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街口吹来,陈麦穗掌心的铜钱边缘有些发涩。她盯着那道两短一长的刻痕,指腹来回擦了三次。
“这钱不是新铸的。”她低声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赵王氏。她抱着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几枚同样的铜钱,手抖得厉害。
“麦穗……我……”她声音发颤,“我刚才在门口撒了这些钱,我不知道那是陆恒的东西。有人塞给我,说只要撒出去,家里人就不会被牵连。”
陈麦穗没回头。她把手中的铜钱放进鹿皮囊,转身走进织坊。
赵王氏跟进来,站在门槛边不敢再走。阳光照在她脸上,灰扑扑的,眼角有干涸的泪痕。
“你说有人塞给你?”陈麦穗走到染缸前,掀开盖子,一股草木灰混着布料发酵的气味散出来。
“是个年轻后生,穿的是布商衣服,可我不认得他。他塞钱给我,还教我说话。”赵王氏低头看着碗里的铜钱,“我糊涂了……我怕……我儿子还在郡守府当差……”
陈麦穗不接话。她从缸里舀出一碗灰水,把一枚“妖”字钱放进去。两人静静看着。
片刻后,铜钱表面的颜色开始剥落,“妖”字渐渐变淡,底下浮出一个清晰的“陆”字。
赵王氏倒吸一口气,腿一软,跪坐在地。
“这不是你撒的。”陈麦穗声音很平,“是你被人哄着撒的。他们知道你怕,知道你恨我做的饭比你香,知道你丈夫爱吃我蒸的馒头。他们就用这个,把你变成他们的手。”
赵王氏张嘴想辩,却说不出话。她低头看那碗灰水,里面的铜钱已经完全变了样。
“我不是有意害你……我真的不知道……”她肩膀抽动,眼泪砸进灰水里。
陈麦穗没再看她。她把剩下的几枚钱也投进灰水,一一确认。每一枚都显出“陆”字。
她转身走到角落,打开竹匣,取出一块炭笔,在陶片上记下:“三月十七,陆恒私铸‘妖’钱,借赵王氏之手散布市井,意图乱民视听。”
写完,她抬头对门外守着的织妇说:“把她带去后屋歇着,别让她见外人。送一碗米汤,加半勺盐。”
织妇应了一声,扶起赵王氏。赵王氏没挣扎,任人带走,嘴里还在念:“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坊外布市依旧喧闹。叫卖声、讨价声、布匹展开的哗啦声混成一片。
陈麦穗刚走出织坊,阿禾就从街角快步走来。她脸色发白,走路时左肩微微僵着,那是旧伤还没好透。
她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符牌。
虎符。
一半刻着狼头,一半刻着秦篆“陇西戍令”。这是去年冬天从匈奴细作身上缴获的,能调动北岭三千戍卒。
“布使。”阿禾把虎符放在桌上,“现在就能动手。我已派人盯住陆恒藏身的宅院,他手下只有二十几个私兵。调兵围了他,证据齐全,谁也说不出话。”
陈麦穗看着虎符,没伸手。
“你忘了这东西是谁造的?”她问。
阿禾一愣。
“它是用来防外敌的。”陈麦穗声音低了些,“不是拿来对付一个朝廷命官的。哪怕他疯了,哪怕他害人,也不能用它。”
“可他已经在动摇民心!”阿禾压着火气,“他敢用假钱陷你,下一步就会让人烧布市、杀织妇!我们不动手,等什么?”
“等他自己走不下去。”陈麦穗拿起那枚褪去“妖”字的铜钱,放在虎符旁边,“你看,他不敢光明正大告我,只能偷偷摸摸撒假钱。他怕的不是我没有后台,是他自己站不住脚。”
她抬眼看着阿禾:“要是我现在调兵抓他,别人会怎么说?说陈麦穗勾结边军,要夺郡城?说陇西妇人拿虎符当玩具?这符一旦用了,以后谁都能拿它做文章。”
阿禾咬住嘴唇,没再争。
“这枚‘陆’字钱,你收好。”陈麦穗把铜钱递给她,“连同之前缴获的密信,一起放进竹匣。等郡守亲自来取。”
阿禾接过钱,手指收紧。
“你不打算动他?”她问。
“我要让他自己摔下来。”陈麦穗望向布市方向,“他想用谣言压我,我就让真相铺满整条街。他想吓百姓,我就让百姓自己站出来护布市。”
阿禾静了片刻,终于点头。她把虎符重新裹进布巾,塞回怀里。
“我会守住消息。”她说,“但你要小心。陆恒不会停。”
“我知道。”陈麦穗走向验布台,脚步没停。
布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老妇人带着自家织的麻布来问能不能重染,一个年轻男人打听战纹布的订货周期,还有人专门来看那块传说中“火烧不穿”的布料。
陈麦穗站在高台上,听见有人指着她说:“那就是麦布使,前几天当众揭穿御史撒假钱。”
另一个人应道:“我还买了那种‘妖钱’,回家泡水才发现是假的。真黑心。”
她们说话时,没注意到街角有两个人正往这边张望。一个穿深衣,袖口绣着云纹,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杖;另一个矮些,捧着个漆盒,低头跟着。
陈麦穗看见了。
她没出声,只是把手伸进鹿皮囊,摸到了那支炭笔。
她慢慢蹲下身,在验布台底下的陶片上又添了一句:“陆恒现身,携盒,疑为新计。虎符未动,民心未乱。”
写完,她抬头看向街口。
那两人已经走近。
穿深衣的男人抬起脸,露出陆恒苍白的面容。他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
“陈麦穗。”他开口,“你洗得掉铜钱上的字,洗得掉百姓心里的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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