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闲医》 第241章 母子天伦 从天牢那阴冷压抑的氛围中走出,重新沐浴在秋日暖阳之下,苏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曹氏兄弟的结局已定,这场搅动了大宋朝堂近半年的惊天大案,终于画上了一个血腥却圆满的句号。 然而,苏哲知道,事情还未完全结束,接下来,朝堂肯定会对曹氏的门生故吏进行清洗,一场从中枢到地方的军政官场洗牌将会上演,这对于大宋来说也无异于刮骨疗伤。 但这些都是苏哲考虑,他现在考虑的是官家交代的另一件事情,让苏哲带王狗儿与杨德妃进行母子相认。 “侯爷,接下来去何处?”身旁的皇城司主官张鑫恭敬地问道。 “去东宫。”苏哲淡淡地说道,随即登上了早已等候在旁的马车。 马车辚辚,穿过肃穆的宫道,朝着皇城东侧那片象征着国之储君的宫殿群驶去。 自从金殿认亲之后,王狗儿便被安排住进了东宫。这里的一切,对于一个在乡野间挣扎求生了十三年的少年而言,都显得那般陌生、华丽,甚至有些令人畏惧。 虽然仁宗皇帝下旨,命最好的内侍宫女伺候,用最精美的膳食衣物供养,但对于王狗儿来说,这偌大的宫殿,更像是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这里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眼神里却带着他看不懂的探究与疏离。他吃不惯那些精细得仿佛艺术品的菜肴,也穿不惯那些繁复华贵的锦衣绸缎。 在这里,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的,便是偶尔奉旨前来看望他的武安侯苏哲。 当苏哲的马车抵达东宫时,王狗儿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庭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秋风扫过,金黄的落叶盘旋而下,更添几分萧索。 他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蟠龙纹饰锦袍,料子是极好的贡品,穿在他那瘦弱的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荡和不协调。那张被宫女们精心清洗干净的小脸,虽然清秀,却依旧带着一丝与这宫殿格格不入的怯懦与茫然。 看到苏哲的身影出现,少年那双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了唯一的星光。 他猛地从石阶上跳起来,有些笨拙地提着那身过于宽大的袍子,快步跑到苏哲面前,仰着头,眼中满是全然的依赖与孺慕,轻声喊了一句:“苏……苏侯爷。” 苏哲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叹。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揉了揉他那柔软的头发,温声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宫里的人没陪着你?” 王狗儿摇了摇头,小声道:“他们……他们都怕我,离我远远的。” “怕你?”苏哲故作惊讶,“你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他们怕你作甚?” “我不知道……”少年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他们说我是……殿下。” 苏哲笑了笑,蹲下身,与他平视,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殿下这个称呼,就跟‘侯爷’一样,只是个名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管他们怎么叫,你就是你,还是那个王狗儿。” 听到“王狗儿”这个熟悉的名字,少年眼中那份不安似乎减轻了许多。 苏哲看着他,话锋一转,问道:“狗儿,想不想……见见你的亲娘?” 王狗儿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那双与仁宗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震惊、渴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亲……亲娘?”这个词汇,对他而言,是如此的熟悉而遥远,从小他有自己的娘,但是后来知道她却不是亲娘。 苏哲看着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温和地解释道:“你的亲生母亲,一直都在这宫里,她一直以为你早就死了,为此伤心了整整十三年,甚至……都有些疯癫了。” “疯……疯了?”王狗儿的嘴唇微微颤抖。 “是啊。”苏哲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那种痛,足以让任何人崩溃。她现在,日日夜夜都在盼着见你。” 苏哲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走吧,我带你去见她。这是你们母子分离十三年后,第一次真正的团聚,也是你作为皇子,真正回家的第一步。” 王狗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那只瘦弱的小手,紧紧地放入了苏哲宽厚温暖的掌心中。 …… 皇宫深处,一座被重新修葺、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宫殿前,挂上了“慈安宫”的新匾额。 这里,便是恢复了名位的杨德妃的居所。 殿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早已不见了昔日冷宫的阴森与破败。 然而,此刻端坐在殿中的那个华服贵妇,却比这宫殿更显憔悴。 杨德妃穿着一身符合她位份的凤纹宫装,头上插着金钗珠饰,但那华贵的衣饰,却反衬得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更加瘦削。她的双眼红肿,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双手紧张地绞着手中的丝帕,目光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整个人如同一尊望眼欲穿的石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自从苏哲告诉她,她的孩儿还活着,并且已经被寻回之后,她便眼里充满希望。 十三年的疯癫与绝望,十三年的日夜煎熬,让她既充满了无边的渴望,又怀着极度的恐惧。 她渴望见到那个失散了十三年的孩子,却又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更残忍的梦。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矛盾的情绪撕裂时,殿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杨德妃的身子猛地一颤,双手死死抓住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先进来的人,是武安侯苏哲。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锦袍、身形瘦弱的少年。那少年低着头,显得极为紧张和拘谨,一只手被苏哲紧紧牵着。 苏哲停下脚步,侧过身,将身后的少年完全展露在杨德妃的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整个大殿,在这一刻,静得落针可闻。 杨德妃的呼吸,在瞬间停止了。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贪婪地,胶着在那个少年的脸上。 那眉眼,那鼻梁……虽然稚嫩,虽然瘦弱,却依稀能看出几分与自己,与官家相似的轮廓。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十三年的思念与悲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洪流,堵在她的喉间。 王狗儿在苏哲的鼓励下,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那个端坐在上首的贵妇人,看到了她脸上那交织着狂喜、悲伤、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看到了她眼中那汹涌而出、无法抑制的泪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血脉之间的感应,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玄妙力量。 “孩……孩儿……” 杨德妃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她再也无法安坐,踉跄着从座位上站起,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了十三年的身影扑了过去。 高贵的宫装拖在地上,精美的发饰散乱开来,她浑然不顾,眼中只有那个瘦弱的少年。 王狗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往苏哲身后躲。 但当他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那无法作伪的、浓烈到极致的悲伤与爱意时,他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杨德妃冲到他面前,颤抖着蹲下身,伸出那双保养得宜、却因激动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想要去触摸他,却又仿佛怕他是个一碰就碎的幻影,迟迟不敢落下。 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滴在那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让娘……看看……让娘好好看看……”她哽咽着,声音嘶哑。 苏哲轻轻地推了推王狗儿的后背。 少年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地、笨拙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异样触感时,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情感! “啊——!” 她发出一声压抑了十三年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把将那个瘦弱的少年紧紧地、紧紧地搂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是我的孩儿……真的是我的孩儿回来了!” 她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昏地暗。那压抑了十三年的丧子之痛,十三年的日夜煎熬,十三年的疯癫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热泪,浸湿了少年那身崭新的锦袍! 王狗儿最初是茫然的,是不知所措的。他被这个陌生的女人紧紧抱着,感受着她身体剧烈的颤抖,听着她那悲痛欲绝的哭声。 然而,当那份属于母亲的、温暖而独特的馨香将他包裹,当那份血脉相连的温暖透过衣衫传递而来时,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那一直紧绷着的、故作成熟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哇——” 少年再也忍不住,同样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带着孩子般的委屈与依赖。他伸出瘦弱的双臂,紧紧地回抱着这个陌生的母亲。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尊贵的皇子,只是一个终于找到了妈妈的、受尽了苦难的孩子。 他哽咽着,生涩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轻轻地喊出了一声: “娘……” 这一个字,仿佛拥有击穿一切的力量。 杨德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松开怀抱,双手捧着少年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娘……”王狗儿抽泣着,又喊了一声。 “哎!哎!”杨德妃连声应着,泪水却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那泪水中,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无与伦比的巨大喜悦。 苏哲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感天动地的一幕,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叫做“王狗儿”的少年,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将是大宋王朝未来的储君。 一个,有娘的孩子。 ……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金殿定名 从慈安宫出来,苏哲的脸上并未因促成母子团圆而显得多么轻松。 秋日的阳光透过宫墙的缝隙洒落在青石板上,斑驳陆离,却也未能驱散他心头的那份沉重。 皇城司主官张鑫小步跟在他身后,恭敬地低声汇报着皇城内外曹氏余党的处置情况。 “侯爷,曹氏一脉的门生故吏,依圣旨已着手肃清。吏部侍郎冯远、刑部尚书杜威等皆已下狱,其家产籍没,门人流放。唯有一些旁支末节,牵连尚浅者,陛下命韩相酌情处置。”张鑫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血腥的肃穆。 苏哲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远处宫墙上攀附的枯藤,语气淡然:“树倒猢狲散,不过是朝堂常态。此次清洗,想必也让不少人夜不能寐了。”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张鑫,“可查清了,曹氏兄弟谋逆一事,究竟牵涉多广?京中那些与他们素有往来的世家大族,可有异动?” 张鑫面露难色,拱手道:“侯爷明鉴,曹氏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许多老臣重臣,或多或少都与曹家有些瓜葛。陛下与韩相的意思是,此番清洗,杀鸡儆猴即可,不宜株连过广,以免动摇国本。所以,目前主要针对的是那些直接参与谋逆或明面支持曹氏的人。” 苏哲了然,他知道帝王心术,更懂得平衡之道。 此次平叛已耗费大宋元气,若再大肆清洗,只会让朝堂陷入更深的动荡。 