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合身的泳衣
有种爱像是不合身的泳衣——紧贴的地方压迫着,松散的地方又留出空隙让人呼吸。
因为突然拉近的距离,温倪惊呼一声。只听得到泉水细碎的涌动与雪落树枝上的摩擦声响。
她抬眼,透过氤氲看到他侧脸。
泉水逐渐升温,温度包裹着两人呼吸。水雾升腾,模糊了贴合为一体的人形轮廓。
褚知聿微微低头,水珠顺着他颈侧滑落,停在唇边时,被温倪的目光捕住。
这人想干什么,她一目了然。
她没有退缩,也没有迎合。只是将下巴抬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那一瞬间,彼此的呼吸混在一起,随着蒸汽升腾到空中。
意料之中,唇齿相触时,温热与冰凉交叠,泉水的味道淡淡的。
褚知聿先是轻轻触碰,试探着,然后又深了一些。他的手顺着她的肩一路下滑,轻轻按在她的背上,似乎想把她整个拉进怀里。
温倪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的声音。可就在他要再进一步动作时,她忽然抽开身子。
泉水以两人为圆心荡起一圈细小的波纹。
“你真的爱我吗?”她突然问。
因为男女之事太过和谐,温倪总觉得他是有所图,等到某一天便会离开自己。
褚知聿怔了下。
“如果有一天,万一我们也像我跟沈川那样……”她抛出疑问,没有说完,那句话悬在空气里。
褚知聿望着她,眼底的情绪从柔软变成不安。那一瞬,他仿佛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退缩和冷漠。
“温倪,”他低声唤她的名字,“为什么说万一?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万一?”
他的语气里有抑不住的急切。
“现在我只想要你。”
下一秒,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动作不再温柔。
她被他重新拉近,褚知聿再次吻上去,这一次不再克制。唇齿间带着焦灼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所有呼吸都夺走。
泉水被拍开,四散的水珠在灯光下碎成一层雾。
温倪没有反抗。只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热度,好像让她的心骤然冷却。她只是僵了一瞬,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道、呼吸的失衡、还有那股几乎要掩盖所有言语的情绪。
他说她想要她,可她却只感觉到一种掩饰——他在逃避回答。
他不肯说爱,只用力去吻,用占有去掩盖不确定吗?而她在那样的力道里思考:他究竟爱她吗?或者他的爱也会像她曾经的婚姻那样碎得一地吗?
她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
她在他怀里微微抬头,看到他额角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灯光在那道线条上闪着冷意。于是她闭上眼,任由他在水雾中继续那个吻。她也热烈的回应着,放纵这一刻。有些事情刨根问底又如何呢?
水面被他们的动作震出一层层波纹,灯光晃得人几乎看不清表情。
温倪的指尖攥在他肩上,指甲嵌进皮肤,她的呼吸断断续续,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堵住。
他喃喃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近乎哀求。
她承认,她也是想要他的,不过还是停留在身体层面。他也是如此吗?
心底不禁升起一阵寒意——
也许,爱最初的形状,就是这样:温热的表面,掩盖着试探、退缩、犹疑与逃离。
褚知聿直接托起她的腰,抱着她出了水。泉水顺着两人的身体滴落,一串串的水珠在灯下像是珠帘断了。
冷空气扑面而来,温倪下意识地蜷了下腿。褚知聿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每走一步,地面的木板都嘎吱一声。
走廊灯光昏黄,照在温倪湿透的衣物上。
这次出来仓促,她来箱根只带了件几年前买的泳装,如今紧贴身形,把她身线衬得更清晰。布料紧贴着身体的线条。每一次呼吸,胸口和腰腹的轮廓都隐约流动着微妙的光影。
没有了温泉水的掩映,一举一动无疑是对褚知聿极大的诱惑。
房门轻轻一响,褚知聿用肩推开门,把她放在床中央。身后推拉门因为惯性“啪”的一声关闭。
他弯腰帮她把头发解开,指尖顺着头发从她的颈侧滑到锁骨,带出一串细微的颤栗。
温倪抬眼,灯光落在他眼里,他的额头落在她胸前,湿发交缠。
她好像听到他喃喃:“别再推开我,好吗?”
第二天,两人沿着汤本站附近的老街缓缓走着。街道两旁摆着小摊,散发出日式点心和烤鱼糕的香气。
两人像是记性不好的人,谁都没有提不那么愉快的一夜。剩下的旅行顺利进行着,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旅行,都想为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午后,他们找到一家足汤咖啡馆,脚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两人并肩坐着,轻声交谈,不时互相看看对方的笑容。
店主看到不禁感慨,用翻译器给他们看:“先生太太看起来关系很好!是来过结婚纪念日的吗?”
温倪笑了笑,摇头,“我们刚结婚,不到一个月。”
那人发出日式惊讶,竖起食指代表数字一,“真的吗?好厉害!完全看不出来!两个人像是结婚了好多好多年。”
温倪也常常好奇,为何两人就是如此合拍。
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应该就像是她父母那样磨合,磨合失败了就分开。或者跟前夫那样的,无趣而冷漠。反正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就像是平静的海域没有任何的波涛出现,格外离奇。
晚上回到旅馆,两人去了怀石料理,精致讲究。褚知聿知道温倪酒量不好,但还是抵不住她喝了些清酒,不一会儿,有人脸已通红,开始胡言乱语:
“褚知聿我知道你酒量好,可你就会骗我!我送你回家那次,还有前天同学聚会那次,你说!你都是装醉的吧……”她假意锤了锤他的胸口,继续说,“说!你装醉想要干什么……你说呀……”
褚知聿无奈地看着她,手伸过来,把她的拳头握在掌心,掌心的温度传到她手上。他唇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眼底闪过宠溺,“好,我承认我演的。”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慵懒,“不醉的话,怎么让你送我回家呢?你说是不是啊,小醉虫。”
后来的几日,他们乘登山电车和缆车上了大涌谷。火山地热的硫磺雾气弥漫在空中,雪白的雾气与灰黄的地貌交织,远处的山峦被雾气遮掩又若隐若现。
两人也在雪地里散了步,风有些大,他把围巾绕到她脖子上,一圈一圈的,只露出她的眼睛。晚上回到旅馆,他们也会静静坐在窗边看着雪,屋内温暖,雪花落在窗外。
他们还乘海船游了芦之湖,湖面上偶尔映出远处富士山的轮廓。这天天晴无雪,阳光洒在湖面,闪着碎银般的光点。
最后一日两人只去了美术馆,他们把行程安排得更悠闲。
上午去雕刻之森美术馆,漫步在雪后的户外雕塑群中,脚下的雪嘎吱作响。下午参观玻璃之森美术馆,冬日阳光透过玻璃圣诞树折射出彩色光影,洒在人身上,清透且温暖。晚上在美术馆咖啡厅看着夜景便结束了几天的行程,也是他们的第一次旅行。
离开箱根时,又下了雪。
他们来这里的初衷就是看雪,也算是有始有终。
雪静静地落下,覆盖了湖面、街道、温泉,也掩盖了两人之间搁置的问题。
好像那些未曾说出的“我爱你”,都被埋藏在这箱根的雪里了。东京到北京,跨越的不只是距离,还有温泉里那一场箱根的雪。
白色覆盖了所有温热,心底涌动的情意会不会在大雪融化的时候重见天光呢?
第92章 你的戒指呢?
收拾完最后一件衣服,褚知聿把两人的行李箱放进衣柜最顶层。
他想把箱根的温泉票根夹在一本医学期刊里,合上时票根却飘落到地上。他弯腰去捡,拇指指腹顺着纸角摩挲过,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收假回医院的第一天,病人不多,因为还处于过年尾声,大家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来到医院。
护士站旁边插着一瓶新换的迎春花或是连翘,黄色小朵格外明亮。
“早啊,褚医生。”护士小杨打了个哈欠,拿出文件夹翻看,“今天你没什么门诊,住院部那边需要转转。”
“嗯,了解。”
“对了,前几天跟你说过了哈,之前你主刀的那个小孩子情况稳定多了,能下床做简单活动了。不过家里可能负担不起后续康复,就选择出院带他回老家了。周医生也看了,可以出院。”
“好,我知道了。”
褚知聿抬了下手,算是回应,外套没脱就把病历夹翻开。这时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来电。
“喂?”
短暂的电波噪音后,是孩子压不住的兴奋,“医生叔叔,新年好呀!你回医院了吗?是不是发现我不在呀哈哈!”
是出院的男孩,虽然尾音微喘,但他可以听出来气色比之前好得多。
“新年好!叔叔知道你出院的,”褚知聿放轻了声,靠在走廊的窗边,窗外还在下着雪,“你现在在哪里呢?”
“家里!我爸给我加工了一个轮椅,你看——”画面晃得很厉害,摄像头对准了轮椅的侧面。旧款的轮椅侧栏被换成了更轻的铝合金,扶手加了泡棉,脚踏板的角度可以调,轮子上绑着几个小橡皮带似乎是为了防滑。
“不错,他帮你改造的吗?真厉害!”
