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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岛克特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京沪大战”,你是京狮还是蓝豹?


    温倪面对褚知聿的提议,迟疑了一下,他仿佛早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你膝盖不方便,折腾出去也未必赶得上开场。再说,”他声音轻了一些,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调侃,“等你回到主场区,说不定申花已经进球了。”


    温倪闻言,不禁笑了一下,嘴角微扬,语气中透着一点点俏皮的反驳:“褚医生,你想得也太乐观了吧,哪有那么快进球的?”


    褚知聿轻笑一声,没有再多说,只是微微侧过身,手指了指去场内的路。


    “你就放心坐这边吧。”他淡淡地开口,目光扫过周围的申花球迷,声音里透着一丝让人安心的坚定,“我陪你。”


    两人再次回到场内,温倪坐到了褚知聿身旁空出的座位上。


    观众席灯光渐暗,偌大的球场上灯光汇聚,两队的球员开始陆续进场,热烈的掌声和呐喊声顿时铺天盖地般涌起。


    看台上,申花球迷高喊着球队的口号,蓝色的旗帜在空中挥舞得异常热烈。温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绿色球衣,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小心闯进了敌营的士兵,身处异地,浑身不自在。


    褚知聿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尴尬,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紧张,文明球迷,你别担心什么。”


    褚知聿说着将蓝色的应援围巾搭在她的肩膀上,想要遮住绿色球服。温倪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目光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两秒,嘴角却透出一丝难得的温和:“这里这么多人,你以为谁有空一直盯着你看?”温倪一愣,随即轻轻笑了出来,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此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场内的灯光亮起,巨大的绿茵场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亮。观众席上的球迷早已聚集起来,有人挥舞着旗帜,有人吹响了喇叭,球迷们的呐喊与音乐声融合成了一股热浪,将整个体育场笼罩在一片狂欢的氛围之中。


    广播里响起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欢迎大家来到北京工人体育场,今晚的比赛即将开始!让我们一起欢迎北京国安队和上海申花队入场!”


    瞬间,球场内沸腾起来,观众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旗帜高喊着:


    “国安!国安!”


    场内广播响起球员名单时,全场沸腾,周围的观众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温倪听到开始有球迷喊口号:


    这是哪儿「北京!」


    我们的球队是「国安!」


    我们和国安一起「战斗!」


    ……


    温倪身处申花球迷的区域并不敢开口。场上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现场气氛再次达到高点。


    温倪侧头看向褚知聿,心中忽然冒出个疑问,忍不住低声问道:“没想到你对这么热闹的运动感兴趣。”


    褚知聿的目光一直盯着球场,片刻后才低沉地回应她喜欢足球这件事很奇怪吗?你不是也来看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意外的喜好,没想到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冷淡。”


    温倪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不再开口。这个时候她并不想告诉他,开始看足球纯粹是因为沈川,当然也不会跟他解释自己一个人来看球也是拜沈川所赐。


    就在两人说话间,场内忽然一阵骚动,国安的进攻十分迅猛,球员突然从侧翼传中、迅速跃起,一记头球狠狠砸向了申花的球门!


    “进了!”第14分钟,古加开出角球,恩加德乌头球破门!1-0!守门员也表现出色,力保球门不失。


    半场结束,国安1-0领先。


    整个国安球迷区域猛地沸腾起来,周围无数人激动地起身欢呼,掌声雷动。当然,欢呼声并没有发生在温倪所处的区域,这时绿衣服的颜色像是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周围申花的球迷注意到了这万蓝从中一点绿,开始在她周围躁动起来,温倪的脸一绿一红。


    “给你。”褚知聿将他的球衣递给她,不知他何时脱下的,好在他里面还穿着一件背心。温倪接过球衣的一瞬间,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指节。


    “快穿上吧。”褚知聿低声催她,语气不急不缓,眼神却在四周警惕地扫了一圈。申花球迷的主场氛围太强烈,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盯上,他显然不想她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温倪低头,默默把球衣从外套上拉过来穿上。球衣大了几号,宽宽垮垮地盖在她身上,他袖口几乎遮完她的手肘,衣角垂到大腿一半。


    她微微一动,好像都能闻到那种混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也可能是周围球迷身上的味道,她分不清。


