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很社畜了》 第1章 搭车 黄褐色天空下蜿蜒的柏油马路,一辆涂装成红色的Ford F250 XLT飙到130,在渺无人烟的大沙漠拉出一道红色闪电。 远处弥漫起沙尘,大团大团的黄沙裹着细碎石子噼噼啪啪地打击在车身,戴西娴熟地降低车速,一手扭开车载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以下为重要广播:由于天气原因,帕里里海港季节性封港预计时间为7月至9月中旬……” 台风要来了。 车速已经降到90,车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或许是枯树。 然一股冷意悄悄顺着脊背上爬,戴西伸手调整频道,蓝调爵士乐音符悠扬动听,“wait a minute baby……” 又一道黑影,直立的。戴西不知道沙漠中还有什么动物可以直立行走。 他心烦意乱的关上广播,广播旋钮被他扭掉了,这辆老东西! 戴西妥协般地拉开置物盒,再抬头,一道黑影已经站在路中央,来不及躲避“碰!”地一声巨响,戴西清楚地感受到车身碰撞发出的顿感。 “哦!哦!”他大叫着,猛踩刹车,刹车板发出吱——的刺耳摩擦。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兔子、狐狸、羚羊或者野牛,甚至可以是棕熊。 戴西坐在车里,如坠冰窟。 鲜红前盖上有一层更红的颜色,粘稠的、正在缓慢流淌的、斑斑点点的血迹。 “啪!” 一只血淋淋的手掌猛地按在驾驶位窗玻璃上,那只手呈现出失血过多的惨白,掌心豁开一道五厘米长的口子,看起来要将整个手掌分成两半。 手掌在玻璃上留下血手印,豁口处一团血印神似半阖的眼睛。 猝然,一只猩红眼睛出现在血印后,瞳孔暗淡如死尸,一眨不眨地盯着戴西。 “我……要、搭,车。” 那人像是生平第一次使用声带,生涩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字眼。 戴西已经木愣了,他说不出话,连连摆手试图以此表达拒绝。 “啪。” 湿答答黏糊糊的钞票沾在玻璃上,戴西惊惶之余看了眼面值,态度隐隐开始松懈。 两分钟后,红色皮卡载上第二个人。然而当他坐上副驾,戴西便止不住地后悔—— 青年半身都是血迹,额头破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滚,滑进左眼眶里眼白被血浸染地血红。更显得黑瞳仁死人般无神。 血又混合着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黑大衣透着铁锈气息,不知道里面浸了多少血水。内搭的衬衣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一片斑驳血迹。 更为关键的是,青年怀中还抱着副看不清面容的黑白照片,四周异常庄重地装饰着纸扎白花。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血水滴落在车垫上的声音如此刺耳。 戴西试探地递去止血喷雾,青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察觉。前者见状往回收了下手,又怕对方真失血过多死在自己车里,重新往上前递了递。 “开车。”青年道。 舌头一阵僵直,声带宛如被摆弄般笨重。 支松学许久不曾开口,轻微呼吸便是极度缺水带来的焦渴痛。血滴流到唇边,他抿了抿独属于血的味道在口舌间扩散,畅快感电流般在四肢窜动。 血色留在唇上,他像只狩猎成功的吸血鬼,手指得意敲击着相框玻璃,留下一个一个血指印。 指肉与光滑面相粘发出的细微声响很快被柴油发动机轰鸣声盖过。戴西踩下油门,皮卡一如往常般行驶起来。 前方沙尘一直没有散,车速控制的相当谨慎,戴西打了个哈欠。 这个人要去医院,他打定主意。如果在去医院之前死了,就把尸体丢在沙坑里。他胡思乱想。这里荒无人烟,即将驶入沙漠腹地,监控卫星也不知道有过一次碰撞。他琢磨洗车费用。 但戴西仍旧象征性问他:“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去阿弗撒。”青年说了一句,又闭口不言。 哦!真是个古怪的、少言寡语的家伙。 戴西余光止不住往他怀里相框上飘,心底怕惧与窥探欲各自占半,两者混合便生成了抓心挠肝的痒。他不断瞥着试图透过那层环绕白花一睹真容。 乍然,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从旁侧传来,戴西几乎下意识扭头看去,一只血水浸透的眼睛死死地盯视着他。 对方头颅未动,身体未动,唯有眼睛挤到眼角。本就黑渊的瞳孔在狭窄眼尾显得更加扩散几乎吞噬整个眼白,其中情绪全无宛如在看死物。 “你很好奇?”他开口道。 对上那只眼睛的一瞬间,戴西就后悔了,“不不……那是你的**。” 已经晚了。 那幅相框被完完整整的转过来,白花簇拥间,一张男性黑白照片露出来,脸部位置被利器划地面目全非,纸屑翻出,被密密麻麻的血指印包裹着。 “……” 戴西又感受到一种诡异的被凝视感。他木愣地转回脑袋,几乎是靠肌肉记忆转着方向盘,后悔自己贪心以至于惹上此等麻烦。 支松学重新将照片拥回胸前,看着车外席卷的狂沙。 * 阿弗撒是附近最大州市,距支松学搭车点有三百多公里的路程。 现在已经晚上11点,戴西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他连夜开车。这意味着他不得不和旁边古怪神经病在车**渡一晚。 想到这,一层白毛汗就黏了满背。 戴西知道这条路上有旅行酒店,很简陋,但到达那儿也需要再开40多公里。 他下意识加快车速。 感受到轻微推背感,支松学睁开只眼瞥了眼窗外黄沙。远处,正前方地平线泛着诡异蓝光,一抹瘦长的影子伫立在尽头忽隐忽现。 它有两条延伸的黑影,手臂般,摇摆着开合。 “咕咚咕咚。”身旁传来急促吞咽口水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异常明显。 支松学转动眼珠看过去,戴西也在看他,后者的眼珠因惊惧瞪大,眼皮顶上去半个眼球突出来露出底大量眼白和红血丝。 “吱——!!”刺耳刹车声响起,强烈惯性使车一头扎进路边草丛中,伴随噼里啪啦草茎抽在车身声音,车里两个人都往前冲了下。 戴西保持着前伏身紧握住方向盘,手指绷地发白,泡烂的腐尸般毫无血色,“……你也看到了?”他问。 “有东西在招手。”支松学轻描淡写。他重新看向远处,那个招手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请继续开车,我需要在明天早上6点到达阿弗撒。” “疯子!疯子!你开什么玩笑?!” 戴西惊疑不定,他剧烈喘.息对着支松学摊手而后指向车窗外面。试图让对面那个精神病明白,他们撞鬼了! 眼前骤然闪过一抹红色,一叠厚厚的钞票在支松学指尖摇晃,摆动的幅度像秋日里起伏的麦浪。戴西直勾勾盯着,简直要沉醉在其中了。 后者声音渐渐小下去。但是凡事都有个例外,对吧? 环顾四周静悄悄地,戴西下定决心拉下手刹,车辆后退时突然响起“滴滴!滴滴!”的雷达提示声。 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也变得轻微谨慎。支松学侧头看了眼,车后窗漆黑如墨,在微弱的车尾灯照射下似乎空无一物。 余光又瞥见后视镜,清晰地看到其中有一个人形黑影,紧贴着车身两条手臂高高举起挥动着。 像是流落荒岛被困的可怜人看到远处驶来的船只,抓到救命稻草般举手挥动。 然而这是沙漠。 人影紧贴着车玻璃,皮肉与光滑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皮肉与沙子摩擦发出“嘶嘶嘶嘶”响尾蛇样的声响。 更恐怖的是,这种声音越来越多,愈来愈密集,逐渐成环状包围起来。 “滴滴滴滴滴滴滴——!” 雷达响声逐渐尖锐至令人耳膜发涨,最后在顶端戛然而止,那些声音也随之消失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戴西几乎吓破了胆,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立刻倒车加速试图离开这片渺无人烟的沙漠。 灯光如剑一般劈开黑夜帷幕,也照亮街边反着手臂用手背招手拦车的怪异黑影。 支松学听到戴西又在吞咽口水。车速还在加,他看了眼,指针在120附近颤动。等以绝对速度掠过黑影,戴西明显松了口气,可不等他开始高兴,路旁又出现雷同黑影。 戴西尽可能无视,一味轰着油门,然而掠过后不远处还是会再次出现黑影。一次,两次,三次……二十八次。 哦,上帝!上帝!上帝!! 他绝望的低语,此时车速到达了230轮胎在地上擦出焦糊味儿。一只带有干涸血迹的手突然伸过来,拉住档把手动切成L档。 “您知道我需要在6点之前抵达阿弗撒吗?先生。”那只手的主人道,“我需要这辆车。” 