“嗯,他说上坡的时候就不打滑。我给你演示,你看哈——”
男孩哗地把镜头转回自己,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你看,我自己就能去院子里了!昨天还要我妈推我。”他用力地往前拨轮,镜头摇摇晃晃地跟着移动,身后的院子有洗得干净的棉被在冬阳下晾着。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做一些恢复的动作呀?”褚知聿忍不住还是问出专业问题。
“有的,爸每天晚上睡前帮我抬腿运动。”说到这里,孩子突然顿了顿,像想起什么,“对了,他们说,你回家过年了,你跟漂亮姐姐一起吗?我们这里也下雪了,好厚,我好想踢球,叔叔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再踢球呀……”
“过一阵子,现在不能踢球,好好恢复后面就可以,”褚知聿的喉结动了动,“等你好一点,我去看你,和你踢球。说话算数。”
“真的?我们之前可是约定过啊,我记得呢,大人不许骗人。”孩子眼睛亮起。
“好!”他用力点头,镜头又晃了一下,“我跟你说呀,我之前可是我们足球队的……”
看着孩子侃侃而谈自己热爱的足球,褚知聿很欣慰,却也难受起来,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踢上球,其实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不过小男孩这副样子真的是长大了,可父母们却更苍老了,一夜白了头。
回到家时,温倪鞋跟落地的声音比他早一步,显然她今天也下班得不晚。
她先低头换鞋,耳畔垂着一缕头发,看起来很疲倦。
“回来了。”她抬眼,“今天怎样?”
“还好。”他把外套挂好,顿了顿,“你呢?”
“事挺多。攒了好多事都堆到节后了……”她停住,像突然想起什么,从托特包里掏出一个包得很整齐的纸盒,又缩回去,手指扣着边缘,似乎有点为难,“哎!又忘记了寄快递了……”
“寄给谁?很重要吗?”
“就是咱们带回来的伴手礼,给我妈还有我姐的,我本来想着寄给她们。”她把盒子拿出来。“最近太忙了总忘记。”
“给我吧,我帮你。你把地址发给我。”褚知聿心想,伴手礼这种还是需要上门去送的,明天下班如果早他亲自送过去。
他知道,温倪选择邮寄就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哪怕这两份伴手礼是她精心挑选的。他要帮她把心意传达到。
“那谢谢你啊,一会儿地址发你。这小区物业真该改改,外卖外卖不让进,快递快递也不给送,麻烦死了。”
他走近一步,接过她手里的伴手礼袋子。
温倪又递过来一个袋子,对褚知聿说:“对了,这个是李塘给带的,说是他们那里的老鸭,你看看这要怎么处理啊……”
褚知聿继续接过,厨房他是不会再让温倪进去的,这个地方不适合她。
进了厨房他看了看,这只鸭子已经宰杀完成,做了基础的处理了。看了看冰箱的食材,思考片刻便开始动手。
先用鸭架熬上了汤,备好了鸭血还有粉丝。然后片出一半鸭肉跟啤酒一起做了啤酒鸭,又鸭腿做成红烧口味,还爆炒了一道酸辣鸭胗。
菜端上了桌,温倪呆住。
“一只鸭子,你做出来这么多?”
“还有一些鸭肉,明儿可以做烤鸭卷卷吃。这些够我们俩个人吃了。”
温倪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个家、这个厨房有他真好。
碗盘洗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电视开着,温倪随意挑了部电影,剧情进展到情侣为了异地与理想争执的段落,男主在车站递出戒指,又收回,后来又递出。
“你觉得,他们这种异地恋最后会不会在一起?”温倪看电影一贯喜欢思考。
“电影里大多会。”褚知聿说。
“现实里呢?”
“现实里要看两个人的力气。”
“力气?”
“往前拉的力气,和舍不得的力气。”他说完,侧过头看她,发现温倪把手撑在脸上在思考自己说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戒指呢?”
温倪楞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的无名指。那里空着,淡定的说:“啊,”她把手抽回来,有点窘,“刚洗手脱下来了,忘记戴了。”
“放哪里了?”
“梳妆台上吧?”她顿了顿,又开始补充解释,“洗碗时候也不方便,就时常摘下来……我等会儿戴上。”
褚知聿“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那双手有点凉,他的掌心很暖。他的指腹停在那圈浅白的地方。
“你的手很美。”他低声说。
温倪被他突然的赞美弄得有些招架不住,笑了一下。
电影里火车鸣笛。屏幕里的男女主在站台拥抱又分开,反复三次……终于,女主松开了手。
温倪也从褚知聿的手中挣脱出来,防止他的下一步动作,她还想把电影看完。
火车驶离的汽笛在夜色里拉得极长,窗外大雪纷飞。电影里的女主角站在原地,泪眼婆娑。
温倪看着屏幕,神情有些恍惚。光从电视闪烁地映在她的脸上,眼神一瞬间空白,像是被什么抽离了心思。
褚知聿轻声唤她:“温倪?”
她回神,笑了一下:“嗯,我在看。”
“怎么样?”
她顿了顿,“以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会重逢。可现在再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很多人分开后,也只是继续更好的生活而已,久别重逢不一定是最好的结局。”
她的语气平淡,褚知聿一时分辨不出她是在说电影里面的人还是她自己。他顺势揽过她的肩,把她带进怀里,她在他怀里没再说什么。
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收拢了一下,像是想握紧,又像是在犹豫。
第93章 这是对你没有带戒指的惩罚
下班后,褚知聿带着从日本买的伴手礼去了温倪的姐姐还有妈妈那儿。
“她还记得我喜欢这种浅色……”温倪母亲抬眼看着自己这位新女婿,“你们最近都还好吧?”
“都还好。倪倪最近工作太忙,我来跑跑腿。”
“小褚,你倒是脾气好,温倪那孩子脾气不好,是不是使唤你了?你多担待啊!”
“没有,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本来过年就没来拜访您,是我们晚辈的不是。”
两人又聊了两句家常,褚知聿就要离开。临出门时,温母忽然叫住他:“小褚!”他回头。
“谢谢你呀,虽然我跟小倪关系不太好,但是很感谢你愿意替我照顾她。我懂她,她那个孩子就是嘴笨,也不愿意表达……”
“我都知道的,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回到家时,屋里暗着。他把灯打开,屋内没有温倪回来的痕迹。他脱鞋时顺手看了眼手机,给温倪发了条“还没下班吗?”,又问“要不要吃夜宵?”,消息发出去,只显示了一个“已发送”,对方没有应答。
又过了几个小时,客厅钟表快指到十一点,褚知聿拨过去的几个电话也无人回应,温倪仍没有回来。
他走进卧室,没开顶灯,床头灯亮着一盏昏黄。
他差不多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枚戒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没有盒子,没有纸条,只有一圈浅浅的光影。
他的喉结动了动,端着的杯子微微歪了一下,水溢出一点,沿着杯壁滑下滴落在木地板上。桑丘听到动静便跑过来舔地上的水。
他没有立刻去戒指那里,反而先转身去看衣柜,还好,衣服都在、行李箱也在。
把戒指放在掌心,他能感到金属储存的温度已经散尽。又拨了电话,那边响了几声便被挂断,再拨一次,转了语音信箱。
站在床边听机械的提示音,就像是站在某个空旷的车站,广播里反复播报这同一段词。他把戒指放回床头柜,靠在墙上滑坐下来。
他其实并不陌生这种预感,人总是会在某个瞬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起昨晚她看电影的样子,靠着他,声音很轻,说“久别重逢不一定是最好的结局”。那时他的本能反应是抱紧她,他以为当时的拥抱可以解决某类问题——
至少在他的怀里,她会不动摇。
可是如果心都不在这里的话,又怎么去好好照顾她?
过了一会,门口轻响,钥匙转动。
温倪蹑手蹑脚进了卧室。她以为他睡了,指尖掠过墙上的开关却没有打开。
突然,手背上多了一层力道,她在黑暗中惊呼出声。褚知聿的手按在她覆着开关的手上,下一秒,他俯下去,吻如洪水,毫无预兆地漫过温倪的鼻息。
她被迫后退,后背轻轻贴到衣柜门上,柜门细微地震了一下。
“褚知——”她还没来得及完整叫他的名字,声音就被他堵在唇齿之间。男人的另一只手落在她腰侧,大掌稳稳托住,让她整个人在他怀里贴得更紧。
她脚后跟悬着,重心不稳。然而褚知聿丝毫没有退缩,只是短暂的停顿,然后把她整个人半抱起来,顺势压到墙上。
她悬起的手臂立刻被他的臂弯接住,墙壁冰凉,臂弯滚烫,冷热交界之间,他的吻又落下来,比刚才更深,更急。
空气被他剥夺,她只能抓住他的衣襟,指节发紧。
直到她彻底有些晕眩,他才终于松开了她一寸,呼吸在她唇边滚烫地擦过。
黑暗里,他没有说话,只用指腹细细地摩挲她红得发烫的嘴唇,然后顺着她的手滑到无名指——空的。
他没问“为什么”,也不敢问。只是沉默地触着那一圈空,薄茧轻轻刮过她的皮肤。
她还在云里雾里,直到他的掌心一偏,冰凉的金属从他指缝里划过,硌了一下她的指骨——他手上的婚戒。
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醒悟。刚才那些她不太懂的力道与急切,一瞬间全有了形状。
她立马埋头往他怀里钻,声音软得像撒娇的猫:“……我不是故意不戴的。洗脸的时候觉得不方便,就先摘了,后来出门又忘了,真的你相信我。”
“嗯。”他开口,可下颌线紧得像弓弦。
她抬头,额头顶了顶他的下巴,忙不迭地保证:“以后我不会再摘了,真的。”
他没有接这句,退开半步问:“是觉得戴戒指太麻烦吗?”