    她把衣服套的很快,左右看看,发现好像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刚一抬头,视线就撞上了褚知聿的肩膀。


    那是一双经常运动的人才会拥有的肩膀,宽阔结实,线条清晰。黑色背心贴在他身上,紧紧包裹着肌肉纹理,锁骨处还有些微汗痕。显然是因为看球激动了一下,脖子和太阳穴还有点泛红,一滴汗从他脖颈沿着肩膀滑下来,消失在背心边缘。


    温倪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却发现周围不少目光也在悄悄朝褚知聿这边看,有男有女,小声嘀咕着什么。


    “谢了。”温倪对他道谢,目光始终避开他的上半身,哪怕余光一闪都让她心跳莫名加速。


    “嗯,看球吧。”


    现场继续喧嚣,申花球迷不甘心地鼓起士气,吹哨、摇旗、呼喊不绝于耳。温倪渐渐也习惯了这种喧闹,在人群中冷静地坐着,像一颗不合群的钉子。但因为褚知聿的存在,她好像也不觉得那么不安了。


    下半场第77分钟,申花打进一球。


    褚知聿开心的为进球呐喊,忽然开口,声音刚好盖过周围的吵闹,“你知道吗,我以前也不怎么看足球。”


    “嗯?”她回头看他。


    “我爸爱看,我小时候陪他看。后来工作就没时间看了。”他随意地说着,声音低沉,却没什么起伏,“但现在,我发现一个人看球也不一定是件难事。”


    这句话轻飘飘地飘进她耳朵,却重重地砸进心里。是啊,一个人看球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没有沈川,她不也可以来球场看球。有些人走了,是他们的选择,但有人愿意留下来,也是属于现在的答案。


    “这还有的看呢。”褚知聿说着,把矿泉水递给她。


    球迷们也相互击掌,突然,坐在温倪前面的大哥扭过头,看着他们俩一头雾水,“咦?妹子,我刚才看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但是穿着国安队服。”


    温倪认出这是刚才在外面撞到她的大哥,只能顺着他说下去,“奥?可能是长得很像吧。”


    此刻看台上人声鼎沸,温倪看到对面绿海翻滚。有时候人和人的关系,就像眼前的球赛,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预料结果。就像她也没想到身边的座位从沈川变成了褚知聿,甚至支持球队的阵营都发生了变化。


    她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热烈的场景,竟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也许,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彻底融入这样一场喧嚣中,让内心所有的伤口暂时愈合。


    球赛最终以国安2:1胜申花结束,散场时温倪和褚知聿一起,随着人流慢慢往出口走。夜风从球场外灌进来,吹得人清醒不少。


    球迷们三三两两地走在灯火下,有人挥着旗帜高唱队歌,也有人意兴阑珊地低头离开,不同的情绪汇成一条条流动的线。


    他们并排走着,她身上的球衣有些松垮,像是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他倒像是没察觉自己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站在人群中有多显眼,神色自若地边走边刷着手机。


    “你的衣服还你吧。”她将衣服递过去,刚才散场的时候温倪在厕所脱下球衣,但因为晚上天气变冷,仍套着国安的球衣。


    “你拿着吧,”褚知聿抬眼看她,嘴角挑了下,“这我新买的,送你留个纪念,纪念你为申花加油的第一天。”


    褚知聿说完,手机“啪”地锁了屏,随手塞进兜里。


    工体外人潮如织,很多人都在路边等车,打车的页面一刷新,显示“附近司机繁忙,请稍候再试”。她又尝试了两次,界面依然卡在那个旋转的圆圈上,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怎么样?能打上车吗?”褚知聿朝她探头看了一眼。


    温倪摇摇头,“太多人了,根本打不到。”


    褚知聿环顾一圈,前面路边站了好几拨情侣和球迷在排队,共享单车也被抢得干干净净。他摸了摸鼻尖,笑了笑:“要不先吃点东西?”他提议,语气很自然,“这一片晚上有几家还挺好吃的,吃完差不多人散了,车也好打。”


    她犹豫了下,本想拒绝,但胃在这个节骨眼儿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刚才在球场上一直紧绷着神经,情绪起伏太大,现在确实有点饿了。


    “那我请客吧。”温倪站在工体门外高他一节台阶上,勉强可以和他平视,“感谢你借我球衣穿,你挑地方?”