他轻叹一声,道:“陛下与韩相自有考量。但皇城司的眼线,却不可有丝毫懈怠。那些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往往才是深藏不露的。” “侯爷教训得是。”张鑫恭敬应道。 曹氏伏法的第五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皇城内外,早已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金戈铁马,肃穆无声。 大庆殿,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今日更是被装点得辉煌无比。巨大的盘龙金柱直抵穹顶,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殿顶华丽的藻井与宫灯。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照品级,分列于丹陛两侧,神情庄重,鸦雀无声。 枢密使韩琦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并肩立于百官之首,两位须发皆白的老相公,此刻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欣慰。大宋那空悬已久的国本,终于要在今日,尘埃落定。 苏哲站在武将勋贵的前列,一身绯色官袍,腰悬玉带,神情平静,目光深邃。他能感受到,无数道或敬畏、或感激、或好奇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对此,他早已能泰然处之。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高亢悠长的唱喏,身着龙袍的仁宗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步上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龙椅。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那双锐利的眼眸扫过殿下群臣,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威严与喜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大殿之中激荡回响。 “众卿平身。”仁宗抬了抬手,声音洪亮而清晰。 待群臣起身,他又沉声道:“宣皇子,上殿!” 殿门外,在礼官的引导下,一个身着九章纹饰太子冠服的少年,迈着有些僵硬却无比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入了这座决定他未来命运的大殿。 少年正是王狗儿。 此刻的他,早已焕然一新。那一身玄色与赤色相间的冠服,衬得他本就清秀的面容多了一份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头戴远游冠,长发被整齐地束在冠中,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那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却因为这几日与母亲的团聚和苏哲的开导,重新燃起了神采。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历史的脉搏之上。他目不斜视,越过文武百官,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龙椅的方向,缓缓地、郑重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仁宗皇帝看着下方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欣慰与为人父的骄傲。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庆殿。 “朕惟天道佑宋,祖宗垂怜。十三年前,朕之皇子为奸人所害,流落民间,致使骨肉分离,宗庙不安。朕常于夜深之时,为此辗转反侧,痛心疾首!” “幸赖上苍庇佑,武安侯苏哲,忠勇无双,智计过人,不避斧钺,远赴川蜀,于万千险阻之中,寻回朕之嫡嗣,使朕父子得以团圆,国本赖以稳固!” “今日,朕于这大庆殿,于文武百官、宗室社稷之前,正式昭告天下!”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之皇子,依宗族谱系,赐名,赵宇!宇宙之宇!寓意其胸怀天下,气吞山河!” “即日起,册立赵宇为皇太子,入主东宫,以固国本,以安万民!” 话音落下,韩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整理衣冠,再次率领百官郑重跪倒,那激动的山呼之声,比方才更加撼天动地,冲破了宫殿的穹顶,响彻了整个汴京的天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恭贺陛下!恭贺太子殿下!国本得固,江山永昌!” “恭贺陛下!恭贺太子殿下!国本得固,江山永昌——!” 在这震天的呼声中,新晋的太子赵宇,依旧跪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在华贵的冠服下,微微颤抖着。 …… 册封大典的礼仪繁复而漫长,直到午后方才结束。 百官散朝,苏哲刚走出大庆殿,便被韩琦叫住。 “苏侯,留步。”这位老相公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眼中满是赞许。 “韩相。”苏哲恭敬地拱了拱手。 韩琦抚着长须,看着苏哲,感慨万千地说道:“今日国本得立,皆赖苏侯不世之功啊!陛下刚才在殿上对你的封赏,老夫听了,都为你感到高兴!太子太傅,紫金鱼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此等荣宠,自我朝开国以来,屈指可数啊!” 苏哲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他压低声音,对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辈玩笑道:“韩相,您可别这么说,我这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呢。陛下这赏赐,听着是‘泼天的富贵’,可我怎么感觉像给我上了个‘强度拉满’的紧箍咒呢?” 韩琦一愣,显然没听懂他这番说辞。 苏哲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您想啊,这太子太傅,听着威风,说白了,不就是给未来的‘老板’当先生嘛。这可是最高级别的‘一对一私教’,万一我没教好,太子殿下以后挂科,那史书上记的,可不就是我苏哲的锅了?” “挂科?”韩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又是什么古怪的学问? “至于这‘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倒是挺合我这懒骨头的。”苏哲嘿嘿一笑,“以后上朝,我终于可以不用小跑,可以正大光明地‘优雅’一把了。这叫什么?这叫主打一个‘松弛感’。陛下这是懂我的,知道我这人,天生就不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 韩琦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半懂不懂,但看着苏哲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也不禁被他逗乐了,指着他,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啊你,真是……得了如此天恩,还能说出这番歪理。不过,陛下对你信重如此,你日后行事,更当如履薄冰,切不可恃宠而骄啊。” “韩相放心,小子省得。”苏哲立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郑重地躬身一礼,“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八个字,小子时刻记在心里。” …… 夜深人静,武安侯府的书房内,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苏哲没有立刻就寝,他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 桌上,摊开着今日官家颁下的封赏圣旨,明黄的绫锦在烛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圣旨旁,静静地躺着一个用紫金丝线编织而成、上面还挂着一块小小金鱼牌饰的囊袋——那便是象征着人臣极高荣誉的紫金鱼袋。 救驾之功、破案之功、寻龙之功、平叛之功……这四桩泼天大功,换来了这无上的荣宠。 权势、地位、荣耀,在这一刻,皆达到了人臣之巅。 然而,苏哲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与得意。他的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却仿佛能穿透这黑夜,看到更遥远的地方。 他的脑海中,没有大庆殿内的山呼万岁,没有同僚们的艳羡祝贺。 反复回响的,是卧虎谷中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凄厉的惨叫;眼前浮现的,是神机营那些年轻的将士们,在血与火中倒下的身影。 他从怀中,极为珍重地取出了一个平安符。那是柳月卿亲手所绣,针脚细密,朴实无华。 苏哲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平安符上那略显粗糙的纹路。 他现在越发深刻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安逸,从来不是凭空得来的。 你拥有得越多,觊觎你的人就越多;你的地位越高,想要将你从云端拉下深渊的势力,就越是强大而无孔不入。 这一次,他侥幸赢了。但下一次呢? 他轻轻起身,走到内室的门口,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卧房内那盏昏黄的灯光下,柳月卿正在灯下为未出世的孩儿缝制着小小的衣物,她那安详温柔的侧脸,在烛光下美得如同一幅画。 苏哲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与坚定填满。 他要锻造一柄更锋利的剑,一面更坚固的盾,足以斩断未来一切可能伸向他家人的黑手,足以庇护他所在乎的一切。 苏哲的目光,缓缓从内室收回,望向窗外那深沉如墨的夜空。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钢铁脊梁 清晨的薄雾带着刺骨的凉意,笼罩着整座都城。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数十名精锐禁卫不远不近的护卫下,悄然驶出了东华门。 车内,仁宗皇帝换下了一身龙袍,穿着一身寻常员外郎的锦袍,脸上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与好奇。 他对面,苏哲正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手里捧着个暖炉,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韩琦这位老相公则正襟危坐,看着苏哲那副没骨头的样子,忍不住吹了吹胡子,低声道:“苏侯,面见圣上,怎可如此懈怠?” 苏哲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笑道:“韩相,您饶了我吧。昨夜为了准备今日的文书,小子可是熬了个通宵。再说了,陛下今日微服出巡,要的就是一个‘松弛感’,我这不正是为了配合陛下嘛。” “松弛感?”仁宗皇帝显然对这个新词很感兴趣,他饶有兴致地问道,“苏卿,此话何解?” 苏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回陛下,所谓‘松弛感’,便是不拘于形、不惑于心,于万千繁杂之中,独守一份从容淡定。您看,今日咱们要去见的,是能保我大宋江山稳固的国之重器,若是我等都紧张兮兮的,岂不是显得我等对这重器没信心?” 仁宗闻言,抚掌大笑:“好一个‘松弛感’!苏卿此言,深得朕心!今日,朕便要亲眼看看,你口中那能让我大宋真正‘松弛’下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等模样!” 马车一路向东,行至京郊一处戒备森严的营地外方才停下。 此处便是大宋如今防卫等级最高的机密所在——神机营造司。 工部尚书王臻与将作监赵德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见到皇帝亲临,二人激动得险些失了仪态,连忙上前行礼。 王臻还好些,只是面色涨红,而赵德这位技术狂人,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哲上前,笑着拍了拍赵德的肩膀:“老赵,别紧张,陛下又不是老虎。你把你那套侍弄钢铁的本事拿出来就行,咱们今天,主打的就是一个‘专业对口’。” 进入营地,一股铁水与煤烟混合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与皇宫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巨大的工棚、高耸的烟囱和堆积如山的铁料,充满了力量与创造的阳刚之气。 众人来到一处被高墙围起的秘密校场,五十名神机营士兵早已列队等候,他们身形笔挺,面容肃杀,手中都持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火枪,枪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苏哲指着士兵手中的火枪,对仁宗介绍道:“陛下,此物便是臣在奏折中提及的新式火器,臣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倒头就睡枪’。” “倒头就睡枪?”韩琦听得一愣,这名字未免也太……不雅了些。 苏哲嘿嘿一笑,解释道:“韩相有所不知,此枪一响,百步之内,管叫敌人瞬间‘倒头就睡’,再也醒不过来。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仁宗嘴角抽了抽,显然也被这古怪的名字逗乐了,但他很快便正色道:“此名太过戏谑,难登大雅之堂。此枪锐利无匹,能破千军万马之阵,便赐名‘破阵枪’吧!名字是定下了,威力如何,演来朕看!” 王臻立刻对赵德点了点头。 赵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走上前台,那有些结巴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洪亮无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神段轮射!预备——放!” 