武安侯府的后花园里。
一张宽大的逍遥椅置于葡萄藤架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在苏哲的脸上洒下点点碎金。他半眯着眼,一手轻摇着蒲扇,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面前矮几上的一本账册,神情惬意得像一只打盹的猫。
一旁的石凳上,柳盈正低头整理着一叠来自济世堂各分号的信笺。
“夫君,这是府里上个月的开支总账,你过目一下。”柳盈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
苏哲懒洋洋地接过,只翻了两页,便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从逍遥椅上坐直了身子。
“我的天!”他指着账册上的一项,瞪大了眼睛,“就咱们家那个‘小侯爷’,一个月光是吃穿用度,就花了这么多?这哪是养儿子,这简直是养了一只吞金兽啊!”
柳盈被他这副财迷心窍的模样逗得掩口而笑:“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吃穿用度都得提前准备好,并且都得用最好。”
苏哲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脸上满是“我为这个家付出太多”的悲壮表情。
看来我提前退休的计划又得延期了。
柳盈靠在他身边,轻轻捶了他一下:“好了,就你歪理多。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到你嘴里倒成了苦差事。”
苏哲嘿嘿一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脸上的神情一片温柔:“福气,当然是天大的福气。”
……
就在苏哲享受着家庭温馨之时。
千里之外,辽国,上京。
与汴京城的悠闲夏日不同,这座草原雄城此刻正被一种临战前的狂热与躁动所笼罩。城外,连绵的营帐一望无际,无数的旌旗在烈日下翻卷,战马的嘶鸣与兵刃的磨砺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城中一座戒备森严的王帐之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巨大的穹顶之下,厚重的毛毡依旧将内外隔绝,但帐内早已没了冬日的火盆,取而代之的是数盆巨大的冰块,丝丝凉气非但没能缓解燥热,反而与帐内众人身上蒸腾的汗意与杀气混合,形成一种黏稠而压抑的氛围。
居于主位虎皮大椅之上的,正是大辽皇帝,耶律洪基。他早已换下了厚重的貂裘,只穿着一身轻便的丝质长袍,但那魁梧的身躯和古铜色的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却比冬日时更具压迫感。
他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草原雄狮。
他的下首,西夏使者没藏奔身形剽悍,眼窝深陷,正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眼神贪婪地在地图上宋国富庶的州府间游弋;
吐蕃首领鬼章则裹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厚重毡袍,一张脸饱经风霜,如同龟裂的土地,一双大手骨节粗大,安静地放在膝上的弯刀上;
还有那位来自大理的使臣,则显得局促不安,在这群煞气腾腾的北方枭雄之间,他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
“诸位。”耶律洪基缓缓开口,雄浑的声音在安静的王帐内回荡,“自凛冬盟誓至今,已经四个多月。这四个月里,我大辽的勇士磨利了弯刀,喂饱了战马。朕也陆续收到了各位的回信,西夏的铁鹞子已在兴庆府集结,吐蕃的健儿已备好粮草,大理的象兵也已整装待发。”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中央的地图上,语气陡然变得森然:“万事俱备!今日,朕召集各位前来,只为一件事——”
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杯盘跳动。
“——发动战争!将那头肥硕的南朝病虎,彻底撕碎!”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冰块融化的滴水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西夏使者没藏奔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我主已动员十万大军,陈兵边境。他们腹中的饥火,早已渴望用南朝的财富来填满了!”
吐蕃首领鬼章则更加直接,他拍了拍腰间的弯刀,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的勇士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何时可以出发,去夺取那些承诺给我们的草场和牛羊?”
耶律洪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跪伏在帐角的大宋降将王崇。
王崇立刻心领神会,连滚带爬地膝行至中央,叩首道:“启禀天皇帝陛下!奴才刚刚得到南朝传来的最新消息,那苏哲自开春以来,便沉溺于家庭之乐!其子刚刚出生,如今整日不是在东宫教导太子,便是在府中逗弄小儿,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南朝上下,更是一片歌舞升平,对我等的准备,毫无察觉!此乃天赐良机!”
“好!好一个‘天赐良机’!”耶律洪基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狂傲,“连上天都在助我!”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酒案前,亲自为四只巨大的牛角杯满上烈酒,而后转身,将其中三杯分给三位使者。
“今日,便是最后的盟誓!”耶律洪基高举酒杯,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朕命令:全军备战,大辽铁骑三日后南下,各位尽快将消息传回本国,即刻出兵攻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嘶吼道:“踏平大宋!!”
“踏平大宋!”
没藏奔与鬼章齐声怒吼,连那位大理使臣,也在狂热的气氛下,涨红了脸,举起了酒杯。
“干!”
四只牛角杯重重相碰,辛辣的烈酒被一饮而尽。
酒杯掷地,碎裂之声清脆而决绝。
一场席卷中原的巨大风暴,随着这碎裂的声响,正式拉开了序幕。而此刻的汴京城,依旧沉浸在五月初夏的熏风之中,对即将到来的惊雷,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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