    两人沿着北门外一路走,街道两旁的霓虹还亮着,有些餐厅门口还排着队,空气里混着夜宵的油烟味、香料味。褚知聿带她绕进一条不太起眼的小路,最后在一个带着复古霓虹灯招牌的龙虾店门前停下。


    温倪狐疑地看了眼霓虹灯上闪烁的“鲜辣小龙虾”几个字。


    “不要低估工体周边的宵夜文化。”褚知聿推门进去,老板立刻从后厨探出头,“哎哟,知聿哥,今儿看球啦?奥!这是带嫂子来啦?”


    第22章 毕竟在乌鸦的世界里,白天鹅也有罪


    “我不是她的……”温倪怕店主误会,赶忙摆手解释。


    “温倪你先找地方坐吧,”褚知聿回过头来打断,朝她挑挑眉,又对着店主说:“阿昆,先老样子吧。今天不用酒,来两瓶汽水。”


    十几分钟后,一大盆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端上来,热气扑面,一旁还有凉皮、拍黄瓜、冰镇汽水摆得满满当当。


    “我还以为你们医生从来不沾夜宵呢,”温倪用开瓶器利落地撬开一瓶汽水,递到他面前,脸上表情还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


    “医生也是人。”褚知聿拿起一次性手套,动作娴熟地开始剥虾,语气懒洋洋的,“而且我又不是内科医生,不用天天劝人戒油戒盐戒夜宵。”


    温倪盯着他手里的虾看了一眼,想笑又憋着,“你这是在替自己开脱。”


    “诶,这可不是我编的啊,有理论支持的。”他神色一本正经地剥好了只虾,顺手递到了温倪碗里,“适度放纵有利于情绪管理,还能促进睡眠,多科学啊。”


    “你还能把嘴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温倪笑了,眸子一弯,伸筷夹起那只虾,“了不起。”


    “你不是比我馋得还快?”他看她碗里已经堆了四五只空虾壳调侃道。


    温倪脸一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她平时一向自诩吃得斯文有节制,今天却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锅麻辣鲜香的小龙虾给彻底激发了原始的吃货本能,嘴巴跟机器一样停不下来,不知不觉一瓶汽水也下了肚。


    龙虾的热气还在升腾,空气中弥漫着麻辣的香味和一丝被啤酒冲淡的蒜香。温倪低头专心地剥虾,指尖沾着红油。她刚剥完一只,正要递到嘴边,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就说了!那个角球没防住,守门员站位也不对……一球输成这样,真闹心……”


    温倪抬头望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球场上坐她前排、也是最开始撞了她的那个申花球迷胖大哥。


    此刻的他显然喝了不少,脸红脖子粗,语速很快,情绪还卡在比赛失利上没出来,正跟几个同样穿着蓝色球服的朋友絮絮叨叨。“真是晦气!不会是因为我入场撞了个国安球迷吧?”


    温倪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莫名耳熟,一抬头,果然看清了,不就是球场里那个差点把她撞飞的申花胖大哥么?胖大哥此刻明显喝高了,正和几个同样穿蓝色球衣的哥们儿絮叨着,酒劲儿上头,脸上冒油,口齿不清,显然还停留在输球的暴躁情绪里。


    她下意识把胳膊往内一收,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球服。突然那大哥眼睛一转,与她眼神对视。看清楚温倪的脸,顿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摇摇晃晃地朝他们桌边走过来。


    “哟,还真是你啊!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你刚还在我们这边吧?就是你。”他拍着桌沿,一脸醉意地嚷嚷。


    几个同行的球迷也被他这架势弄得有点尴尬,有人拉了拉他胳膊:“行了行了,别闹了,人家姑娘吃饭呢。”但大哥的情绪已经开始上头,眼神越来越飘忽,站也站不稳,手一撑,险些将温倪面前的杯子碰倒。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身影迅速挡在她和那大哥之间。


    褚知聿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一手按住桌角,另一只手抬起,稳稳地撑住了那大哥即将歪倒的肩膀。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极具压迫感:“哥,喝点酒可以,别动手,吓到人姑娘了。”


    胖大哥被他这么一拦,酒醒了一半,仰头看了看褚知聿。眼前这人比自己高半个头,站姿随意但肩膀宽厚,穿着黑色背心,一脸淡定却明显不好惹的模样,身上透着那种随时能把人扔出去的气场。


    “你谁啊你?”胖大哥的气势瞬间弱了一截,“你跟她啥关系?”