车速开始放慢,戴西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前方,沙漠的两旁堆满了超速撞毁的汽车残骸,其中有的已经变成了压缩罐头,里头依稀可以看到驾驶人半腐烂的躯体, 在这硕大望不到尽头的汽车坟墓中央,有座跳跃着点点火光破败不堪的老旧城池。 “去阿弗撒,”青年重复道。 戴西张了张嘴,一个声音比他更快在头顶响起,“再也无法离开,就这样留下……” 与此同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刮擦声在车两侧响起。 车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探头去看,隔着玻璃,隐约看到车底盘处数只伸出的手胡乱抓挠着。 戴西又是一声灵魂出窍的惊叫。 支松学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窗,一张苍老皱缩的老妇面孔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双手紧紧扒住前窗,整个人似乎都伏扒到了车顶。 “……啊啊啊啊!”戴西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去。 “请您离开,我有急事。”支松学维持礼貌。 老妇开始抽动,嗓眼中发出一阵漏风般的尖啸,“呵呵呵呵呵!留下来!留下!!” “……” 他转过身子,打开雨刷器最大档。 雨刷器扫过来,枯瘦老妇便如同塑料袋般飞了出去。噗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唉。支松学忧郁着,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拦他呢。亲爱的,你走后世界都不友好起来。 他又开始神经质地抚摸相框,那块玻璃被体温浸染,渐渐反馈起温度。 老妇扫落后便没了动静,支松学等了会儿拍醒戴西,“醒醒,下车去看看。”他指了下老妇跌落的位置。 戴西哆哆嗦嗦,心有余悸,反手指着自己:“我吗?” 支松学面无表情。 好吧。 戴西下车,磨蹭着低头看了眼,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 “她、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搭车 第2章 恶泉 “她没了!” 地上哪有什么老妇,只有一摊散架白骨裹在一堆破布里。 戴西宛如得了失心疯,手里抓起一块骨头举过头顶,冲着支松学喊道。 支松学扫了一眼,了然,“早就死了,冤魂不散罢。” “我们也要死了!”戴西大叫,他手脚还软着自己站不起来,又想回车上,干脆边叫边四肢并用地往回爬。“我不想死,不想死!” “别叫。”支松学下车绕到驾驶位,又打开后排车门把戴西拖死狗一样拖进去。 真奇怪,他看着文弱,却有如此大的力气。手指嵌在肩膀上时像铁钳,感觉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戴西倒在后座,视线迷散扫到仪表盘上的黑白照片,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躺在灵车里。他听到支松学发动汽车,于是狭小的棺材晃动起来,那张黑白照片也晃啊晃,一个男人的面孔隐约浮现。 他眨了眨眼,一切又恢复正常。 他躺在皮卡后座,支松学开着车,在汽车坟场中徘徊找出口,然而无论往哪个方向最终都会回到那座旧城门口。 “……我想它让我们进去。”戴西平复了心情,他道。 支松学不搭理他,垂眼在车控台调试GPS定位,结果这辆老车根本没有搭载那东西。 “85年前的,”戴西嘟囔着,“好吧它是有点老,但我认路朋友,老马识途。” “哼。” 支松学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调,拿出手机找地图,划开页面刺眼红光打在脸上。他望着手机的模样简直像具没有皮肉的尸体,血红肌理裸露,透着诡异平静。 戴西探头扫了一眼,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个零,“你居然还炒股,赚翻了吧?” “不是。”支松学言简意赅,“是欠债。” 前者一下子哑声,欠债!那可真是笔天文数字,一串零几乎数不到头。他或许理解对方为何执意要去阿弗撒了—— 罪恶都市,念出音节便已经嗅到空气中雪茄、香水,甜腥的金钱味道。阿弗撒,泡沫样的虚幻黄金融成烈阳,一夜身家千万、无数人从楼顶跳下,时刻并行发生。恐怖销金窟声色弥漫,人欢歌着在坟场上痛饮黄金酒。 而面前人,也将是其中一员。 “没有网络。”支松学摆弄了会手机,地图显示查找不到具体位置。他感到些微的理所应当,他们似乎误入了古怪世界,一切不寻常都合理起来。 戴西:“进城吧。” 一种没由来的惊惶感油然而生,戴西口舌很干,他从储物箱里拿出瓶水一饮而尽,但这种干渴并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还是很干、很干。 支松学侧过头来看他,血浸染的瞳孔像野兽,“小心。”他说。 戴西分不清是小心未知,还是小心他。 车里静默了,行驶一段时间后前方隐隐出现火光。 “哦!火!这里有人!”戴西兴奋道。 远处跳跃的火花是一个小点,形状尖锐,显然是人为搭建的篝火。 火光越来越近,四周几个人影站了起来。他们也察觉到车辆靠近。 支松学停在十米开外,通过车灯观察对面——行人,衣装各异,神色疲惫的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9人。 对面也在观察车辆驾驶位,车玻璃上有火光看不真切。但这辆车满是划痕,车前盖血迹简直像刚从犯罪现场逃离的。 双方僵持片刻,对方首先派出一个女人前来敲车窗。 “我们想要交换一些食物。” 女人边说边走到车边敲了敲窗户,她心里盘算着车里是什么样的人,如何交涉——老皮卡,适合运输,开车的或许是个中年农场主。 然而车窗降下,露出一双血色平静双眸。太平静了,死尸、标本的玻璃眼珠……视线是种权利,她清晰感知到自己被审视。不适感使她捏紧了衣角,指关节咔咔作响。 支松学降下一点车窗,露出一丝缝隙仅供交谈。 “食物?”他侧了眼戴西,后者瞬间明悟从后座翻出数个面包,还有一提矿泉水。 “我们也需要水。”女人缓了缓,勾起鬓发挽到耳后,“可以交换,你有看中的东西我们都可以——” “地图。”支松学打断她,“我要一张地图。” 女人有一瞬间的空白:“地图?……稍等下。”她迟疑着后退几步,隐回人群中。 “哒哒哒……”支松学用指尖点着方向盘,形如秒针转动的规律声响使人后背发紧。 片刻后,人群中走出一个枯瘦的老年人,他整个背都弯了下去像只驮着壳的蜗牛。但眼神仍旧锐利如钢刀一般。 “年轻人,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他问,不等回答他又自顾自道,“这里是恶泉,凡恶流流终入恶泉,永生永世之劳苦,无止境的磨损……你们来到这里,是因为你们罪有应得!” 支松学面无表情,他轰了下油门,“所以再也出不去了?” “这根本不是你的世界啊!这是做恶者的间隙,来即如此,它必然不是公正——” 他骤然顿住,空气中弥散开古怪腥气,又似花香又似恶臭,香极臭极。伴随气味的到来,轻缓的呢喃声由远及近。 戴西忍不住爬在车门缝隙嗅闻起来,脸色先是享受而后又像被冲面打了一拳,狠狠地皱缩起来。 那呢喃笑起来,咯咯咯地,但下一秒又变得怨毒至极,它像北洋寒风,冰冷无情。 耳道传来凉意,支松学蹙起眉。有个看不见的存在正向里吹气,冰冷的风如钢针扎入脑子阵阵眩晕。 【来啊——】 【迎接你的炼狱——】 眼前一黑,再睁眼他站在长走廊上,四周黑暗无光,唯独走廊尽头有一扇散发柔和白光的门。 没看到地狱,或许地狱在门里。 真期待,门后就是他丈夫所去的世界吗? 支松学不假思索地打开门,门后——温馨的黄光打在餐桌上,桌上有张合照还有汤锅——他恍惚了下,好像回到了家中。 汤锅咕嘟咕嘟,支松学打开锅盖,血红汤底里漂上来一颗眼球。 底下有海藻团在一起,他拿起汤勺打捞了下,是个脑袋。不过它没有面孔,本应有狰狞五官的地方一片空白。 支松学微妙地想笑。 放下汤勺,他拿上合照走到房门口按下把手。刺眼的白光亮起一种跌落感骤然传来,轻飘飘的灵体重新堕回躯壳,支松学回过神发现自己仍旧坐在驾驶座上。 回头一看,后座戴西表情如痴如醉,仿佛正做着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甜蜜笑容。 再看车外,每个人表情各异,但都隐隐透露出痛苦,更有甚者口中发出痛呼。 发声者出声过后立刻回神,惊惧地捂住自己的嘴开始夺命逃窜,与此同时地下沙土发出窸窸窣窣类似于沙虫蠕动的声响。下一秒,从中钻出一条长蛇般的诡异物种,伴随着香到近乎腐臭的气味,直线追击发声者。其体型之庞大从车旁擦过是使车剧烈震颤。 支松学握紧方向盘,一眨不眨地注视着。 人的速度无法与其匹敌,不过几秒就被追上,两者触碰的一瞬间,一声惨不忍睹的惊叫响起,发声者抽搐几下倒地不起。 