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受工伤
温倪醒来的时候,天光正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白色的光落在陌生的天花板上。她愣了好几秒,直到床头残留的一点酒精味和额头上若有若无的凉意提醒着她——这不是自己的卧室。
确认昨晚是她夜不归宿了,环视四周,这房间布置得很简洁,全黑灰的床品,家具几乎全是深棕木质的,看起来是统一定制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只已经干透的毛巾。
记忆像水面泛起的涟漪,一点点回流回来——昏昏沉沉间,褚知聿拿着湿毛巾替她敷在额头上,又俯身替她擦拭手心……到此,这是她对昨晚的全部记忆。
掀开被子起身,发现外套整齐地叠放在椅子上,拖鞋被摆在床边。房门是紧闭着的,外面安静得出奇,温倪俯身穿好鞋,拉开房门走出去。
刚开门便有一大团黄色向她扑过来——是桑丘,因为主人昨晚不允许它进这间屋子,所以这边一有动静他就飞奔过来。桑丘看见是她,便乖乖地趴在她面前,尾巴一摇一摆地扫着地板。
“别过来,保持距离。桑丘,你主人呢?”她还是弯腰摸了摸狗脑袋,走进客厅却没发现褚知聿的身影。疑惑间,门锁“咔哒”一声转动,是他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餐走了进来。
“醒了?洗手过来,吃了早饭再走吧。”他把袋子放到餐桌上。
温倪没多说,三下五除二把早饭吃完,抬头对他道谢:“我回家去洗漱,也得去上班了。昨晚谢谢你。”说完便起身向大门走去。
忽然听见男人轻咳了好几声,听起来格外刻意,温倪转过头问,“怎么了?”
“可能有点感冒。”他揉了揉鼻梁,声音闷闷的,表情带点无辜,委屈巴巴的和桑丘一个模样,“不过没事儿,不用管我。咳咳……”
温倪挑眉:“感冒了就早点去看看。”
等她换鞋准备出门时,褚知聿忽然慢吞吞开口:“我这感冒,说不定还有你的‘功劳’。”
她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他:“什么意思?”
他慢吞吞抬眼,唇角勾起一点弧度,视线带着戏谑,“昨晚,你强吻了我,我觉得——可能是传染的。”话音落下,屋内空气瞬间凝住一瞬,桑丘好似听懂了一般,突然竖起耳朵四肢立起来。
温倪怔在原地,耳根发烫,在脑子里消化着他口中所谓“强吻”。褚知聿倒像是没事人一样,抿着唇笑,眼里分明闪着狡黠的光。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却忍不住对昨晚复盘。再往后,还真像是被一层雾笼罩住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抬眼看他,神情认真,“我并没有这个记忆。”
褚知聿一副被戳伤的模样,叹了口气:“哎,真是个绝情的女人。”又转头望了眼蹲在门口的桑丘,半真半假地说,“看来,只有桑丘替我作证了——你说对不对,桑丘?”
温倪刚想反驳,他却坦然地摆摆手,语气轻盈:“算了,你走吧,不用管我——”故意说得可怜兮兮,还带着点戏谑,可眼神却黏在她身上。
“所以,是真的吗?要真是事实,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敢做敢当,不过我只是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她说完,就对上褚知聿那双眼睛——他没有闪躲,反而用一种笃定的神情回应,看来是真的。
沉默了片刻,温倪缓缓呼出口气:“好吧,那我们先上班。等下班回来,再把这件事说清楚,好吗?”
“当然可以。”褚知聿唇角微微上扬,轻声应道。
这天下午,温倪接待了一位新的来访者。对方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个子高挑却微微驼着背,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他说和女朋友分手之后情绪不太好,一开始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好,可这都过去了一个月,做事情还是打不起精神,便来心桥做心理咨询。
“大概就是分手后这一个月吧,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每天像个游魂,做事情总是提不起劲儿……”
“先跟我谈谈你和你前女友吧。”
“我很爱她,可是她好像一直都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没有她优秀,但我真的爱她,比所有人都要爱她!”说到这里,手指用力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温倪察觉到他的动作,这是一种极致克制的表现,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量,她便继续刺激他表达下去:“你说你爱她,所以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怕她朋友带她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医生你也知道现在外面有的地方很乱。我也怕她的朋友们说我坏话,撺掇她离开我,所以才不让她跟他们出去吃饭……”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我只是想保护她啊,让她少受点影响。她那么好,我只希望她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做错了吗?”
“你爱她这件事没有错,但是方式不对。爱她是需要给她空间的。再说说你们为什么分手吧?”
“她说我太管着她,什么都要问。她和同事去吃饭,我只是想知道有几个人、在哪里、几点结束;有时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就会打电话、发微信问她在哪儿。我只是担心啊……”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哽住,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
“有一天,她说想一个人静静,可我怕她心情不好做傻事,就一直守着她。可她却说我把她困在家里面不让她出去,说和我在一起透不过气……”男人垂下眼帘,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所以呢,你又做了什么吧?”温倪聪明,已经猜出男人有胁迫性控制的倾向,所以他固然会采取一些举动的,补充道:“我需要你如实告知我,这样才能解决你的问题。”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她出去……所以只是稍微绑住她的手而已……相信我,我只是,担心她出去做傻事……”
没错,是这样了!温倪在心中确认。
面前的男人有“依恋焦虑”,这是人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害怕被抛弃,从而表现出强烈控制行为。更有甚者会在后期发展成“亲密伴侣暴力”(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IPV),包含身体、性、心理和经济上的暴力。温倪想要继续发问,试图找到他的这种不安全型依恋模式的来源,来对他进行修复。
可是还没问几句话,男人就像是突然被激怒般,发狠地看着温倪,向她冲过来,把她当做自己的前女友,对着她怒吼:
“乐乐,乐乐,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说的话呢?我爱你啊,我这么爱你啊!”然后将温倪一把推倒沙发上,用手掐住温倪的脖子,温倪瞬间被按入沙发凹陷处,动弹不得。
“冷静——我不是乐乐,你看清楚!”温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拿起玻璃桌上的报警器按下。不一会儿,公司的保安冲进来,温倪才得以解救。
事后,她咳嗽着大口呼吸,胸腔灼烧,手摸着脖子处刚才被男人掐着的位置。心桥一把手陆瑶听到动静走进来,“小温,这怎么回事啊?”
温倪向她讲述了事情经过,老板陆瑶开口:“小温啊,你受苦了。不过李塘怎么回事?怎么不对来访者做好危险评估就让你治疗的,幸亏你按铃及时,不然真出事了怎么办?屋内可只有你们俩人……”
“姐,不怪李塘。他今天出差了。”
“好吧,知道你护自己的人,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拿自己安全开玩笑,我们做心理咨询的就是每天在刀尖上走,有时真挺危险的!小温,今天你先回去吧,估计吓得够呛,明儿上午给你半天假,别来了!”
“好,谢谢瑶姐。那我和江姗交接下工作。”
“哎呀,你个工作狂啊,不过你脖子真没事吧?看着都红成那样了……”
“没事,回家抹点擦伤药就行。”温倪轻抚着刚才被男人用指甲划破的伤口,火辣的痛感提醒他刚才他下手有多重,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晚,褚知聿就留意到她脖颈间受到的“工伤”了。
第52章 嘴叭叭什么呢?想亲!
温倪很难给面前这个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的男人解释,自己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上班搞成这副模样,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褚知聿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脖颈间那几道尚未褪去的红痕上,“怎么,打架了?”
她拼命想寻找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没……不小心碰的。”
“还真是不小心,那你再碰一个我看看?”男人眉心微蹙,根本不信。
褚知聿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早上离开前和他约好下班再谈,所以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明明听到对门有动静,但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见人上门,耐不住性子便直接去敲门。
结果一开门,便看到温倪这个样子。她抬手想要去遮,可手指刚动了一下又僵在半空,和有些事情一样,越是遮掩,越显得欲盖弥彰。
“要不咱们明天再谈?你看,我这也不太方便。”她心虚地偏过头,试图轻描淡写的话题岔开。
他却没有退让,目光牢牢锁在她颈侧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上,压低了声音:“家里没药吧,等我。”
褚知聿从自己家里面过来,在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弯下腰,气息近在咫尺,声音冷硬却藏着一丝克制:“别动,我给你上药。”
话落,指尖在她下颌处轻轻一抬,让她偏过头来。温倪并没有抵抗,见他已经拧开瓶盖,清凉的药香弥散开来。药膏的凉意顺着脖颈蔓延开,她呼吸骤然一滞,指尖都忍不住蜷紧。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指尖与脖颈处的冰凉与灼热交错,温倪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男人的指腹顺势按住那点凉意,语气低哑:“疼吗?”动作极轻,却像带着某种占有的意味。
温倪不敢看他,只能极轻地摇头。可脖颈处那几乎若有若无的触感,却像故意逗弄似的,让她更难镇定。
“今天遇到了一个客户,情绪有点极端……”不知怎的,她现在想跟面前的人说说今天遇到的事。甚至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想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告诉他,只因为觉得他会听,而且能听进去。
男人动作一顿,眼神微微一暗。指尖仍贴在她颈侧,却没有立刻收回,继续低声问:“公司怎么搞的?你们工作的时候不考虑人身安全问题吗?”
“有的,不过我助理出差了,我没太在意前面的筛查环节。”
他眸色更沉,指腹顺着她颈间的伤痕轻轻摩挲,带着不容忽视的心疼与怒意:“下次,一定要注意。”
“……嗯。”
“不要出现这种事了,嗯?做什么事情,保护好自己是第一位。”
“我知道。”
“事情后面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客户我不负责了,交给另外一个人了。老板让我明天上午休息一上午,再去上班。”
事实上,公司在事件发生后立刻开了紧急会议,对每个咨询师手下的客户做了重新分配,也加强了接待环节的筛查。陆瑶还特地叮嘱她,以后遇到类似情况直接上报,不必硬撑。
褚知聿沉默片刻,手指终于离开她的脖颈,声音低沉:“那你自己呢?”