伴随着他最后一声嘶吼,第一排士兵半蹲在地,几乎在同一瞬间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一连串绵密而又震撼的爆响声骤然炸开,校场上空瞬间被浓烈的硝烟笼罩。 紧接着,不等第一排的硝烟散去,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已经依次完成了射击! 那连绵不绝的枪声,仿佛永不停歇的惊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百步之外,那些用作靶子的、穿着双层牛皮甲的草人,瞬间被打得木屑横飞,牛皮甲上出现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整个靶子阵列,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被彻底摧毁! 仁宗皇帝看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那些残破的靶子,喃喃自语:“这……这便是那日在宫门前,击溃数千叛军的神器?” 韩琦这位见惯了沙场风雨的老相公,此刻也是一脸骇然,抚着胡须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想象不出,若是有一千名、甚至一万名这样的士兵在战场上齐射,那将是何等毁天灭地的景象! “陛下,这‘破阵枪’,不过是开胃小菜。”苏哲的声音悠悠响起,他指向校场另一侧,那里用巨大的油布遮盖着四个庞然大物。 苏哲走上前,一把扯下油布,露出了四门黑黝黝、炮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炮。 那狰狞而又充满力量感的造型,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此物,才是真正能让宵小之辈‘岁月静好’的国之重器。”苏哲轻轻拍了拍冰冷的炮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森然的笑意,“欲要岁月静好,必先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而这门炮,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敌人,去替我们‘负重前行’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仁宗的示意下,赵德亲自带着两名炮手,开始进行试射前的准备。 他们熟练地清理炮膛、装填火药和炮弹,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又充满韵律感。 远处三百步外的一座用作靶子的废弃石屋,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清晰。 “点火——!” 赵德亲自点燃了引信,随后飞速后撤。 校场上出现了片刻的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 “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穹的巨响猛然炸开! 脚下的大地都为之剧烈震颤! 那巨大的火炮猛地向后一挫,一股浓密的白烟从炮口喷涌而出,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众人只觉耳中一片轰鸣,什么也听不见。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那枚沉重的炮弹,带着肉眼可见的呼啸轨迹,狠狠地砸进了远处的石屋! 没有丝毫的停滞,那座坚固的石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中,瞬间土崩石解,轰然倒塌! 漫天烟尘冲天而起! 许久,许久。 当校场上的硝烟渐渐散去,当那震耳欲聋的余音也消散在风中,仁宗皇帝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转过身,没有看苏哲,而是快步走到激动得满脸通红的王臻和赵德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 “好!好啊!王爱卿,赵爱卿,尔等之功,不在苏卿之下!皆是我大宋的国之柱石!” 他顿了顿,指向那门巨炮,声音陡然拔高:“苏卿言此炮可让宵小‘岁月静好’,这等说法太过温和!此炮有神鬼之威,当镇国运,朕赐名‘神威大炮’!有此神威大炮在手,朕何惧辽人、西夏?” 王居功!” 苏哲见状,笑着凑了上来,对仁宗玩笑道:“陛下,您可不能光动嘴啊。这二位大人可是咱们神机营的‘技术担当’,这回的‘业绩’您也瞧见了,这赏赐若是不给到位,下回他们可就‘躺平’撂挑子了。到时候,这两根‘顶梁柱’闹起情绪来,臣可哄不好。” 仁宗被他这番市井般的说辞逗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啊你,真是个活宝!朕富有四海,岂会吝啬赏赐!” 他收起笑容,脸色一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帝王的威严。 “传朕旨意!工部侍郎王臻,劳苦功高,加封工部尚书!将作监少监赵德,破格擢升为将作监!神机营造司即刻扩编,得浑身颤抖,立刻跪倒在地,叩首谢恩:“臣等,谢陛下天恩!” 仁宗的脸上,一扫曹氏之乱带来的阴霾与疲惫,重新燃起了作为帝王的雄心与豪情。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那门依旧散发着硝烟气息的神威大炮,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宋的铁骑,踏破贺兰山阙的壮丽景象。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宋的脊梁,将因为这些冰冷的钢铁,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坚硬。 而他身旁这个看似懒散、满嘴怪话的年轻人,便是为这副钢铁脊梁注入灵魂的人。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一堂红烛 自神机营造司归来,又过了数日。 京城那因曹氏谋逆而紧绷的肃杀之气,虽在朝堂的雷霆清洗下渐渐散去,但余威犹在。街头巷尾的百姓,言谈间仍不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唯恐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然而,这股弥漫在都城上空的凝重,却被武安侯府内冲天的喜气,冲淡得一干二净。 时值农历十月,秋意已深,凉风飒飒。侯府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朱红的廊柱上缠绕着崭新的五彩绸带,屋檐下挂起了一串串硕大的红灯笼,将青瓦白墙映照得一片暖意融融。府中的下人们个个换上了新衣,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来回穿梭忙碌,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三分。 今日,是苏府护卫统领铁牛与主母贴身侍女小夏的大喜之日。 前堂之内,宾客云集,人声鼎沸。神机营都总管赵勇带着一群兄弟,咋咋呼呼地挤作一团;军医院的李桩等人也来了,他们与神机营的袍泽本就相熟,此刻正凑在一起,高声谈笑,气氛热烈非凡。 吉时将至,作为新郎官的铁牛,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堂前。 他今日的打扮,着实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那魁梧如山的身板,竟被一套崭新的大红色绸缎喜服紧紧包裹着。平日里习惯了身披铁甲、手持朴刀的铁塔壮汉,此刻却束着金玉腰带,头戴一顶四方平定巾,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庞,涨得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双虎目紧张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堂上端坐的主位,那副模样,比当初在西北战场面对千军万马时还要紧张百倍。 “哈哈哈,快看铁牛这小子,腿肚子都在打颤!”赵勇毫不客气地大笑着,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铁牛厚实的后背上,“你小子行啊!上阵杀敌是头下山猛虎,今天怎么跟个待嫁的姑娘似的?” 周围的神机营士兵们顿时哄堂大笑。 铁牛被众人调侃得更加窘迫,粗大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嘴巴张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俺……” “吉时到——!新妇入堂——!” 随着府内管事一声高亢的唱喏,满堂的喧嚣瞬间化为一片饱含善意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通往后堂的月亮门。 在悠扬的丝竹声中,一身凤冠霞帔的小夏,在柳月卿和柳盈的亲自搀扶下,羞答答地走了出来。 那精致的霞帔上绣着鸳鸯戏水,头顶的凤冠垂下细密的珠帘,遮住了她娇羞的面容,只露出一点精致的下巴。一步一摇间,环佩叮当,煞是动人。 满堂宾客,皆是一片惊艳的赞叹之声。 铁牛更是看得呆了,他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缓缓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眼睛里再也容不下旁的东西,连呼吸都仿佛忘记了。 苏哲与柳月卿并肩高坐于主位之上,充当着这对新人的主婚人。 苏哲一脸的笑意,他看着铁牛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瞥了一眼旁边还在起哄的赵勇,清了清嗓子,朗声笑道:“老赵,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铁牛今天这不是紧张,他这是幸福得CPU都快干烧了!” 赵勇一愣,茫然地问道:“侯爷,这……‘西皮油’是何物?莫非是什么西域来的补药?” 满堂宾客也是一脸困惑。 苏哲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此乃天机,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只告诉你们,咱们铁牛今天这只是前菜,等会儿进了洞房,那才是真正的‘开席’!铁牛啊,你小子可得支棱起来,别到时候掉链子啊!” 尽管没人能完全听懂这些古怪的词句,但看着侯爷那促狭的笑容,众人还是心领神会地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哄笑。铁牛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待新人行过大礼,酒宴正式开始。 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愈发热烈融洽。 酒过三巡,苏哲缓缓站起身,端起酒杯,堂内的喧闹声立刻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苏哲环视一圈,看着一张张或憨厚、或机灵、或带着伤疤却依旧充满活力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班底,是他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基石。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铁牛身上,原本含笑的眼神,渐渐变得郑重而温和。 “今天,是我苏府的大喜之日,更是我苏哲的大喜之日。”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 “铁牛,”苏哲叫着他的名字,“是我苏哲的兄弟。从西北麟州,到京城;从刀山火海,到阴谋诡计,他跟着我,不知闯过了多少鬼门关。没有他,我苏哲,可能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在我心里,他早已不是一个护卫,而是我的家人,是能把后背托付给他的生死兄弟!” 铁牛虎目含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哲又将目光转向小夏,语气变得柔和:“小夏,温柔贤淑,蕙质兰心。自我夫人有孕以来,将我夫人和府中上下照顾得无微不至,同样是我苏府的大功臣。今天他们喜结连理,是我苏府的福气,也是天作之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倒满,眼神锐利地看着铁牛,一字一顿地说道: “铁牛,以前,你为我拼命,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但从今天起,我给你一道新的、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命令!” 铁牛闻言,下意识地便要挺直腰板领命。 只听苏哲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这道命令就是——你要为你自己的家,为小夏,好好地活着!你的命,以后不光是我的,更是她的,是你们这个家的!你,听明白了吗?” 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被苏哲这番话给镇住了。他们从未听过哪个主家,会对自己的护卫下达这样一道“命令”。 小夏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珠帘的缝隙滑落。她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眼,感激地望向主位上的苏哲和柳月卿。 铁牛浑身剧震,他呆呆地看着苏哲,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个男人,这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侯爷,此刻却在教他,如何去守护自己的幸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冲垮了他所有的紧张与局促。 “噗通!” 铁牛双膝跪地,对着苏哲和柳月卿,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抬起头,泪水混合着汗水,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整个厅堂: “侯爷!夫人!俺铁牛的命是您给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您放心!俺……俺铁牛这条命,以后护着侯爷,护着主母,也护着……俺媳妇!” 最后三个字,他吼得格外用力,充满了身为一个丈夫的担当与誓言。 “好——!” 