诡异物种吃饱喝足,轮廓似乎都粗壮了一圈,它缓慢的缩回地下,那吊诡香气也渐渐消散。 一众人才缓缓从迷离状态醒来。 气氛很是静默,但似乎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并未对尸体加以关注。 反倒是支松学推开车门走到尸体旁边仔细观察。尸体已经变成了人干,身体里的水分、脂肪、血液似乎都被吸取的所剩无几。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圈脑袋大小的伤痕,细碎且不均匀的环绕一圈。 伤痕外侧似乎还有些轻微浮肿,在皮囊上透着红色,支松学摸了下,是凸起的。 吸盘……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猜测。 “你们无法离开城池吗?”他问佝偻老者。 老者脸上布满疲态,他摆了摆手,“没用的,这是个圈地的世界最边缘的是城墙。别做无用功了。” 他便不再看支松学,垂首念着:“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相好光明以自严,众等至心归命礼……” 支松学回到车上,招手唤来戴西,“我需要你……” “能确定吗?这可关乎生死。”后者耳朵凑过去听完面露迟疑,半信半疑地从后座座椅下拿出密封桶。 “你也可以不信,”支松学平静地通知他,“然后呆在这里等死。” 戴西惊呼:“独裁者!” “随你怎么说。” 支松学发动汽车,巨大引擎声驱散了仍旧想要交换物质的人群。油门踩到140,戴西打开后车窗举着密封桶一路泼洒。 “哦上帝!哦上帝!” 从桶里流出的,可都是金钱啊! 戴西心痛不已,悲伤地呼喊着。 鼻端萦绕着刺鼻气味与破风声纠缠在一起,支松学难得爽快地想笑。该死的囚笼之地,上天去吧。 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相好光明以自严,众等至心归命礼《八十八佛大忏悔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恶泉 第3章 入职 皮卡环绕一周,如佝偻老者所言,他们又重新回到篝火处。 老者眼中透着了然:“你该接受的。” 命运啊,你要对无知者施加以重锤。恶泉啊,你要以漩涡洗涤恶魂。 支松学降下车窗,对着老者轻蔑一笑:“那是你。”他从戴西手中接过密封桶,冲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奋力一拋。 “!!” 火焰在柴油的加持下,升高到一个难以置信的高度。风吹来,火星飘散,他们行驶过道路都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女人尖叫道:“是柴油,他们撒了柴油!” 火焰迅速弥漫开,沙地上,枯草上,破败城墙上,烈火无处不在。隔着车门支松学都可以感受到灼人温度,他按响了喇叭,“想活命的立刻往城门跑。” 说罢猛踩油门,向着城墙冲去。 速度堪称车毁人亡,戴西闭上眼睛:“啊啊啊啊——上帝保佑!上帝!” 然而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碰撞,车身开始起伏,像是行驶在海上,正随着波浪上下摇晃。 戴西等了几秒睁开眼看向窗外,看到了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画面—— 篝火处沙地高高隆起,硕大贝类的生物痛苦地开合着抖落沙尘,它有十数米高,最高处隐入云端看不真切。贝壳相对平坦的上端亮着火焰,戴西先前看到的并不是人群搭建的篝火,而且这生物进化出的诱食器。 最惊悚的是从鞘壳中伸出数条沙虫样触手,顶端布满旋花样口器,绞肉机一般发出剧烈摩擦声。沙虫后连接的是成片肉瘤,人头大小,被透明质包裹着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其中隐隐露出成百的黑色小点。 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小点,而是一张张空洞开合的嘴。 戴西想到前不久的呢喃声,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对着车窗一阵干哕,转而再看支松学,后者临危不惧地驾驶车辆,方向盘打地起飞,接连躲过数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他们在城墙边绕了许久,戴西不明白,“接下来怎么办?” “挑衅它。”支松学轻描淡写。 上帝!你真要听听这张嘴说了什么! 戴西崩溃不已,他到底让什么样存在搭车了。 支松学全然不知后座的人在想什么,他说到做到,对着诡异生物狂按喇叭。 ——通过声音定位,那一定对声音很敏感。 果不其然,沙虫触肢对着他们扫过来,支松学加大油门疯狂提速,肾上腺素一瞬间飙升到巅峰,他向右打死,车身紧贴着城墙,擦出爆裂火花这才堪堪使触肢擦车而过。 但触肢砸到了城墙,一角已经倒塌下去。 “谢谢。”支松学得偿所愿,调转车头直冲倒塌城墙而去。 “砰——!”地一声巨响,砖石飞出,红色皮卡腾空而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 他们冲出来了。 戴西亢奋不已,他回过头去看却发现城池处已经空无一物了。 哪有什么城池、汽车坟墓、古怪的行人,车后只有死一样的寂静,以及渊黑的天幕。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脏还狂跳,他的呼吸还急促。那些恐怖种种,难道都是幻觉吗? 他缓缓坐下,转过身来,看向前方。 前方仪表盘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合照,里面是支松学,他正在笑,浅浅的微笑。而旁边搭着他肩膀的人——没有头颅。 从脖颈处切割开,残余血管颈肉裸.露。 戴西心理素质在潜移默化下提升了不少,没有再一惊一乍,他指着无头之人问道:“这是你的丈夫?” 支松学瞥了一眼,是他从幻境中带出的合照,居然跟着他来到了车上,“嗯。” “怎么都没有头。”好奇戴西又问。 那可真是说来话长。 支松学降下车窗,感受凉爽的晚风,“他发誓说爱我一辈子,深情款款的模样我始终忘不了。” 戴西:“睹物思人。” “然后他发誓完第二天就死了,他的一辈子如此短暂。”车辆起伏了下,轮胎应该是压到灌木。支松学接着道,“此情此景,我想到了我的丈夫。他在沙滩上堆沙堡,把身体埋进沙子里——真想用轮胎把他的脑袋碾爆,可惜,谁让他走这么早。” 戴西:“……” 厄,您的丈夫死的似乎很有隐情。 他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车辆重新恢复寂静,支松学专心致志开着车,终于在凌晨破晓时分,皮卡驶入阿弗撒。 支松学径直将车开到一间平价招待所下,叫醒迷迷糊糊的戴西,从钱夹里给他抽了几张大额钞票。 他道:“修车费用。” 戴西想起他那一连串零的欠款,连连摆手,“哦……就当我们同行的情分吧,车我会自己去修的……” 支松学没再多说什么,抱着两个相框径直走入招待所。 戴西注视着他的背影,看他消失在门扉间,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再睁眼才发现驾驶座上散落着先前推拒的钞票。 * 时间不早了,支松学打算开一间房洗个热水澡。 执勤的前台瞥了他一眼,对他一身血见怪不怪,只问他有没有身份证明。 “有,”支松学翻出来递给她,“小姐,请给我一间尾房,我喜欢僻静点。” “401。你的钥匙。” 两小时后,执勤前台看到那个满身是血的青年房客换了身衣物,身上带着淡淡的焚烧味道,坐上了门口一辆卡宴。 “不是吧,有钱住这儿。”她嘟囔着,抬头打量一圈招待所大堂,对工作环境相当不满。 * 支松学有点困,彻夜未眠他的确不太精神,开车的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boss在郊区别墅,需要点时间,你可以睡一觉。” “谢谢。”他没拒绝,靠着车窗浅憩了会儿。 一小时后,他抵达未来工作地点,司机绅士地替他打开车门,倘若对方手指不胡乱往他手背上蹭那就更好了。 支松学随手弹开不安分的手指,余光扫过去时暗藏警告。 司机耸了耸肩,“秦康青,方便认识下吗?咱们以后也是同事了。” “不。” 支松学头也不回地敲响别墅大门,片刻后“吱呀”一声,像老古堡风雨交加的夜晚即将发生命案前一样,大门发出痛苦摩擦声。 一个身着职业套装,身高接近1.8的棕发女人站在门后,“欢迎。我是boss的秘书,罗克西,工作方面任何问题都可以同我交接。” “你好,支松学,预计今天入职。”支松学伸出手,两个人礼仪性地碰了下。 “boss要见你,在会议室,你来吧。”罗克西侧过身让开路,两人并行向别墅里走去。 快到会议室,透过半开的门听到里面传来“骨碌碌骨碌碌……”类似于轮子滚动的声音。 “请进。”