她正要摇头。
“嗯,”他低声道,“转过去。”
她乖乖地转身。忽然,后颈处掠过一丝冰凉。她低头,胸口前多出一条细细的链子,一抹银光落在锁骨凹陷处。链坠是一个熟悉的圆环——本应该出现在她手指上那枚。
他替她扣好挂扣,把她拢进怀里嗓音贴在她耳后,“戒指戴着不方便的话,那就变成项链戴着,好不好?”
她指尖轻轻捏住链上的戒环,细细摩挲。抬眼看他,认真地说:“我今天真的是忘带了,之前跟你说过,我这人不爱带戒指。”
他的指腹在她后颈那粒扣子上轻轻摩挲。看着温倪微恼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动作带出一点点报复性的轻微疼:“可是,我想给你一些不戴戒指的惩罚——”
“惩罚,”他在她唇边笑了一下,气息打在她脸侧,痒,“先从这儿开始。”
后半句把她用吻堵住。她踮起脚去够他,他反手抱紧,轻轻托着她的后脑,顺势又一次把她按回墙面。
一下一下落下去,不再急促,却更缠绵。
她红着耳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认罚。
她的手已经环上他,十指扣住他的后背,回抱得更紧。
他低头去看她胸前那枚小小的戒环,指腹在链坠上弹了弹,发出细微的金属声,那声音在暗室里回荡。
他忽然把她整个人抱离地,换个角度让她更舒服一些。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软下去。
窗帘外的一条车灯扫过室内,像一道流星擦身而过。
温倪轻轻踢掉已经松得不成样子的鞋,十指勾住他的后颈,贴近,再贴近。
后来,灯依旧没有被打开。
房间里时不时响起金属轻轻相触的声音——她胸前的戒指与他指间的婚戒,互相碰到,又分开,再相撞。
叮,当,当——在夜里敲下一串只有他们两人懂的摩斯密码。
亲吻在呼吸与心跳之间交织,急雨一样落下,再被风温柔地抹平。
每一次停顿,他都会俯身在她耳边问一句“可以吗?”,每一次,她都用一个更深的拥抱回答他“可以”。
天刚蒙蒙亮,窗户上还带着雾气。
温倪的手机在床头震动,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摸,看到屏幕上的电话,整个人瞬间清醒。
虽然删除了联系人,但是她记得,是沈川的电话号码。像是下意识的,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准备继续回到被窝。可过了一会,电话声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褚知聿也被吵醒,睁开眼望向她。他发现眼前的女人,此时只穿着一个轻薄宽松的吊带,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手里正拿着手机。
温倪白皙的身子和黑色的吊带很有视觉冲击,褚知聿立马有了反应。手不自觉的从被窝伸过去。温倪察觉到他的手,坐起来推了推他。
“大早上的,还不老实?”
“就是因为早上才会……”
说着就想要起身抱住她,可电话铃声又突然响起来,打破二人之间的氛围。
“谁?是有什么事吗,打这么多电话?”
温倪也不藏着掖着,无奈的说:“沈川的,其实我挺不想接的……已经打了第四个了……”
褚知聿松开她,将被子往她身上掩了掩,“接吧,应该是有什么事,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褚知聿对于她的前夫这个评价还算客观,温倪也清楚,虽然有时沈川做事会比较武断,但总体来说,因为家世和教养,他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她接起电话,清了清嗓子:“喂……怎么了……”
像是没想到温倪突然接听,那头传来急促的语气。
不到十几秒,她的眉心一点点拧起。她没插话,只偶尔应一声,神色渐渐凝重。
几秒后,她对着电话那头的沈川说:“好,我知道了,你发我手机上。”便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温倪的手机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他支起身,嗓音还带着睡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温倪抬头看他一眼,唇动了动,半晌才说出声:“沈川的父亲……去世了。”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褚知聿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在抢救。”温倪垂着手,手机屏幕灭了又亮,她看着黑色屏幕,神色复杂。“今天早上人走了,沈川说希望我去看看……”
“节哀,”褚知聿沉默几秒,掀开被子坐起,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要不要去看看?”
温倪点了点头,又摇头,像在犹豫。
片刻后才轻声说:“他说希望我去见爸最后一面……褚知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温倪已经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说出台词,胡乱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褚知聿伸手将她的手从头上拿开。他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是顺手为她拿来外套,轻声叮嘱:“先披上,别着凉。”
温倪转身接过,神色依旧严肃,低声道:“他身体一直不好,可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褚知聿“嗯”了一声,没有多问,只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是在提醒她,无论之后要面对什么,他都在。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窗外早高峰的车流声,以及两人几乎同步的呼吸。
温倪突然皱眉,捂着肚子,“褚知聿,我……我肚子好疼……”
果然,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身体各个部位都开始反抗。
褚知聿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的手还停在空中,“哪儿疼?胃?还是下面?”
温倪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一点点冒出来。她的唇抖了一下,没能答上话,只是微微弯腰,像是要把那股钻心的痛从体内压回去。
“温倪——”褚知聿的声音陡然紧了,他几乎是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你站稳听我说,先跟我调整呼吸。”
她呼吸紊乱,冷气吸进去,带出一阵更剧烈的疼,指尖抓紧了他衣服下摆。
“我可能是……例假来了……”
温倪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我先去卫生间处理一下,等会儿再出门。”
褚知聿轻声应:“我开车送你吧。”
第94章 此刻他需要她
出发前,温倪让李塘帮她请一天的假。
发完消息后,她靠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沈川发来的定位。那是一家老式的护理医院,在东四环边上。她曾去过一次,之前沈父刚动完一次手术。
她的脑海里全是上次老人神志还清醒,笑着冲她摆手的样子。上次见他的时候身子看着还硬朗,甚至可以吃她带的点心。
而现在,她怎么也不相信竟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温倪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以算是生离,现在却要和沈川的父亲,也是自己曾经的父亲进行死别。
褚知聿见温倪从卫生间出来,便拿着车钥匙。看到她还发着呆,便轻轻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她点点头,起身。
换衣服时动作有些慢,褚知聿没催,只帮她找了件深色外套,又去拿她常用的暖宝宝,贴在她的小腹上。
“路上有点远,你可能会晕车。外面冷,贴着这个会暖和一点。”
“嗯。”温倪应着。
车发动的那一刻,天空才开始慢慢亮开。
褚知聿用雨刷器刮着前挡风玻璃上残留的雪,然后启动车让车内暖和一些。
温倪靠在副驾座,整个人怅然若失。
她的手放在包上,指节一直在轻轻摩擦那个皮质的提手,好像只有这个重复的动作才能让她焦躁的心安静下来。
褚知聿侧过头,看见她整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系安全带,他伸手过去,帮她系好安全带,动作小心,怕扰到她。
“别太用力抓包,会勒到手。”他摩挲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可能是来例假的缘故。
“我没事。”她勉强挤出笑,但唇角抖得厉害。
褚知聿也不说话,只是将温倪的两只手并在一起,然后对着哈哈气,反复揉搓,用自己的温度暖热她的。
过了几分钟,车子启动。车里安静下来,广播没开,车窗外的景色一路往后退。
温倪的思绪开始回溯。
那是她和沈川结婚后第一次去沈家,是个午后。沈川和他母亲有事临时出去,只有她和沈父在家。
沈父端着茶壶坐在阳台上,看见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就笑着招手:“来,姑娘,跟我下一局棋。”
他喜欢象棋,不是为了赢,只为了有人作伴。她那时还拘谨,落子慢,小心翼翼地推着黑卒。沈父看她每一步都思前想后,忍不住打趣:“你这小丫头,下棋讲究一个落子无悔,怎么想你就怎么下,不要怕错。”
她也笑:“我怕下错,您笑我。”
老爷子摆摆手:“一步错可以错,难道还能步步错吗?哈哈哈,下棋这东西,和人生一样,一步棋只能代表阶段性的成功或是失利。”
那一局,他们下了一个小时,没分出胜负。
后来她每次过去,沈父都会问一句:“今天咱们下不下?”
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会永远是这个家的女儿。
“倪倪。”
褚知聿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出来。
她转头,看见他微微侧着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快到了。”
“嗯。”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车驶进院区,停车场里停满了车辆。沈川发来的定位在二楼西侧。
褚知聿熄火后,看她还坐着不动,便问:“我陪你上去?”
温倪摇摇头,轻声说:“你就不去了吧,你还要上班。”
“没关系,我可以晚些去。”
“真的不用。”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可以上去……而且,你去不太方便。”
他看着她,那双眼里有担忧。
“你真的可以吗?”