满堂宾客再也按捺不住,轰然叫好,掌声雷动。 在这场温馨而热烈的婚礼中,苏府这个由不同身份、不同经历的人组成的大家庭,其凝聚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苏哲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感受着身旁妻子透过衣袖传来的体温,另一只手则轻轻地覆在柳月卿温暖的孕肚上,感受着那一下下充满活力的新生命的律动。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麟儿初啼,侯府添丁 时光荏苒,四个月转瞬即过。 汴京城褪去了冬日的萧索,换上了嫩绿的新装,杨柳风拂过汴河,吹皱一池春水,也吹来了满城的生机与暖意。 然而,这份春日的和煦,却丝毫未能吹进武安侯府的后院深处。 自铁牛与小夏那场热闹非凡的婚礼过后,时光悄然流转了四个月。此刻的侯府后院,一处平日里静谧雅致的跨院,早已被一股焦灼而又压抑的热浪所笼罩。院门紧闭,数名仆妇屏息凝神地守在外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紧闭的产房房门。 门内,是苏府未来的希望;门外,则是苏府如今的天。 苏哲,这位曾于战场前谈笑风生、在御前刀锋下从容不迫的武安侯,此刻却全无半分往日的镇定与从容。 他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青色锦袍,衣角甚至有些凌乱,这对于一个有着严重洁癖和对称强迫症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他负手立于廊下,此刻却紧紧攥成了拳,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黏腻得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那扇门,仿佛要将那厚实的木门盯出两个窟窿来。耳朵更是竖得笔直,试图捕捉门内传出的任何一丝声响,可除了稳婆偶尔几句模糊不清的催促,便只剩下压抑而痛苦的闷哼,每一声都像一把小锤,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开始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方砖仿佛被他踏出了无形的沟壑。从昨夜三更时分月卿腹痛开始,他便守在这里,眼看着天边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再由鱼肚白染上晨曦的金辉,时间从未如此煎熬。 “夫君,你……你坐下歇歇吧,从昨夜到现在,你水米未进,眼睛都熬红了。”一旁的柳盈端着一杯温水,满面忧色地劝道。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虽说产房里的是她的“姐姐”,但她与柳月卿情同手足,此刻的担忧与苏哲并无二致。只是看到苏哲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她只能强作镇定,希望能给他一丝慰藉。 苏哲哪里坐得住,他摆了摆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却尝不出半点滋味。他回头看了一眼柳盈,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想不通,我能剖开人的肚子再缝上,能接好断掉的筋骨,却偏偏对这女人生孩子束手无策,只能在外面干等着,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这是第一次,对这个时代的医学感到了深深的无力。纵有满腹现代妇产科知识,没有无菌环境,没有剖腹产的条件,他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他只能选择相信这个时代最原始、也最通行的方式,将挚爱的妻子交到几个素未谋面的稳婆手中。 这种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让他这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侯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柳盈还想再劝,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终于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 苏哲浑身一震,几乎是瞬间便闪到了门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疾风。 一个满脸倦容但喜气洋洋的稳婆,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柔软锦缎包裹着的襁褓,见到苏哲,立刻满脸堆笑,高声贺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位小侯爷!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四个字,如同一道天外纶音,瞬间击中了苏哲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他只觉得浑身一松,双腿竟有些发软,险些站立不稳。那股盘踞在心头十个时辰的巨石,轰然落地。 “太好了……姐姐平安就好!”柳盈喜极而泣,眼眶瞬间就红了。 苏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前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夫人……月卿她如何了?” “夫人累得睡过去了,一切安好,侯爷放心。”稳婆笑得合不拢嘴,将怀中的襁褓递了过去,“侯爷您瞧,小侯爷这哭声,方才在里头叫得可洪亮了!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苏哲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襁褓。 他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生命。 很轻,却又很重。 轻的是那微不足道的重量,重的是那血脉相连的传承。 他低头看去。 襁褓中的婴儿,小脸皱巴巴的,像个熟透了的小苹果,皮肤还带着新生儿特有的红润。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小嘴却不时地砸吧一下,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美梦。 “夫君,快让我瞧瞧,我们苏家的嫡长子,定是生得俊俏非凡。”柳盈也凑了过来,眼中满是喜爱与好奇。 苏哲仔细端详着怀里的小家伙,听到柳盈的话,脸上那紧绷的线条终于松弛下来,嘴角一撇,那股熟悉的幽默感总算回魂了。 “俊俏?这……你确定?”他低头瞅着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对柳盈说道:“这小家伙现在长得,怎么说呢,有点抽象。跟刚出锅的褶子包似的,主打一个‘氛围感’。估计是急着出来,忘了开美颜。” “噗嗤!”柳盈被他这番怪话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过几天长开了就好了。” 稳婆和旁边的下人们听不懂什么叫“美颜”,但看侯爷和夫人笑了,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院子里的气氛瞬间由紧张转为一片喜庆。 就在这时,仿佛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注视和周遭的喧闹,又或许是对那个“褶子包”的比喻表示抗议,襁褓中的婴儿忽然张开了小嘴。 “哇——哇——” 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啼哭,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响彻了整个侯府的后院。 这声啼哭,清亮、高亢,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磅礴力量。 它像一道惊雷,又像一柄重锤,瞬间击中了苏哲内心最柔软、最深邃的地方。 他抱着孩子的手臂猛然一紧,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一刻,万籁俱寂。 他听不见柳盈的笑语,看不见下人们的贺喜,他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小生命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他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苏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襁褓轻声道: “小家伙……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放心,有爹在,这世上再大的风雨,都伤不到你分毫。”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门庭若市 自从小侯爷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啼哭,为武安侯府带来了新生的喜悦之后,这座府邸的门槛,便迎来了它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倘若门槛有知,它一定会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曾几何时,武安侯府虽然声名显赫,但苏哲素来不喜交际,府门前除了偶有皇宫内侍或相熟的几位重臣来访,大多时候是清净的。然而,自苏府添丁的消息传开,这份清净便彻底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后继有人”,这四个字在官场上的分量,远比任何封赏都要来得沉重和实在。它意味着苏哲这一脉,这个新兴的政治势力,有了传承的根基,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于是,武安侯府,这座集救驾功臣、太子太傅、神兵利器发明者等多重身份于一体的府邸,正式成为了整个汴京政治圈的风暴眼,早现苏哲封为太子太傅时,便有许多人有意结交苏哲,但是苦于没有借口或者时机。 现在每日天才蒙蒙亮,当第一缕晨曦还未完全铺满汴京城的青石板路时,通往武安侯府的巷口,便已经开始上演“车水马龙”这四个字的现实注解。 这长队,从巷口一直蜿蜒到街角,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以为是哪家米行在开仓放粮,引得全城官吏都来抢购。 府门之内,更是另一番景象。 大管家苏福,这位曾经跟着苏哲在死人堆里缝合伤口的年轻人,此刻却觉得,应付眼前这群笑里藏刀的朝堂官员,比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要累得多。 他的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无可挑剔的笑容,步履如风地穿梭于前厅与府门之间,嗓子早已喊得有些沙哑。 “哎呀,李侍郎,您太客气了!侯爷说了,您能来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这、这礼物万万使不得,快请进去奉茶,快请!” “钱大人,您这……这可是前朝大家的真迹啊!太贵重了,实在不敢收,心意我们侯爷领了,您快请进奉茶!” 一箱箱包装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贺礼被满面春风地抬了进来,又在苏福和二管家刘管家滴水不漏的客套话中,被原封不动地请了回去。 礼单上的名目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黄金白银、古玩字画、珊瑚玉器、名贵绸缎……几乎囊括了世间所有能用金钱衡量的珍品。 然而,武安侯府的收礼规矩,却让所有前来拜访的官员都大跌眼镜,百思不得其解。 凡金银重礼,一概婉拒,连礼单都不会送到苏哲面前。但若送的是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特产、孤本典籍、或是某些奇巧之物,管家却会斟酌着收下。 譬如,吏部尚书送来的一堂价值千金的和田暖玉摆件,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可他府上一位不起眼的从七品主事,托人送来的一小箱自家庄子上产的,据说是用特殊工艺炒制的“雨前茶”,却被苏福笑眯眯地收下了。 再比如,御史中丞张扬大人送来的一对品相极佳的东珠,被客气地挡在了门外;而一位在翰林院修书的八品校勘,送来一本他亲手抄录的,据说是失传已久的《器物考》孤本,却被刘管家亲自送进了内院。 这种贪财又清高的矛盾做派,让满朝文武都摸不着头脑。他们绞尽脑汁地揣摩着武安侯的心思,只觉得这位年轻的侯爷,行事愈发高深莫测,令人敬畏。 …… 夜幕降临,当白日的喧嚣终于散去,侯府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苏哲斜倚在他亲手设计的那张“逍遥椅”上,一手端着清茶,一手悠闲地翻着一本杂记,神态惬意。椅子旁的小炭炉上,温着一壶新得的雨前茶,丝丝缕缕的茶香,混着书卷的墨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苏福躬身立于书桌前,正向苏哲汇报着今日的“战果”。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簿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今日来访的宾客名单与礼单详情。 “侯爷,今日又有二十七位大人前来拜访。这是礼单,按照您的吩咐,御史中丞张大人的那对东珠,已经婉拒了。”苏福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不过……工部一位姓王的王主事,送来了一箱子蜀中特产的竹纸,说是他家乡老工匠的手艺,质地极佳,我看那纸确实莹白坚韧,便做主收下了。” 苏哲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苏福的处置。 苏福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困惑,继续道:“侯爷,小的斗胆。您此举,小的愚钝,不知侯爷甄选礼物的准则究竟是……” 苏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求知欲的苏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苏福啊,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没领会到咱们苏府的核心精神呢?”