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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作者:月上明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转眼间,云潋来云府已有四五日。


    其间,他祖父来过他住的院子一次。那晚,他刚脱了衣裳准备睡觉,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了。他起身一看,只见陈管事引着一位身材颀长、下颌蓄须、身着锦袍且举止雍容的老者走了进来。


    陈管事唤他道:“小公子快起来,老太爷来看你了。”


    云潋闻言连忙起身穿衣,云老太爷却摆手道:“睡着罢,天冷,莫拘那些俗礼了。”


    说着,走到榻前,就着烛光仔细打量云潋,“怎么这般瘦小?”


    “回老爷,听老赵说,小公子在常州常年吃不饱,很是吃了些苦头。初来府里,怕饮食不惯,也不敢给他大补。”


    “晤,饮食是得循序渐进。”云老太爷蹙眉看着云潋,道:“跟清儿小时候,长得倒有几分相似。你叫什么名字?”


    “回祖父,孙儿名叫云潋。”云潋跪在床上,中规中矩地向云老太爷作了个揖。


    云老太爷点点头,又问:“识字么?”


    “回祖父,孙儿识得一些,但只会读三字经和千字文。”


    云老太爷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言谈举止还算端方,可有小名?”


    云潋摇头。


    “没有小名也罢,便给你取个表字,就叫‘怀璋’吧。”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墨玉佩,呈半月形,正是云潋娘亲生前托老仆送到京城的那块。


    他递给云潋道:“这块玉佩,我曾听你父亲生前提过。据说是你出生时,一位游方道人所赠,言明此玉与你有夙世的缘分,是真是假我也不知。此物既是你父亲留下,也算是遗物,且好生收着罢。”


    “谢祖父。”云潋双手接过,小心地将玉佩挂在颈间,贴身放入中衣里。云老太爷见他这般,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出了房门,他对陈管事道:“这孩子还算知礼数,年后给他请个西席先生。”


    “是,老爷。”


    第二日,云潋刚吃罢早饭,


    廊下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仆人惊慌失措、由远及近的呼喊:“大公子!表少爷!慢些!当心脚下!使不得啊!”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房门竟被人从外狠狠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云潋惊得浑身一颤,慌忙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锦衣少年,当先闯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根马鞭。


    那少年下巴微抬,咬着牙气势汹汹道:“你就是那个野种?!”


    “……”云潋攥紧拳头,骇得往后连退好几步。


    紧随这少年身后,又跨进来一少年。年纪比锦衣少年稍大一些,衣着光鲜,面目俊朗,脸上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那少年道:“云礼,休要胡说八道,什么野种,方才云老太爷不是说了么,这院子住的,可是你亲弟弟。”


    “温不迟!少在那冷嘲热讽,我娘还是你亲姑姑呢,这个逃生子我可不认!”


    “你认不认有什么关系,现在人家可是得到你祖父首肯,是你云府正大光明的二公子。”


    “你!”云礼气得一龇牙,转头朝云潋抽了一鞭子。


    云潋‘啊’地一声,抱着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一鞭子抽在背上,很痛!


    他瘪了嘴,想哭又不敢哭。


    云礼又一鞭子抽去,却被温不迟及时拦住,“好了!不是说只是来看看么,怎么还真打上了。”


    温不迟顺势夺下他手中的鞭子,道:“你是云府的长孙,大公子。管他什么家生子逃生子,还能夺了你的风头去?”


    见云潋偷偷拿眼瞥他们,他过去把云潋扶起来,对云礼道:“这么个小鸡崽,被你抽几下只怕命都没了,你要真把他打死了,你祖父能饶了你?”