温倪愣了下,疑惑的抬眼看他。
“他们需要调整,那你呢,怎么调整?有让你同事帮你做疏导吗。”
“没关系,还不至于。”
褚知聿深知她骨子里面的倔强,也知道她不会去主动疏导的。温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提起早上未解决的那件事,“褚知聿,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事没有解决呢,不如说说这个?”
褚知聿唇角微勾,“您贵人多忘事,可算想起来了?怎么,小倪大人这是要还我清白?”这个称呼上次还是听茂茂叫起,她便觉得“小倪大人”很适合温倪——一个永居高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说到想起昨晚那事,还多亏下午这一场有惊无险的事故。在公司那会儿,当那个青年情绪失控、伸手掐住她脖子的时候,温倪整个人瞬间僵住。
那一刻,呼吸被堵住的窒息感,让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偏偏就在那片空白里,一段记忆猝不及防地浮了上来,关于昨晚,她白天没有想起来的那部分——
半梦半醒之间,因为感觉到手心有凉意渗入,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褚知聿,他正专注地用棉签细细擦拭她的掌心,动作小心且温柔。
她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在恍惚的眩晕里,她竟伸手去拉他,指尖还沾着酒精的凉意,不知怎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脖颈。她轻轻一扶,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她把他拉近,近到眼前模糊的面容被放大。
“怎么又是你,褚知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哑声低喃,带着鼻音,眼神湿漉漉的。
褚知聿愣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推开。
她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唇瓣颤动,又吐出一句几乎带着哭腔的话:“可是你……不是都有女朋友了,还对我这样?我不懂,褚知聿,你真的好花心……真的好花心……”
男人动作一顿,嗓音压低,带着点克制的哑意:“我没有女朋友。”
温倪眨了眨湿漉漉的眼,反驳得有些倔:“胡说,你都带她回家,我都看到了,你还……”
褚知聿眼神微暗,盯着她,唇角却轻轻一勾:“温倪,真稀奇,怎么还会吃醋?”
她哼了一声,眼神闪烁,又添了几分撒娇:“还有你的狗,也对着别人笑。”
褚知聿一时哭笑不得,低声解释:“桑丘的事我可控制不了。而且,她在桑丘小时候照顾过它一段时间……”
可温倪像是没听见,目光怔怔落在他唇上。昏黄的灯光里,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可她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却全然不着调——
他的嘴巴看起来……很好亲。
于是,在那一瞬间,她几乎没思考,整个人被冲动支配。她的手掌抓住他的脖子,轻轻往面前一带,唇瓣就这么覆上了他的。
轰。
褚知聿整个人愣在原地,瞳孔微微一震,呼吸滞在喉咙里。
而她因为发热,脸颊早已滚烫,此刻更像是火烧一般。可她却不躲开,只是迷糊地贴着,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自然的事——直到她的记忆戛然而止。
从回忆当中抽离,温倪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抱歉,不过我这不算是趁人之危。不过,我在生病,你完全有力量推开我的。”
“你也说了,你在生病。我没办法对一个病人下手。”
“那这事你也负一半责任,我负一半。我们扯平了。”
“原来是这么个解决方法,温倪,第一次见你这么会算账的一个人,还带这么扯平的?”
“都成年人了,我也不藏着掖着,有一些需求很正常,你也不亏。”
“有些话怎么偏偏到你嘴里,就像是谈判,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还有——她是我同事,来我家取第二天开会资料的。而且,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误会我们。”
“没关系,你不用给我解释。”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突然坏笑起来。
“我怎么说?”温倪心里发毛,她并不记得自己昏昏沉沉时说过的话。
“哎,不说了……反正你也说扯平了,这事就告一段落。不过还有桑丘,也被你误会了,可怜的狗啊——”
其实,褚知聿昨晚才发现,自己并不算正人君子。
昨晚她吻上来的唇,带着病中的灼热与湿意,却又出奇的柔软。顿时他的瞳孔收缩,喉结滚动,眼神晦暗了下来。
几秒僵硬后,感性战胜了理智,他只想要低下头回吻她。可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怀里的女人就像突然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整个人软下去,脑袋轻轻一偏,直接倒在了他的枕头上。
呼吸均匀,很快陷入沉睡。
褚知聿:“……”
他低低笑了一声,垂眸看着她因为发热泛红的侧脸,薄唇轻启,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还按耐不住了……”指尖无声地收紧,心口起伏得有些剧烈,他轻轻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还没有先忍不住呢。”
下一秒,还是把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摸了摸她已经凉下来的额头,便关上灯和门走出去了。对着门口摇着尾巴想进去狗说:“乖桑丘,今天不能进去,在客厅睡吧。她在睡觉,不要打扰她。”
第53章 你不要过来啊!
好不容易不用早起,因为昨天的事,温倪难得在周内赖床一次。这一觉竟然沉沉睡到了将近十点,阳光艰难的从窗帘缝隙里一点点挤进来,她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
脑子里正惦记着中午要不要点个外卖的时候,门铃响起。打开门,发现是褚知聿。他身边拖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神情看上去带着点行色匆匆。这样子不像是随意来串门,而是要出趟远门。
“温倪,我要去外地参加研讨会,三天。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
他从口袋掏出来一把钥匙,开口道:“这是家里的钥匙,这三天,能麻烦你给桑丘喂点吃的吗?”
“我知道你说过不喜欢宠物,我把三天的粮已经分好了,你只需要进去给他放碗里面就好,每天去一次就好。”又补充了一句,“他有时候吃东西没有节制,不能一次性给它太多。”
温倪本来想拒绝,现在不是有那种上门喂狗的专业人士嘛,而且还有上次那个女医生?
褚知聿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你可能不知道,桑丘脾气怪。可是我能看出来,它很喜欢你,在你面前很乖的。之前找过一次上门喂狗,它敌意很大……”
听到这,又想起不久前褚知聿还连夜从机场接自己,而且照顾了生病的她,现在这件事不答应的话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好吧,不过我确实没照顾过狗,我只负责每天给它狗粮和水。情绪价值没法提供。”温倪双手摊开表示自己的无奈。
褚知聿察觉到了,笑了笑,“不用遛它,你不爱狗我知道。只是放点狗粮,换水,别让它饿着就行。也不需要跟它有太多接触。”
“钥匙给我吧。”
褚知聿明显松了口气,把钥匙递到她手心,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谢谢。”他很真诚地说,“当我欠你一次。”
“没什么欠不欠的,你也没少帮我。”
“狗粮在厨房的柜子里,水盆就在阳台。它见到你会很兴奋,但他不会咬人,你不用怕……”像是怕她紧张,他特意交代得很详细,像是医生在交代患者注意事项。哦,他本来就是医生。
她轻声嗯了一句,掏出手机记录下来。
“……那我走了。三天,很快回来。钥匙收好。”
门在她面前合上,留下一室安静。温倪低头看着手里那串钥匙,指尖摩挲过上面的小金属牌。
人与人之间,可不就是这样吗?你拜托我,我麻烦你,一来一回的。事情或许微不足道,可就在这一次次来回里,把彼此缝合的更紧密。有时候这小小的托付,本身就是信任的体现。
当天下午,温倪一回到家便放下包,拿起上午褚知聿交给她的钥匙,打开了对面他家的房门。
门锁转开的瞬间,屋里立刻传来“嗖”地一声。下一秒,一只大狗从卧室方向扑了过来。温倪看出来是她那晚睡的房间。
“啊——”温倪本能往后退,差点没把钥匙扔出去。桑丘怎么感觉更大了,可能洗了澡毛发更加蓬松的缘故?
它的毛色亮泽,眼睛黑亮。它兴奋地摇着尾巴,爪子几乎要搭到她身上。温倪一手撑在门框上,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嗓子里挤出一句:“别、别过来……”
桑丘似乎听懂了她的慌乱,不再靠近她,但是依旧围着她打转。温倪继续进入褚知聿的家,鞋还没换就直直往墙边贴。
桑丘围着她嗅来嗅去,尾巴扫得空气“呼呼”作响。“只是喂它吃的。”她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往厨房走。桑丘兴奋地跟在后面,步伐轻快得像打了胜仗的士兵。她打开柜子,找到了褚知聿提过的狗粮袋,指尖因紧张而有些打颤。
“找到了。”
她把狗粮倒进碗里,然后立刻往后退了三步。桑丘扑过去埋头大吃,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明显。
温倪靠着冰箱站着,心脏怦怦跳。她原以为自己会异常排斥这种生物,可看着狗埋头吃东西的样子,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滑稽。
那种单纯的满足,仿佛全世界只有碗里的食物。她心想:真羡慕狗啊,只要吃得饱,就可以开心一整天,当然不饱也行,开心半天也可以。
“真是好简单的生物。”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听到她说话,桑丘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巴里还嚼着东西,有几粒从嘴巴掉了出来。像是以为温倪要和它说什么。
“吃你的,我可没叫你,别看我。”温倪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别过脸。然后她用餐巾纸包裹着那几粒掉出来的狗粮,无奈的笑出声,“你这狗,怎么还嘴巴漏?看样子你主人没有教你细嚼慢咽。”
十几分钟后,碗见底,水盆里也换上了新水。她的第一天任务完成。临走前,她特意绕过趴着休息的狗,走到玄关。桑丘警觉,不动声色的起身跟了过来,尾巴仍旧摇个不停,像是期待她留下。
“我只是来帮个忙的,不是你的主人。”她蹲下身,隔着鞋柜与它保持距离,轻声说。
桑丘歪了歪脑袋,像是听不懂,却依旧守在门口,看她换鞋。
温倪心里微微一动,竟有一丝奇怪的愧疚。明明她只是来了这一趟,怎么感觉现在离开它感觉还怪不好意思的,让它一只狗待在无人的房间。
关门的时候,她听见桑丘在里面轻轻叫了一声,她不明白它的意思,但是竟听出来了委屈二字。算了算了,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无病呻吟了?不过,至少没出什么差错,喂狗这活还行,在掌控范围内。
第二天下班,温倪的脚步比前一天轻快些,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点想见到这个大家伙了。不过准备开门的时候她开始胡思乱想:要是桑丘一开门就扑过来怎么办?要是它不认得自己,反而叫得更厉害怎么办?