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张中丞送的那对东珠,漂亮是漂亮,但有什么用?拿来当弹珠打吗?。” 苏哲惬意地晃了晃逍遥椅,继续他的“教学”:“你再看王主事送的这箱纸,多实在!这叫什么?这就叫送礼送到了‘用户痛点’上!我正好缺好纸写写画画,将来我儿子启蒙,拿这纸来涂鸦,咱们收礼,也要讲究个性价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福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用户痛点”这些词他听不明白,但侯爷的意思他却懂了。他恍然大悟,随即躬身一拜,满脸都是崇拜的光芒:“侯爷深谋远虑,小的明白了!侯爷看的不是礼物的贵贱,而是礼物背后那份心思,那份实用与否的诚意!此举既能杜绝旁人以重金贿赂之嫌,又能体察下僚的用心,实在是……高,实在是高啊!” 苏哲看着苏福那副“我悟了”的表情,嘴角一撇,心中满是无奈。 “高什么高,深谋远虑个啥……”他心中默默吐槽,“我就是单纯觉得那些金银玉器收了容易被人抓把柄,不如这竹纸、茶叶来得安全、实在。以后写写画画,喝喝茶,还能给我儿子当草稿纸。” 当然,这话他不会对苏福说。有时候,让手下人保有一些“美丽的误会”,更有利于团队的凝聚力。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对苏福吩咐道:“好了,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你和刘管家看着办就行。告诉外面那些想送礼的人,心意我领了,孩子还小,不宜太过铺张。君子之交淡如水,日后朝堂上,还望诸公以国事为重。” “是,小的明白!”苏福恭敬地应下,他觉得自家侯爷这番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既有上位者的威严,又不失人情味。 待苏福退下后,苏哲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从逍遥椅上坐直了身子,走到书桌前,将苏福留下的那本宾客名录拿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上缓缓划过,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 送礼,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汴京这座权力的漩涡中心。 一份礼物,代表的不仅仅是祝贺,更是一种试探,一种投资,一种政治上的站队。 而他如何收礼,同样是在向整个朝堂,释放一种信号。 拒绝重礼,是向皇帝、向言官表明自己的清正姿态,堵住所有可能攻讦的借口。 而有选择地收下那些“微末”之礼,则是在告诉那些身处中下层、有心向上攀爬的官员们——他武安侯,看重的不是你的家世背景,不是你的财富实力,而是你的“心思”和“能力”。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书房密档 几天后。 武安侯府,前厅的热闹早已散去,唯有书房内,一盏孤灯依旧亮着,将窗纸映照出一片温暖的昏黄。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古旧书卷的气息。苏哲此刻只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常便服,半躺在那张他亲手设计的“逍遥椅”上,姿态慵懒得像一只猫。 他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手中的一本册子上——那正是大管家苏福呈上来的,记录了这几日所有来访宾客的名单。 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苏福端着一碗新沏的热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将茶碗放到苏哲手边的矮几上,然后静静地侍立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苏哲头也没抬,只是用炭笔在宾客名单的最后一个名字上,重重地划下了一道斜线。做完这个动作,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名单随手一丢,发出一声轻响。 “行了,这几天该拜访的应该都来拜访过了。”苏哲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懒洋洋地说道。 苏福躬身道:“侯爷辛苦。” “我辛苦什么,你和刘管家才是真的辛苦。这几天迎来送往,怕是把一辈子的客套话都说完了吧?”苏哲瞥了他一眼,笑道。 苏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还好,只是有些应接不暇。不过,照侯爷的吩咐,事情都办妥了。另一份东西,也已备好。”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份用深色油布包裹的卷宗,双手呈了上来。 苏哲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坐直了身子,接过那份分量不轻的卷宗。这才是今晚的正餐。 解开系绳,摊开在桌案上。这并非什么官方的文书,纸张质地各异,上面的字迹也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但记录的内容,却远比那份光鲜的宾客名单要惊心动魄得多。 这,正是苏哲暗中吩咐柳盈和苏福,依托遍布京城乃至大宋各地的济世堂、医材行,慢慢编织起来的一张情报网络所收集到的一份“成果”。 烛火跳动,将苏哲专注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他看得极其仔细,手指缓缓地在那些蝇头小楷上划过。时不时地,他会拿起炭笔,在纸上圈点勾画。 有的名字,被他毫不犹豫地用一道粗重的横线划去,代表着彻底的“淘汰”。 而另一些名字旁,他则会打上一个特殊的三角记号,似乎在犹豫和考量。 还有极少数的几个名字,被他用一个圆圈,郑重地圈了起来。 苏福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看着自家侯爷的动作,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许久,苏哲才放下炭笔,身体重新靠回逍遥椅里,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苏福啊,”他忽然开口,“你说这官场,是不是就是‘名利场’?你看这密档上的大部分人,个个身居高位,家底殷实,平日里眼高于顶。现在我儿子刚出生,他们就跟闻着味的猫儿似的,一个个贴上来,送的礼一个比一个贵重。” 苏福恭敬地说道:“侯爷如今圣眷正隆,又是太子太傅,他们自然想要攀附。” “攀附?说得好听。”苏哲撇了撇嘴,拿起茶杯,“这帮人啊,在我眼里,就像是那种酒楼里最贵的招牌菜,看着风光,其实性价比极低。你请他们吃一顿,他们转头就忘了,下次还得你请。” 苏哲指着密档上那一大片被划掉的名字:“所以,这些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足为信。一旦我苏哲稍有颓势,第一个上来踩一脚的,也必然是他们。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投资’,我从来不做。” 苏福心头巨震,他这才明白,侯爷看似随性的收礼标准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远的考量。他连忙躬身道:“侯爷圣明,小的受教了。那……您圈出的这几位……” “他们,就是那些值得我们投资的潜力股。”苏哲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猎人看到了心仪的猎物,“我要的,不是那些高门大阀的依附。那些人盘根错节,心思太多,今日能投靠我,明日就能为了家族利益背叛我。他们的忠诚,是有价码的,而且价码太高,我付不起,也不想付。”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密档上那几个被画了圈的名字上点了点。 “我要的,正是这些被埋没的寒门璞玉。”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这些人,有才华,有抱负,却被压抑了太久。他们缺的不是能力,而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一个能让他们往上攀爬的梯子。” 苏哲顿了顿,目光落在其中两个名字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两个名字,一个是集英殿修撰,刘永龙;另一个是太子詹事府侍讲,谢志文。 “刘永龙,三十有二,寒门出身,凭着一股韧劲考取功名。入仕十年,因不愿攀附权贵,始终在集英殿修书,所上条陈数次被上官扣押,石沉大海。此人性格坚毅,有傲骨,更有野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谢志文,年二十九,家境稍好,但也非名门。为人谦和,工于辞章,在詹事府虽是侍讲,却颇受同僚排挤,只因他曾当面驳斥过某个权贵的观点。此人看似温吞,实则内有乾坤,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苏哲将这两人的信息娓娓道来,其熟悉程度,让苏福惊叹不已。他没想到,济世堂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伙计、郎中、乃至求医问药的病患家属,竟能拼凑出如此详尽的朝臣画像。 “侯爷,”苏福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您的意思是……” “我要见他们。”苏哲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两个人,有能力,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们懂得知恩图报。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我给他们的任何一点东西,对他们而言,都是雪中送炭。这份恩情,比任何利益捆绑都要来得牢固。” 他抬起头,看向苏福:“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明晚子时,我要在这府中的暗室见他们。记住,做得干净些,不要惊动任何人。” 苏福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侯爷对他的一次重大考验。安排与朝廷命官的秘密会面,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躬身一拜:“侯爷放心,小的明白。城南谢侍讲常去的那家书铺,掌柜的是我们的人。至于刘修撰,他体弱的母亲一直在我们济世堂东街分号问诊。小的知道该如何传递消息,保证万无一失。” “很好。”苏哲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苏福恭敬地退下,脚步沉稳而有力。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苏哲重新坐回“逍遥椅”上,闭上眼睛,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的脑海中,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铺开。而刘永龙和谢志文,便是这张网上,他亲手系上的第一批丝线。这,只是一个开始。 苏哲重新坐回“逍遥椅”上,闭上眼睛,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暗室里的密会 汴京城的夜色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将白日里的喧嚣繁华悉数吞没。 初春的倒春寒意犹未存,夜风穿过枯枝,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武安侯府后院,一处平日里用来堆放药材的偏僻厢房,这里,就是苏哲选定的“暗室”。与其说是暗室,不如说是一间被遗忘的储藏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与灰尘混合的干燥气息,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旧家具,上面蒙着厚厚的白尘。 厢房内,此刻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屋内没有点大灯,只在角落的一张旧木桌上,搁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豆大的灯火在风中微微摇曳,将被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有些鬼魅。 集英殿修撰刘永龙和太子詹事府侍讲谢志文,正如两尊泥塑般僵立在桌前。 两人虽同在朝为官,但平日里素无交集,此刻在这半夜三更被秘密“请”到此处,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一抹掩饰不住的惊惶。 刘永龙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那洗得有些发白的官袍袖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是寒门出身,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集英殿的大学士,如今身处这权倾朝野的武安侯府,还要在半夜被召见,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关于“清洗”、“站队”的可怕猜想。 谢志文稍微镇定些,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作为太子府的属官,自然知道这位苏太傅的分量——那是连官家都要好言相劝,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活神仙”。 “谢兄,”刘永龙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颤音,“你说侯爷深夜召见,究竟是为了……” “嘘——”谢志文竖起食指,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既来之,则安之。侯爷若要害我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话音未落,厢房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阵夹杂着药香的夜风灌入,吹得油灯剧烈晃动。 并没有想象中刀斧手开道、威压逼人的排场。 走进来的,只有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手里还提着一把紫砂茶壶的年轻男子。 他步履轻快,脚上甚至还趿拉着一双便履,看起来就像是刚睡醒出来溜达的邻家公子哥。 