    “朋友。”褚知聿笑了下,语气冷淡。


    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很清楚地传递出一个信号:你最好别碰她。胖大哥犹豫半天,嘟囔了句:“朋友?一起看个球罢了,装什么英雄救美……”最终被身后几个朋友架着给拉走了。


    人走远后,温倪搁在桌沿上的手有点僵。她看着桌上那只剥到一半的小龙虾,忽然没什么胃口了。


    “吓到了?”褚知聿回到椅子上坐下,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她摇了摇头,“还好。”


    褚知聿沉默了片刻,然后端起她面前的那瓶汽水,替她倒了半杯。温倪只是把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他那一杯,像是在感谢他刚才的挺身而出,仿佛可以将刚才那点惊扰与不快,一饮而尽。


    小插曲一过,两人都没了吃宵夜的兴致。温倪盯着桌上已经凉透的小龙虾,拿湿纸巾随意擦了擦手,“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褚知聿并没有和她抢着买单,温倪掏出手机扫了码买单,两人便走出了这满是麻辣味儿的小馆子。


    门外,夏夜的风一吹,身上还沾染着龙虾馆特有的蒜香与麻辣味儿,温倪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感慨:“看来以后还是少在球赛结束的时候出来觅食了,容易撞枪口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走到路边正准备打车,褚知聿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来电号码,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抬手示意温倪稍等,接起电话走到一边去了。


    温倪站在路灯下,隔着几步远,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几分钟后,褚知聿快步走回来,脸上满是无奈的歉意:“温倪,实在不好意思,医院那边来了个急诊病人,让骨科帮忙参与紧急会诊,比较棘手,我得回去一趟。”


    “没事儿,”温倪大方地摆摆手,脸上带着些笑意安慰他,“你赶紧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


    褚知聿顿了一秒,似乎还在犹豫,但电话再次响起,他终究只能无奈地耸肩,转身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了。”温倪笑了笑,眸子清亮。


    褚知聿离开后,温倪在原地也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没有开车门,只摇下车窗瞥了她一眼,语气懒洋洋地问:“去哪儿啊?”


    “师傅,去国贸附近,”温倪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礼貌地回答,正准备去拉开车门上车。


    司机一听这地名,脸上表情立刻就垮了下来,毫不掩饰地摆摆手:“哟,这点儿去国贸啊?不顺路,您换辆吧。”


    温倪一脸无语,没想到竟然听到这话。“不是师傅,现在打车还能挑地儿啊?”


    “姑娘,这点儿堵得厉害,国贸这地儿进去就出不来了,您可别为难我了啊,”司机师傅满脸委屈,语气跟演苦情戏似的,“再说了,去国贸多近啊,您就当散步了,溜达过去还能减肥呢。”


    温倪听得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抽,心里暗骂一声。但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好意思强求,而且这大晚上,她一个姑娘家家,和司机产生冲突对于她是弊大于利的。哎,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更别说打车了。


    街头车水马龙,灯火通明,温倪只觉得自己现在站在这茫茫都市的某条街道上,格外孤独且尴尬。


    正当温倪和司机僵持在原地时候,正犹豫着要不要算了,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大嗓门:“嘿!哥们儿,你这不成心拒载嘛?去国贸怎么了?今儿不拉你还想去哪儿?”


    温倪一回头,就看到了刚才在小龙虾馆闹腾的那个胖大哥,正带着他几个球迷朋友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司机一见这几个气势汹汹的爷们儿,脸色顿时变了变,连连摆手:“不不,我这不是拒载,我是……刚才没听清楚!”


    胖大哥一听,更是来劲了,拍着车顶提高嗓门儿:“得了吧哥们儿,这可是咱北京,咱老爷们儿也讲个道理。你要是不拉这姑娘,我就打电话举报你,您瞅着办!”