把钥匙插进锁眼的那一刻,心里已经在默念:“冷静,冷静。”
果然,门才刚开缝,里面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桑丘“哐当”地跑过来,温倪一直在思考,它的尾巴里面是不是装了永动机,不会感觉到累吗?
温倪本能往后退,但这一次没有完全躲开,只是抬起手挡在身前保持着自认为的安全距离,硬着头皮开口:“好,好,冷静点!我知道了,我来了。”
桑丘扑到她身边却没碰她,只是在她脚边打转。
“行吧,算你给面子。但我们保持距离,懂?”
她换好鞋,径直走向厨房。温倪拿出狗粮,动作比昨天稳了许多。她没有立刻把碗放下,而是蹲下身来,保持着一点距离,观察桑丘的反应。
“你别乱动,我慢慢来。”她小声说。
狗果然安静下来,眼睛直直盯着她手里的碗。温倪见它没有扑上来的意思,咬了咬唇,终于把碗推到它面前,桑丘埋头吃得飞快。温倪看着,竟有点想笑。
她忍不住在原地坐下来,双膝抱着小腿,眼睛随着狗的动作移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竟然有一刻开始享受驯服的乐趣,那种你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的物种驯化。
“你啊……也就知道吃。”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她轻声嘟囔:“怎么,你不是还有个好姐姐吗,她怎么不来喂你?还是远亲不如近邻吧。”
可能是语气太温和,桑丘突然抬起头,舔了舔嘴巴,然后慢吞吞地朝她走过来。温倪还坐在地上,只能双手撑在身后往后挪,后背已经抵到冰箱了,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大狗伤人的新闻……
第54章 儿子终于学会金屋藏娇了
一瞬间,温倪全身僵住,第一反应就是双眼死死闭合。一股软软的触感隔着裤子传过来,出乎意料地让她心头一软,睁开眼就看到桑丘正在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
她能感觉到,某种单纯的善意正在被笨拙地表达出来。
狗仰着头,眼睛里是一汪干净的亮光,没有任何算计和防备。她伸出另一只手,试探着在它头顶轻轻碰了一下——毛发触感蓬松而温暖,桑丘立刻眯了眯眼,舒服得直往她手边凑。
温倪这才忍不住笑了,“桑丘,你还挺会讨好人的嘛,跟谁学的?”
狗摇着尾巴,好像在回答她。
今日份的喂食结束,起身准备离开,桑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在玄关处趴下来堵住门,说什么不让她出去。“别闹,我真的要走了!”她弯腰对着桑丘说话,狗默默抬头望着她,眼神像个孩子一样执拗。
原来,褚知聿真的没有骗她。温倪像被什么击中,忽然想起他跟她说过的那句话,原来桑丘是真的喜欢她,也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甚至发现自己竟可以开始接受这个金黄色的物种了。
第三天,一整天的工作虽然琐碎且紧张,但温倪的心思不知为何,总有一部分在外游离。快下班的时候,她已在心里盘算——等会儿要不要在宠物店买点狗用小零食。她没察觉到这念头有多自然,仿佛这事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推开门的那一刻,熟悉的脚步声奔了过来。桑丘早已等候多时,兴奋得差点撞翻鞋柜。
“慢点,慢点。”温倪蹲下来,熟练地接住它的脑袋,顺势在毛发间轻轻揉了一下,今天好像在它身上闻到一股味道,说不上是什么,有点像爆米花、又有点像泥土。
狗舒服得眯起眼,尾巴“啪啪”地拍打着地板。“今天在家里做什么了?”她的声音里带有一丝宠溺,连自己都没察觉。
后续的操作也愈发熟练,桑丘早已守在一旁,眼神牢牢追随她。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小块牛肉干——刚回来时在路边宠物店买的。
“喏,尝尝这个,给你买的。”她故意将零食举高,桑丘两只前爪立起来,尾巴摇得飞快。温倪忍不住笑出声,把零食递过去。狗一口吞下,然后舔了舔她的手心。
“真会撒娇。”她摇头,忍不住又掏出一块。
喂完饭后,索性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今天就多陪陪这个主人不在身边的可怜大家伙吧。桑丘跟随它跑过来,趴在她身边,把头挨在她膝盖上,吃饱喝足后便睡了过去,鼓鼓的肚子一起一伏的,还打着鼾声。
突然,她好像有点喜欢这种无条件的依赖了。随即掏出手机,对着桑丘拍了几张。照片里,她的影子伴随着西晒的阳光一同映在地毯上,狗正乖乖靠着膝盖,看起来亲昵极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把照片传给褚知聿,附上一句:“你的狗很乖,它正在睡觉。”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不到十秒钟,对方就回复了:“你已经敢这么接触它了?不错!”
她正要锁屏,桑丘察觉到她的动静便抬起头想要去舔她。温倪一愣,眼角不自觉弯起,“好啦,好啦,别闹。你主人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这几天也算是和你合作愉快。”她推开它的脑袋,语气却带着难得的柔和。
正是这一刻,门口传来“咔哒”一声,有人在开门。褚知聿不是刚才还在回她的消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温倪这么想着,可门一推开,进来的却不是褚知聿——而是一对中年男女。
男人穿着简洁的深色衬衫,身姿挺拔,眉宇间能看出几分褚知聿的影子;女人穿着一件深绿色的中式旗袍,气质干净利落,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显然是特意来探望主人的。
“桑丘——”中年女人刚叫了一声,便看见了还蹲坐在地毯上的温倪。
空气瞬间凝固。
温倪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里拿着空的狗粮袋,眼神一瞬间慌乱。刚刚心里飞快掠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冲进卧室躲起来?很显然,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男人和女人同时愣在门口,目光在她和桑丘之间来回打量。现在这场景过于“暧昧”:一个年轻女人,坐在自家儿子的客厅里,熟稔地和狗在玩,好像就在这里生活。
此刻温倪却喉咙发干,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桑丘倒是兴奋极了,扑向来人,尾巴甩得呼呼作响,丝毫没有察觉这气氛的僵硬。
女人收回手里的水果,摸了摸桑丘,眼神若有所思:“你是……?”语气中带着好奇和审视。
不难看出,他们应该就是褚知聿的父母亲了。“阿姨、叔叔好,我是来喂狗的。”为了避免他们误会自己是小偷,温倪连忙实话实话。
“知聿不在家吗?”
温倪缓缓站起来,把狗粮袋放回柜台上,神情努力保持镇定,可指尖还是不自觉攥紧。她垂下眼,轻声说:“我是褚知聿的邻居,他出差了,这三天我来帮忙喂桑丘。”
“这样啊……那姑娘怎么称呼?”褚知聿的母亲若有所思。
“温倪,您叫我小温就好。他应该晚上就回家了,我就先不打扰了。”说着便起身要往门口走。
走快些,走快些,快逃离这个和长辈待在一起尴尬的场合吧。
褚知聿父母的眼神来回交流:
“老褚,你儿子这是学会金屋藏娇了啊?”
“小聿能把钥匙给这姑娘,两人关系不一般。”
“你快问问,他们指定有关系,而且她还住在对面……”
“你问你问,这事女同志问比较好,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哇……”
突然,他们的眼神沟通被突兀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温倪已经走到门口了,下意识去看坐在沙发上的褚父褚母。她将门推开,褚知聿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刚怎么不回消息了,没想到我提前回来吧?怎么不说话,这么惊讶吗……”看着面前温倪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才将视线缓缓投向屋内。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显然,他没想到父母会突然来他家,更没想到会和温倪撞在一起。
还是他的母亲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知聿回来了,怎么,小温不是说你晚上才会到吗?”
“会提前结束,就改签了前一趟飞机。”只有他自己知道,会议结束后他匆匆参加完结会合影,没有继续参加无意义的应酬,火速赶往机场。
想着家里那一人一狗,突然就很想亲眼看看这幅场景。现在好了,确实也有一人一狗,不过比他想象中还多了两个人。
褚知聿进门把行李放在门边,顺手把要出门的温倪也带了进来,并凑近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帮个忙?”
“什么忙?”