罗克西拉开门,让支松学进去,而后把自己连同跟随一路试图搭话的秦康青一并关在门外。 轮椅滚动的声音更清晰了。 支松学绕过屏风看到会议室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大概二十出头,手里摆弄着摄像机。 女孩友好地冲他眨眨眼睛。 另一侧窗前,一辆轮椅停在那儿,声音就是它发出的。它与其他轮椅不用点在于椅背高而轮椅小,是以需要更加频繁地转动。椅背上用深紫色绸缎填充海鸭毛,似乎试图极力摆脱制轮椅特性。 轮椅旁边站着简易护士打扮的女人,她没有看支松学一眼,甚至不曾分他一个余光,只全心全意地呵护着轮椅上的人。 “您好,我是支松学。”支松学对着轮椅椅背自我介绍。 “奥菲莉亚小姐,您起码让父亲看一眼我们的新同事。您可真是个无微不至的人。”沙发上女孩出言讥讽道。 奥菲莉亚——也就是护士,不为所动,直到轮椅上的人按下指令她才操控轮椅转过来。 ——轮椅上的人不能被称之人,他简直像一具残骸,枯瘦的凹陷的,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可见那层皮下脂肪含量无限趋近于0。 他脸上带着氧气面罩,整个人几乎深陷进轮椅中,宽大的椅背和深紫色绸缎确实不像轮椅反而更像个棺材。 支松学不着痕迹地打量完,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打量,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良久之后,奥菲莉亚道:“先生很满意您,您可以去和罗克西秘书聊一下具体工作内容。还有您,”她转向沙发上女孩,“先生需要清净,小姐,您今天的探望时间结束了。” 女孩撇了撇嘴,走到轮椅前举起boss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父亲,明天见。” 说完,她路过支松学,又冲他眨眨眼,手指勾住他袖口,两个人半推半就地出了会议室。 “我叫杜雾霖。”她自我介绍,“你叫支松学我知道,你身上好香。”她凑近吸了一大口,“香烛味儿,你来之前给谁祭拜过吗?” 支松学感受到剧烈的被冒犯感,他矢口否认,“没有。” 杜雾霖眼珠转了转,不置可否。 “杜雾霖。”罗克西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现在是工作时间。支松学,跟我来。” “我等着你。”杜雾霖对他道。 天地良心,支松学完全不想和毫无边界感的人说话共事。 罗克西把他带到二楼会客室,一间独属于她的办公室,“你知道的我们的工作性质吗?高薪,高风险,高回报。” 支松学静静听着。 “我们的任务主要是为boss追踪恶泉——” 恶泉。 支松学心神一动,“罗克西秘书,容我打断下,在我接受您邀请之际,似乎说的是招聘猎头?” “恶泉猎头怎么不是种猎头呢?”罗克西微笑,“支松学,你敏锐狡诈又冷静,同时你又【恶】。” “……”恶?他吗? “不用怀疑,我们调查过你的履历。恶泉是一种间隙空间,它如同移动的垃圾回收站,不停地吞噬各种维度的【恶】。同时它也是公平的、公正的,倘若你悔改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那恶泉会重新吐出你,给予你丰厚奖励。” 支松学持怀疑态度,“依您所说,进入恶泉的人要么真心悔改,要么死在里面——boss豢养的一匹一次性用品?” “哈哈哈哈,”罗克西肩膀耸动,发出一连串闷笑,她晃了晃食指,“亲爱的支,还有一个方法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杀死恶泉。” * 支松学从二楼下来,若有所思。 监视,早就在监视他…… 他往前走,撞上早在拐角等候的秦康青,后者手里拿着拿着一束用手帕包扎好的紫色小花送到他面前。 秦康青:“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美人,可否愿意共度良宵一晚……” 支松学望着他手里的小花,乌头,剧毒,但将它带进别墅的不是秦康青,而且罗克西——她袖口上不起眼的紫色花汁。 隐秘的恶意啊…… 他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对着故作深情单膝跪地的秦康青猛踹一脚,“第一,滚。第二,约人之前先清理掉车里的蕾丝内裤。” “恶心。”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杜甫《丽人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入职 第4章 间隙混沌 “咔嚓。” 闪光灯没关,过亮曝光使支松学眼前晕花。 他眯着眼看过去,正前方杜雾霖举着相机叹气,“没抓拍到,你方才踹他的表情动作真好看。唔……虞美人?当然现在也很迷人。”她嬉笑道。 支松学表情淡漠,眼睑垂下时遮住本就浅情绪,他上前两步看向相机显示器,上面是他踹完秦康青转身的瞬间。 大衣衣角翻飞,未收力的西装裤被劲力绷紧,半隐匿着微妙曲线。在往上他眼尾下撇神情厌恶疏离,践踏后的不应期嫌恶让人猜测上一秒发生了什么。 支松学看了两秒,趁杜雾霖不备点击删除。 杜雾霖:“喂!我超满意的!” “抱歉,请不要侵.犯我的肖像权。”说完,他迈步离开。 “真冷淡,”杜雾霖抱怨着把相机塞进工装裤口袋,她紧跟两步追上他,“你没有车吧,我送你回去——正好可以和你说一下具体工作内容。” 支松学顿了下,点点头,“谢谢。” * 杜雾霖的车就停在别墅林荫下,是辆帕萨特,外观价格都是相对不起眼的存在,支松学已经不记得来时这辆帕萨特有没有停在这儿了。 “上车吧。” 占地一万多平方米的别墅庄园,连驶出都需要时间,支松学坐在副驾驶浏览窗外风景。 杜雾霖时不时用余光瞥视他,“咳咳,之前的话题还没说完呢。” 对方转了下眼珠,“嗯?” “你在祭拜谁?亲人吗?朋友吗?——哦,也许是结婚对象。”她自言自语,“你左手无名指有不起眼的白印,是婚戒印迹吧,但是你没有带婚戒,或许是婚姻破裂或许是另一半死亡。想想也是后者更有可能吧!你长成这样谁不喜欢你。” 支松学突然很想转动戒指。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但戒掉不需要,短短几天他就接受手指上空荡荡,也不再虚无抚摸。 “……我的丈夫。”开口很艰涩,他突然觉得好起来了,支松学冷冷地凝视窗外,“他真该死。” “嗯嗯。”杜雾霖看起来也对夫夫间的事儿感兴趣,然而他已经缄口不言,不肯再提一个死人。 车里沉默了一瞬间,很快杜雾霖又找到新的话题,“你是z国人吧,我偶尔会听父亲提起除夕。那个时候父亲身体勉强可以说说话,他说除夕是新年旧年的交替,极为特殊,在这一天的凌晨12点,将阴阳混淆,阴不阴阳不阳处于混沌状态。” “我们就像除夕十二点,混沌的间隙孕育混沌的恶泉,混沌无法追逐混沌,所以我们永远不能被恶泉主动汲取。” 支松学认真听着,这些罗克西并没有详说。 “——主动寻找恶泉就是我们的工作。说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可以带薪休假。”杜雾霖想到什么,忽然拿起手机点了几下,“叮咚叮咚”,支松学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群里。 群里加他一共有7人,群名【恶泉走狗交流群】 支松学:“……” 很不体面的名字。 【雾里注视】:“新同事,大家欢迎~” 【秦情人】:“欢迎欢迎,加个联系方式吧?有空可以一起出去喝杯酒?” 一个是杜雾霖,一个是秦康青。 群里自此没了动静,冷淡的可怕。 比起受不受欢迎,支松学更在意的一点:“你为什么有我的联系方式。”他点开杜雾霖头像对话框,这才发现对方三天前借着车辆销售名义加上了他好友位。 三天前,那时他还没有收到招聘通知。 早就盯上他了么。 杜雾霖被拆穿也毫不心虚,“我可以送你辆车就当入职礼物了,小姐我不缺钱。”她眨眨眼,“随便挑。” “不了,”支松学拒绝,“我没有驾照。” “哎?” 前者微不可查的翘了下嘴角,很快又放平:“恶泉听起来像是某种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场所,罗克西说真心悔改从恶泉出去的人会得到奖赏——boss需要的是奖赏吧,他的身体……”他看向杜雾霖。 “嗯哼。但是我猜罗克西不是这么说的吧,她多半要说什么杀死恶泉之类的话。” 支松学陈述道:“罗克西想杀boss。”或者说她要boss死,不择手段。 “很敏锐嘛。是这样,这也是父亲的恶啊……用人千百记,养蛊求长生。他才不在乎谁倾轧谁呢。” 错综复杂的关系。支松学点评着。 杜雾霖也是,口中叫着父亲,面上却看不到多少尊重。 说话间招待所已经到了,支松学说了声谢谢下车,等他回到401拉开一角窗帘还可以看到那辆帕萨特仍旧停在原地。 半开的车窗里反射出亮亮的光,是镜头。 支松学松开手,仍由窗帘自然下垂遮挡住光线,他到照片前点了根白烛,掺杂着檀香油蜡香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漫。 “■■,我找到新工作了。但身上没有多少钱,要被饿死街头了。”支松学席地而坐,看着照片习惯性诉说。 他听到自己吐出两个全然陌生的字眼,无论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音节,及其相关的记忆。 ■■如同那颗遗失的头颅,蒙尘在记忆乱海中。 照片中的人脸早被他割去,玻璃上沾满了手指印几乎遮住大半照片,但他还是恍惚了下觉得里面的人在笑。 是低血糖吧。都产生幻觉了。 他确实一整天没怎么进食了。 支松学撑着地板站起来,吹熄蜡烛,摇摇晃晃地打开房门想去楼下快餐店买点吃的。 这家招待所之所以平价大部分原因要归结为年代久远,墙壁上的墙纸脱落大半,露出内里发黄的墙壁。走廊地板是木制的,被水泡过散发着轻微霉味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半夜走在上面简直能被人冲出来暴打一顿。 楼梯把手更是被人摸地光滑无比,找不到一点倒刺。 支松学走下楼,看到另一个值班前台给一群人登记住宿。粗略一看有十数人挤满了大厅,后面还带着一堆行李,最大的一个箱子几乎能装下一个人。 他扫了眼,不太感兴趣。 走到门边推门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不对…… 支松学收回手,他走的时候是六点,来回不过4小时,从杜雾霖车上下来还是天光大亮,现在正是上午的时候怎么会天黑。 他走到大厅侧面尽头,隔着玻璃往外看,还是黑的,杜雾霖停车的地方也是空的。 想了想他给杜雾霖发去信息:【1,辛苦发下招待所照片。】 消息转了几圈才发出去,过了几分钟对方回过来一张一切正常的图片。 雾里注视:【什么事?】 * 杜雾霖不解地拍摄了招待所照片,确认401房间仍旧拉着窗帘,奇怪……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然而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收到消息。 支松学:【我在恶泉。】 * 发出那句消息后信号就中断了,支松学收起手机,扫视大厅中一行人。 把招待所变成了恶泉吗? 他想着。 前台突然传出纠纷声,支松学快步走上前隐在前台天堂鸟盆栽后观察情况。 前台问一行人:“您们确定要单独给行李开一间房吗?还是顶级套房。” “是的……开一间,请快点……必须单独开一间……受不了了……”人群七嘴八舌起来,支松学感到烦躁。 他抓了把前台薄荷糖,拆开一个,其他塞到口袋里慢慢吃。 冰凉的感觉从舌尖蔓延,他冷静多了——这时他发现这一群人微妙分成两派,一派些微疲惫但正常,另一派神态神经质双眼微突,面部肌肉透着几分僵硬。 两派以硕大的行李箱做分界线,划分清晰。 前台显然也焦头烂额,“好的好的好的……” 办理好入住,一行人立刻拖着行李上楼,巧合的是他们也住在4楼。 等他们上去,支松学才从天堂鸟后面绕出来,“请问有餐饮服务吗?” “没有的先生,”前台脸上有点歉意,他看了眼腕表,“这个时间外面的快餐店也关门了,非常抱歉。” “好的。没关系。” 支松学看到他手腕上的表明明落在11点,但前台却完全无视了……再说外面那家连锁快餐店是24小时营业吧。 有点饿,回楼上睡一觉吧。 * “咚咚咚!咚咚咚!” 激烈的敲门声,支松学迷迷糊糊睁开眼,走到门前隔着猫眼看了出去。 猫眼正对着一张蜡黄的脸,那张脸主人似乎意识到门内有人,他猛地凑近,用眼珠对上猫眼直勾勾地看着。 支松学打开门,他又猛地退回去。 “小偷!” 他盯着支松学,眼球猛力瞪起简直要爆出来。 支松学平静:“你疯了。” 蜡黄脸不回应他仿佛没听见般,执拗地喊着“小偷!小偷!小偷!”随着他的喊声,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而来,所有神经质的人都围在他门前齐声喊着,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不知是谁先抓起他,无数双手伸向他,人群裹挟他将他带到了存放行李的房间。 房间原有两张床被推到角落,行李箱敞开着放在正中央,支松学看到这个行李箱中浸着血液,内部纤维布满是指甲留下的抓痕。 似乎有什么被强行塞进去,硬生生折断骨头,口吐鲜血窒息而死。 有人开始掰他的手,掰他的胳膊,掰他的腿,他好像也要被塞进去了。 小支无证驾驶,该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间隙混沌 第5章 棺材 “您好客房服务。”门外有人在敲门。 人群有一瞬间停滞,脸齐刷刷扭向房门。支松学看准时机挣脱出双手,撑住行李箱框架奋力一推。 行李箱有点重量,但还是划出去一段距离“咚”地一声撞在墙上。 “啊啊啊——” 立刻有人尖叫起来,有人冲上前抚摸婴儿般轻柔地拍打着行李箱。更多人围过来去抓支松学,双拳难敌四手,他最终被牵制起来了。 “咚咚咚。”门外锲而不舍,“有人吗?客房服务。” “滚!不需要!” 为首的蜡黄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房门发出一声近乎于野兽咆哮般的喊声。 敲门声戛然而止。 眼前光线被遮挡,支松学瞳孔微缩,一大手移到他面孔正上方死死捂住他口鼻。这只手软绵绵的,像只没有骨头的蜗牛令人下意识反胃。 “唔……” 空气开始流失,支松学减少挣扎幅度。他视线移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再近一点就可以碰到—— “砰!” 一声玻璃炸响,所有人动作具是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发声处。 只见窗户豁开一个大洞,窗框被冲撞地摇摇欲坠,纱质窗帘被爆裂开的玻璃划成流苏随风飘舞。 满地碎玻璃里,一身着黑燕尾侍者服的侍者缓缓站起:“客房服务~”他身形高大,尾音上扬,脑袋上却古怪地套了个灯罩。 不知道是从那个情.趣客房找来的,上来还绑着条粉红色缎带,正中央结着蝴蝶结。 “啊呀这边怎么有个客人快昏迷了,”侍者上前两步,轻而易举地掰开捂在支松学脸上的手,“好可怜好可怜。” 他的口吻像在同一只大雨天淋湿的小猫说话,拇指在支松学唇边划过,后者清晰感受到唇肉被挤压。 “咳咳……”支松学猛地喘.息一声,空气伯不及待涌入肺里,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 侍者伸手要去擦拭,被他扭头躲过:“谢谢。” 语气很生分。 侍者捻了下手指。 “不需要客房服务!滚出去!”蜡黄脸极度愤怒,眼睛更加突出。他掰着侍者肩膀,骨头转动时发出咔咔声响,“出去!别打扰我们!” “稍等一下。”侍者对支松学道。 他转过身,从搭在手臂间的白手巾下拿出银质托盘,先打搭在肩上的手,再狠狠地贯进蜡黄脸嘴里。 “叮叮当当——”血沫混合着牙齿落在托盘里,蜡黄脸难以置信捂着手臂,满嘴鲜血流到地毯上晕了一片。 侍者收回银盘,嫌恶地甩了两下。 怒火是种连锁反应,原先按住支松学手脚的人也都松开手,满眼赤红地向侍者扑去,一个、两个、三个……人体如叠罗汉般混成一团,拳脚相加着。 已经无暇顾及他了,支松学趁机跑出客房。 走廊里陈设着消防器具,支松学拎起灭火器丢进客房。侍者把银盘扣在飞身向他扑来的人头上,在人群中伸手精准无误地接住。 “滋滋——” 白色烟雾在房间中爆开,粉末飞进气管,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咳嗽。 高大身影破开烟雾,灯罩头比燕尾服显眼。对方拉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快跑。”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跑起来了,地板咯吱咯吱,心脏跳的很快,分不清是因为逃命还是什么。 侍者似乎对招待所并不熟悉,接连开错三个门后终于找到隐蔽的储物间。空间很狭小,堆放着拖把抹布一类清洁用品,散发着淡淡的清洁水味。 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支松学屏息凝神,听到些微说话声:“跑了……就在这里,塞进去……平息,没有人,没有人……” 更多的是身后人剧烈心跳声,血液泵出的声音很响亮。支松学对此感到厌烦。 侍者身高很高,可能有一米九,相对应的他的手掌很大,两根手指圈起支松学腕骨。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始终没有放开。支松学对此感到厌烦。 他脑袋上套着灯罩,粉红色缎带微微卷曲落到支松学脖颈上。炙热气息受阻挡从下方流出,拂动着,瘙痒着。 支松学感到厌烦。 “像偷情一样。”支松学说,“在这里,你这样贴着我。我的丈夫只是死了不是睡了。” 侍者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垂下头,声音隔着灯罩闷闷的:“那可以偷情吗?” 