    “行行行,我拉还不行吗?”司机脸上的表情比苦瓜还难看,只能无奈地妥协,“上车吧上车吧,这回听清了,国贸是吧,马上出发!”


    温倪愣在原地,有点意外地望着胖大哥。他见温倪发愣,笑着摆了摆手,粗犷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妹子,刚才哥喝多了,闹了点不痛快,你别往心里去啊。咱虽然不是一个队的,但都是球迷,出来玩儿就是图个乐呵,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胖大哥话音落地,几个球迷朋友也朝温倪笑着挥挥手,打打闹闹地离开了。温倪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胸口一阵暖意慢慢地蔓延开来。她钻进车里,望着车窗外闪烁而过的夜色,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人啊,有时候还真挺有意思的。三毛不是说过嘛,“你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遗的你。”人是复杂的,永远不该以单一的视角、片面的经历去定义他人。


    不要随便去定义一个人的好坏。有时,敌人变成朋友,就比朋友可靠;但朋友变成敌人,却比敌人更危险。


    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温倪一股脑的钻进被窝,正准备闭上眼睛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瞟了一眼,困意立刻消散了一半。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你到家了吗?】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我是褚知聿,我们没有联系方式。抱歉,我从护士那里要了你的手机号,没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


    温倪这才反应过来,哦,上次没有帮茂茂要到他的手机号啊?这不,联系方式来了……


    第23章 关于家庭,她是羡慕沈川的


    看到褚知聿的短信,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但是没有立刻回复他的信息,拿出床头柜上随意摆放的护手霜涂抹着,确认每个指缝都被粘腻沾染后,温倪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回复他:【到家了。】


    几秒钟过去,又过去了几秒钟,对面再也没有回复。这下轮到她心里琢磨了,她还在期待些什么?窗外偶尔有车灯闪过,光影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的额角。温倪光着脚下床去拉紧了窗帘。


    突然心里有种说不清来由的预感。来回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不不不,不会是这样的。只是褚知聿人比较好,比较关心曾同行的女性安全,所以才会发消息,换成茂茂他也会是这样的。对,一定是这样的!温倪一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进入睡眠状态,一边掐断自己脑子中的一切胡思乱想。


    每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北京地铁一号线、十号线交汇的国贸站,堪称打工人最真实的“人类高密度生存实验场”。


    温倪记得她在书上看到过的,关于达拉维贫民窟的描述:话说当鸟巢以满员状态承载八万人时,其空间密度与印度的达拉维贫民窟每平方米的人口密度惊人地相似。这座孟买城市边缘的丛林,用钢筋水泥编织的立体迷宫,将六百万灵魂压缩成一场生存实验。


    滚烫的地铁从四面八方驶来,门一开,是肉贴肉的生物墙,一只手挤不进去,一只脚已经踏空,地铁小姐姐喊“请勿强行上车”,但人们充耳不闻。


    在国贸站,有脚就上、有缝就挤,不拼个前胸贴后背,就得等下一班,或者下下班,最甚者今天直接迟到下班。


    没办法,怪只能怪温倪腿不太方便,没法骑共享单车。住的地方离上班的距离太近了也不好,开车一脚油还没踩完就到了。虽然小区和国贸只有一站地铁的距离,但她也不得不采用这种交通方式每日通勤。


    好不容易到了上班的大楼,温倪一眼望去,一楼电梯口处排着蜿蜒曲折的队伍,把各色的打工人汇成一队,每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踩高跟拎咖啡的、抱电脑夹文件夹的,看起来精英无比,其实内心都在默念:“别迟到、别迟到、别迟到……”


    楼下星巴克也永远排着队,仿佛全北京的美式和燕麦拿铁都在这儿集中售卖,所有人像是被班儿吸了混一样在用咖啡吊命,在迈进玻璃门那一刻,脸上瞬间切换为礼貌的微笑。


    “温倪,早啊!”刚取完咖啡就看到身侧走过来的江姗笑着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温倪快速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姗今天上衣穿的是芭比粉的Valentino西服,真是纳了闷了,她的衣柜到底还有哪些颜色是她没有见过的。


    温倪很好的藏住了内心的疑惑,笑着和她打招呼。毕竟上次穿绿色西装的也是江姗,她们俩很不同,首先,穿衣风格就是天差地别。


    “你也太努力了吧。我看到第一期综艺了,打着石膏都上节目,佩服。”