“随机应变。”说罢便带她走向客厅。
四人分散着坐在沙发,褚知聿将茶杯推到几人面前,语气不动声色:“你们怎么不说就过来了。”
“哎呀,是妈没考虑好,打扰你们了吧,下次我一定提前打个招呼。”
“倒不是打扰,提前说下我好接待您,不然这万一没人你们可不白跑一趟……”
“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你,还以为小念也会在你这里。”
“我就说吧,这感情是来看褚念的啊,她这个月在酒店住着。”
“小念刚回国,你怎么能让妹妹一个人住酒店啊。”
褚知聿举手表示冤枉,“可不是我,是她说我爱管她,住我这里没有自由,而且我这儿地盘小,可容纳不了她褚大小姐啊。”
“怎么这么说妹妹啊……小温啊,别误会,知聿他平常可是对妹妹很好的……”
第55章 单恋
明知没有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东野圭吾《单恋》
褚知聿父母在这几年里开始慢慢接受,儿子身边没有出现女性这回事了。所以才会在他家里看到除桑丘之外的活物种——还是雌性的温倪的时候,这么惊讶。
他们对褚知聿从小寄予厚望,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培养他的学业上,好在他并不排斥,在他的学生时代里,任何感情上的偏差都没有出现过。直到,温倪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班级重组。
他们班里新来的学生有十来个人,依次站到讲台上介绍自己——名字、爱好、偶尔还夹带星座生肖诸如此类。有人的介绍自带喜感,班级里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充满笑意。
如果要形容这场新生的见面会,就像是春天里的花园忽然冒出来许多杂花,各自争奇斗艳的吸引游客的目光。
直到温倪的自我介绍浇灭了这场热闹。她是最后一位走上讲台,步伐缓缓,身姿笔直。站在讲台上时,她微微抬着头,眼神清冷平静,眼神没有聚焦到任何一个同学的身上,脸上甚至也没有一个客套的笑容。
但是台下的人都看向她,虽然没有外在的妆容或者服饰,但是却自带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女生的清冷感。
“温倪。”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褚知聿的耳朵里。
“温暖的温,端倪的倪。”她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
两个字——温与倪,本是永远不会搭在一起的词,却被她说进了名字里。一开始褚知聿只是觉得她这样介绍自己很有意思,像是在刻意挑衅语言的规则。但是后来他细细品味,却无意中感觉到一种和谐,和她这个人一样,让人觉得奇怪,却又无法忽视。
那一刻,褚知聿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能惊艳全场美,并不夺目,而是一种不带冲突的温和而精致的美,像是一幅淡色水墨画,越看越有味道。五官不算尖锐,但轮廓分明,眉眼间带着一抹疏离感,让人难以靠近。
因为温倪只给大家介绍了她的名字就要结束,老师适时在一旁补充,帮温倪给大家解释:“温倪同学是咱们班唯一一个要参加艺考的同学,后面要参加课外训练,大家要多多帮助温同学文化课啊……”
男生们忍不住交换眼神,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也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女生们则低声议论,语气里夹杂着惊讶。
而她始终保持平静和淡然,似乎对台下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她很快扫了一眼全班,老师在一旁等着,但她愣是没有说出来一句“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话。
一开始,褚知聿只是以为自己是被她的外貌所吸引,这无可厚非,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漂亮的异性有生理上的冲动这很正常。任何人都会被漂亮的事物吸引目光不是么?
“……温倪,你就坐在褚知聿后面吧,他是咱们班生物课代表,你高二摸底考生物成绩不理想,有不会的多问问课代表呀。虽然你要艺考,但现在他们也很注重文化课分数啊……”
温倪慢慢向教室最后一排走去,她知道,那一个没有同桌的座位正是为班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人量身准备的——像她这样的人。
这个位置离后门很近,方便她下课后去排练,老师希望她能顺利完成她的文艺活动,而不影响班级里的同学们听课。可能她觉得本来温倪就不需要太多的文化课分数,更重要的是她的存在不要打扰到别人。
这个座位,正好成为自然的安排。不是刻意的疏离但却给她和其他同学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结界。这个座位算是等到了它的主人。
褚知聿坐在她前排,余光总是有意识地瞥向身后。慢慢地,褚知聿发现自己在课上会不自觉地关注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整理书包的角度、翻页的轻巧声、偶尔扫向窗外的目光。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却像一条无声的线,把他的思绪牢牢牵住。
温倪似乎感知不到他的目光,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节奏。然而,对褚知聿来说,她就像一块静默的磁石,让人想靠近,却又必须保持着距离。
他一直在等温倪什么时候主动问他第一个生物课程的问题。可是这一个学期已经过半,别说问题了,他们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温倪每周五下午都会离开学校,然后周天晚上才回来上晚自习。班上的同学们早就习惯了她的行踪,偶尔会小声讨论:“她又去北京培训机构上艺考课了。”
某天周五,班里发了生物试卷,温倪正好不在。褚知聿看到试卷堆在讲台上,便顺手把试卷收了起来,小心放在自己的书包里。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会成为他和她之间的一个小小契机——也许能找到机会和她说话。
周天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偶尔的笔尖落地声。温倪从后门悄声踏进教室,轻轻放下书包。褚知聿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来,从书包掏出一张试卷,微微停顿,“温倪,这是生物试卷,周五发的。”
温倪抬眼,目光与他相遇,轻轻点头,“谢谢。”
“没事,我以为可以帮你把试卷收起来,等你来了再给你。”
“不用麻烦,发卷子的堆我桌上就行。”她直接算是拒绝了褚知聿。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褚知聿的父母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在高中还有这么一段情窦初开的阶段的。因为在他们记忆里,他的青春是干净、单一、专注于学业的,几乎没有给他留下过多“分心”的空间。
即便到了情感最易萌动的年纪,褚知聿在他们眼中也是安稳而冷静的少年。家长会时,老师反馈他“认真踏实、心思单纯”;同学家长谈起他,也只会对自己的孩子说:“你们班褚知聿不仅学习好,也没听说过有非正常男女交往的。”
他们哪里会想到,安静的课堂某个角落,曾有一个叫温倪的女孩,轻轻闯进了他那原本一成不变的日常。她是他在理智与克制之外,第一次感受到的心跳失序。
这一切,褚知聿从未对父母提起。他知道说了也没有意义。对父母而言,所谓“青春的心动”不过是耽误学业的杂音,他们真正期待的,是他一路顺畅,成为一个足够“优越”的医生。于是,那份悸动被他偷偷藏在心底最深处,悄无声息。
这才导致多年后,父母依旧以为,褚知聿在情感上一直空白,要不是因为一段大学时期的短暂恋情,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根本不喜欢女人。
所以等他工作后,她的母亲有段时间疯狂的给儿子介绍对象:有某位老同学的女儿,在国企上班,女孩端庄乖巧,但褚知聿却说没有眼缘。还有一位,研究生毕业现在正在出版社工作,文艺知性,但他却说没有火花。又有一位倒是活泼直爽,工作是电视台主持人,每天能量满满,他却说没有共同语言……
他见过的人倒是不少,各式各样的女孩。可你要是问他他们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他却答不出来。后来他面临医院职称晋升,母亲便忍痛放弃了安排儿子的相亲大业。
直到今天看到这个姓温的女孩,褚母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仿佛儿子曾经零零碎碎说过的所有条条框框,拼起来——就凑成了眼前的这个人。
褚母看着儿子与温倪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氛,心里的某件事反而更笃定了几分,决定帮儿子一把,她便笑着转了话头,机智地把问题抛给温倪:“小温啊,你跟知聿现在是……?”
第56章 该怎么把这个姑娘骗到手呢?
“阿姨,我只是褚知聿的同学,也是住在对门的邻居。”温倪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褚知聿,却见他神情淡淡,像往常那样安静沉稳,并未开口,所以她只能如实回答。
褚知聿的母亲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容愈发温和:“哦,朋友和邻居啊……”心底却早已盘算起来,对门那套房子,不正是自家儿子买下的么?这两个年轻人,偏偏要把关系藏进“邻居”的名头里,大概也是他们的小趣味。她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褚知聿担心母亲言多必失,赶忙阻止她继续问下去,“妈,明天吧。明天我约上褚念,我们一起出来吃顿饭,好好聚聚。您二老这次在北京准备待多久?”
“你爸他啊来参加老战友的聚会,顺便把我也带来了,今天就心血来潮来看看你,这可不赶巧,要不是小温在,我们怕是见不上你就走了。”褚母唇边笑意浅浅,又看向温倪:“听姑娘说话像是南方的,家在哪里呀?”
“阿姨,我是扬州人,我和褚知聿也是高中同学。”这个时候倒是搬出来他们之间毫无情谊的“老同学”这层身份。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褚父突然开口:“原来是高中同学啊,那你和小聿认识好久了啊。”
“叔叔,我们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前段时间我骨折了,正好又遇见,小聿就是我的主治医生。”她顺着褚父的称呼,也跟着唤了一声“小聿”。话一出口,却发现这称呼落在唇齿间意外地顺口,并没有丝毫违和。
全场觉得违和的人竟是“小聿”本人,温倪话音刚落,褚知聿握着茶杯的手指明显顿了顿,他还真不太习惯,一向叫他全名的温倪这么称呼他。
“高中同学好啊,你们这也算是久别重逢,在北京相互有个照应。”
“妈,扯远了。多大人了,我还照顾不好我自己了?”
褚母突然灵机一动,既然他们俩不愿意承认,倒不如换个法子,顺水推舟,借机看看小姑娘的反应,语气故作轻松:“说起这个啊,我要打你哟——上次你李叔叔让你见的那个女孩,人家还抱怨呢,说你根本没约她出来见面啊?”