“可以。”温倪吸了口气,勉强点头。说完,她推开车门。脚刚落地,风就钻进衣领,她下意识裹紧外套。
褚知聿目送她走进楼道。直到那道身影彻底被门吞没,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
病房门半掩着。
走廊外有几个沈家的亲戚在低声交谈。见她过来,大家都看了她一眼,有人认出她,露出复杂的神情。
“小倪来了。”
“唉,老爷子挺惦记她的……”
也有人小声跟身边人低语,“她怎么来了,是阿川叫的吗?不是都离婚了吗……”
温倪扯出一抹微笑,朝大家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推门进去。
屋内的窗帘半掀,晨光落在病床一角。
沈父安静地躺着,脸色已经失了血色,眉间依旧带着那股沉稳的气质。
旁边的监护仪早被撤走,护工在低声整理仪容。
沈川坐在床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的头发看起来极其没有打理,此时眼下青黑,唇色发白。
听见动静,他没有立刻回头。
温倪站在门口几秒,还是走过去。
在病床另一侧,沈母坐着。往日精致的妆容全无,她双手紧紧握着丈夫的手,眼神空洞,嘴唇颤着,只是在默默流泪。
这一屋子的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但她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温倪走到沈川身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川肩头一震,终于抬头。那双眼睛一片血丝。
看到她,他怔了几秒,然后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一下子抱住了温倪。
那一刻,温倪整个人被那种熟悉的气息包裹住。
她愣了两秒,下意识要推开他——可看见床上的老人,她的动作又停了。
看到老人,她瞬间没有力气推开抱着自己的男人了。她能感觉到,此刻他需要她。
沈川的手臂在发抖。
他的头抵在她肩上,呼吸紊乱,整个人几乎是哽咽着,声音沙哑的已经喊不出她的名字。
她只好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嗓音微颤:“……这样,爸就不疼了。”
沈川没有回应,只是更用力地抱了抱她。
护工在一旁低头收拾东西,亲戚们都默默地避开视线。
旁边的二舅母哑着嗓子安慰众人:“阿川别太难过了,你爸他走得安详,也没受太多罪……”
这一句话,彻底压垮了沈川的情绪。
他猛地抬头,看着床上的父亲,像是要记住那张已经平静下来的脸。
在温倪来之前,他一直不敢看父亲的脸。这张没有血色的脸熟悉而又陌生。
温倪没再说话。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眼前的画面。
泪水一开始还克制,后来一点一点往下滑。
过了很久,护工轻声提醒家属可以去外面休息片刻。
沈母颤颤巍巍地被亲戚搀扶着出去了,沈川也慢慢松开温倪。
“谢谢你来。”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你不用谢我。”温倪抬眼,努力挤出一个笑,“是我来晚了。”
沈川点点头,转身去跟医生确认遗体的安排。沈家还得靠他支起来,他还有自己的母亲。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前几天还在和他争吵的男人,好像瞬间背驼了很多,像是压上了很重很重的东西。那张平日里精明冷静的脸,如今写满疲惫。
温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肩膀的线条,忽然有一种陌生的怜悯。他像一棵被暴雨打弯的树。
温倪走出病房,靠在墙边,手揉着自己冷冷的小腹。
沈家的堂兄弟几个忙着联系殡仪馆和寺庙,语气急切,却都刻意压低声音。
等事项安排完,沈川走到温倪跟前。
“沈川。”她轻声喊他。
男人没动。
沈川的呼吸断断续续,良久,他才出声:“我昨天还跟医生说,他能熬过这一关的。我们还约好下周去外面走走……可他昨晚就……”说完便一下子蹲在地上。
温倪看着他,心口一紧。她慢慢伸手,蹲下来,手覆上他手背。
“沈川,”她低声道,“你别太自责。老爷子这一年身体一直不好,你和妈……阿姨都尽力了,他都知道的。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第95章 人是一种拥有独特迟钝感知的生物
沈川沉默了许久,才从地上站起来,胸口像被风穿透似的。温倪看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谢你。”沈川哑声开口,嗓子发紧,“谢谢你愿意来看爸最后一面。”
温倪抬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里面有太多东西——悔意、疲惫,还有一种孤独。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今天天气竟有些不合时宜的好,窗外阳光刺眼,落在走廊灰白的地砖上,明晃晃地晃得人心烦。
沈母缓缓向他们两人走来,她穿着一身黑衣,妆容全无,眼角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深了许多。
温倪下意识地和沈川拉开一些距离。
“妈……怎么出来了,您坐着休息休息吧……”沈川迎上去。
沈母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关系。她的视线掠过儿子,又停在温倪身上。
那一刻,温倪几乎是本能地挺了挺背,指尖下意识收紧。
沈母看着她,眼底有一瞬的复杂。
“阿川,”她声音沙哑,却意外的平静,“我想跟温倪说几句话。你去那边看看殡仪馆的事吧。”
沈川怔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妈,你别太累。”
“我没事。”沈母淡淡地说。
等沈川走远,走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温倪感觉心跳有些快。
即便离婚已经有段时间了,她面对沈母时仍然有种拘谨与防备。那种感觉像一种刻在身体里的条件反射。
过去的那些年,沈母对她的“教导”总是温和中带着威压。她总是言语礼貌,举止得体,但每一句都像在试探着温倪的底线,让她在看不见的框架里喘不过气。
“坐坐吧。”沈母轻声道。
温倪点点头,跟着她来到走廊角落的长椅上。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光线太亮,照得她眼睛有些刺痛。
沈母缓缓坐下,双手交叠在膝头,指尖还有微微的颤抖。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整理语言。
“阿川跟我说了你们的事。”
她终于开口,“离婚这件事……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确实不合适。”
温倪抿着唇,没有出声。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苛刻。”沈母接着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窗台上,像是不敢看她,“也知道你心里一定有怨气。其实,我那样对待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
温倪怔了怔,转过头去看她。
沈母的神情里有一种罕见的坦白,她的眼角因为哭泣有些浮肿。
“我这人是不是很没意思,想借由控制你去牵制沈川。母子之间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他小时候老沈工作忙,家里的事都要我拿主意。阿川又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越来越不听话。后来他长大了,大学、公司、结婚——我以为我还可以管得了他。可你看看这哪一件事是我能管得了的。”
沈母苦笑着,眼底浮现一丝苍白的自嘲。
“于是我想,如果我能‘管理’你,就能间接控制他。你听话、温顺、体面——确实是个很容易控制的对象,因为我知道沈川爱你。可现在啊,连我自己现在都觉得可笑。”
温倪安静地听着,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怜悯,却又夹杂着理解。
“我那时候不懂。”沈母继续说,语气轻得像风,“以为那是做母亲的权力。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恐惧。怕老了没人依靠,怕儿子被别人带走,更怕自己从这个家里被边缘化……”
她说着,眼神有些恍惚,“现在他爸爸走了,我才明白这家不是靠掌控得来的。”
温倪沉默。她看着沈母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面孔苍老了许多。
她曾经在这张脸前低头、克制、强颜微笑;也曾因为她的一句冷言冷语在夜里崩溃。
“小倪,”沈母转头看着她,第一次直呼她的小名,声音里带着一种温柔的叹息,“你是个好孩子,真的。你能来,我很欣慰。”
温倪的喉咙有些发紧,微微点了点头。“谢谢您跟我说这些。”她低声说。
“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你说这句话。”沈母苦笑,抬手抹了抹眼角,“老沈还在的时候,总说我太强势。可我那时候不信。现在他走了,我才知道,很多事如果能早一点明白,也许不会是今天这样。”
沈母叹息,“有些缘分,走到尽头就走到了。你们谁也没错,只是没办法再继续了。”沈母伸手,轻轻拍了拍温倪的手背。那一瞬间,温倪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要真诚。
曾经冷硬、带着掌控的力量的手,如今却只剩下柔软与迟暮。
沈母点点头,闭了闭眼,泪水再一次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她重新睁开眼,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沈川从另一头走来,看到两人眼眶红润坐在一起,他明显愣了一下。
“妈?”
沈母抬头,“你送小倪回去吧,我一个人再跟你爸爸说几句。”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
沈川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点头。“我送你。”
“不用了。”温倪摇头,“你还有很多事。”
“那送你下去吧。”他站在白色墙壁前,黑衬衫的袖口挽起了一半,神情寡淡。
葬礼的事还没完全敲定,沈家亲戚们在门口低声交谈,气氛压抑而克制。
温倪微微犹豫,终究点了点头。
在下楼的电梯里,沈川突然开口:“温倪,你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什么?”
“我说,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像谁,不用怀疑,你就是你自己。可是我好像太晚懂得这件事了,人嘛,有些事情好像一定要错过了才会珍惜。就这么下去吧。褚知聿会对你很好的,他很爱你,你值得被全心全意地爱着。希望你不要怪我或是否定自己……”
“我不怪你。人都会有看不清的时候,只是我们都在那个看不清的时间里,把该错过的都错过了。也谢谢你的祝福,我会幸福的,你也会的。”
温倪在阳光下对沈川笑着,那笑容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样子,饭局里那个坐在角落的女孩,脸上也有这样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错过在不断地发生着,我们谁都不是例外。有些话晚一点说,就没有意义了;有些人晚一点懂,也就没办法再靠近。但没关系,至少我们都明白过。
“去吧,褚知聿来接你了。”沈川示意那边刚下车的男人。
“照顾好自己跟阿姨,我走了。”温倪对他说,“再见,沈川!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向褚知聿走过去。
沈川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人来到生命里,不是为了永远留下,而是为了教你学会失去。
褚知聿握着方向盘没有多问,只偶尔侧头看她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她低声答。
“沈川他还好吗?”
