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榆离开莫渡言家的时候,心惊胆战的。
她侧头瞥了眼莫渡宇,“你哥和你说什么了?”
莫渡宇乜了宋娴榆一眼,像看着叛徒一样,“你和我哥说什么了?宋娴榆!我们还是不是好哥们了?”
宋娴榆挠挠后脑勺措辞,却感觉说什么都是徒劳,也就懒得说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因为乌龙,你哥知道我没工作了。”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也没有工作的!”莫渡宇不打算就此放过宋娴榆。
宋娴榆无辜地摆摆手,“可能看你这个吊儿郎当又心虚的样子,猜出来的吧。”
*
宋娴榆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着哈欠,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听杨舒的话喝酒了。
咪蒙着眼睛时,莫渡宇之前抱回来的小狗躺在麻将桌上“伸了个懒腰”。
她突然生出了逗弄的心思,便走到零食角,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麻辣豆干和火腿肠。
还没喂小狗之前,她倒是先吃了块豆干。
随后,她用手转拧着火腿肠的包装,怎么都打不开。
想起之前上学的时候,同学都用牙齿咬,便有样学样。
她将金属环放到后牙处,用力咬住,手臂施力往外拉,只听嘎哒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用舌头舔了一圈牙齿内侧,好像还是完好的。
便没有在意,反而乐呵地将手中的火腿肠递给小狗。
小狗舔了一口,瑟缩地看了眼宋娴榆,片刻后大着胆子咬了起来,很快就消灭掉了火腿肠。
宋娴榆看着小狗津津有味地样子,口腔分泌出口水来。
她又走到零食区,熟门熟路地拿起一个泡椒凤爪。
就咬了一口,一块白色的东西从嘴巴里掉出。
她将它放在掌心,凑近看——
完蛋!她之前因为蛀牙补的材料掉了!
天呐,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啊!她只是一个爱吃零食的咸鱼罢了。
*
从小到大,她只要生病,就会被带到顾青青女士所在的医院里,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待叫号,看了眼账户的扣款,很好,几十块钱又没了。
后悔渐渐攀上心头,早知道不嘴馋了。
与此同时,她听见诊室内传来的叫声,没来由地觉得害怕。
钻头声、飞扬的粉尘、医生的安抚,所有的一切混合成一团,将宋娴榆直直往里拽。
她沉默地低下头,双拳紧握放在膝盖上,瑟缩着发抖。
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娴榆,也有弱点,那就是看牙科。
之前蛀牙,顾青青女士强行带着她来到医院,强硬地把她按在牙医椅上,死死盯着她。
这才让她顺利地补好牙。
而这一次……
砰的一声,对面的诊室门开了。
大片的光透过诊室,穿过走廊,打在她的脑袋上。
门口站着的人,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垂头丧气的宋娴榆。
他眉头一挑,像是有点震惊。
头顶的光被盖住,眼前出现了一双德比鞋。
她顺着鞋子往上看,灰色的西装套装,棕色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镜片微亮,好像在掩饰他眼中的某些情绪。
光在他的周围晕开,他站在她的面前,摇摇头,开口说:“之前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糖。”
声音难得柔了许多,隐隐能听出些无奈。
她兀然抬头,害怕和委屈同时涌上心头,连声音都带着些不自知的埋怨,“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如果你是想嘲笑我,那你已经看到了。”
二人无声的对峙,被电子音打断。
“请27号宋娴榆就诊。”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起身,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诊室,却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了皱着眉头、凶神恶煞的中年牙医。
像是在港片里看见过的那些大佬,冰冷的眼神剜你一眼,就巴不得逃之夭夭。
医生让她关上门,她便将自己的帆布包放在诊室的空椅上。
转身,脚步沉重地迈向门口,握上冰冷的把手,缓缓拉上。
突然,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挡住了门。
她的头脑一时空白,木木地看着他的腕表,随后落在他推开门的手上。
随后,她听见他说,“笑话也得有观众。”
他先她几步站在牙医椅边,对着她侧侧头,示意她过来。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看牙?”牙医有些不耐烦,话说得有些重,又转头问莫渡言,“你是宋娴榆?”
哪有男人叫这个名字的?