“噢?那个自媒体博主?”想到这里褚知聿就一个脑袋两个大,之前碍于长辈的面子倒是加了这个女孩,结果很快被刷屏淹没——一天十几条朋友圈,几乎覆盖了她的全部生活,从早晨咖啡花没有拉好再到吐槽要求多的甲方和难相处的同事,从对明星八卦的调侃再到对国内外时事动态的锐评,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一个回应。
他感觉这人就像是一只颜色鲜艳却轻飘飘的气球。没过几天褚知聿就屏蔽了她。他在心里想,和这个女孩一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和她在一起的话,应该会把他本就不多的能量全部吸干。
“就是她,我看她照片挺漂亮的呀,而且不是还每天拍什么…V什么视频来着?大概性格也挺活泼的吧。不像你,整天一个闷葫芦似的。”她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儿子身上,而是若有若无地朝温倪看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却是精心抛出的试探。
但温倪却并未随之波动,静静坐着神情淡然,唇角甚至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仿佛这些话与自己全无关系。指尖稳稳地搁在茶盏上,没有多余颤动,眼底澄澈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水。
“别说了,妈,后面有时间我见见。”褚知聿突然开口。
听到这话,有人那一汪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骤然轻轻一荡。
“明天吃饭小温也一起来吧?热闹热闹。”
“不用了,阿姨,”温倪语调里带着一丝婉转的歉意,“明天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恐怕抽不开身。”
褚母听出温倪字里行间中的婉拒,便不再强求了,这个姑娘的性子和自己儿子的有得一拼。
第二日傍晚,褚知聿从医院下班直接开车去酒店接褚念,带她和父母汇合。小姑娘拎着一个大手提袋,蹦蹦跳跳的上了车。
“回来这也几周了吧?”褚知聿一边转动方向盘将车从路边开出,盯着后视镜说:“该找个班上上了,成天这么乐呵呵的。”
褚念翻了个白眼,半是无奈半是撒娇:“哥,冤枉!我不是没找过呀,我这学社会学的,能干什么?你说说,我能去哪?”
车子缓缓驶上二环,车灯拉出一道道光影。
“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吧?我看看能介绍不。”
“哥,你听我给你算呀,首先你知道的,现在国内就业环境不好,像我们学社会学的,而且从国外回来,根本没有特别对口的岗位。要么就是做研究,门槛太高,要继续读博;要么转去市场调查、咨询公司,人家一开口就要精通各种数据分析软件,实习经验吧啦吧啦一堆。社科院就更别说了,几千人挤破头往进冲,轮到我这儿根本没戏……”
“这理解你,那你后面怎么打算?”
“哥,听我跟你讲哈!”褚念突然坐直了身体,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笃定,“我找到了一个我更想做的事。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嘛,在 LSE 的时候我接触过一段时间戏剧,也上了选修课,没想到自己会彻底陷进去,我打算自己写剧本!”
“在Holborn这一年我已经写完了一个本子,虽然可能还没有那么专业,但我一直在学习,而且回国这几周我也没闲着,已经在调研国内市场了,话剧、实验戏剧这些东西在国内还处于一个比较小众的状态,大部分观众还是集中在一线城市的固定圈子里,剧本创作者也很有限。整体氛围不算成熟,恰恰因为这样,才有空间。我觉得我真可以借这个机会,做出点新东西出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社会学让我更敏感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社会里的矛盾与困境,这些,本来就是戏剧最好的养料。可能比起进一家公司当个小职员,我更想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褚知聿难得看到妹妹这么认真的规划自己的未来,心里很是欣慰,“这条路不好走,你要想好。不过难得你对一件事这么热情,倒是可以一试。”
“哥,说到这个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有没有认识的在演艺圈或者话剧圈的朋友,我刚回国也不熟悉这个圈子,你在北京待得久。”
“不过,我可能还真能帮到你……”本想着自己怎么能有这方面的接触,但脑海中突然冒出温倪和她的姐妹茂茂,这不就是现成的科班出身,而且还活跃在影视圈的人脉吗?“下次吧,我帮你引见,她们也挺忙的,你准备好想要了解的事情再跟我说,我做局。”
“好嘞,谢谢哥!哥最好啦!”说着就要去摇他的胳膊撒娇。
“别贫,开车呢。还有啊,一会见到你大伯和伯母就先别说你这个打算了,他们难免多言惹你不快,不过你要知道他们也是为你担心。”
“这你放心,我还怕伯母给我老妈告状,她又得唠叨我了,等我做出一点成绩,我再告老还乡,面见江东父老。”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你这几年在国外语言系统都退化了,真的不会影响你写本子吗?”
“这你放一百个心吧。不过哥,上次你那个同学的事情最后怎么结束的?就是热搜上离婚那个。”
“就离婚了呗,没什么后续。你个小屁孩成天操心的事情还挺多。”说着用食指关节轻敲了一下褚念的脑袋。
褚念嘟起嘴鼓着脸气氛的甩开他的手,“哎呀,烦死啦,你别把我妆搞花啦!我都多大了,还小屁孩呢……倒是你,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婚姻大事吧,再老了小心没人要,略略略……”
褚知聿看着妹妹这副模样不禁笑出了声,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两人互怼时候,“你放心,你哥我心里有数,还能让你没嫂子了?”
褚念满脸不相信,“行啊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出来让我见见?别光说不练啊!”
“该见的时候你自然会见到的。”
这点褚知聿心里真的有数,他并不是缺乏选择的人,可真正让他觉得想要带回家的,却只有一个。偏偏那姑娘性子棘手,今日听母亲提起介绍女孩的时候,她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叫他直觉头疼。
唉——究竟得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她“骗”到手呢?
第57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跟茂茂约了很久的剧组探班终于兑现。周六闲来无事,温倪自驾前往茂茂剧组所在的“怀柔影视基地”——这个称之为“东方好莱坞”的地方。
北京已经完全步入秋天,一路往北开去,国道两侧的行道树叶子已渐渐泛黄,偶有孤零零的几片叶子被风卷起,在车窗外旋转着跌落,然后被飞速驶过的车轮压个稀碎。
等驶过城市边缘,楼宇渐稀,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村舍和成片的玉米秸秆堆。温倪看着沿途的风景竟觉心情不错,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在城市里待得太久了,所以此刻才能有这样的好心情。
停稳车后,她从后备箱里艰难地拎出两大袋奶茶,汽化的热气在塑料薄膜里面起雾,这是她提前买好,准备带去剧组探班用的。
跟着导航找到了写着“《昭华令》剧组:临时封道”的白色指示牌,路过了一条青石小径,走出去豁然开朗,抬眼望去前面区域坐落着剧组搭建的古代风格地宫殿,还有一块水面,上面立着木栈桥和假山——这是茂茂参演的《昭华令》剧里出现的“静心湖”实景。
温倪沿着瓦墙走近静心湖拍摄场地,看到剧组场务忙碌地来回穿梭,化妆车门口一排坐椅,有几个群演姑娘在低头补妆,头顶钗环叮咚轻响。现场收音把话筒举得老高,灯光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穿过人群,找了个空闲的桌子将奶茶分发给闲站着的工作人员,口中还不忘嚷着:“茂茂老师请大家喝奶茶。”
B组副导演的实习助理赵一博认识温倪,他是她们在中戏认识的导演系同学,因为一起选过一个选修课合作过小组作业而熟悉。
赵一博看见温倪来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温倪,好久不见,来看茂茂吗?快去篷里面等吧,外面人多,等拍完这条我让茂茂过来找你。”
“喝奶茶啊赵导,请你多多关照我们毛老师。”温倪递过去了一杯奶茶,眼角微微弯着打趣道。
“哎!什么赵导,我就是大导的小喽啰,甭提了!你先进去吧,我忙去了哈!”
温倪走进为监视器临时搭的黑帐篷,里头摆着几张折叠椅。她悄悄走进去,看见导演坐在椅子上,声音从扩音器里掷出来:“现场安静啊——来,准备——开机!”
透过监视器可以看到,今天茂茂拍的是一个群戏,剧情她好像听她提起过——《昭华令》里,段昭仪跟几个世家千金设计把女主昭华逼退至静心湖,表面是姐妹情谊相劝,实则步步相逼……茂茂在里面扮演“段昭仪”这个深宫恶女。
监视器画面上,几位姑娘立在湖石边。衣裙华美,层层襟缘在秋风里轻轻起伏,珠玉映着日光,好看得像一幅宫廷工笔素描。茂茂站在正中,说话时微微抬眸,她一边笑,一边走上前去一点点收紧空间,逼得女主昭华后退,直到石岸边缘。
戏里站在茂茂对面的昭华突然回身,轻巧地转身把势头掀回去。茂茂脚下一虚,“扑通”一声,画面一颤,水花在镜头前炸开一团白。帐篷外也传来实打实的水响。那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往湖心去。
“好!这条可以,Cut!”温倪身旁导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水里的注意安全啊!”安全员早就蹲在岸边,手里握着救生杆,听到对讲机那段传来Cut,此时,茂茂淡紫色的宫裙在水面铺开,像一朵被翻起的莲花,她挣扎了一下露出半边脸,确认拍摄结束后才从水中完全探出脑袋。
茂茂被安全员牵着上岸,立刻有服化道冲上去盖毯子、递热水,造型师蹲下检查发髻有没有散,用毛巾按掉她睫毛上的水珠。她吐了口气,嘴角还带着职业的笑容。
不到片刻,导演又开始发话:“好,全体注意!再来一条水中特写镜头啊,段昭仪准备入水。”
第二条开拍,只见茂茂把毯子一丢,又扑腾回湖心。风从水面吹过来,将她额前碎发吹成一圈。镜头推近时,她眼底那点寒意全无,留给镜头的只有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导演对着对讲机喊话:“昭仪注意一下啊,在水中你要表现出对女主突然反抗的不甘,知道了吗?”温倪心想,反正拍出来都是女三在水中吐泡泡的特写,何必去折腾人,主要镜头还不是会在最后关节停留在女主大仇得报的脸蛋上。
一条又一条,茂茂身上湿了干,干了又湿,服装师换了两次外衣,妆化师补了三次口红。温倪突然看到茂茂的监视器里眼神,那种对演戏的热爱,才能支撑她在这么冷的天,在湖中落下去又起来吧。
“有了!今天拍摄结束,收工。”导演在监视器前点头。
茂茂被拉上岸,披上毯子,这才看到已经站在不远处的温倪。她赶紧把手举高晃了晃,远远地向温倪示意。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发饰,在跟她说自己卸了这身“装备”再过去,让她稍作等待。不一会儿,茂茂身披一个大毛巾从人群中走过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边。她的眼角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冷水的浸泡,微微泛红。
温倪正抱着一杯热奶茶等着,见她过来,赶紧迎上去,把杯子递到她手里:“快喝,热的,你喜欢的。”
茂茂接过,双手握着杯子猛吸了一口,笑得很满足:“温小倪,你真是我亲妈,爱死你了!”