“嗯。”温倪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上。
褚知聿没有再问,只伸手打开车窗一条缝。
温倪靠在副驾驶上,双手交握在一起。沈家的事像一场过于冗长的梦,梦醒后只剩下空荡荡的疲惫。
过了很久,她忽然出声:“我们去我妈那儿吧。”
褚知聿侧过头,看她一眼,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没有问理由。
温母住在五楼,没有电梯。褚知聿提着她买的水果,跟在温倪身后一步步往上走。
门铃响起的时候,屋里传来“来了——”的一声。
门一开,温母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件浅米色毛衣,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那是温倪从日本带回来的那条。
看到女儿,她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局促。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说着,她不太好意思的伸手去解脖子上的丝巾。
“妈,”温倪走上前,伸手按住她的动作。
“挺好看的,”她轻轻理了理丝巾的边角,声音温柔,“您戴着吧。”
温母一愣,似乎有点不习惯和女儿这种相处模式。
以往温倪总是淡淡的,总是有意无意地与母亲保持着距离。
“行,那就戴着。”温母笑了笑,转身侧开身子,“进来坐吧。”
温倪环顾了一圈,放下包。
“这花换新的了?”她指了指窗边那盆。
“奥,上周邻居送的,说挺好养。”
“挺好。”温倪随口应着,又走去冰箱前拉开门。里面塞满了调味料和半袋过期的酸奶。
“这酸奶坏了,丢了。还有这个咸菜,封口也没封好。”
“这?我忘记扔了。”
温倪皱眉,关上冰箱门,又去了卫生间看了看,“卫生间的水管是不是还漏?我上次你贴了胶带。”
“还行,还能用。”
“能用也别凑合,别再打补丁了。我找人来修。”
“哎——太麻烦”温母正要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到处找事?”。
褚知聿在一旁轻声笑了笑。
“阿姨,倪倪是在说,您平常一个人要多照顾好自己。”
温母一愣,转头看向女儿,神情微妙:“是吗?”
温倪的脸“腾”地有点红,咳了一下,低声说:“我就是随口说说。”
褚知聿看着她,没有拆穿。
温母半信半疑地看着女儿,“真唠叨。”
温倪知道,这些年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总是小心翼翼,既亲近又生疏。她们太像了,都倔也都不轻易示弱。越在意,越不肯表达。
“妈,”她忽然认真地看着温母,语气比刚才更平静,“以后您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不要自己忍着。也要跟我或者我姐说……”
温母愣了愣,“我哪有什么事——”
“您别总说没事。”温倪打断她,声音有些急,“把自己操心好就行。”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临走前,温倪看向母亲,她低声说:“戴那条丝巾还挺好看的。”
温母一笑,抬手摸了摸丝巾的边,“是你挑的,能不好看吗?”
“那您就多戴着。”
“行。”
那一刻,母女俩都笑了。
人是一种拥有独特迟钝感知的生物,就像有时只有身边人的离开,才能教会我们去珍惜还在世的亲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愧疚与惋惜才如潮水般涌来,我们才能笨拙地去拥抱那些仍好好活着的人。
苦难如此,幸福亦然。我们总是迟钝地活着,无法在当下体察幸福,唯有在失去后才懂得它曾经的分量。
或许正因如此,人类才会不断地回望过去,用记忆去重新缝补那些当时未曾体会的情感。
人常说“要活在当下”,却极少能真的做到。往往要等到失去,才学会珍惜;要等到伤痛,才开始理解温柔。于是生活成了一场不断学习的过程——学着去感知、去领悟、去和自己和解。
第96章 被爱是什么感觉?
沈川父亲的葬礼定在周六。
温倪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去了。
出殡那天,她穿了件极素的黑大衣,头发挽成低髻。灵堂里挤满人,沈川跪在最前排,神情木然。
温倪站在人群最后默默跟老人进行着最后的告别仪式。她和沈川之间隔着花圈与哀乐,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她总觉得沈川在这几天变化很大,但说不上具体是哪里。
那一刻温倪忽然觉得,离婚后的他们,被时间推到了一道无法越过的沟壑两侧。
她没多说什么,只在对着老人遗像鞠躬后,轻声对沈川和他的母亲道了句:“节哀。”
那是她对沈川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段旧情,就这样在新的一年春来临的时候,彻底在葬礼上划下了句号。
几天后,生活又回到原来的轨道。
温倪最近在编撰一本心理咨询案例的书。本来就很忙,助理李塘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犯了些小错误,白天要和咨询的客户见面,还有帮李塘解决问题。晚上还要加班加点的赶稿。
不过好在褚知聿识趣,知道她忙,没有占用她太多晚上的时间,还提醒她早点休息。
这天,好不容易得空可以早点休息,洗完澡后就匆匆入睡了。褚知聿小心翼翼地赶紧在她身旁躺下,手机都不敢打开怕影响到她的睡眠。
可就在夜里十一点多,温倪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来看,是茂茂。
以为是有什么急事,接起后声音还带着困倦:“喂?怎么了茂茂?”
那边传来茂茂略带抱歉的声音:“姐妹,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就是有个事,我实在忍不住,找不到人说了,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温倪半清醒半糊涂地“嗯”了一声:“说吧,发生什么了?”
“李塘,跟我表白了。”
“啊?”温倪没控制好音量。
那一瞬间,睡意全无。
温倪从枕头上支起身,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生怕自己是听错了。
“你说谁?”
“李塘啊,你的助理李塘。”
温倪彻底坐起来。
床另一侧的褚知聿被她的动作惊醒,眉头微蹙,没睁眼,只是翻了个身。
温倪赶紧轻声对着手机说:“等下,我去客厅跟你说。”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客厅里没开主灯,只有走廊那盏夜灯泛着昏黄。她靠在沙发边,重新开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茂茂叹了口气:“哎呀,就是那次医院不是搞聚会嘛,他那天不是送我回去来着……”
温倪一手按着额头:“然后呢?”
“然后刚好我家楼下新开了个酒吧,我想着人家送我这么远,就说请他喝一杯算是感谢。”
温倪说:“然后你们俩喝酒去了?”
“对啊,就随便喝一杯呗。结果我们聊得还挺投缘的,聊了很多。”茂茂语气逐渐轻快,回忆起那晚的氛围也是愉悦的。
“嗯,然后呢,那天他就给你表白了?”温倪已经预感到后面的发展,继续发问。
“不是,你听我跟你说嘛……然后我们不是聊的很投机嘛,就多喝了几杯酒……再然后,嘴巴就碰到一起去了……主要是气氛到了……”
“……”
温倪这边没有出声,茂茂开口:“喂?小倪你有在听吗?”
“……在呢,”温倪捏了捏眉心:“茂茂,酒量不差啊?你这不地道,‘诱骗’弟弟呀。”
“哎我也没想到,可能就是氛围到了。”
“好,好,那后来呢?”温倪想起最近李塘犯的错误,还有魂不守舍,突然发现了问题的源头。
“后来就没什么啊,各回各家。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就属于成年人的一种礼貌触碰嘛……”
温倪叹气,“然后呢?”
“那天之后他就时不时给我发消息,一开始吧,我也不排斥,也和他聊。可后面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就没回复他,可能就是两天还是三天没有回复吧……结果今晚他突然发疯来我家楼下,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就说……他喜欢我。”
温倪靠在窗边,能看到远处建筑还亮着的灯。她轻声问:“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还能怎么回?我说我现在不想谈恋爱。说实话啊,我平时嘴上老说想恋爱,可都是口嗨。现在我演戏刚刚有起色,前段时间的古装也快播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分神啊……”
温倪顿了顿,忽然捕捉到她话里的细节。“你说‘现在不想’,那就是说,不是完全不想,对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
“我承认,我不排斥他。”茂茂终于开口,“但是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年龄差吧,还有……我觉着吧,我们俩感情观不太一样,他太一根筋了,你知道的我最怕这种了!他对感情太认真了,我现在可没那个心力去应对。”
温倪没急着说话,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揉了揉,认真听着茂茂的话,“茂茂,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确定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就还是跟他说明白吧,对两个人都好。李塘虽然年纪小,但是是能听懂话的,还是说清楚的好。”
“可是……我怕他难过。”
“那你这耗着也不行呀?你也不想让他误会对吧?还是说你其实不想拒绝他?”温倪说的很直接,这是她职业的敏感度。
茂茂那边默不作声,好似无言的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鼻音,她好像在笑,“唉,你说吧这可真奇怪,以前我总觉得喜欢是件轻松的事,结果到现在,被人喜欢怎么这么沉重啊!”
温倪笑了笑:“那可能是因为你终于长大了。”
“你可别讽刺我了,我都多少岁了,还长大!那长大真没意思。那你呢小倪,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
“我吗?”温倪反问,“你是在问我,被人喜欢?”她强调最后四个字。
“对啊。”
“我被谁喜欢?”
“还能被谁?被你老公呗……”
“他?”她在心里暗忖:他喜欢我吗?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好了好了,突然不听你秀恩爱了,你别说啦,”茂茂在那头又叨叨几句,说“还有啊,让你助理心碎,真不好意思”。
温倪无奈地笑出声:“得了吧,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好好解决吧,你也该吃吃这爱情的苦了。”
她们又闲聊了几句,茂茂情绪才慢慢平复。
“早点睡吧。”
挂断电话后,温倪瞬间困意全无。
悄摸回卧室坐上床时,褚知聿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问:“电话?”
温倪轻声道:“哦,茂茂找我,有点事。”
“嗯。”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带着困意,“睡吧。”
温倪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她在想,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爱自己吗?爱与不爱之间存在着界线吗?