但这“公子哥”身后跟着的大管家苏福,那恭敬到近乎卑微的姿态,瞬间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下官刘永龙……” “下官谢志文……” “参见侯爷!” 两人膝盖一软,慌忙就要行大礼。 “哎哎哎,打住。”苏哲上前一步,虚托了一下,语气里满是随意的慵懒,“这深更半夜的,又不是大庆殿朝会,哪来那么多虚礼?再说了,你们这要是跪下去,我还得弯腰扶,我这腰最近抱儿子抱得有些酸,咱们都省省力气。” 说罢,他径直走到那张旧木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将茶壶往桌上一搁,指了指对面的两条长凳:“坐。” 两人哪里敢坐,只是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 苏哲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那眼神虽然温和,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让两人觉得浑身上下的秘密都被看光了。 “刘永龙,集英殿修撰,入仕十年,编撰古籍十二部,校对经史三百卷。上个月你递交了一份关于‘重修馆阁书目’的条陈,建议仿照前朝韵部法对藏书进行分类,结果被你们馆主以‘多此一举’为由驳回了,还在同僚面前斥责你‘不务正业’,是也不是?” 刘永龙猛地抬起头,满脸骇然:“侯爷……您、您怎么知道?” 那份条陈不过是他在馆阁内部的一次小小尝试,连集英殿的大门都没出就被毙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侯爷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苏哲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另一侧:“谢志文,太子詹事府侍讲。半月前,国子祭酒周大人在讲筵上论及‘仁政’,言辞颇为迂腐,你忍不住出言辩驳,引经据典称‘仁政非宽纵,而在法度之行’,结果被王太师当众罚抄《礼记》十遍,还被同僚讥讽为‘不知天高地厚’,差点被赶出詹事府,对不对?” 谢志文身躯一震,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能苦涩地拱手:“侯爷明察秋毫,下官……惭愧。” 苏哲轻笑了一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惭愧什么?我觉得你们做得挺好。” 两人愕然抬头。 苏哲身子微微后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官场啊,有时候就像咱们去瓦舍里看戏。台上的角儿咿咿呀呀唱得热闹,底下的人就得跟着叫好。你们倒好,一个嫌人家戏本子乱,想重新编排;一个嫌人家角儿唱腔不对,想上去改词。这不讨打谁讨打?” 说到这里,苏哲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让两人感到新奇又亲切的光芒,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说什么正经事,却又换上了一副调侃的口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跟你们说个实在话。在咱们这朝堂上混,碰上那种只会‘画饼’的上官是最难受的。他们就跟那拉磨时给驴眼前挂胡萝卜的主儿一样,天天跟你谈理想、谈抱负,告诉你‘好好干,明年给你升官’。结果呢?那是‘只见大饼画得圆,不见一粒米进田’。你若是问他要点实际的支持,他说你‘俗’;你若是想歇口气,他说你‘懒’。这种光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事儿,也就他们干得出来,脸皮比这汴京城的城墙拐弯处还厚三寸。” “噗嗤——” 谢志文素来是个严肃的人,此刻却被苏哲这番形象生动、甚至带着点市井俚俗的比喻给逗乐了,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惊觉失态,连忙捂住嘴,惶恐道:“下官失仪,侯爷恕罪!” 刘永龙也是忍俊不禁,原本紧绷的神经,竟在这几句看似荒诞却直指人心的“段子”里松弛了下来。 他们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神医”、“当朝权贵”,私底下竟然是这般……这般接地气。 “笑就对了,苦着张脸给谁看?”苏哲摆了摆手,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变得深邃而认真,“但我今日找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倒苦水,也不是为了给你们讲笑话。” 他站起身,走到刘永龙面前,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我闲暇时琢磨的一套‘索引法’。不用韵部,而是用笔画和部首,再加上数字编号。你拿回去看看,若是觉得可行,改日你再写个条陈,直接递到我府上,我替你转呈官家。” 刘永龙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本小册子,借着昏黄的灯光翻开几页,只看了几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排序逻辑,虽然闻所未闻,却简洁明了至极,仿佛一把利斧,瞬间劈开了他脑中混沌多年的迷雾! “这……这……”刘永龙激动得语无伦次,“此法……此法简直是巧夺天工!若行此法,集英殿百万藏书,取阅不过须臾之间!侯爷大才!下官……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哲笑了笑,又转身看向谢志文。 “至于你,谢侍讲。你的那套‘法度即仁政’的理论,我很欣赏。太子的性格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年幼,但心思敏感。周大人那种填鸭式的说教,他听不进去。你下次讲书,不妨换个法子。” 苏哲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要直接跟周老大人顶撞,那是下策。你可以给太子讲讲汉宣帝,讲讲‘霸王道杂之’的故事。用史实去引导,而非用经义去压人。你要记住,在这个位置上,你的听众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是个屁。” 那个“屁”字说得粗俗,却让谢志文听得热血沸腾。 他瞬间明白,苏哲这是在教他在那复杂的东宫之中,如何真正地立足,如何将自己的才华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影响力。 两人此刻心中的震撼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们本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的孤舟,在宦海中随波逐流,随时可能倾覆。 却未曾想,在这样的深夜,在这间暗室里,有一盏灯,不仅照亮了他们的脸,更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苏哲看着两人眼中燃起的火焰,知道火候到了。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茶杯,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们有才华,有抱负,缺的只是一个梯子。现在,梯子我给你们搭好了。能不能爬上来,爬多高,看你们自己。” “记住,我不需要你们结党营私,也不需要你们为我苏某谋取什么私利。我只要你们在各自的位置上,把事情做好,做绝。当有一天,大宋的风雨来临时,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撑起这把伞的骨架。” 刘永龙和谢志文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齐齐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砖上。 “下官刘永龙!” “下官谢志文!” “愿为侯爷驱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一拜,不再是出于对权势的畏惧,而是出于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 苏哲受了这一礼,随即起身,亲自将两人扶起。 “行了,回去吧。天快亮了,明日还要上朝。”苏哲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如同送别老友,“记得,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出了这个门,咱们还是那个点头之交。” “是!” 两人怀着激荡的心情,在苏福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骸骨与寰宇图 子夜的寒气尚未完全从武安侯府的青石板上散去,苏哲已经站在了东宫的书房之外。 昨夜与刘永龙、谢志文的那番密谈,是他为自己在朝堂文官体系中埋下的两颗关键种子。而今日,他将要进行的,则是一项更为长远、也更为重要的“栽培”——为大宋的未来,塑造一位合格的君主。 作为太子太傅,这,是他正式的第一课,之前几个月都是侍讲或者宫中大伴教太子宫中基本礼仪或者基础知识。 “侯爷,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内廷大珰陈公公亲自迎了出来,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此刻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自曹氏之乱后,他与苏哲已是利益高度捆绑的同盟,苏哲的地位越是稳固,他这个内廷代言人的腰杆也就越直。 “有劳陈公公了。”苏哲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踏入了书房。 东宫的书房布置得极为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古籍墨香混合的气息。窗明几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规范。 书案后,年仅十三岁的太子赵宇正襟危坐。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盘领常服,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紧张。从一个川蜀山村食不果腹的少年,到如今万众瞩目的大宋储君,这巨大的身份转变带给他的,除了尊荣,更多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压力。看到苏哲进来,他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学生参见太傅。” “殿下不必多礼。”苏哲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他。他没有像寻常的夫子那般,先考校功课,或是直接坐下开讲,而是转身对门外候着的薛六和铁牛道:“把东西抬进来吧,小心些。” “是,侯爷!” 在赵宇和陈公公好奇的注视下,薛六与铁牛二人合力抬着一个用厚重油布包裹的巨大物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轻地将其立在书房中央的空地上。紧接着,他们又搬进来一个同样被罩住的,更为宽大的木板。 做完这一切,两人便躬身退下,将书房的门轻轻合上。 一时间,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特。赵宇的目光在那两个神秘的物件上流连,眼中满是少年人的好奇。陈公公则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也在暗自揣摩,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侯爷,究竟要给太子上怎样一堂别开生面的“讲课”。 苏哲没有卖关子,他走到那个高大的人形物件前,伸手抓住油布的一角,猛地向下一扯! “哗啦——” 油布滑落,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啊!” 饶是赵宇故作镇定,在看清那物件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陈公公也是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抹骇然之色。 只见那里的,赫然是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 这具骨骼模型并非用真正的死人骸骨制成,而是苏哲亲手绘制图纸,命王臻动用神机营造司里最顶尖的工匠,用质地坚硬的珍贵木料精心打磨而成。每一块骨头都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美复刻,表面打磨得光滑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而骨骼之间的连接处,则巧妙地使用了精密的金属关节,使其能够像真人一样活动。 这具“木骨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虽然没有血肉,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震撼力。 “太傅……这、这是……”赵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既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又被这巧夺天工的造物深深吸引。 “殿下不必惊慌。”苏哲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此物,名为‘格物’。它,便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最根本的支撑。” 他走到模型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光滑的头骨,发出“叩叩”的清脆声响。 “身为未来的天子,您将要治理的是这天下万民。常言道,爱民如子。”苏哲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宇,“可殿下想过没有,若不知人体之奥秘,不知生老病死之根由,又何谈‘爱民’?不知其身,便不知其苦;不知其苦,便不明其心。” 他指着那具骨骼的胸腔:“这里面,藏着心、肝、脾、肺、肾。心脏搏动,将血液输送至四肢百骸,人才有力气耕作、劳役;肺腑呼吸,人才能存活于天地之间。一个农夫扭伤了腰,他为何会数月无法下地?一个士兵被箭矢射中,为何有的能活,有的却会死?懂了这些,您才能明白一道政令下去,对万千子民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格物、知人、方能知天下。