莫渡言不回答,带着些许鼓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好像在说,我就在这里陪你。
许是因为这个眼神,宋娴榆莫名生出些勇气。
她大步走到牙医椅边,猛地坐下,躺靠下来,闭上眼。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
“张开嘴巴。”牙医拆开一次性口镜,将无影灯往下拉。
橘黄色的灯光令她瞳孔骤缩,手下意识握紧成拳,指甲扣在掌心。
在掌心的疼痛感传来时,她张开嘴巴。
几乎是一瞬间,他靠近牙医椅,将她握成拳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用着她从来没听过的语气说:“如果疼,就掐我。”
她猛然睁大瞳孔,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脑袋表示拒绝。
牙医啧了一声,厉呵,“小姑娘,别动啊,不然做坏了有得你哭的。”
耳边是医生的责令,手指处却还是传来温热。
一种异样的、带着些别扭,又带着些眷恋的感觉在脑海中交织。
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掌心,大有十指相扣的趋势。
此时,牙医打开钻头,滋滋声混合着水流声在诊室荡开。
她像是受到刺激般,一下子收回自己的手。
莫渡言俯视着她,像是带着强迫般,又将自己的手往她的方向伸出。
脑海中全是嗡嗡声,刺激之下,她又揪住他的袖口。
冰凉的腕表也贴在她的手腕上。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她补完了自己的牙齿。
二人一同走出诊室,和煦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铺在身上,将医院带来的冷气驱散。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仿佛还残留着温暖的触感。
他的手好像不是很细腻,带着些许的粗糙,却意外地好摸。
这种诡异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小时候妈妈总是不让她吃糖,她总是偷吃,偷吃后嘴里残留的甜意总是让人上瘾,想要再吃一颗。
“莫……莫律,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自然地开口,渐渐红了脸。
“怎么?我不能来看牙医?”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酷,仿佛刚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这表情倒是让宋娴榆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怎么他莫名其妙握住她的手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于是,她又不服输地昂起下巴,“你当然能来看牙医,但是你刚才……”
她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
本以为他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谁料,他只是漠然地反问:“我刚才怎么了?”
这个闷骚怪!
“你刚才干什么握住我的手?”她大着胆子问出口。
听后,他轻咳两声,“刚才有点冷。”
刚才有点冷?可她的手更冷吧?!
还想再问些什么,远远的,她看见了顾青青女士正往二人方向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拉起莫渡言的手腕就跑。
跑出医院大门后,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而他则呼吸均匀。
带着些不满的眼神看向莫渡言,她不服气地说:“莫律,你的肺活量真好啊,跑这么多路都不带喘的。”
半是吐槽,半是恭维。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拉着他跑,而是毫不谦虚地嗯了一声,眸中似是酝酿着波涛,“有时候也不好。”
“什么时候?”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探究的模样,一点都没看出他的异样神色。
“你想知道?”他猛地凑到宋娴榆的面前,二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毫不掩饰地看向她的唇,又将视线掠过,最终落在她的眸中。
终于,他在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的视线被他全盘占据。
大片的阳光穿过二人脸颊的缝隙,打亮二人的双唇,医院外轿车的哔哔声、来往行人的交谈声全被二人隔绝在外。
她不争气地落入他的陷阱中,试探着往上爬,可回头一看,他正紧紧握着她的脚腕,怎么都不松开。
须臾,她才清醒了自己的意识,上半身后仰,拉开和他的距离。
“我不想让我妈看见你。”她状似随意地解释。
所以才带着他逃走。
这句话进了莫渡言的耳中却变了味,他的双眸一瞬间冷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恢复一贯的漠然,望着拥挤不堪的医院门口,沉声,“医院车多,不好打车。”
于是,莫渡言大步走在宋娴榆的前方,而宋娴榆懵然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医院对面的桥上走。
在他身后,看着他疾步的样子,她知道他应该是生气了。
可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难不成他真的更年期了?还是说……
她的脑中又想起莫渡宇和莫渡言打电话的内容,难不成他谈恋爱了?
思及此,突如其来的失落涌上心头。
她开始不自觉地幻想他谈恋爱的模样,心头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很快,情绪被冲淡。
因为……
她低头看了眼脚边,一个乌龟正费力地往前爬,在太阳的暴晒下有些狼狈,也有些可怜。
“莫渡言!”她大喊一声。
哦不,说错了。
“莫律、莫律,你停一下。”
她叫停莫渡言,在他回头后,指了指手边的乌龟,“它好像遇到了困难。”
莫渡言闻言,视线追随着宋娴榆手指的方向。
他听见她说:“我们要不要趁火打劫把它炖了吃了,我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