算了,反正不过相互取暖罢了,她也不吃亏。温倪合上眼,长呼一口气,钻进他的怀抱,抱得男人更紧了些。
第二天早上,当看到李塘那明显的黑眼圈时,温倪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这样不是很合适。但看着他还在努力让自己注意力集中投入工作时,还是心生一丝怜悯。
散会后,李塘过来敲了敲她的门。
“温姐,忙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工作吗?”
“一些私事。”男孩不好意思垂下目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神情。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起身走向李塘,“走吧,去茶水间坐坐。”
“谢谢温姐!”
到了茶水间,看见李塘眼神飘忽不定,一直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温倪便率先打破僵局:
“你是因为茂茂来找我的吧?”
第97章 周湛发来会议邀请
温倪本是不想插手别人之间感情的事。
但这两个当事人都是自己身边重要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姐妹,一个是一直就跟着自己的助理。
“说说吧,想问我什么?”温倪随意靠在桌沿,抬眼望向李塘。
现在这年轻人倒也是直接,“温姐,我……我喜欢毛小姐,但是她现在好像不太想理我……”
温倪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玩味打趣道:“小屁孩,来说说你喜欢她什么?是因为茂茂是女明星吗?”
“温姐,不是的!”李塘否认,“第一次遇到她是去在医院看你那次,我现在都记得那天她的样子。”
“那天你就喜欢上了吗?一见钟情?”
“那天我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就是我不怎么追星,但是另一半是假的——”他承认那天跟茂茂说话确实有搭讪的成分,虽然他没有看过茂茂的剧,但是那天看到她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有,心被击中的感觉。
温倪听着,李塘继续说下去:“后来你家水管炸了那次,我其实看到是她打来的电话,所以我主动提出来去修。其实也是为了再见到她,我想确认我对她这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所以,那天你确认了吗?”
“温姐,茂茂在我眼里真的很不一样。第一次见她,她率真直接,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第二次见她,又是她的另一幅模样,我发现原来她也会窘迫和着急,那天修理完她请我回来喝水,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种害羞的神情……我被这样丰富的她所吸引,不是因为她是明星或是其他,而是被这最真实的她所吸引。”
“后来,我回去看了所有她出现的电视剧集,虽然很多但是我都找出来了,”说着他像是在脑海中回味那些画面,“她是个很专业的演员,对自己的职业非常尊重,虽然现在戏份不多,但是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
“我懂你说的。可是,你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况且她职业的特殊性……我不是在阻止你,我只是在跟你分析这个事儿。”
“是我这次太冲动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有回复我消息之后,我每天魂不守舍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我觉着我就是行尸走肉。所以我只想去找她,哪怕是给我一个拒绝的答案也好。”
“但是她没有给你答案对吗?”
温倪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男人,看见他失落地点了点头,“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温姐,我才来问问你,我真的感觉,我和茂茂之间有哪些东西不太一样,但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去搞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
温倪放下手中一直握着暖手的杯子,将桌面上扣着的手机翻过面朝上,对着手机喊话:“茂茂,都听到了吧?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李塘还没反应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哪句话开始,茂茂听到了多少自己对她毫不掩饰的示爱。
当着茂茂的面,他是不敢说出这些话的。没想到温倪通过手机通话让茂茂全程参与了。
“小倪,把手机给李塘,我有话跟他说。”电话那头先是沉默,而后传来茂茂的声音。
“喏,找你的,”她把手机递过去交到李塘手里面,笑着安抚他,“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害怕,勇敢一点。”
“谢……谢谢温倪姐!”随后将手机抵到耳边,去另外一个角落接听。
见两人一时半会可能还结束不了,温倪便给李塘用唇语示意自己先回办公室。
温倪坐下,电脑屏幕被唤醒,一封新邮件在右下角弹出。
发件人:
重构 Re-Form Psychology
温倪点开,看到是周湛发来的一封会议邀请函,重构是他创办的心理咨询机构。
发件人:周湛
主题:邀请函——关系重构实践交流会
温倪,展信佳。
下周13号,我们将在苏州东山·半岛心理会议中心承办一次华北地区心理机构交流年会,主题为“关系的重构与情感修复”。
看了你之前发表的那篇关于探讨婚姻心理的论文——《婚姻中的“第二自我”:亲密关系的自我与他者的边界研究》,写得很有思辨性,也很真诚。
想邀请你作为特邀嘉宾,做一个分享报告,主题可以自拟。
行程三天两夜,我们会统一安排交通与住宿。
希望你能来,我们可以一起交流。
周湛确实很有能力,短短的时间不仅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还拿到了承办会议的资格,这一点温倪是很佩服的。
最近她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对于他的议论:有人称他是业内最敢突破的实践者,也有人私下说他玩的是情感操控的边缘。
但她很清楚,这不可否认是周湛特有的能力。
她点开日程表,翻了翻,那段时间碰巧确实有空。几个客户都已排在前半周,后面两天只留了写稿时间,文本工作在哪里做都可以,她其实是想去参加的,这是一次不错的跟同行交流的机会。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把邮件转发给老板陆瑶。
发件人:温倪
瑶姐,附件里面是我刚收到一个会议邀请,“重构”承办的华北区的交流会,负责人是我研究生的师兄。您看看会议详情,看有没有必要参会。
发出去没多久,陆瑶的回复就到了。
发件人:陆瑶
完全可以!这种活动通常会有一些业内优质资源,也可能遇到潜在客户,你可以顺便看看能不能谈合作。把资料带上,谈成了公司给你提成。
本想着给周湛打去电话,但手机不在身边。于是又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敲回复。
发件人:温倪
周师兄,非常感谢邀请。我这边时间合适,会按计划参加。期待到时见面。
点击“发送”。两分钟后,新的邮件提示闪出。
发件人:周湛
哈哈,怎么说话这么官方,倒显得生分。放松点,我们这次不仅仅是学术研讨会,也是行业同仁间的小型交流。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对了你老家离苏州不远吧,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做导游呢?
发件人:温倪
当然,师兄。
温倪拿起笔,随手在便签上记下会议的时间、地点以及会议主题,然后拿出本子开始规划自己的发言稿,温倪每次整理思路会喜欢用到传统的纸和笔的方式。
其实周湛提到的这个话题,也是她这几年最擅长、也最困惑的主题。
会议主题:“关系的重构与情感修复”
汇报主题:《关系的重构与情感修复——从“婚姻中的第二自我”谈起》
1.婚姻关系中的“自我异化”——问题症结——研究意义
2. “第二自我”定义——心理动力分析——症状性表现(列举案例)
3. 关系重构三个阶段(察觉,解构,重构)
4. 情感修复干预策略(案例分享以及后续效果)
……
很快,温倪就在纸上列出了汇报的大纲。
就在这时,李塘推门探进头来,“温姐,我来还手机,谢谢你!”
温倪放下手中的笔,“怎么样顺利吗?说得挺久。”
“谢谢温姐,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不敢说出那些话。”
温倪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们俩都是那性格,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肚子里有很多话但不说,可不说出来对方又怎么知道呢。好啦,后面的事你们就自己解决吧,你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决定和选择,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嗯,我懂了!”
“对了,这儿有个会议,”她把标签递给他,“你按照这个时间地点帮我安排一下交通,麻烦了。”
李塘毕竟还是年纪小,面上藏不住事,现在像是突然多云转晴,对着她咧开嘴接下活,“好嘞姐,我现在去办!”
第98章 隔空吃飞醋的男人最好命
去苏州参加会议前一晚。
温倪装好了行李箱的衣物,确认了汇报需要带的资料,坐在床边刷着手机短暂歇息。
看着刚洗完澡出来、正裸着上身好奇地看着她的褚知聿,突然想起出差的事情还没有“通知”到这个老公。
“哦对了,我明天出苏州差,参加华北区的一个交流会,还要做报告,三天左右就回来。”
“嗯。”褚知聿淡淡的点了点头,看了眼她收拾好的行李。
“最近太忙,忘记跟你说了……”
褚知聿拿起肩头搭着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半湿的头发,靠在门边看她,“不过看起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走到温倪跟前,在她面前俯下身,淡淡的薄荷香气随着呼吸落在她颈间,“收拾完了?”
“嗯,怎么——”
她话音未落,就被他压回了床面,毛巾滑落一边,他的一膝抵在床沿,从上往下看着她。
温倪惊呼一声,分明看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惩罚”。灯光从他背后倾泻下来,晕出一圈淡黄色的轮廓。
一滴水顺着他的发梢落在她的锁骨上,她不由得身体一紧,便伸手去推他,指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要干嘛。”
她的语调带了些不耐烦,褚知聿听出来了。
因为刚才动作来得突然,她的睡裙此时有些“不听话”。
褚知聿看着她,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
“你说我要干嘛?”褚知聿坏笑,“我倒要问问你想干嘛?”他的眼神看向温倪胸前,此时衣服因为扭动敞开一个大口,春光乍泄。
“诱惑我吗,倪倪?”
“不是……”温倪害羞的就要去拉衣服,可衣服就是不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今天我不想……明还要早起……”
褚知聿垂着眼,久久未动。最终,他抬手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蛋,帮她把衣服归到原位,“我又没说要怎么样,早点休息吧,我去吹头发。”
温倪闻言,快速从他身下钻出,避免了男女之间一场“世界战争”的爆发。
褚知聿吹完头发回到床上,温倪感觉到身后的床下陷,便转过身。
“几点的航班?”
