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吏部的任命便已下达——新科进士温序竹,授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此职虽品阶不高,却是清贵之选,掌修实录、圣训,草拟诰敕,非才学优渥、深孚众望者不能任,更是日后晋升的重要阶梯。以一介女子之身,初入仕途便得此职,可见其才学确已得到认可,亦或是……背后有力量在悄然运作。
踏入翰林院的第一日,温序竹换上一身青色官袍,前往翰林院上值。翰林院坐落于皇城东南隅,青砖黛瓦,庭院深深,古木参天,自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行走其间,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翰墨书香与无声的权力重量。
引路的胥吏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廨署前,匾额上书“编检厅”。厅内已有几位同僚在座,见到她进来,神色各异。有好奇打量者,有面露不屑者,亦有神色平淡、只微微颔首示意者。温序竹神色如常,依礼与众人见过,便被引至自己的书案前。
不多时,一位身着深青色五品官袍、约摸三十多岁、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长官走了进来。厅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沈大人。”
这位便是翰林学士,沈墨。温序竹心中微震,她早已从父亲温士英处得知,这位沈大人,曾是祖父陈望之的一位门生,当年陈家罹难,他因尚未入仕人微言轻,得以幸免,但这些年来,始终未忘师恩。
沈墨目光扫过众人,在温序竹身上略作停留,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公事公办地训勉了几句,分派了近日需校勘整理的典籍任务。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待到众人领命散去,各自忙碌后,沈墨才仿佛不经意般,踱步至温序竹的书案前。
“温修撰初来,可还习惯?”他声音不高,仅容二人听见。
温序竹起身,恭敬道:“回大人,下官尚在熟悉。”
沈墨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清丽而沉静的面容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追忆,似是感慨,更似是沉重的嘱托。他沉默片刻,方低声道:“翰林院看似清贵,实则亦是是非之地。谨言慎行,多看多学,根基方稳。”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温序竹心领神会,知道这是长辈的提点。
数日后,沈墨以翰林院需增派人手整理前朝实录为由,将一名女子带到了温序竹面前。
“温修撰,此女名唤青渠,身手敏捷,略通文墨,可助你处理些文书搬运、归档跑腿的杂务。”沈墨语气平淡地介绍。
温序竹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约莫二十岁年纪,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劲装,并非侍女打扮,腰间束着革带,眼神清亮锐利,站姿如松,气息沉稳,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且修为不浅。
青渠上前一步,对着温序竹抱拳一礼,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清脆:“青渠见过温大人。”
温序竹心中了然,这绝非普通的杂役。她看向沈墨,沈墨微微颔首,目光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待沈墨离去后,温序竹将青渠带到一旁无人处。
青渠这才压低声音,神色郑重道:“大人,沈大人让属下转告,家祖曾受陈老丞相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属下自幼习武,略通拳脚,奉家祖之命,特来护卫大人左右。官场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望大人允许属下随行,以尽绵薄之力。”她话语简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忠诚。
温序竹看着她眼中那份与青黛不同的、属于江湖人的锐气与坚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祖父当年的善举,在十余年后,依旧化作了守护她的力量。她深知沈墨的安排用意深远,自己日后行走官场,确有需要武力护卫之时。
“好。”温序竹点头,“那日后,便有劳你了。”
“属下分内之事!”青渠再次抱拳,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与跃跃欲试的光芒。
自此,温序竹身边便有了青黛青渠两位得力助手。青黛依旧负责她的日常起居、饮食医药,心思细腻,体贴入微,是她生活中最温暖的依靠。而青渠则主要负责护卫之责,伴随她出入翰林院乃至日后可能的其他公务场合,沉默寡言,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她身边最警觉的屏障。
翰林院的生涯就此开始。温序竹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典籍档案之中,兢兢业业,将份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她文笔清通,见解不凡,所拟的文稿常得沈墨暗自点头。她谨记沈墨的教诲,低调行事,不参与同僚间的派系纷争,对于某些或明或暗的排挤与刁难,也多以隐忍与过人的能力化解。
日子仿佛平静无波,但温序竹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如同深海中的潜流,在无人可见之处,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时机。而青黛与青渠,一内一外,一文一武,如同她悄然展开的双翼,护佑着她,在这危机四伏的仕途上,艰难而坚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