    温倪自然是听出来她话语中夹杂的信息。毕竟,当时她在住院的时候,想要替代她这个综艺工作的也是她,面前这个“火烈鸟女士”。


    “嗐,被生活所迫。论敬业还得是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着职场互捧,仿佛从未有过间隙。毕竟,在职场,保全彼此的脸面是重要的一课。


    到了心桥心理咨询中心,两人告别后分别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内。早晨九点,阳光从国贸十七楼的落地窗斜洒进来,洒在灰蓝色沙发的扶手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温倪穿着米色针织开衫,坐在3号会谈室里,翻着今天预约的档案。


    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她起身迎接。


    一个高瘦的男孩走进来,脚步略显拖沓。他穿着宽大的篮球校服,头发微乱,左脚踝缠着厚厚的护踝,走路有些小心翼翼。温倪心想,我这是遇到病友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神情拘谨,眉头紧锁。


    “张同学是吧?请坐。”温倪微笑着说,语调平稳。


    男孩点点头,几乎没看她只默默坐到了沙发上,身体明显往角落里缩了缩。他父亲坐在他旁边,手掌不断在膝盖上摩擦,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话口。


    “我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张同学,你最近情绪还好吗?”


    “还行。”男孩低声说,眼神却一直游移,没与她对视。


    “你对‘还行’的定义是——没有特别糟糕的事发生,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糟糕的事?”温倪的治疗风格一贯都是开门见山的。


    男孩愣了一下,眼神转向她,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她。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了皱眉,过了几秒才闷声道:“就是……不是特别想说话。干什么都没什么意思。”


    “你觉得没什么意思,是因为痛吗?”


    温倪注意到男孩说话间肩膀抽动了一下,那是人在面对未知环境时一种下意识的防卫。


    “我踢球骨折了两次,队里有人说我完了,说我以后不能踢球了。”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张同学突然开口,声音低却带着压抑的怒意。


    温倪看向他,眼神柔和却专注:“那你觉得自己完了吗?”


    张同学的嘴角动了动,想笑,又像是要哭,最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不知道。以前我觉得只要我还能上场就能行。但现在……我连跑都不敢跑。”


    他父亲在一旁插话:“我们家孩子之前状态很好,真的很好。学校教练太狠了,每天训练到晚上十一点,他才十六岁,哪受得住啊!”


    温倪轻轻点头,拿起笔在本子上做了个标记:“过度训练对青少年运动员确实有非常高的风险。身体没发育好,负荷过重。但这里也有个问题,不只是身体上的压力,是不是情绪上的压力也太重了?”


    她把视线重新转回男孩,语调温缓:“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我们之所以跌倒,不是身体撑不住了,而是心里没地方落脚?”


    张同学没说话,但眼圈开始发红。他用指节敲着护踝,低声道:“第一次骨折痊愈之后,我就怕……怕我再也没机会进省队了。”


    温倪听到他的描述,觉得应该是经历了第一次骨折之后,孩子产生了危机意识,所以可能在日常训练过程中急于求成。有时,越在意什么,就越可能搞砸什么,所以才导致了二次骨折。


    “你怕失去的不只是比赛机会,还有被看见、被认可的价值感,对吗?”


    男孩像是被说中,眼睛里闪着光,点点头,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防御。


    “那我们接下来的几次会谈,我会慢慢帮助你学会和这种‘不确定’和平相处。”温倪稍稍往前倾了些,放轻声音,“还有身体方面的状况,我希望了解你两次伤情的具体情况,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嗯……”男孩喉咙动了动,像在权衡什么,最后轻轻点头。然后他跟温倪讲了这段时间的恢复情况和心里的一些想法……


    制定了治疗计划后,男孩和父亲离开,温倪打开电脑查了之前的一些案例。下意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最近通话”那一栏,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


    刚才咨询的过程中她其实一直想问褚知聿:像张同学这种算不算是反复应力性骨折,是否在骨科干预之外,需要从肌肉恢复角度进行长期追踪?他们医院有没有类似的康复计划……


    但她还没来得及点下去,电话突然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一串熟悉又令人沉重的名字:沈川