“八点半,到了大概是中午。”
“会议在哪个地方?”
“东山半岛会议中心。”她顿了顿,又补充,“华北区的会,规模挺大的,是我师兄周湛他们公司承办的。”
“周湛?上次机场那个?”褚知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嗯,他挺有能力的,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能做这么大的会了。”温倪只是在心里面想,自己何时才能走到这个阶层,丝毫没有看到眼前男人已经黑了脸。
他点点头,没再追问,只轻声说:“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李塘给我订了车。你就别折腾了。”
灯灭后,房间陷入一片静。温倪侧身很快就睡过去了,呼吸绵长。褚知聿望着天花板,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却空落落的。
三天,三天不能见到她。
飞机抵达苏州时,已近中午。
窗外是明亮的晴天,三月底南方空气湿润,阳光在湖面上泛出柔和的光。
她拉着行李出站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和自己家乡有关——“烟火三月下扬州”。
她低声自嘲:“好吧,我这算是误打误撞三月下了苏州。”
会议中心在东山半岛,一路沿太湖行驶。
车在盘山公路上绕了十几分钟,她开始轻微晕车,胃里发胀。司机问她要不要开窗透气,她摇摇头,只是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息。等车终于停在会议中心门口时,她额头已然冒了一层细汗。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度假区式会馆,湖光粼粼,草木新翠。大堂外有喷泉,几只麻雀停在雕塑上啄水,空气里好似还带着花香。
签到处布置得极为正式,背景板上印着金色的字:“关系的重构与情感修复——2025华北心理机构交流年会”
她刚拖着行李走进大门,准备会议签到并办理入住,听到有人在喊她:“温倪?”
是周湛。
他穿着深灰色格子衬衫,外搭浅驼色风衣,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
“好久不见。”他伸出手,嘴角带笑。
“好久不见,师兄。”温倪与他轻轻一握。
“路上顺利吗?”
“还好,就是有点晕车。”
“那我带你去喝点热茶缓缓。”
她笑了笑,“我先去办理入住吧。”
“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周湛指了指旁边,“重构包了两层的房间,你把原来订的退了吧,直接住那边吧。况且你可是我请来的做汇报的,我们安排好你是理所应当的,温小姐。”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温倪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
周湛引她一起走向前台,接过她的行李箱。在温倪拿出身份证办理入住的时候,身侧有几个人走过来跟周湛打着招呼。
“老周,这次阵仗挺大啊!”
“对啊,这地方也选的好,适合度假。”
“咦?你是温倪吧?老周的师妹。”
温倪看向来人,他们是周湛研究生的同学,几个人看起来都挺眼熟,也跟他们打了招呼,这大抵都是同行。
大家围在一起寒暄,气氛热络。
其中一人打趣道:“周湛,原来温师妹就是你请的特邀嘉宾啊!别说你们这还真是郎才女貌的……”
话音里带着调侃。周湛只是笑笑却没有解释,低头便准备帮温倪拉行李箱。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仿佛被人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好似成了众人眼中的“例外”。
“周湛师兄,”她出声打断,想通过称呼让两人的关系明确起来,“我先去房间休息一下,你们聊。”
“好,我让前台帮你送点姜茶上去。”
她点点头,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到周湛仍站在原地,与人交谈。那种轻松而得体的姿态仿佛流水线生产出的产品一样。他总是能在任何场合掌控气氛,像有一层无形的磁场。
但她觉得,这样的他像个“假人”。
房间不大,布置极简。窗外是太湖的湖面,一层薄雾正从远处慢慢升起。
她脱下外套,靠在床头,拿手机发了条信息:我到酒店了。
几乎没多久,对方就打来电话。
“到了?”褚知聿的声音有点低,像是在走廊里压着说话。
“嗯,刚到房间。”她轻声应。
“怎么样?你听起来有点没精神。”
“路上有点晕车,躺一会就好。”
“有热水吗?让前台送点,或者含点薄荷糖能缓解一点。”
“好啦我知道了,我没发现你怎么有点啰嗦……”她笑着逗他。
这时,外面门铃响起。
“等下啊,我去开个门。”温倪没有挂断电话,拿着手机去开门。
“温女士,这是周先生让我准备的姜茶。”甜美的前台小姐姐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褚知聿耳里。
“好,谢谢,麻烦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温倪的声音又传过来:
“你说喝姜茶有用吗?”她吹了吹茶杯,问褚知聿。
“没有,但是可以暖胃。”他的语调生硬起来,“但那是周先生的好意,还是喝了吧,兴许会有用。”
温倪察觉到了什么,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褚知聿。”
他毫不避讳,“是!我吃醋了,还是飞醋。”想了想,还是开口:“但是姜茶无罪,喝点热的吧,你会舒服些。你那师兄,还挺细心……”
喝下第一口时,她胃里的那股胀气终于缓了点。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另一个男声,“老褚,谁细心?你这是在夸我嘛!大点声啊哈哈哈。”
“滚!”
“褚知聿你忙去吧,我准备睡一觉,再见。”
“好,再见!”
温倪低头,姜茶的热气扑在脸上,眼睫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看他这种样子——不再理性、不再完美控制,只是单纯因为她而起一点波澜。
窗外的湖面闪烁着粼粼波光。这一瞬间,竟觉得有些心安。
第99章 爱情只是一场梦,而我总是睡过头
凌晨的家里,只有台灯亮着。
褚知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光标,会议资料摊开在桌面,一封邮件停在最上方:【2025太湖·医疗手术机器人博览会】
他看着邮件里的会议议程,眼神微动。那行地址熟悉得让他停顿了几秒——东山会议中心。他记得,那是温倪这次去开会的地方。
原本去参加会议的应该是周衡。
想起白天,他丝毫没有给周衡机会拒绝,就从他的手里“抢”来了会议的邀请函。
“老周,会议我去吧,我没有排手术,给你腾出时间,你最近努力点多做几台手术,晋升有用。”
“哎不是!你不是不喜欢去外地出差吗?今天怎么回事……”
“多谢老周!回来请你吃饭。”
因为没有提前准备,时间很紧。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打印机在凌晨三点还在吐纸。
去那里不全是因为温倪,会议的内容也有他很感兴趣的。
这次博览会来了很多家做医疗相关机器人的公司展示产品,他着重想去看的是“骨科手术机器人”。
目前这个产品仍处于试验阶段。顾名思义,这种机器人旨在辅助医生进行骨科手术,通过提高手术定位的精确度和效率,从而降低手术风险和并发症的出现。
他翻看着资料,介绍机器人涵盖膝关节置换手术导航定位系统、髋关节置换手术导航定位系统、关节置换手术模拟软件以及骨盆骨折复位手术导航定位系统等。
这些系统整合了机器人、影像学和人工智能算法,能在术前扫描数据的基础上,自动生成手术路径,并在术中实时导航定位。
这意味着医生能在毫米级的误差范围内完成骨切面重建,避免传统人工定位带来的偏差和术后并发症。
对于一名骨科医生而言,几乎是全新的、未知的未来模样。
他很愿意去接受这些新鲜事物。但同样也想去见温倪,并给她一个惊喜。
出租车在半山腰的公路上盘旋,他透过车窗看见太湖的水闪着光。他在心里想:她就是在这段路上晕车的吗?
会议中心与酒店相连。大堂里人来人往,服务生推着行李车穿梭。前台小姐礼貌询问:“褚先生,您的房间需要我们直接送行李吗?”
他点头。
刚签完到,转身的瞬间脚步忽然顿住。不远处的餐厅玻璃墙后,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温倪正和人说话,神情放松。对面坐着正是她那位师兄“周湛”。
那人正满面春风,姿态从容。
一圆桌人的笑声穿透玻璃传来,此刻竟格外刺耳。他没走近,只静静地看着那一幕。她低头、微笑、说话,动作轻巧,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而他却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他准备的“惊喜”,仿佛在此刻变成了笑话。眼前的画面告诉他,她本就不需要他的出现,至少现在很开心。
“先生?需要带你进那边餐厅吗?”前台小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啊,”他回过神,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站在入口几秒,看着那桌的两个人。周湛好像在说什么,她的眼睛弯成月牙。
褚知聿强迫自己维持着平静,取了托盘,装了杯黑咖啡。心底的声音一层层升上来:是来给她惊喜的。可为什么,这一幕让他不想再靠近……
就在这时,服务生端着托盘从那桌旁经过。
也许是地面有水,也许是碰撞。托盘猛地倾斜,瓷碗里的汤顺着盘沿泼出,正正好洒在温倪的肩上。她轻呼一声站起,衬衫瞬间湿了一大片,狼狈不堪。
周湛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动作本能又急促:“没事吧?快用纸——”
就在那一瞬,一只手从旁边伸来,稳稳接过那叠纸巾。褚知聿的动作比周湛更快、更有力,声音低而平稳:“我来。”
“褚医生?”周湛愣住,抬眼的瞬间,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温倪也怔住,眨了下眼,“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嘴角勉强牵起一点笑:“出差。”
“你没告诉我……”
“先穿上这个,”褚知聿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替她遮去“污秽之物”,好在汤已经放凉没有烫到她,褚知聿刚触到她的瞬间便确认了汤的温度。
他侧过身,用身体挡在他们之间,“先回去换衣服吧。”
周湛懂得分寸,笑着退开一步:“那师妹我们下午见。”
“走吧。”褚知聿伸手替她拎起包。
“各位,失陪!”她礼貌跟众人道别。
温倪带了褚知聿回到自己房间。
她脱下那件被汤水浸湿的白衬衫,布料与皮肤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脱到最后一件时,沙发那边传来轻微的动静。褚知聿靠坐在沙发,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难以忽视。于是她下意识侧过身,避开。
“怎么?”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反倒有一丝无奈,“我不能看吗?”