支松学没说话,扭过头去。 外面的声响很快消失了,应该是去了别的楼层搜寻。 空间实在太狭小了,内部被推车和架子占满。支松学不想和侍者贴在一起,干脆紧挨着房门思索起来。 箱子里的划痕和血迹无不说明先前里面被放进过人,那简直就像个—— “棺材。” 侍者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轻声道。 你很心有灵犀吗?支松学眉眼中流露出疑惑,他瞥了侍者一眼,“安静。” 蜡黄脸说他是小偷,那一定有东西丢了。至于是什么,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还有那只软绵绵没有骨头般的手……这件【东西】有可能一直在丢失状态,只是每晚都会有人被当做小偷装进去。 想到那口满是血腥气的箱子,支松学又开始反胃。 他干呕了几声,连带着胃里一阵痉挛。 侍者轻轻拍打着他脊背,顺毛一样轻抚着。另一只手从后到前摸了摸他的小腹,瘪瘪的,应该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饿了吗?” 支松学抗拒地推开那手,他看着侍者,“再说一遍,我的丈夫只是死了不是睡着了。还有你这么见不得人吗?” 他冷笑,猝不及防地伸手打开灯罩,灯罩飞了出去以一个抛物线的轨迹消失在杂物堆中。 侍者露出一张并不熟悉的脸。 这张脸少年气十足,凌乱的发丝下狭长凤眼尾梢染着红,瞳孔怪异地夹杂着醒目蓝色,尖锐形状中倒映着支松学的眼眸。他笑了下,嘴角有颗比寻常虎牙更尖锐的牙齿,抵在唇瓣上压出点血色。 “……” 支松学突然很累。 他拧开门走了出去,四楼走廊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向套房方向走去,路上也没有碰到人,套房门也是大开着,那口行李箱就摊在地面上没人看守。 他在其中品位到些许微妙—— 因为恐惧所以远离,因为恐惧所以信奉。 矛盾至极。 “嘶嘶。”一旁转角突然响起气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哪儿。 侍者看了支松学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竟然从角落中拎出个人来。 “站这。”侍者命令道。 那人瞄了眼他的拳头,一拳可以打死他,于是颤颤巍巍地站着,看看支松学又看看侍者,“这、这你雇的打手吗?多少钱,我可以出钱共享。” 那人一根手指上有3个金戒指,一只手加起来有三十个,脖子上戴着拇指粗的金链子,土大款无疑。 支松学:“……免费,送你。” “真的吗?”土大款喜极。 “啧。”侍者异常不满,拧着眉走到支松学用身.体去挤他,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后者趔趄一下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对方脚上。 侍者意满离。 支松学终于可以把视线放到这个突发情况身上,他有印象,是登记时在前台的另一派人。 “什么情况?”他懒得寒暄,单刀直入。 土大款犹豫了下,娓娓道来,“我们进入恶泉就被分配了身份,是一支殡葬队伍。主人家没给准备棺材,给了我们那口箱子。” 说着他往屋里一指,行李箱血淋淋地摊开着。 “我们拿到手还是沉甸甸的,里头有东西。没敢打开看……恶泉这次给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把箱子带到目的地,安葬下去就可以。结果谁知道,走在路上住宿的时候箱子突然轻了!就是没人的那种轻,一时间所有人冷汗都下来了。” 土大款心有余悸,开始环顾四周,“箱子空了以后,经理——就是那个脸蜡黄的男人,他非坚持说有人偷走了尸体,让晚上守夜的那个人躺进去赔罪,说他看管不周。” “那人不肯,就晚上下药迷晕后活生生塞进去,等我们发现时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喘气也断断续续的……” 支松学想到那软绵绵的手掌,一阵恶寒。 “死了吗?”侍者插话。 “死了。” 时间都静止了,土大款说地异常艰涩,“死而复生了。我亲眼看到他断气了,想着干脆将计就计把他填进土里也可以。但是第二天晚上箱子又空了,死人死而复生,经理却像没看到一样,再次要求看守的人躺进去……” 所有躺过去的人都变成了神色呆滞的半活尸,每每夜晚结束一场大型狩猎就会开始,一直持续到有人躺进箱子为止。 他们还会回来,以防万一支松学走到401打开门,“借一步说话。” 401里没开灯,白森森的花圈相框还是让土大款打了个激灵,“这这这……这是、是什么?” 支松学头也不抬:“死鬼老公。” 侍者拿起相框端详,相纸下角落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赍我长恨意,归为狐兔尘。亡夫■■。】 最后两个字都刻意划去,看不出模样。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吧?”侍者放下相框,状若无意地走近他,“我是东门烦,请多指教。” 支松学瞥了一眼,握了下他伸出的指尖。一点温度转瞬即逝,东门烦握紧手,试图留下点气息。 土大款察觉出古怪,视线在两个人间晃动:“当着死鬼老公面**,不好吧?” 东门烦:“……” 赍我长恨意,归为狐兔尘——鲍照《代蒿里行》 * 死鬼老公在床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棺材 第6章 狐媚子 支松学微不可察的笑了下,东门烦又过去挤他,直接将人锁在角落里,体型差距可以让他遮盖住对方,一时间狭小空间里只有浅浅呼吸声。 “笑了哦?你也喜欢偷情的戏码吧。” “……”支松学唇角勾出一点笑意,“喜欢就愿意陪着我搞吗?”手指抵住他腹部,顺着皮肉起伏,临近下端又猝然停住。 呼吸声重了几分,东门烦抓住他的手。 怎么停了,为什么停了。 “那你还挺下贱。”支松学声调出奇的冷,冷地东门烦头脑晕上加晕,甚至幻觉般地感受到暖意,他几乎快要微笑出来。 好的,他很下贱。 他愿意。 那只手却抽走了,如此无情。 土大款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很想让他俩停下来。什么关头了,还在卿卿我我!当着死鬼老公的面! 还有那蓝眼睛的打手,想被包就说呗。这欲拒还迎的劲儿,长张狐媚子脸了不起啊。 呸! 他不自觉对着两人呸了口,声响吸引来野兽般的注视——那蓝眼睛的狐媚子已经回过头来,瞳孔缩起的模样实非人类,阴暗环境下简直像只山林中逃出的野鬼。 幽怨的、凶戾的、食人血肉的鬼。 “什么声音?”支松学推开肉墙,探头看去。 土大款飞快地瞥了眼东门烦,后者又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睛愉悦地眯起,那点蓝夹在眼皮间更显阴森。 他威胁他。 “哈哈哈哈,”土大款只能强颜欢笑,“哪有声音啊,哈哈,可能风吹玻璃吧。” 他前言不搭后语,支松学也无心追究,推开东门烦后就开始盘问土大款:“你没见过棺材里面?” “里面……倒是见过,里面的东西没见过。” 东门烦:“怎么不看一眼?” “那不成开棺验尸了,多晦气啊。”土大款摆手,他是有点迷信在身上——人得到越多就越愿意迷信,好像这样供几柱香火,拜一拜神佛,曾经为上位踩过的尸骸就化作了功德。 东门烦笑了下,“你还信这个,哈哈,要是天上真有神仙第一个劈死你。” “你!” 土大款梗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话没说出口默默咽了回去。 支松学道:“那找回尸体,将尸体放回箱子便能结束恶泉。如他所说,初始时箱子里是有东西的,现在只是处于遗失状态。” “咔咔……” 衣柜里突然传出轻微抓挠声,土大款后背一凉,东门烦已经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衣柜门—— 里面空无一物。 几个塑料衣架挂在横杆上,摇晃着。 “空的啊。”土大款看了一眼。 “有东西。”支松学上前一步,伸手擦了下隔板指腹上立刻留下浅浅一层灰,“开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层板上有几双杂乱的孩童脚印。 东门烦比了下大小,“16cm左右,应该是7岁大小的孩子。如果死于疾病,发育不全可能会9岁。” 支松学若有所思:“你主家委托时,未说些什么?” “……” 土大款呼吸急促,“她说……” “我的儿。” * “啊啊啊啊啊——” 门外骤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是从存放棺材的方向传来的,土大款突然松了口气,神态里多了些松弛的疲累,“今天算是过完了,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说着,他就打开门出去。 “慢着,”东门烦伸手拦住他,“听你的意思,那替罪羊明日也会变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不然呢?”土大款不耐烦起来,眼下没了危机,他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价。 这蓝眼睛狐媚子,鬼是鬼了点,但到底是以色示人的东西,能有几时好。 支松学却知道东门烦在问什么,“那你可曾看过他们是从哪儿出来的?箱子里,还是……” 土大款仔细一想,顿时不寒而栗。 除了装人进去,他再也没看过箱子打开。 支松学和东门烦对视一眼,后者把土大款推出门,“慢走不送。”前者拿起客房电话致电前台。 “唉?有多少个柜子?衣柜那种吗?……大概有60多个呢,客房里都有配备的。哦,我们员工休息室里也会有一些,您需要什么……” “不够。”东门烦走到他身边,等他挂了电话才数起来,“还有床头柜壁橱柜……” 支松学整理着电话线,“只需要抓住成年人就好了。注意死者房间,没人知道活尸是怎么死而复生的,那想必是在**空间。” “小孩子慢慢来吧。” “喜欢小孩?”东门烦胡乱曲解,不知不觉间又挨得很近,他行动起来也如野鬼般,多半没有声响。等回过神来两个人鼻息相融,发尾相织,暧昧地缠绕在一起。 他极喜欢摸支松学小腹,又或者是报先前夏然而止之仇。手掌很热,落在小腹上烫的支松学忍不住吸气。 “夫人和亡夫结婚多年,怎么也未有一儿半女?”东门烦按下去,支松学只觉得很闷,反复地吸气呼气试图疏解。 他抓着东门烦的手腕,小腹上皮肉太薄,已经红晕了一片,“别按……烫。” 对方全当听不见,“难道是夫人亡夫有问题?养胃啊,不孕不育啊……想必也是羞愧而死的吧。不像我,年轻身体好,为了夫人什么都愿意做。” “咕咕……”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 支松学:“我饿了,你满意了?” 东门烦颇为遗憾,摸摸鼻尖,眼神躲闪:“……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随便。”支松学没什么胃口,“下碗面吧。” “唔。” 东门烦走后,支松学拆掉相框上带“奠”字的白花,别在胸前,然后去了存放棺材的406门口,房门下缝隙透出点灯光。有人在里面。 他敲敲门,几乎是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握着门把手,手指止不住的痉挛。 “你是谁?” 她没见过支松学,厉声质问着。 “我是死者的叔叔。”支松学垂下眼,再抬起眼眶里已经有些微泪意,“他年纪小小就走了,真是舍不得。” 女人看着他胸前白花,痉挛减轻了些:“你要做什么?” “我明天就会离开阿弗撒,这次来是见他最后一面,叨扰你了,能不能让我再看他一眼。” “嗯……”女人从胸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她让开身位,等支松学进去后猛地推了他一把,趁机拉上房门。 “咣当!” 重物倒地的巨响,木地板发出难以承受的嘎吱声,支松学象征性地拉了下门把手,被栓死了。 他也不可能从4楼跳下去,406就变成了只能从外面打开的半封闭密室。 但是这个情况下,到底会有谁冒死打开房门呢? 支松学并不在意,转身去打开行李箱。 行李箱拉链被血液浸染,滑溜溜的,拉链拉动时由于张力四处迸溅出细小的血滴,他感觉很恶心,找了个衣架挑开。 一具瘦小的男性尸体蜷缩其中——这只是一个行李箱,能装下一个人只是相对而言,显然,它不能完完全全的容纳一具成年男性身体——他的脖子折断了,手骨以蜷缩的姿势塞到下颌,两条腿叠加着,像一个被液压机压过的垃圾方块。 已经断气有一段时间了,发生了尸僵。 可能是被塞进去的时候,气管就折断了。 门外重物被挪动,东门烦声音响起,“怎么被关到里面了。” 他推开门,看到一地狼籍和大敞的行李箱。走上前端详两眼,“死透了,没什么信息价值,先回去吧等会面坨了。” “等下。”支松学走到门外,挡住房门的是把消防斧和铁艺花架勾在一起,导致门把手不能下压。 他拿来消防斧卡在房间衣柜上,“走吧。” * 401暖黄色灯光,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面盖了点辣子,色香味俱全,六分食欲升至八分。 东门烦又打开一旁的托盘盖,里面摆着几只填充过多奶油而胖乎乎的班戟,“饭后甜点,请品尝。” 支松学确实有饭后吃甜点的习惯。 是属于两个人隐秘的习惯。通常会提前备上,饭后端上来,另一人坐在对面,桌下肢体暧昧地纠缠着。 鞋尖顺着裤腿撩拨,不制止甚至可以伸到腿间。支松学多数会踩一下,少数纵容着。到最后甜品奶油化成一滩,晃荡在盘子里。 支松学失神片刻,“……不需要,谢谢。” “你需要。”说着他又凑过来,像只口.欲期的狗不住地往主人身上黏,“甜的,不满的味道。你说好饥饿,好难过。别怕,别怕。” 支松学骤然起身让他蹭了个空。 黑白照片被拿过来,端放在对面。班戟放在黑白照片前。 他道:“我丈夫更爱吃甜。” “……” 东门烦笑笑,薄唇间发出诡异的摩擦声,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亡夫哥死了还吃这么好?” “他生前吃的更好。”支松学陈述事实。 “咯吱咯吱……”东门烦开始挠桌子,挠板凳,望窗外,总之坐立难安,“亡夫哥又吃不了,看一眼得了,对着死人吃饭总归不吉利,给请到旁边去了哈。” 东门烦手艺挺不错,面条劲道弹牙,辣子炒的很香。他食欲大开。 他没反对,埋头吃面。 于是东门烦就欢天喜地地捧着亡夫照片放到床头柜上,想了想又放到了抽屉里,“亡夫哥晚安。” 吃完面,东门烦收拾了碗筷,嘴里嘱咐着,“晚上别出门,我去406盯着。天亮了也别随便开门,等我通知……” 支松学手里捏着只班戟,奶油溢出流到指尖。他有点晕碳,半阖着眼,听到一顿絮絮叨叨抬了抬眼,“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嗯嗯,晚安。” 东门烦心花怒放地走了。 * 一夜无梦,翌日天大亮他被一连串惊叫声吵醒。 “是我。”东门烦敲门,“有事发生,快来。” “唔。”支松学洗了把脸,翘着头发就开门了,“来了,在哪边?” 翘翘的。 东门烦收回视线,“409。” 两个人快步往409走去,409门前围了许多人,隔着人群空隙可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跪坐在地上尖叫着。 “砰砰砰——”房内柜子不断传出撞击声,有什么正在里面不断地,木讷地撞着柜门想要出来。 “是她啊。” 昨晚那个守尸的女人。真是巧。 “怕是不巧,”东门烦耳语,“这个女人和死者有关系哦。这是个大床房。” “欸欸,两位。” 熟悉声音从背后响起,扭头一看,土大款搓着手笑脸相迎,“又遇见了两位,较昨日一见更是容光焕发啊。” “啧。”东门烦很不爽。 支松学看了土大款一眼,眼中没有情绪,“这两人什么关系,怎么在一个房间里?” 土大款钱多,消息灵,他眼珠一转,“昨晚的那个和这个女人是夫妻,正儿八经的夫妻关系。” 可不是像你们这金主狐媚子的组合。 东门烦刚啧过他,他耿耿于怀。 “昨天男的和女的躲在一起,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眼见活死人搜到脸前了,女的翻脸不认人,把男的推出去了。那男的也不是个好鸟,自己要死了也不放过女的,连死也顾不上了一口咬住女的让老婆给自己守尸。” 土大款顿了顿,感慨,“听说俩人都是老师——丧良心啊。” 支松学觉得好笑,丧良心这种词在恶泉里出现就足够好笑了,从土大款嘴巴里说出来加倍好笑。 这时屋内女人透过人群看到他,尖啸着冲过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你去死啊!!” 好像日6了【站着】 * 东门烦:一直在挑衅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狐媚子 第7章 撮空理线 人群瞬间泄开,躲避瘟疫般的形成一个真空区。 中间只有女人和他们二人。 各色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支松学听到有人在用气音询问他们是谁。 “面生,新来的?” “谁知道。” “……又多两个替死鬼,嗬嗬嗬,我先走了,太恶心。” …… 女人死死盯着支松学,她趴伏下来,像一只四肢动物开始在地面爬行,披头散发,一只眼睛被发丝遮挡,仍旧挡不住怨毒目光。 她爬了几步,眼神开始变得温和,羔羊一样,温和、无辜、值得信赖,“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也不想死,我没办法。现在这个世道,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做打算吗?” 她望着支松学,望着东门烦,企图从两人任何一人中看到赞同或怜悯。 然而并没有,支松学视线没有看他,神色始终平静。