苏哲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在赵宇和陈公公的心头重重敲响。 赵宇怔怔地看着那具骨骼,眼神从最初的惊奇,渐渐变为深思。苏哲的这番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窗户,让他第一次从“君王”的视角,去思考“子民”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 陈公公在一旁听得更是心神俱震,他侍奉官家多年,从未听过如此惊世骇俗却又直指根本的道理。这位武安侯,果然是奇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看着太子陷入沉思,苏哲笑了笑,气氛有些沉重,是时候调节一下了。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调,带着几分后世演员的松弛感。 “殿下,其实学习嘛,就跟吃饭一样,得细嚼慢咽,才能品出滋味。我最怕那种填鸭式的教法。”苏哲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就跟朝堂上有些大臣的奏疏似的,洋洋洒洒几万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识字多。” 赵宇被这番生动又略带刻薄的比喻给逗乐了,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公公也是忍俊不禁,连忙低下头掩饰笑意,心中对苏哲的敬畏又深了一层。能将如此深奥的道理,用这般风趣幽默的方式讲出来,既让太子听进去了,又不损皇家威严,这份功力,满朝文武,独此一人。 “好了,笑过之后,咱们看第二样东西。” 苏哲走到那块巨大的木板前,同样一把扯下了罩布。 如果说,刚才的骨骼模型带给两人的是震撼,那么眼前这幅巨大的地图,带给他们的,便是近乎于颠覆世界观的冲击! 这是一幅苏哲凭借后世记忆,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它裱在巨大的木板上,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上面用矿物颜料染出了不同的色彩,蓝色的是无垠的海洋,绿色的是平原,黄色的是沙漠,白色的则是冰封的雪山。 赵宇和陈公公都曾看过大宋的《舆地图》,但那上面的世界,是以大宋为绝对中心,四周点缀着一些模糊的番邦,再往外,便是传说中的蛮荒之地和无尽之海。 可眼前这幅图,却完全不同! 他们看到了大宋,雄踞东方,疆域辽阔。但在大宋的西边,有一片同样广袤的土地,上面标注着“大食”二字;南边,则有“天竺”;跨过辽阔得令人心悸的海洋,在遥远的另一端,还有着数块他们闻所未闻的巨大陆地。 在这幅图上,大宋虽然依旧强大,却不再是世界的唯一中心。 赵宇下意识地走到地图前,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图上那片属于大宋的疆域。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原来自己未来将要继承的江山,在整个世界中,只是……一部分。 “太傅……”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这也是真的?” “是真的。”苏哲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那片广阔的世界,“殿下,身为储君,您的眼光,不能只局限于脚下这片中原之地。” 他伸手指着地图上那片蔚蓝的海洋,以及更远处的未知大陆,声音变得深沉而有力: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脚下的土地是根,但我们的目光,要越过高山,跨过大海。您要记住,那些生活在‘大食’、‘天竺’,甚至更遥远地方的人,他们和我们一样,会哭,会笑,会为了生存而劳作。他们有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军队,自己的王朝。” 苏哲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宋的未来,不应仅仅是守住祖宗的基业。真正的未来,在那片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星辰大海……” 赵宇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被点燃。那具冰冷的骸骨,让他明白了何为“民”,而这幅广阔的地图,则让他看清了何为“国”,何为“天下”! 这一刻,这位年轻的储君,心中那颗属于帝王的种子,在苏哲的引导下,终于破土而出,开始迎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广阔世界。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风过无痕 时光荏苒,又是两个月过去。 时节已入农历五月,汴京城褪去了春日的温婉,迎来了初夏的热烈。熏风裹挟着燥意拂过街巷,御道两旁的绿柳早已浓荫如盖,声声蝉鸣在树冠间鼓噪,为这座繁华帝都平添了几分慵懒的喧嚣。 对武安侯府而言,这两个月是难得的宁静。苏哲除了每日按时入宫为太子授课,其余时间便深居简出,享受着初为人父的温馨与忙乱。而对于整个大宋朝堂来说,这位侯爷的低调,反而让他的存在感愈发显得高深。 今日早朝散后,百官自大殿鱼贯而出,踏入那片被阳光炙烤得有些发烫的白石广场。 苏哲与工部尚书王臻并肩而行,两人正低声讨论着神机营造司的一些事务。 “侯爷,您上次提的那个用水力驱动连杆锻锤的想法,下官回去带着将作监的几个老手艺人反复推演,图纸都改了七八稿,总算是有了个可行的章程!”王臻的脸上带着一丝技术宅特有的兴奋,但随即又垮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只是……这要打造起来,所需铁料、木料、工时……户部那边,怕是……” 苏哲闻言,不由失笑。他这位盟友,一谈起技术便神采飞扬,可一涉及到钱,就总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王大人,你这可就问倒我了。”苏哲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我这个太子太傅,名头是响亮,可薪俸都是按朝廷规制来的,总不能跟太子殿下说‘学生,借为师点钱搞研发’吧?再说了,神机营造司的开支,你们工部和户部批得抠抠搜搜,催活儿的公文倒是一天三趟,这不明摆着想让咱们‘凭着一腔热血把事办成’嘛。” 王臻听得一愣,虽不甚明了那些新奇词汇,但话里的揶揄和无奈却是听懂了,只能苦笑着附和:“侯爷所言极是。只是国库……唉,那帮掌算盘的,一文钱恨不得当两文用。每次下官去要钱,他们就说‘当以国事为重’,仿佛我这神机营的除了造火器,其它倒成了细枝末节。” “他们那就是典型的‘道理我都懂,就是不给钱’。”苏哲撇了撇嘴,宽慰地拍了拍王臻的肩膀,“放心,钱的事,总有办法。你只管把东西给我弄出来,手艺上别含糊,其他的我来周旋。” 有了苏哲这句定心丸,王臻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两人正说着,吏部尚书李崇明与几位同僚恰好从旁经过。见到苏哲,李崇明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客气而周到的笑容,主动拱手道:“武安侯,王尚书。” 李崇明已年近花甲,在吏部这个迎来送往、最是考验人情世故的衙门里坐了多年,为人处事可谓是八面玲珑。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年轻的侯爷,虽无宰执之名,却有宰执之实,尤其在官家心中,分量非同一般。因此,他虽自持身份,态度上却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李尚书。”苏哲亦是含笑还礼,姿态谦和,并未因自己圣眷正隆而有丝毫倨傲,“天气炎热,尚书大人辛苦了。” “侯爷言重了。”李崇明客套道,“为国分忧,不敢言苦。倒是侯爷,既要为殿下授课,又要操心军国大事,才是真正的劳苦功高。” 一番滴水不漏的官场寒暄后,苏哲正欲告辞,却像是被什么事触动了念头,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刻意看向李崇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高耸的宫阙,语气自然得仿佛是随口一提。 “说起来,近日为太子讲解史册,倒是想起一桩趣闻。” 他这一开口,周围几位官员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李崇明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一凝,他知道,能让这位侯爷在宫门口“随口一提”的,绝不会是寻常的趣闻。 苏哲的声音依旧平淡温和,带着一丝闲聊的口吻:“前些日子,偶然翻阅到集英殿一位刘修撰的条陈,此人建议用笔画部首之法,为馆阁百万藏书编撰索引,想法颇为精妙。我便好奇,多问了一句。” 他的话在这里稍作停顿,目光从远处的宫阙收回,不经意似的扫了李崇明一眼,随即又转向了别处,仿佛在自言自语。 “不问不知道,这位刘修撰,入仕已有十年,腹有才学,却始终在修书校对的位子上打转。我心想,这般的人才,若是调任去着作局,参与修撰国朝史录,岂不是更能人尽其才?”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既像是疑问,又像是感慨。没有半分命令的口吻,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就如同夏日里一阵拂过水面的风,看似无痕,却已在水心留下了一圈圈的涟漪。 说完,苏哲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李崇明与王臻微一拱手,笑道:“两位大人慢行,苏某先行一步。” 话音落下,他便带着薛六,转身汇入了宫门外的人流之中,悠然远去。 原地,只留下吏部尚书李崇明,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但眼神深处,却已掀起了疑惑。 他静立了片刻,夏日的熏风吹在脸上,却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凉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武安侯……这是在“点”我! 他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建议,而是在传递他的意图! 一个从七品的修撰,武安侯竟能清楚地知道他的名字、才干,甚至为他规划好了最合适的去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吏部官员的升迁考评,早已在武安侯的无声注视之下!而自己,作为执掌天下官帽子的吏部尚书,竟然让一个侯爷看重的人才,在眼皮子底下蹉跎了十年! 这不是侯爷的失误,而是他李崇明的失察! 一瞬间,李崇明的心中百感交集。他没有感到被冒犯的愤怒,也没有被权势压迫的恐惧,有的,只是一位老辣政客在嗅到风向转变时的本能警觉和迅速决断。他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完美的姿态,回应这阵“无痕之风”。 …… 一个时辰后,吏部衙门。 尚书官署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群饭桶!”李崇明将一本官员考评的簿册重重地摔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有暴跳如雷,声音甚至不高,但那股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森然冷意,让堂下负责考功的郎中吓得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集英殿,刘永龙。”李崇明缓缓地吐出这个名字,目光如刀子般刮过那郎中的脸,“此人的考评,为何迟迟没有定论?你们考功司,是觉得我大宋的英才太多了,可以随意搁置,还是觉得本部堂的位子坐得太稳了,想给我找点麻烦?” “下……下官不敢!”郎中叩首在地,声音发颤,“尚书大人容禀,此……此事确是因集英殿那边给的评语寻常,又无贵人奥援,故而……故而按旧例,暂且搁置……” “旧例?!”李崇明冷笑一声,“旧例就是让明珠蒙尘吗?武安侯都能看到的人才,你们这些专司此职的官员,却都是瞎子不成?!本部堂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因循守旧,是让你们为国选材!” 他霍然起身,在大堂内踱了两步,断然下令:“去!将刘永龙的所有案卷,立刻重审!还有,马上拟定调令,擢其为着作佐郎!今日之内,本部堂要亲眼看着这份公文,送到集英殿去!” “是!是!下官遵命!” 整个吏部衙门,犹如一台被拧紧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 当天下午,集英殿。 殿内清寂,熏风从窗棂吹入,卷起一室淡淡的墨香。 刘永龙正沉浸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对外界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 忽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名吏部官员,捧着一份盖着火红印信的公文,径直来到了他的案前。 “奉吏部令,集英殿修撰刘永龙,才堪大用,着即擢升为着作佐郎,即刻赴任!”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安静的集英殿内炸响,更在刘永龙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呆住了,握着毛笔的手悬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官方调令,一时间,竟以为是自己苦熬多年出现了幻听。 着作佐郎!那是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向往,却又觉得遥不可及的职位! 直到那份带着吏部尚书亲笔签押的公文递到他手中,那温热的触感才让他猛然惊醒。 他颤抖着接过调令,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昨夜暗室里,那位年轻侯爷平静而坚定的眼神。 “机会,总会来的。” 他原以为,那是一句需要用岁月去兑现的承诺。 却未曾想,侯爷的承诺,竟是这般雷霆万钧,言出必践!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北国惊雷 武安侯府的后花园里。 一张宽大的逍遥椅置于葡萄藤架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在苏哲的脸上洒下点点碎金。他半眯着眼,一手轻摇着蒲扇,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面前矮几上的一本账册,神情惬意得像一只打盹的猫。 一旁的石凳上,柳盈正低头整理着一叠来自济世堂各分号的信笺。 “夫君,这是府里上个月的开支总账,你过目一下。”柳盈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 苏哲懒洋洋地接过,只翻了两页,便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从逍遥椅上坐直了身子。 “我的天!”他指着账册上的一项,瞪大了眼睛,“就咱们家那个‘小侯爷’,一个月光是吃穿用度,就花了这么多?这哪是养儿子,这简直是养了一只吞金兽啊!” 柳盈被他这副财迷心窍的模样逗得掩口而笑:“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吃穿用度都得提前准备好,并且都得用最好。” 苏哲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脸上满是“我为这个家付出太多”的悲壮表情。 看来我提前退休的计划又得延期了。 柳盈靠在他身边,轻轻捶了他一下:“好了,就你歪理多。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到你嘴里倒成了苦差事。” 苏哲嘿嘿一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脸上的神情一片温柔:“福气,当然是天大的福气。” …… 就在苏哲享受着家庭温馨之时。 千里之外,辽国,上京。 与汴京城的悠闲夏日不同,这座草原雄城此刻正被一种临战前的狂热与躁动所笼罩。城外,连绵的营帐一望无际,无数的旌旗在烈日下翻卷,战马的嘶鸣与兵刃的磨砺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城中一座戒备森严的王帐之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巨大的穹顶之下,厚重的毛毡依旧将内外隔绝,但帐内早已没了冬日的火盆,取而代之的是数盆巨大的冰块,丝丝凉气非但没能缓解燥热,反而与帐内众人身上蒸腾的汗意与杀气混合,形成一种黏稠而压抑的氛围。 居于主位虎皮大椅之上的,正是大辽皇帝,耶律洪基。他早已换下了厚重的貂裘,只穿着一身轻便的丝质长袍,但那魁梧的身躯和古铜色的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却比冬日时更具压迫感。 他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草原雄狮。 他的下首,西夏使者没藏奔身形剽悍,眼窝深陷,正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眼神贪婪地在地图上宋国富庶的州府间游弋; 吐蕃首领鬼章则裹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厚重毡袍,一张脸饱经风霜,如同龟裂的土地,一双大手骨节粗大,安静地放在膝上的弯刀上; 还有那位来自大理的使臣,则显得局促不安,在这群煞气腾腾的北方枭雄之间,他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 “诸位。”耶律洪基缓缓开口,雄浑的声音在安静的王帐内回荡,“自凛冬盟誓至今,已经四个多月。这四个月里,我大辽的勇士磨利了弯刀,喂饱了战马。朕也陆续收到了各位的回信,西夏的铁鹞子已在兴庆府集结,吐蕃的健儿已备好粮草,大理的象兵也已整装待发。”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中央的地图上,语气陡然变得森然:“万事俱备!今日,朕召集各位前来,只为一件事——” 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杯盘跳动。 “——发动战争!将那头肥硕的南朝病虎,彻底撕碎!”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冰块融化的滴水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西夏使者没藏奔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我主已动员十万大军,陈兵边境。他们腹中的饥火,早已渴望用南朝的财富来填满了!” 吐蕃首领鬼章则更加直接,他拍了拍腰间的弯刀,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的勇士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何时可以出发,去夺取那些承诺给我们的草场和牛羊?” 耶律洪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跪伏在帐角的大宋降将王崇。 王崇立刻心领神会,连滚带爬地膝行至中央,叩首道:“启禀天皇帝陛下!奴才刚刚得到南朝传来的最新消息,那苏哲自开春以来,便沉溺于家庭之乐!其子刚刚出生,如今整日不是在东宫教导太子,便是在府中逗弄小儿,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南朝上下,更是一片歌舞升平,对我等的准备,毫无察觉!此乃天赐良机!” “好!好一个‘天赐良机’!”耶律洪基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狂傲,“连上天都在助我!”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酒案前,亲自为四只巨大的牛角杯满上烈酒,而后转身,将其中三杯分给三位使者。 “今日,便是最后的盟誓!”耶律洪基高举酒杯,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朕命令:全军备战,大辽铁骑三日后南下,各位尽快将消息传回本国,即刻出兵攻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嘶吼道:“踏平大宋!!” “踏平大宋!” 没藏奔与鬼章齐声怒吼,连那位大理使臣,也在狂热的气氛下,涨红了脸,举起了酒杯。 “干!” 四只牛角杯重重相碰,辛辣的烈酒被一饮而尽。 酒杯掷地,碎裂之声清脆而决绝。 一场席卷中原的巨大风暴,随着这碎裂的声响,正式拉开了序幕。而此刻的汴京城,依旧沉浸在五月初夏的熏风之中,对即将到来的惊雷,浑然不觉。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求官 汴京城里的蝉鸣,像是永不停歇的鼓点,敲打着午后的慵懒时光。 整个京城,依旧沉浸在歌舞升平的繁华旧梦之中,浑然不觉千里之外的北国雪原上,一场足以倾覆天地的惊雷,已然炸响。 而此刻的武安侯府,正准备着一场与国事无关,却同样声势浩大的出行。 次日午后,当街面上暑气最盛之时,武安侯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一队队身披苏氏钢甲、腰悬破阵枪的亲卫,如两道铁灰色的洪流,自门内涌出,肃然列于巷道两侧。阳光照在他们精良的甲胄上,反射出森然的冷光,让周围聒噪的蝉鸣都仿佛为之一滞。 紧接着,一顶由八人抬着的巨大檐轿被稳稳地抬了出来,轿身以紫檀为骨,四面垂着天青色的纱幔,虽不显奢华,那股沉凝厚重的气度却远非寻常王公贵胄可比。 “哎哟,快看!是武安侯府的车驾!”巷口卖炊饼的王二嫂,顾不得擦拭手上的面粉,踮着脚尖,满眼艳羡地朝里张望。 “何止是车驾!你没瞧见那阵仗吗?”旁边一个摇着蒲扇的闲汉咂了咂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敬畏,“前后开道的,都是侯爷的亲卫,我听说啊,今日是侯爷亲自陪着夫人和刚出生的小侯爷,回柳家省亲!” “我的老天爷!亲自陪着回娘家?这……这柳家祖坟是冒了多大的青烟啊!” 议论声中,苏哲一身宝蓝色的常服,亲手扶着怀抱婴儿的柳月卿,登上了那顶八抬大轿。随着薛六一声沉稳的“起轿”,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柳府的方向行去。 这消息,仿佛长了翅膀,比侯府的车驾跑得更快。不过半个时辰,整个柳府门口已是人满为患。左邻右舍,凡是沾亲带故的,全都涌了出来,将本就不宽敞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柳府门前,柳父柳母换上了压箱底的最好衣裳,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嫌洒扫的下人动作太慢,一会儿又整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角,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当那钢铁洪流般的仪仗出现在巷口,八抬大轿缓缓停在门前时,整条巷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轿帘掀开,苏哲率先走出,他没有理会周围山呼海啸般的目光,而是转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柳月卿小心翼翼地扶下轿来。 “爹,娘。”柳月卿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声音带着喜悦。 “哎,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柳母激动得热泪盈眶,想上前去抱外孙,却又被苏哲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势慑住,一时间手足无措。 “岳父,岳母,不必多礼。”苏哲脸上挂着温和谦逊的笑容,对着二老微微躬身,行了半个晚辈礼,“月卿与孩儿都想家了,今日冒昧,叨扰二老了。” 晚宴之上,柳家大排筵宴,几乎倾尽了所有。菜品或许不如侯府的精致,但那份热闹与喜庆,却是许久未有。 席间,柳月卿的小舅子,年方二十二的柳泽溪,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襕衫,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年轻人的局促与紧张。他端着酒杯,在自己的座位上磨蹭了半天,最终在妻子鼓励的眼神下,才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苏哲面前。 “姐……姐夫!”柳泽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您、您如今可是咱们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小弟……小弟才疏学浅,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要不,给您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助助兴?” 他这话一出口,满堂皆静,连柳父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哲却被他这副憨直又紧张的模样给逗乐了,他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停,打住!可不敢让你这么秀。你这要是把腰给闪了,回头姐姐还不得找我算账?” “秀?”柳泽溪一愣,没听懂这个词。 “再说了,我这人不好这口。你这属于无效助兴,知道吗?”苏哲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亲和起来,“来,坐下,咱们聊点实在的,比如,你的人生规划什么的。” “人生规划?”柳泽溪更懵了,但见姐夫并无怪罪之意,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忙依言坐下。 这几句谁也听不懂的俏皮话,瞬间化解了柳泽溪的尴尬,也让原本拘谨无比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柳月卿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眉梢眼角却全是温柔的笑意。 酒过三巡,柳泽溪再次鼓起勇气,端起酒杯,这一次,他的言语总算流利了许多。 “姐夫!小弟……敬您一杯!”他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壮着胆子说道,“姐夫如今是国之柱石,为国为民,小弟……也、也想为国效力,不求封侯拜相,只求能为大宋出份力,光宗耀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些痴心妄想。 苏哲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小舅子,又转头看了看柳月卿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鼓励与希冀。他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玉杯,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语气更是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嗯,有上进心是好事。”他随口说道,“我想想……这样吧,我前些日子听人说道过,江南两淮盐务,近来事务繁忙,正好缺个押司的实缺。位子虽只是个从九品,但管着沿线的几个盐场,是个安稳又能历练人的好去处。” 他顿了顿,像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明日,我让吏部拟个文书,你收拾一下行装,准备去上任吧。” “轰!” 苏哲这番话,如同一道天雷,在柳泽溪的脑海中炸响! 柳父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尤不自知。 江南两淮盐务押司! 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下闻名的肥缺!是大宋朝财赋的重地! 苏哲竟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安排了? 柳父立马出声道:“贤婿,你不用听他胡说,我们柳家的生意还需要他来打点呢。” 柳泽溪急忙道:“爹...可是我确实想当官,其实我都想明白了,到时我一定不给姐夫添麻烦。我知道姐夫官那么大,不可授人于把柄,若是我出了差池,不会连累道姐夫,我这个人不贪财,但就是想过一过...给百姓办事的滋味。” 听柳泽溪话里的急刹车,苏哲不由莞尔道:“好一句给百姓办事,就凭这个想法,没得说,姐夫挺你。” 柳月卿担心问道:“夫君,还是....” 苏哲示意无妨,江南之地虽然远,但是凭他的名声,大多数人是不会为难柳泽溪的。 苏哲道:“爹,我觉得没什么担心的,您看这样,若是泽溪愿意,那么就先当几年官,若是你要他回来,那么过几年有了官场经历也是好的。” 至于江南官场那边,我会托人前去说一声的。 听了苏哲这么一说,柳公子顿时心花怒放道:“谢谢姐夫,我一定不给姐夫惹事,一定守规矩。” 听了柳泽溪这么一说,柳父、柳母都有了笑容。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大宋闲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