“得了吧。”温倪忍不住嗔她,“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别冻着。”
温倪载上茂茂,一路开到她租的公寓。那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离影视基地十几分钟车程,墙上虽有墙皮脱落,但屋内收拾得很整齐。
“你先坐哈,我去洗澡。”茂茂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扯下身上的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转身就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
温倪坐在沙发上,翻着桌上的剧本,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手写的批注,都是茂茂对人物细节的琢磨。没多久,茂茂出来了,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把自己狠狠砸进沙发里,长舒了一口气:“啊——可算活过来了。”
温倪递上吹风机:“头发吹干点,别着凉。”
“好嘞。”茂茂笑着接过,一边吹头发一边说,“我在想啊,明天要不要去农家乐待一天?秋天来了,不得去赏秋嘛,我们不能错过每一个秋天。”
“好呀,可以。我明儿晚上赶回城里就成。”
第二天一早,她们驱车去了一个风景区里的农家乐。沿途的山路蜿蜒,两旁的树叶已经红黄交织,农家小院临近一条小溪,靠近就能闻到烧柴火的味道。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笑容,声音洪亮:“来了啊!姑娘们,饿坏了吧?咱这儿菜全是自家院子里种的,绿色纯天然!”他带着她们走进小院,指着地里的青菜、西红柿、辣椒,一脸自豪,“看,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刚摘的。”院子不大,但种得满满当当,几只鸡在角落里踱步,偶尔扑棱翅膀。
姐妹俩选了一个靠窗的雅间,茂茂提议:“咱们点条鱼吧。”老板豪爽地推荐,“虹鳟鱼,自家水塘养的,可以自己去挑,个个都活蹦乱跳,城里人经常周末过来吃,就好这一口!”
两人跟着他走到池边,看见水面上溅起一串串水花,鱼群肥硕,颜色鲜亮。温倪指了指一条最活泼的:“就它吧。”老板利索地网起鱼,交给后厨。没过多久,红烧虹鳟鱼端上桌,香气四溢,外皮焦香,肉质鲜嫩。再加上炒青菜、炖土豆、农家玉米饼,满满一桌。
茂茂夹了一块鱼肉,满足地眯起眼:“这才叫生活嘛。”
温倪笑看她:“咱们大明星也开始亲民了?”
“哪能啊。”茂茂摇摇头,“要我说,损人还是你有一手。对啦!突然想起一事,上次褚医生接到你了吗?”
“出差那次吗?接到了,你怎么知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赶不上了呢。你一开始不是从首都国际起飞的嘛,他也没问就先去了那边,结果没想到你落地大兴。幸亏他问我了,不然还真接不上人了哈。”
温倪怔了一下。脑海里闪回那一晚的画面——怪不得褚知聿眼里有红血丝,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疲倦,头发也一改往日显得乱糟糟的。
听茂茂这一说才明白,那晚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赶了多少路,可这些竟没有听他提起过。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情绪翻涌上来——复杂、心疼,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敢深究的触动。
“这些,我不知道。”温倪半晌才低声开口。
想起上次褚知聿主动提出把自己的房子租给温倪,茂茂想要点一下她:“小倪,我觉得他对你挺上心的,你没看出来吗?其实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她母亲有在给他介绍女孩子认识。”
“这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
“反正,不太可能,就这样吧。”
“可是——”茂茂差就要把“其实你的房子也是他租给你的”这事说出口了,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来人竟是褚知聿。温倪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示意她接电话。
挂了电话,茂茂生怕温倪误会,便赶紧解释:“他问我点事,说他妹妹好像最近想写话剧,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然后推荐一些书……”
“哦?你可以问问赵一博,我今天在片场见到他了,他就是导演系的。”
“说的是啊,他现在在我们组做实习导演,咱们大学那个选修课不就是他帮我们排的话剧嘛……那我问问他去。”
温倪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褚知聿和茂茂也有微信,原来他也会向别人寻求帮助。可为什么,他这次没有问自己,他应该知道自己之前也是表演系的。明明,自己住的还和他那么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别扭。
“得嘞!褚医生约了个局啊。你,我,还有一博。”
“我?我去干什么?”
“你可是咱们那级的天选茱丽叶啊,没你怎么成?你就行行好,从话剧演员角度给年轻人传授下经验,权当你为演艺事业做的最后一个贡献呗!”
“打住,别给我带高帽哈。我去,我去。”
第58章 天选朱丽叶
温倪一直觉得自己最快乐的时候是在中戏的时候。但同时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得了严重的社交焦虑障碍。
上了大学,终于离开了家庭的控制。她就像是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鸟,跌跌撞撞,却又忍不住扑腾着翅膀。好像有那个一直被压抑着的真实的自己出现了,时常提醒她:恭喜你,终于摆脱了控制……可是,你怎么保证他们和高中那群人不一样呢?就这样,矛盾的自我在温倪体内对抗,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其实她并不知道,其实那年的雨一直都结结实实的淋透了她,她从未走出那场潮湿。从那时候起,她就生病了。
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上台表演前会极度紧张,心跳加快、出汗、颤抖。明明在台下熟记着台词,但一到观众面前就脑子空白。害怕别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总会想起高中那几个女生。
但好在也是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她这一生仅有的几个好朋友之一——毛茂茂。他们这届表演系分两个班,一次表演大课下课后,温倪闷着头往教室外走,心里还被刚才的紧张压得透不过气。就在楼道转角被几个大男生的调侃声绊住脚步。
“喂!同学,你刚上台的时候,脸怎么那么红啊——”几个男生哈哈大笑。温倪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不知该说什么,突然听见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
“笑屁啊你们?台词背过了吗就在这儿乱晃!你们倒也是上台去啊,在这儿装什么……”
毛茂茂拎着书包就站到了她身边,眼神里带着一点“谁敢动我的朋友”的凌厉。几个男生愣了愣,讪讪地散开。
温倪抬头看她,眼眶莫名有些热。茂茂却咧嘴一笑,把胳膊一甩:“走吧!我还没吃饭,一起去吃吧!”
好像只有茂茂这样的女生,才能直直击穿温倪的心理防线。就这样,温倪和她度过了大学里最快乐的几年。
后来茂茂常鼓励她说:“温倪,我告诉你哦,你别怕!之前老师说,休·格兰特在拍电影前都需要花很多时间调整焦虑,你这不算什么!还有那个奥斯卡影后齐薇格,每次在公众场合前也会说自己很不自在,但这也不妨碍人家是影后啊!所以你呀,也不要太在意。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陪你去学校医疗室,我们咨询一下!”
不过好在后面机缘巧合遇到了周湛,及时的治疗也算是从泥泞中拉了她一把。
和赵一博的认识也很巧,她和茂茂选了一节几个专业在一起的选修课《英文话剧鉴赏课》,在倒数几节课的时候,戴着眼镜的老头操着一口京腔宣布:“本学期结课时小组汇报,三人成组,自由选择,要自行排演一段十五分钟的话剧,就从我们之前课里面的进行编排。”
他们俩经常结伴而行,在班级里面也没有认识新的同学,而一个专业的同学也早已私下敲定。大家以此上台给老师报小组人员,两姐妹一筹莫展之时,后门偷偷溜进来一个男生,个子高挑,但是因为害怕老师看到而驼着背溜进来。
男生看到大家都在交流,便问同样坐在后面的温倪和茂茂:“嗨!同学,刚才老师说什么了啊?怎么大家都在讨论,是留作业了吗?”
俩姐妹突然相视一笑,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不就是天降队友吗?茂茂率先开口:“同学,咱们组队吧,我们是表演系的,叫我毛茂茂,她是温倪。”
男孩还是一头雾水,但顺势答应了她:“啊,hello,hello!我叫赵一博,就叫博子就成,我导演系的。”
“嚯!咱们这是天选小队,导演有了,演员也有了。”
“不过你们还没告诉我,小组作业是要干什么?我这学期都没怎么听过这课,听说今儿是最后几节课了,就过来听听考试重点。”
“没有考试,就是结课有个汇报……”然后茂茂向他复述了一遍。
“我去!这我也不会啊,我这上课都没怎么来过……”
“放心吧,我们是专业的,你就提供个情绪价值。”
“那我们要演什么?”温倪问。
“《哈姆雷特》?太沉重了。”茂茂摇摇头,眉间带着思索。
“《仲夏夜之梦》?人多,咱这三个人不够。”温倪轻声说。
赵一博心想,原来这节课是学这些的吗?早知道就来听了……
沉默片刻,茂茂忽然一拍大腿:“不如就《罗密欧与朱丽叶》吧!简单,经典,爱情戏。”
她转头看向温倪,眼神闪烁着调皮的光:“你演朱丽叶嘛,我比你高点,反串一下罗密欧。”
赵一博参与了小组的交流进来:“那就决定了,你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我来做旁白和导演?”