东门烦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前者肩膀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瞳孔微微发散,本就深的颜色显得更加渊沉。 他盯着她,眼神似乎比她更加怨毒。 不要看他! 不要祈求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女人无法移开目光,她即将要跌进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瞳孔,这无关感情,而是人类对未知最初始的恐惧。宛如面对一片密林,四周密密匝匝响起“蚂蝗雨”,她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的肢体生了根,拔不开逃不掉。她看到那汪潭水开始流淌,肉蜡融化,一只眼球顺着流下来,垂到面容清冷的青年肩头。 青年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身后那张脸,扭曲的像个漩涡,吞噬着接近的一切,仿佛它天生缺乏某些东西,只有无穷尽的吞噬才得以满足。 她好想叫。 * “啊——!!” 一声刺耳尖叫响彻整个酒店,服务员匆匆踩着松动木地板赶来,看到的只有一个神情癫狂,跪地不起的女人。 “客人,您怎么了,有没有问题?” 她询问着,将上前搀扶之际,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脖子歪斜的男人站在里面,他发出一阵“嗬嗬嗬”的声响,像是气管里堵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爱人。”他说。 “啊……”服务员不明所以,“您两位没什么事吧?” “嗬嗬嗬,”他这次是在笑,古怪的堵塞感愈发明显,“没关系,没关系,她做了噩梦。请把她交给我吧,我和我爱人永远在一起。” 服务员被再三要求离开,只好答应。 她走到楼梯口,最后一次回头看到房门关闭时的一丝光线,影子被投射出来,一个脖子歪歪的男人和……一口箱子。 奇怪。 * 土大款又一次敲响了401的门。 东门烦打开门,扬眉,“稀客,就不请你进了吧,天色也不早了。” 他挡住门,不欢迎之意显而易见。 “什么话这是。”土大款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鄙夷,一只手挡住门,另一只手在脖子下一捞,一条金光闪闪指头粗的链子就掉了出来。 他把链子往东门烦手里塞,脸上尽是谄媚之意。 对方却不以为意,手掌一翻,金链子哗啦啦掉在木地板上,响到隔壁有人注意,蹑手蹑脚爬在门缝偷窥。 “老弟,你这可不仁义。” 土大款低头瞧了瞧,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一副气急模样。 丢掉的哪是链子,分明是土大款的面子。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狐狸精也不图钱,就图色,一对狗男男! 肚腹里污言秽语说了千百遍,面上仍旧一团和气,土大款马上笑呵呵起来,探头从东门烦遮挡不住的缝隙里往外看。 东门烦拧眉,眼中不快将要溢出来,举起手打算拧上面前这颗头,却被身后人叫住。 “进来。” 他偃旗息鼓,后退一步,让土大款进去了。 “哎哎哎,叨扰,叨扰。”土大款立刻挤过去,顺手带上门,隔绝外界打探的视线。 支松学就在桌边,手边摆着遗像,端坐模样,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无端端生了几分诡异。 401是单人床,桌边只配备了一张椅子,另一处沙发被东门烦占据,土大款无处可坐,难耐地来回换着脚站立。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支松学抬眼看他。 土大款乐呵呵,暗讽道:“没事就来不得了?难怪那位不给开门,不晓得的恐怕以为有什么猫腻呢。” “不巧啊,打扰了我们雅性。”东门烦面朝窗户,身子半斜靠着扶手。一只眼珠却挤在眼角紧盯着他,那种被野兽审视的感觉又如潮水般覆没全身。 “啪。” 支松学甩了本书到东门烦身上,“闭嘴,再胡言乱语撕了你的嘴。” 后者举手表示抱歉。 他缓缓看向土大款:“至于你……你大可以有事说事。” 土大款目光游离,确切地说他并没有什么急迫问题,只是照例刷下存在感,最好趁机躲过夜晚的守棺选拔。现在一想到那口棺材他就头皮发麻,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还知道青年昨夜单独去看过棺材,青年大抵也会像看遗像般,用平静的眼神凝视着棺内的一切。 他又是一阵作呕,简直和蛆虫无异,要不是在恶泉,要不是在恶泉…… “……”支松学睫毛微颤。恶意,他感受到了恶意,虚无又尖锐,刺过来时近乎具象化成了针,顺着针的尽头,一根飘渺的线连接在土大款身上。 他手指不受控地动起来,撮空理线。 然而那条线却飞快地拖着针虚化在空中,直至下次恶意升起,它都不会再出现了。 一切动作仅发生在一瞬间,支松学垂下手时,土大款才想好托词。 “那对夫妻,”他清清嗓,“丈夫是大学老师,妻子初中老师,两个人看似是一对恩爱眷侣,实际上貌合神离。男的在大学里一直有引诱女大学生,据我所知有好多人被他暗示主动献身。” 东门烦啪地一声合上书,“死不足惜。” 支松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丈夫不是个东西,妻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她甚至更加恶劣。初中生,真年轻啊。”土大款感慨,“我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辍学以后吃了多少苦才混成这样——” 支松学:“TD。” “……行。”土大款换了个站姿,“借口补习将初中生带回家供自己丈夫□□猥亵。如果不是邻居举报夫妻二人在家开设补习班,学校突击检查,恐怕两个人就得手了。” “不仅如此,他们二人的储藏间里还有手持锯,大量工业盐,绳索,塑料薄膜。” 分尸。 两个字眼浮现在脑海,支松学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体面的家庭,体面的工作。”他问,“稳定地像永远不会脱轨的轨道,又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他眼中透露出茫然。 东门烦低笑一声,起身凑近,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气息在彼此间交换,“疑惑什么,想他们为什么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人时常全盘否定,”支松学垂着眉眼,“前几十年的道路通常被一夕之间推翻,坚持的理念脆弱的形如玻璃盏。如果承受过教育,又为何违背伦理三观。” 如果不遵循诺言,又何必许下承诺。 如果注定走向破灭,又为何不扼杀于摇篮。 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落在脸颊上,东门烦用拇指轻抚。空乏的心脏终于活过来,它要泵血,一个名为可怜可爱的鬼魂自其中逃逸,是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喊叫着这两个字词。 可怜。可爱。 可怜。可爱。 …… 支松学打开他的手,东门烦却像没眼力见的臭狗,又粘上来。 他将青年的手握在掌中,举至脸旁,冰冷的掌背贴在肌肤上,“人心中的野兽从未安寝。有人穿上皮囊,有人脱下皮囊,里面赤/条条回以最真切的内心。” “就像出/轨,享受一时的刺激、背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格的背弃。” 出/轨。 支松学眼皮跳了跳,他预感到什么,抽回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面前这人立刻开始讨巧,“我就不一样,我皮囊漂亮。做丈夫安分守己,做小三大放异彩。” 支松学:“……你其实根本没有道德吧?你知道道德两个字怎么写吗?”他哼笑,“别人做三,自甘下贱。自己做三,倾城之恋。” 存在感渐弱的土大款冷不丁发言,“我看他挺享受的。” 别给他爽到了。 支松学抬起眼,却见东门烦如他所说,眉梢上扬,双眼愉悦地眯起,薄薄眼皮间夹着点蓝盈盈的瞳孔,唇角带笑,无不透露出餍足。恐怕巴不得支松学再踩他几脚。 不推荐3,推荐东门ing【大拇指】【大拇指】 ps:对陌生人,身边人都要抱有一定的警惕性,安全第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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