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客房服务。”门外有人在敲门。
人群有一瞬间停滞,脸齐刷刷扭向房门。支松学看准时机挣脱出双手,撑住行李箱框架奋力一推。
行李箱有点重量,但还是划出去一段距离“咚”地一声撞在墙上。
“啊啊啊——”
立刻有人尖叫起来,有人冲上前抚摸婴儿般轻柔地拍打着行李箱。更多人围过来去抓支松学,双拳难敌四手,他最终被牵制起来了。
“咚咚咚。”门外锲而不舍,“有人吗?客房服务。”
“滚!不需要!”
为首的蜡黄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房门发出一声近乎于野兽咆哮般的喊声。
敲门声戛然而止。
眼前光线被遮挡,支松学瞳孔微缩,一大手移到他面孔正上方死死捂住他口鼻。这只手软绵绵的,像只没有骨头的蜗牛令人下意识反胃。
“唔……”
空气开始流失,支松学减少挣扎幅度。他视线移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再近一点就可以碰到——
“砰!”
一声玻璃炸响,所有人动作具是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发声处。
只见窗户豁开一个大洞,窗框被冲撞地摇摇欲坠,纱质窗帘被爆裂开的玻璃划成流苏随风飘舞。
满地碎玻璃里,一身着黑燕尾侍者服的侍者缓缓站起:“客房服务~”他身形高大,尾音上扬,脑袋上却古怪地套了个灯罩。
不知道是从那个情.趣客房找来的,上来还绑着条粉红色缎带,正中央结着蝴蝶结。
“啊呀这边怎么有个客人快昏迷了,”侍者上前两步,轻而易举地掰开捂在支松学脸上的手,“好可怜好可怜。”
他的口吻像在同一只大雨天淋湿的小猫说话,拇指在支松学唇边划过,后者清晰感受到唇肉被挤压。
“咳咳……”支松学猛地喘.息一声,空气伯不及待涌入肺里,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
侍者伸手要去擦拭,被他扭头躲过:“谢谢。”
语气很生分。
侍者捻了下手指。
“不需要客房服务!滚出去!”蜡黄脸极度愤怒,眼睛更加突出。他掰着侍者肩膀,骨头转动时发出咔咔声响,“出去!别打扰我们!”
“稍等一下。”侍者对支松学道。
他转过身,从搭在手臂间的白手巾下拿出银质托盘,先打搭在肩上的手,再狠狠地贯进蜡黄脸嘴里。
“叮叮当当——”血沫混合着牙齿落在托盘里,蜡黄脸难以置信捂着手臂,满嘴鲜血流到地毯上晕了一片。
侍者收回银盘,嫌恶地甩了两下。
怒火是种连锁反应,原先按住支松学手脚的人也都松开手,满眼赤红地向侍者扑去,一个、两个、三个……人体如叠罗汉般混成一团,拳脚相加着。
已经无暇顾及他了,支松学趁机跑出客房。
走廊里陈设着消防器具,支松学拎起灭火器丢进客房。侍者把银盘扣在飞身向他扑来的人头上,在人群中伸手精准无误地接住。
“滋滋——”
白色烟雾在房间中爆开,粉末飞进气管,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咳嗽。
高大身影破开烟雾,灯罩头比燕尾服显眼。对方拉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快跑。”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跑起来了,地板咯吱咯吱,心脏跳的很快,分不清是因为逃命还是什么。
侍者似乎对招待所并不熟悉,接连开错三个门后终于找到隐蔽的储物间。空间很狭小,堆放着拖把抹布一类清洁用品,散发着淡淡的清洁水味。
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支松学屏息凝神,听到些微说话声:“跑了……就在这里,塞进去……平息,没有人,没有人……”
更多的是身后人剧烈心跳声,血液泵出的声音很响亮。支松学对此感到厌烦。
侍者身高很高,可能有一米九,相对应的他的手掌很大,两根手指圈起支松学腕骨。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始终没有放开。支松学对此感到厌烦。
他脑袋上套着灯罩,粉红色缎带微微卷曲落到支松学脖颈上。炙热气息受阻挡从下方流出,拂动着,瘙痒着。
支松学感到厌烦。
“像偷情一样。”支松学说,“在这里,你这样贴着我。我的丈夫只是死了不是睡了。”
侍者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垂下头,声音隔着灯罩闷闷的:“那可以偷情吗?”