就这样,他们的选题确定了。温倪没有说出的是:这正是她艺考时准备的剧目。那场戏,她在无数个深夜对着镜子练习过,反复咀嚼。
排练开始得出奇顺利。可能是因为温倪对剧本几乎烂熟于心,她的台词准确而自然。茂茂虽然一开始比较生硬,但凭着性子直爽,很快进入状态。她反串的罗密欧带着几分俏皮,却意外地真诚动人。
“温倪,你这句要抬头,不要光看地板。还有茂茂,收一点演,别光耍帅,罗密欧是真的爱她。”赵一博倒也专业起来,用自己平常专业课学习的知识给她们提出建议。这几个人把这十五分钟搞得有模有样的。
汇报那天,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同学和老师。灯光一暗,舞台中央只剩下他们三人。
茂茂一身白衬衫,头发向后梳得利落,假声台词却意外带感:“轻轻地,我的爱人,让我再看看你……”
温倪身着浅色长裙,眼神清澈,她缓缓抬头,台词如同泉水般流出:“若你真心待我,我便永远属于你。”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那一刻,温倪仿佛不是在演,而是真的站在古老的维罗纳城墙下,面对着命运的爱人。她的目光坚定,泪光闪烁,把全场都带入了那段经典的爱情。
当朱丽叶轻轻说出那句“Good night, good night! Parting is such sweet sorrow”,全场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然后,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课后,老师特意把温倪叫住。那位英语老师同时也是戏剧研究所的,她笑着说:“温倪是吧,我正打算改编一版新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的表演很打动我,我想邀请你来试镜朱丽叶。”
温倪惊得说不出话。茂茂直接跳起来,搂住她的肩:“看吧!我就说你是天选朱丽叶!”
赵一博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眼神认真:“温倪,你真的该相信自己,可以的。”
……
“所以,妹妹啊,”茂茂嚼着薯条,神气十足地开口,“话剧上的事呀,你还是得问你温倪姐。这就是她‘天选朱丽叶’名号的由来。”茂茂带着温倪和赵一博来参加褚知聿攒的局,刚才绘声绘色的给他们讲着三人认识的经过,以及温倪饰演朱丽叶的事,“你想想啊,那可是表演学院啊,老师选她的含金量那可是啧啧啧!”
“真的好厉害!温倪姐。”褚念眼睛一下亮了,猛地转向温倪,“好酷!后面我想和你再多多了解一下演员角度的话剧创作可以吗?我们加个微信!”
“……啊对了,找到了!”茂茂忽然把手机举在半空,眼睛发亮,“各位,我这里有当时的录像,不多,就一小节,有没有人要看看?”
第59章 喝醉的他有点可爱
“我来我来!让我瞧瞧!”褚念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整个人都快扑到桌子中央,眼神像是小动物闻到零食那般闪闪发光。
“小心,别打翻东西,没大没小的!”褚知聿伸手去扶妹妹,动作柔和却带着无奈。
“快放快放!我想看看温倪姐。”褚念已经迫不及待地拽着茂茂的胳膊。
“别急啊——话说褚医生不来看看吗?”茂茂坏笑着,把手机举起向他示意。
“那我也来看看。”褚知聿看似不经意间答应,但其实身体早已凑了过去。
视频在屏幕上亮起,画面中,舞台灯光打在朱丽叶的脸上,年轻的女孩抬起头,眼神清澈声音坚定。褚知聿突然抬起头来,和坐在对面的温倪对视,一瞬间,屏幕里的人与现实里的她仿佛重叠——同样的眉眼,却少了些舞台上的锋芒毕露。
褚念看得屏息,等画面一停顿,立刻扑过去:“哇!温倪姐,你真的好厉害,不过后面怎么不当演员了啊?”
“喂!小屁孩,”茂茂立刻伸手按住褚念的脑袋,把她的头往旁边一转,假装凶巴巴地说,“不要多问。”
褚念却不服气地嘟囔:“我就是好奇嘛!姐姐演得那么好,这还只是个小组作业,不当演员真的好可惜啊!姐你说是不?”
“是我自身的原因,选择了别的工作,不过我是喜欢演戏的。你有任何关于话剧方面的问题都可以问我,虽然这些年没有再上过舞台,但是我一直都有在看。”温倪微笑地向褚念解释。
这时候博子开口:“对啊妹妹,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练。你可以多关注一下,现在啊有的剧也会在国内巡演,很多话剧都是原班人马。”
“哇!谢谢博子哥,下次有机会咱们一起约着去看呗?还有温倪姐,茂茂姐。不过茂茂姐要拍戏,估计没时间……”
褚知聿听没有他的名字,挑了挑眉问褚念:“怎么没有我?”
“哥,你还好意思说!”褚念立刻抓住机会拆台,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出国前和你看了一次电影,是谁在里面狠狠睡了一大觉的呀?这种艺术欣赏的事情,你还是别跟我们掺和了吧,哈哈哈!”
“……”褚知聿被噎了一下,随即低声辩解,“我那天是刚做完两台手术,太困了没忍住。”
“好吧——不过哥,你还是和你女朋友去看吧哈!别凑热闹了啊,乖~你说是吧,温倪姐?”
温倪没想到这个环节竟然牵扯到自己,一时没有听清褚念说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顺着气氛笑着附和:“是呀。”
这随口一声应答,却让褚知聿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好了好了,菜上齐了,大家开始吃吧!”他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在座几人,语气正式却不失温和,“今天感谢大家能赏脸来给褚念传授经验,我这妹妹笨,但是勤奋肯学,以后可能还要打扰各位!我先喝一杯,大家随意。”他话音落下,仿佛瞬间把小小饭桌的氛围推到正轨。
“来来来,褚医生,咱们这也算是交了个朋友呗!”博子豪爽地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举起酒杯。
赵一博是东北人,虽然从大学到毕业后一直在北京,但是基因里的那股子豪爽劲和幽默感却丝毫不减,很快三杯酒下肚,拍着褚知聿的肩膀便开始称兄道弟。作为在场的唯二男性,褚知聿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回应着他,不然照博子这节奏和兴致,怕是在座女生们也“在劫难逃”,得被他灌上一遭。
“老弟,我叫你知聿老弟不差吧?我比你大几个月哈,嗝~”赵一博举着一小盅酒杵在两人面前,另一只手已经大咧咧地搭在褚知聿的肩膀上,劲儿不小。
“来!这杯必须干,咱们东北人讲究个痛快!”博子嗓门震得周围都一震。
褚知聿被他这股子热劲儿裹住,肩头微微一沉,却并没有闪躲。他目光下垂,看着杯中的白酒,还是举杯与他相碰,“行,博子哥,敬你。”
“哎!这才像话。”赵一博咕咚一口干净,把小酒盅扣在桌上,响声脆亮,原地宣布一场友谊的成立。
茂茂忍不住在旁边笑:“博子得了,赶紧收敛点儿,看起来咱们褚医生酒量不行,别把他喝趴下了,文明劝酒哈。”然后对褚知聿说:“褚医生,博子这酒量不一般,你别和他较劲。”
“酒量不行?”赵一博眼睛一瞪,随即又笑,“那更得练练!老弟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会灌你,咱这是交朋友,不是斗酒。”说着,他豪气地拍了拍褚知聿的肩膀,力道不自觉又重了几分。
褚知聿脸上的红意更深,脖颈到耳尖一片烫。他确实好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现在确实感觉头有些发沉。不过一会儿,他脸和脖子都渐渐泛红,从颧骨一直烧到耳根。
“哎哟呵,褚医生,你这是——上色啦?”茂茂打趣道。
褚知聿轻咳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依旧保持着那份稳重:“我没事,喝得快了点。”
温倪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他脖颈处那片鲜红。灯光下颜色愈发明显,衬得白衬衫的领口有点晃眼。她心口微微一紧,手里筷子停顿了片刻。
隔着桌看过去,心里竟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到了这种局面,被博子的热情这么一裹,居然也会有点无处可逃的窘迫。她垂下眼,假装认真夹菜,唇角却悄悄漾起一点弧度。这种反差——意外地让人觉得挺有人情味的。
博子哈哈一笑,又要给他倒酒:“来来来,再走一个——”
“得了吧,你看他那脸,快能煮熟螃蟹了!”茂茂抢下酒瓶,一边护着一边挤眉弄眼,“再喝下去,等会儿你抬回去啊!谁灌醉谁负责。”
话音刚落,褚知聿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像被水汽蒙住了一层,热度从喉咙一路烧到脑门。他向来自控力极强,但此刻酒意上涌,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醉酒就是一瞬的事,当他意识到自己醉了七分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他喉咙发紧,视线在桌面晃了几下,最后落在对面的温倪身上。手指缓慢却坚定地伸出去,像是抓住唯一的定点。
“你送我回家。”
茂茂突然像是灵光一闪,拍了一下大腿:“唉对啊!温小倪你不是就住在他家对门吗?那太合适了,你一会负责哈。”
温倪原本僵在半空的心绪,顿时像被人推了一把。她无法找借口拒绝,毕竟对门的便利实在让人无法反驳,只好顺势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事人褚知聿此刻醉意加深,说完那句“你送我回家”之后,像是终于耗尽了力气,身体一歪,就这么趴在了桌子上。白衬衫的肩膀微微塌下去,额头抵在手臂上,呼吸间带着若有若无的酒气。
“哎哟,哥,还好吗?”褚念伸手拍拍她的背。男人哼哼唧唧的,不知在嘟囔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不成整句。
当饭局出现一个醉的不行的人的时候,离结束也不远了。茂茂安排着大家回家,“博子,你帮温倪把褚知聿送回家,她一个女生抬不动喝醉的人。妹妹跟我走,我把妹妹送回酒店。”
“那温倪姐,博子哥,我哥就麻烦你们啦!”褚念和他们告别,压根不管自己那个不省人事的哥。
赵一博帮温倪架起褚知聿,将他从出租车送到小区电梯上便准备离开了,“温倪,出租车师傅还在等我,我就把他放这儿了啊,你给他借点儿力,他现在可以走的,我就送你们到电梯了啊!”