    “不饶又如何?让他留着小野种罢,把我打死好了。”嘴里虽是这样说,云礼却没再动手,云潋比他整整矮了半个头,他心里也觉着,揍这么个小奶孩,胜之不武,他恨恨地瞪了云潋一眼,转身走了。


    温不迟意味不明地朝云潋笑了笑,追了出去。


    …不知不觉又过两日。


    今日是腊八,府上好多仆人都去赶庙会了。早上,张嬷嬷给云潋端了碗腊八粥并一碟腊豆腐,旁的吃食倒没有。


    云潋把豆腐和粥吃了,许是吃得太快,张嬷嬷嫌弃地瞪他两眼,端着空碗走了。


    张嬷嬷一走,云潋又从怀里掏出昨夜吃剩下的半个胡饼,三两下就吃光了,吃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把掉在身上和地上的饼渣和芝麻粒全捡起来拢在手心。


    云潋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梅树下站着,看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光秃秃的枝桠上跳跃。


    那鸟儿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长得很奇特,通体绿色,尾羽却覆着红色斑点,大小如麻雀。


    他手心朝上,把手中的饼渣子往梅枝上举了举,雀儿歪歪头,发出清越的唧唧声。


    “给你吃,你下来。”


    云潋发现,这雀儿似乎不怕人,总在梅枝上跳来跳去,应该是同一只。


    “雀兄,你下来吃吧,我不打你。”他突然想起前几日挨的那一鞭子,心里莫名很难过。


    “你莫怕。”他躬下小身板,把饼渣芝麻粒放在地上,又对树上的雀儿说:“你要是下来吃了,我明天还给你留。”说完往远处走了走。


    雀儿没下来,他又跑远了些。


    不一会儿,雀儿真的飞下来啄了饼渣芝麻,吃完就飞走了。


    云潋呆呆望着雀儿飞走的方向,在那天边,一朵白云悠悠地荡着。


    院墙外,隐隐锣鼓喧天,京城的庙会一定很热闹。


    云潋很想去看看,常州也有庙会,每年这个时候,那街头挤满了人,踩高跷的,舞狮子的,吹糖人的……


    但他知道,没有得到允许,他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他在院子里发了会呆,回到房里闷坐了一会儿,不到晌午,他便饿了,但晚饭要等到酉时才送来,百无聊赖,看到书阁上的书,他掂起脚拿下来一本。


    他把封面上的灰轻轻吹了吹,书皮上写着“中?”,后面的字云潋不识得,翻开看了看,竖着一排排密密麻麻,拢共就认识几个字。


    他小心翼翼地把书又放了回去,一回头,却发现陈管事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


    他怯怯喊了声,“陈伯伯。”


    陈管事微微一笑,道:“小公子,今日是腊八祭祀,随我去祠堂罢。”


    祠堂在前院的北面,也是个单独的院子,灰瓦白墙,青石板路,路旁有几棵松柏,匾额上写着“云公祠”三字,陈管事牵着云潋走了进去。


    他让云潋净手焚香,跪拜云家列祖列宗。


    云潋依言照做,祭祀出来,陈管事道:“少夫人今日身体爽利些,小公子去请个安罢。”


    “是。”


    陈管事在他耳边又叮嘱了几句,云潋听了微微一愣,接着把小脑袋点了点。


    …


    到了前院,又引来一阵围观和窃窃私语。


    前院亭台楼阁,九曲连廊,假山荷池,就像那画中一般,云潋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府邸。


    他更没想到,这前院的仆人会这么多。他硬着头皮,跟着陈管事进了一间屋子。


    里面坐着一个非常美丽,衣着华贵三十来岁的妇人,陈管事躬身叫了声“少夫人。”接着示意云潋上前见礼。


    “孩儿云潋,拜见母亲。”云潋把双掌微叠举到头顶,低着眉眼,恭敬地跪了下去。


    “……”少夫人脸上骤然惨白,接着像个疯子般尖叫:“滚!谁让你进来的!”


    “当啷”一声,茶盏猛地掷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云潋一身,他惶然抬眼,看到少夫人伏在案上,肩膀不住的发抖,无声啜泣起来。


    “少夫人息怒!快出去罢。”陈管事蹙着眉头,急促地朝云潋挥了挥手。


    云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慌忙退出了房门。一回头,看到祖父站在拐角处的回廊上,远远地看着这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见云老太爷远远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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