她垂着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把衣服拢好。
“怎么不告诉我你也来这边?”
她刚从衣柜里取出新衬衫,还没来得及扣上纽扣。
褚知聿靠在沙发上,目光安静,却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情绪。想起刚才她对别人笑的样子,他的声音低了几度,像是压着什么:“嗯?我不能来吗?”
温倪一愣,转身避开那道视线。“只是……很突然。”她的语气带着疲惫,又像在解释。
“我以为你会高兴。”他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轻轻笑了下,像是在自嘲。
“高兴。”
“但你看起来没有刚才高兴。”
“可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来了就只是见我一面,如果万一我提前走了呢……”
“我想你了。”褚知聿打断温倪的话,“你想我吗?温倪。”
那句话太直接,像一扇突然被推开的门。
她没回头,只是低声道:“你现在问这个,不合时宜。”
“那什么时候合适?”他问。
她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去抚刚换上衬衫的纽扣。
“我只是觉得这么说很奇怪,你不觉得吗?”她顿了顿,换成一个很轻的句式,“我们不是也才两天不见。”
“可我就是想你了,怎么办。”
温倪的手还停在胸前的扣子上,指尖微微一颤。她没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的空气在变。
他走近了。脚步声极轻,被地毯吞没。
那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时,她的呼吸乱了节拍。
他的手从后面怀抱着她,覆在她捏着纽扣的手上,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我也想得到你的回应。”
“知聿……”她开口,声音比呼吸还轻。
房间里只剩一盏壁灯,光线从她侧脸滑过,照出眼里淡淡的光。她终于转过身,“不是每一次想念都需要得到回应。”
他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那种压抑的情绪终于溢出。
温倪察觉到他目光的灼热,空气在他们之间一点点变得稠密。她喉咙发紧,呼吸浅浅地浮在胸口。
“我的意思是——”
还没来得及说完,话音就被他打断。不是用语言,而是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他俯身,唇轻轻擦过她的,带着试探。
她没有退开。
褚知聿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有意识的靠近,手掌落在她的后颈,唇与唇再次相触,带着些久别的迟钝。
温倪被迫微微仰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带着他体温的味道,温热又危险。
他没有更深地去吻,只是贴着她的唇,低声呢喃:“倪倪,你真狠心。”
褚知聿发现两个人的对话走向了一个怪异的方向,如果再说下去,就会变成一场各执一方的辩论乃至争吵。不如用吻来画下句号。
第100章 因为爱你,所以看见你
温倪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当然,昨晚褚知聿在她这里,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来之前就定好了今天中午回北京的飞机,现在该出去去机场了。
“师妹,醒了吗?我叫了车,我们一起去机场吧。”周湛打来电话。
她怔了片刻,昨晚的画面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她其实可以立刻离开的,行李已经收拾好,车也订了。可她现在却怎么也答应不下去。
“师兄,我还有些事。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周湛听出她的婉拒,也没再强求,“那你路上小心,我帮你把房间办上续住。这次行程仓促,等回北京我们再聚。”
跟周湛那边挂了电话,她立刻给李塘也打去,“李塘,我晚回去几天,你帮我把机票退了吧,到时候我自己订。”
其实说真的,就算她再怎么冷漠,也很难忽视褚知聿炽热目光和那句委屈巴巴的“想她”。
如果自己“用完”他就走,似乎也太不近人情了。那就也给他一个惊喜吧,他千里迢迢过来见她一面,她为他留下一日,走来有回。
博览会的会场比她参加的会议热闹多了,入眼的是整齐的展台、巨大的海报、医疗企业的标志。不仅有机器人的产品展示区域,还有几家公司在路演,甚至角落里还有人在做游戏赢纪念品。
温倪随人流走进主展馆。广播不断重复着英文和中文的宣传词。
会场里的人大多是穿着西装的参会人员、科研人员或是穿志愿者T恤的学生。她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这个场景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去年在工体看国安对申花那场比赛,她在人群中也是这样形单影只,仿佛整个喧嚣都与她无关。
那时,她在人潮里逆行,而他却在人群最远的那一端一眼就看到了她。
——今天,她不知道要怎么找到他。
拿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却又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人群嘈杂,展区里灯光明亮,她转过一排又一排机器展示台,看到有人在操作模拟手术、演示机器人的精密臂节。
可她越走越迷茫……
正当她掏出手机准备认输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位女士,你在找人吗?”
她一愣,转过身。
褚知聿就站在几步之外,一身深蓝西装,胸前的工作证在灯光下反光。
“我在找你,但是人太多了。”她埋怨,无奈的笑笑,“你怎么看到我的?”
褚知聿笑了笑,眼底温柔,“这不难,很容易就看见。”
周围喧闹,他走近几步,凑得更近一些,“我以为你今天会回去的。”
温倪抬头,微微一笑,“我想为了你留下来,不行吗?”
褚知聿的表情像是布满阴霾的天空放晴。
“当然行。”他说:“我带你转转吧,这地方很有意思。”
褚知聿带着她走到展厅深处,那个区域展示的是骨科手术机器人系统。那是一台银灰色的机器,机械臂纤长灵活,末端装着精密的传感器。
几位外国经销商代表站在一旁,褚知聿切换英语模式跟他们自如地交流着。
温倪站在一旁,看着他询问机器人的基本情况以及分享自己做手术遇到的问题,还有那种专注、笃定、眼底闪着光的样子。与昨晚那个有点小委屈、情绪外露的他完全不同。他在他的专业领域里原来是这么夺目。
他讲完后转过身,看她神情有点恍惚,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
温倪摇头,“不,很有意思。现在手术机器人在医院普遍应用了吗?”
“现在还处于初步试验阶段,机械臂属于医生的辅助工具,还无法主导,目前国内还没有大范围应用,只是在部分的医院,以及特定科室进行试点。”
“那以后如果技术成熟了,就像我之前摔的那次,是不是就可以机器人给我做手术了?”
褚知聿愣了一下,嘴角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算成熟,我还是会亲手给你做手术的。”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先移开目光。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微妙。
温倪做出思考状,岔开话题:“对了,你怎么每次都能看到我,还有这么多人……”
褚知聿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她,那目光滚烫,越过嘈杂人群,闯过喧嚣,忽略纷扰,温柔地落下她身上,恒久如一。
他说:“温倪,因为我爱你,所以能看见你。”
这话来得太自然,但他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偏偏让她心跳微微一滞。被那句“我爱你”推得有点失措。
“褚知聿,”她轻声道,“你这话有些太直白了。”
“那我换种说法。”他微微俯身,语气柔下来,“可能我比别人更容易在人群里看见你。”
她被他逼得没处可躲,只好收回目光。可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心底有一小块地方,被他轻轻撩拨。
他的眼睛就是一面藏不住秘密的透明玻璃,而温倪的目光就是砸碎玻璃的罪魁祸首。两人视线交错,爱意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
——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看她。
回京后的生活,又回归稀松平常。
两个人越来越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会顺手多做一杯燕麦咖啡,放在餐桌旁。温倪加班回家时,也会买他爱吃的烤红薯放在客厅桌上。
偶尔周末,他们会去郊区散步,或者去看一场并不热门的展览。
生活没有大起大落,安静得像是两条平行线被命运轻轻地推到了一起。
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的一天。
褚知聿刚从医院回到家,看了一眼来电,是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褚医生,是我……我是崽崽的爸爸。”
“啊,您好。”他下意识地问:“崽崽最近还好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空气凝滞。
“褚医生……孩子,哎……上个月又感染扩散了。上周,六一那天,走了。”
褚知聿僵在原地,耳边突然想是被罩上了一个不透风的罩子,嗡嗡作响,他还是保持平静,“节哀。”
“崽崽没有受太多苦,”那头的男人苦笑一声,“前段时间一直在处理后事,今天才有空给您打个电话。我们全家都很感谢您,孩子最喜欢的人就是您。走之前还说,答应了跟您踢球呢……”
电话那头的哭声被生生压住,变成断断续续的吸气。
褚知聿靠在墙边,眼睛有些发涩。他想安慰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显得轻薄。
“谢谢您告诉我,您和孩子母亲一定要保重。孩子……他很勇敢。”
通话结束后,屋里只剩下冰冷的安静。
温倪在卧室看书,听见外面动静不对,出来看见褚知聿正坐在沙发边,手机还握在手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怎么了?”她走过去。
他抬头,喉结动了动,半晌才道:“那个孩子走了。”
温倪怔住,明白过来是哪一个孩子。她轻轻走近,坐到他身边,没说话,只是伸手覆在他掌上。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雨点轻轻落在玻璃上。
温倪只是靠近他一点,让两人的肩膀轻轻相贴。那是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他们共同抵抗失去的方式。
夜慢慢深了,屋内的灯还亮着,褚知聿垂下眼低声说:“我记得孩子的生日,是六一。他走的那天,也是。”
“这周末,我们去看看他吧。”
外面雨声更密了,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