“好,博子你回去路上小心,今天你也喝的不少,回去在群里面报个平安。”
“走了走了!”博子留下挥手告别的背影,温倪此刻想起一句话:“俺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唉哎唉,褚知聿你靠着电梯,别往下滑啊!”温倪赶忙上前搀扶住快到顺着电梯门滑倒的男人,他半闭着眼,身体像个软绵绵、懒洋洋的布偶。
“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她微微皱眉,轻轻扶着他的肩膀,步子小心翼翼不让他摇晃。她艰难的把褚知聿拽出电梯,运送到家门。一个不留神,褚知聿直接一个坐下,靠着自家的大门上,双腿伸直,头歪向一边。
“钥匙,钥匙在哪?”
“兜里面……”他含糊地答了一声,但没有再指明具体位置。
“哪个兜?”温倪微微蹙眉,低声问。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肩膀微微前倾。温倪叹了口气,伸手探向他衬衫口袋。手刚碰到他的衣角,就感受到那柔软的布料下微微的温热。
“唔……”褚知聿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像是被酒精拉长的低音,又带着半分无意识的惺忪。
衬衫口袋没有,那就是裤子口袋了。温倪手指小心地滑向口袋,在这个比较尴尬的位置,她的每一次触碰都不敢多做停留,甚至努力不去多想。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她能感受到酒意让他身体略微松软的温度,手指沿着口袋轻轻探寻,像是在遵循某种微妙的界限。每一次微微的接触,都让她心底生出一丝紧张,又不得不克制呼吸,不让自己显得慌乱。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钥匙,她轻轻握住,却发现自己因为靠得太近,都能闻到他衣服上的酒气。褚知聿微微转了头,额头几乎靠在她肩膀上。她听到褚知聿在说话:“……你就不用喝了。”
“啊?你说什么?褚知聿。”
“我说……我要是喝了,你就不用喝了,嗝……”褚知聿声音沙哑,带着醉意里的不自觉。
温倪愣了一瞬,心口微微悸动。酒意让他语气慵懒而坦率,褪去了平日的冷静与克制。
“那我谢谢你呀。”
打开门后,温倪用了最方便的——那就是拖的方式将他带回屋内。
他一边在地上产生着摩擦力,一边还不忘低声嘟囔,酒气夹杂着慵懒的声调:“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嗝……”
“我知道,你先坐下。”
褚知聿松软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半闭,脸颊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温倪轻轻整理他的衣服褶皱,把掉落的领带顺手扯下,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反抗,只是任由她的手靠近肩膀和胸前那片柔软的衣料。
酒意模糊了理智,也模糊了界限,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隐隐的柔弱和可欺负感。温倪突然明白男人看到萌妹时候的感觉了,现在的褚知聿看起来也格外可爱。
第60章 我不信你是块木头
桑丘听到动静跑到他们跟前,看见醉的一塌糊涂的褚知聿,不停“呜呜呜”的对温倪叫着,好像在问“你把我的主人怎么了?”
“你主人喝醉了。”桑丘赶忙冲去门口叼来了褚知聿的拖鞋,在闻到他身上陌生的酒味之后,本能地躲得远远的。
“好狗,坐那儿吧。”
好在褚知聿酒品不错,喝醉了以后更多的是沉默。“喂!醒醒,褚知聿,起来先喝点水。”她递过去水杯,想把他扶起来,但是男女生之间的力量还是太过悬殊,温倪费劲吧啦的拽起在沙发上瘫成一摊的男人。
他微微抬头,视线模糊却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嘴角带着酒后的慵懒笑意:“你……我不用喝水,我陪你喝……嗝……我还能喝……博子……”
温倪低下眼,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又努力压下心里的波动。“还博子呢,人都回家去了,你不能喝酒以后就少喝点。”她伸手扶住他,帮助他靠稳在沙发上,无法掩饰手指偶尔与他轻微触碰时的电流感。
温倪刚在厨房找了些蜂蜜加在了水中,褚知聿仍靠在沙发一角,伸出头去够温倪手中的水杯,奇怪,怎么总是够不到。一不小心撞翻了大半杯水,悉数撒到了衬衫上面。
“哎呦,你小心点!都撒出来了……”温倪嗔怒,心想这人喝醉怎么跟小孩似的,喝水都会撒出来,“你靠这儿别动,我去拿纸巾。”
看着胸口浸湿的衬衫,温倪看到褚知聿胸口肌肉部分若隐若现,起起伏伏。衬衫被蜂蜜水晕染得颜色更深,贴合在胸口与腹线,下面的线条凌厉分明。现在换温倪手拿着纸巾盒呆在原处了,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眼前这幅光景。
“嘿,别看了,”褚知聿突然开口,突然正经起来像是突然酒醒一般,“再看就收费了。”
温倪一怔,抽出一张纸甩到他身上,硬是挤出一声干巴巴的回应:“谁看了,少自作多情,酒醒了就自己擦擦。”
褚知聿又像是突然失去信号,仿佛刚才是醉酒人士的“回光返照”,又迷迷糊糊起来。手捏着纸巾一下一下的拍在自己身上,一下都没有擦到关键部位,然后抬起眼望着温倪发出求救信号,“你看我纸都拿不住……晕乎乎的……”
“褚知聿,你——”她都有点无语了,想要责备他却话音未落,就被他低低唤了一声名字打断。
“温倪,帮帮我好吗?好凉……”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点撒娇似的脆弱,那一瞬间,温倪心口仿佛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她故作镇定地把湿巾丢进垃圾桶。
“真是麻烦……”她低声嘀咕,转身往卧室走去。褚知聿家和她家的结构对称,很容易找到想找的地方。很快就在床头角落找到一件宽松的深灰色体恤。拿着衣服出来时,褚知聿靠在沙发背上半阖着眼,头发因酒后乱闹变得微微乱翘,胸膛处若隐若现的线条,狼狈但又带着不合时宜的吸引。
“你换上这个。”她把衣服递过去。
他却只是看着她,没伸手。唇角轻轻一勾:“我现在手没力气啊,你帮我吧。”
温倪呼吸一滞,她盯着他,想要拒绝,可他的眼神那样安静,里面带着一丝无助。她咬了咬牙还是弯下腰,把衣服放在一旁,伸手去解他衬衫的纽扣。每一颗扣子都解得格外小心,尽可能的不去发生格外的触碰,湿布料紧贴在肌肤上,她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的温度,那种触感既陌生又危险。
“你就不能自己——”她压低声音,想掩饰心慌。
“信我,真没力气了。”褚知聿半真半假地低语。
衣服被一寸寸褪下,露出结实的肩膀与胸膛,因酒意而微微泛红。温倪对某些敏感部位刻意避开目光,动作利落地把湿衬衫扔到一边,再把干净的体恤套到他头上,又帮他顺了顺衣料。
这一系列动作亲密得过分,她自己也察觉到了。
空气在两人之间变得凝滞。褚知聿低头,看着她垂下的睫毛,嘴角似笑非笑:“谢谢你。”
温倪退开一步,故意板着脸:“别想太多,我只是怕你明天感冒。好了,我看你也清醒了不少,那我先走了。”
“温倪。”褚知聿低声喊她的名字,温倪的手腕被人抓住。
她烦烦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他的手指很烫,握着她的手腕,带来近乎灼人的温度。他沉默了一瞬,像在整理语言,然后缓缓开口:“谢谢你。”
“没关系,应该的。毕竟你是跟我在一个饭局上喝醉的,我有负责你酒后的安全义务,而且我住你对面,理应照顾你的。”
“只是因为这样吗?温倪。”
“是的。”温倪一本正经,不留一丝缝隙。
褚知聿看着她,目光却没有移开,眼底闪过一丝暗潮。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低笑了一声。
“好吧,就当我多想了。”他说着便把手松开,靠回沙发,是顺从,又带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失落。
屋里静了几秒,只剩下两人呼吸和夜色透进来的微光。
“对了,褚知聿。那晚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温倪打算问问他那晚的事情。
“那晚?”
“就是你去机场接我的那天,而且你也清楚,我甚至都没有回复你的消息,如果你扑了个空……”
“不会的,温倪,”他突然眼神坚定起来,“我会找到你的,不管你在哪里。”
说完这句话,褚知聿尝试坐起来,突然九十度的姿势转变,酒意让意识有些漂浮。他眯着眼,眼前女人的光影像是被水汽模糊,整个轮廓仿佛蒙上一层梦境般的柔雾。
温倪却在听到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对他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会对我产生困扰。”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视线慢慢落在温倪的身上。她就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不知怎的,褚知聿总觉得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些睥睨,她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尽管现在是低头看着他的,但是眼神里透出的东西却是向上的、高贵的。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他摇摇头,心想他一定是疯了——什么是会对她产生困扰,他不懂,是因为那晚的那位他的师兄吗,是对他们之间产生了困扰吗……
但温倪只是想向他表达自己很难承受得住这种太过明显的好意,而并非是冷酷无情。
“不要拒绝我,我不信你是块木头。”褚知聿从沙发站起来,眼下醉意朦胧,目光里没有伪装,那样的直白,让温倪察觉到一丝危险。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把声音放得尽量平静:“褚知聿,你不用对我说这些。”
其实成年人之间都有一份心知肚明,温倪在此刻挑明这件事,不仅仅只是询问的目的,她想借他醉酒的机会把他的感情赤裸裸摊在二人面前,又想趁着情绪快要升到顶点的时候,一通引爆它——再看看会发生什么?
可这个始作俑者却要临阵脱逃了。
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褚知聿走得更进一步上前,手几乎没有预兆地伸出,覆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温倪本能地想要缩回手,却又被他握住,力道刚好足以让她停住脚步。
现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温倪……”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她怔住,呼吸猛然加快。心底那个坚固的防线,在他的眼神里悄然松动。然后,他的额头轻轻贴上她的发侧,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颈项,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迫切询问她:“可以吗?”
温度和酒意混杂,让温倪一瞬间几乎忘记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