支松学没说话,扭过头去。
外面的声响很快消失了,应该是去了别的楼层搜寻。
空间实在太狭小了,内部被推车和架子占满。支松学不想和侍者贴在一起,干脆紧挨着房门思索起来。
箱子里的划痕和血迹无不说明先前里面被放进过人,那简直就像个——
“棺材。”
侍者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轻声道。
你很心有灵犀吗?支松学眉眼中流露出疑惑,他瞥了侍者一眼,“安静。”
蜡黄脸说他是小偷,那一定有东西丢了。至于是什么,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还有那只软绵绵没有骨头般的手……这件【东西】有可能一直在丢失状态,只是每晚都会有人被当做小偷装进去。
想到那口满是血腥气的箱子,支松学又开始反胃。
他干呕了几声,连带着胃里一阵痉挛。
侍者轻轻拍打着他脊背,顺毛一样轻抚着。另一只手从后到前摸了摸他的小腹,瘪瘪的,应该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饿了吗?”
支松学抗拒地推开那手,他看着侍者,“再说一遍,我的丈夫只是死了不是睡着了。还有你这么见不得人吗?”
他冷笑,猝不及防地伸手打开灯罩,灯罩飞了出去以一个抛物线的轨迹消失在杂物堆中。
侍者露出一张并不熟悉的脸。
这张脸少年气十足,凌乱的发丝下狭长凤眼尾梢染着红,瞳孔怪异地夹杂着醒目蓝色,尖锐形状中倒映着支松学的眼眸。他笑了下,嘴角有颗比寻常虎牙更尖锐的牙齿,抵在唇瓣上压出点血色。
“……”
支松学突然很累。
他拧开门走了出去,四楼走廊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向套房方向走去,路上也没有碰到人,套房门也是大开着,那口行李箱就摊在地面上没人看守。
他在其中品位到些许微妙——
因为恐惧所以远离,因为恐惧所以信奉。
矛盾至极。
“嘶嘶。”一旁转角突然响起气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哪儿。
侍者看了支松学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竟然从角落中拎出个人来。
“站这。”侍者命令道。
那人瞄了眼他的拳头,一拳可以打死他,于是颤颤巍巍地站着,看看支松学又看看侍者,“这、这你雇的打手吗?多少钱,我可以出钱共享。”
那人一根手指上有3个金戒指,一只手加起来有三十个,脖子上戴着拇指粗的金链子,土大款无疑。
支松学:“……免费,送你。”
“真的吗?”土大款喜极。
“啧。”侍者异常不满,拧着眉走到支松学用身.体去挤他,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后者趔趄一下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对方脚上。
侍者意满离。
支松学终于可以把视线放到这个突发情况身上,他有印象,是登记时在前台的另一派人。
“什么情况?”他懒得寒暄,单刀直入。
土大款犹豫了下,娓娓道来,“我们进入恶泉就被分配了身份,是一支殡葬队伍。主人家没给准备棺材,给了我们那口箱子。”
说着他往屋里一指,行李箱血淋淋地摊开着。
“我们拿到手还是沉甸甸的,里头有东西。没敢打开看……恶泉这次给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把箱子带到目的地,安葬下去就可以。结果谁知道,走在路上住宿的时候箱子突然轻了!就是没人的那种轻,一时间所有人冷汗都下来了。”
土大款心有余悸,开始环顾四周,“箱子空了以后,经理——就是那个脸蜡黄的男人,他非坚持说有人偷走了尸体,让晚上守夜的那个人躺进去赔罪,说他看管不周。”
“那人不肯,就晚上下药迷晕后活生生塞进去,等我们发现时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喘气也断断续续的……”
支松学想到那软绵绵的手掌,一阵恶寒。
“死了吗?”侍者插话。
“死了。”
时间都静止了,土大款说地异常艰涩,“死而复生了。我亲眼看到他断气了,想着干脆将计就计把他填进土里也可以。但是第二天晚上箱子又空了,死人死而复生,经理却像没看到一样,再次要求看守的人躺进去……”
所有躺过去的人都变成了神色呆滞的半活尸,每每夜晚结束一场大型狩猎就会开始,一直持续到有人躺进箱子为止。
他们还会回来,以防万一支松学走到401打开门,“借一步说话。”
401里没开灯,白森森的花圈相框还是让土大款打了个激灵,“这这这……这是、是什么?”
支松学头也不抬:“死鬼老公。”
侍者拿起相框端详,相纸下角落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赍我长恨意,归为狐兔尘。亡夫■■。】
最后两个字都刻意划去,看不出模样。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吧?”侍者放下相框,状若无意地走近他,“我是东门烦,请多指教。”
支松学瞥了一眼,握了下他伸出的指尖。一点温度转瞬即逝,东门烦握紧手,试图留下点气息。
土大款察觉出古怪,视线在两个人间晃动:“当着死鬼老公面**,不好吧?”
东门烦:“……”
赍我长恨意,归为狐兔尘——鲍照《代蒿里行》
*
死鬼老公在床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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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