    “喂。”她皱了下眉,接起。


    “温倪,打扰你上班了吧?”对方的声音略显疲惫,却仍带着一丝强撑的温和。


    “说。”


    “爸……我爸住院了。你能不能来看一眼?他这几天老提起你。”


    她一时没说话。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我知道我不该打给你。但他说好久没见你,挺想你的。而且……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温倪望着窗外密集的高楼,阳光刺眼地打在玻璃上,她随手拉下百叶窗。


    “我知道了,我会去。时间还有地址发我。”


    总有些旧的关系,像骨头里的旧伤,表面已经愈合,但一旦天气变冷,就隐隐作痛、暗自发痒。


    她刚挂断电话,指尖点开刚才打开的褚知聿电话界面,停顿几秒,又默默关上。算了,还是晚点问吧。


    和沈川约好时间后,温倪如约到了沈川父亲住的医院。医院走廊里安静得出奇,温倪手中拎着一个果篮和两盒沈父喜欢的小点心。她记得以前沈父在这个医院做过检查,她陪她来过一次。


    推开病房门前,她犹豫了一下,眼前闪过之前沈川的脸。那天,他们在民政局门口,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停下来,叫住她。


    她回头,望着他。沈川表情有些复杂,嘴角动了动,最后低声说:“倪倪,我爸妈那边……暂时别说我们离婚的事。”


    温倪愣住了,蹙眉看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瞒到什么时候。”


    沈川垂下眼,“你知道的,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妈情绪也不太稳定……现在再说这些,只会给他们添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的婚礼状况是给他们添堵的,温倪没想到沈川会这么说,心里冷嘲自己。“可是,他们迟早要知道的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想瞒到什么时候,瞒到你二婚领证吗。”


    沈川摇头,语气沉了下来:“我不是不告诉,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她还想再说,却在看到他眼底难得的疲惫和隐隐的愧疚后,话咽了下去。温倪不想与他争执下去了,毕竟冷静下来想想,他们离婚的事她也不希望让她的母亲知道。


    不过原因和沈川的不同,她的母亲只会在知道后第一时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她指手画脚,说“我一开始就说你们不合适”之类的糟心话。这一点,她是羡慕沈川的,毕竟离了婚沈川还有一个美好的、为他骄傲的家庭。而她,只会变得更糟糕。


    温倪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垂落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第24章 朝阳区不只有热心群众,还有热心褚某


    病房里传来沈父一声干涩的咳嗽,“进。”是熟悉又沙哑的声音。温倪推门而入,阳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隙中跳在病床上,这位她上一段婚姻中的父亲,现在正靠在床头,脸上因病略显憔悴,但意识还算清醒。


    “爸,我来看你了。”他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笑了:“小倪来了啊,是阿川让你来的吗?我说你忙,就不用过来了。阿川说你前段时间摔了一跤,没事儿吧。”


    温倪走近几步,轻声道:“我不严重,就是下雨天摔了一跤。我还怪他不跟我早说,不然我早来了。”懂事的孩子向来给长辈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沈父点点头,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你能来看我呀,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位待她极好的老人。他的眉宇间依旧带着威严,可看向她时却满是柔和。温倪有些哽咽,却还是笑了笑,“我看您气色不错,没什么事的,您就放心住几天好好做个检查,很快就出院了。”温倪顺手把东西放下,“诺,带了您爱吃的枣泥糕,但是答应我,不能多吃。”


    沈父一笑,眼角的皱纹立马堆了起来,“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你啊,比阿川细心得多喽。”


    “爸,他工作比较忙……”


    “你倒是别替他开脱了。对了,你最近工作上怎么样?”


    温倪给沈父递过去一块枣泥糕,又抽了一张纸递过去,随口和他聊着工作上的事。温倪很少和别人聊到自己工作上的事,因为她打心底觉得工作本就是一件冷暖自知的事,既说不出风光,也不值得诉苦。


    温倪在工作时接触过太多抱着问题来,又带着遗憾离开的来访者。她知道倾诉有时候并不等于治愈,甚至有时候连释放都算不上。更何况,对于一个以“倾听”为职业的人来说,把话说出来这件事,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极少的机会。


    但沈川的父亲是一位很好的引导者和倾听者,他不仅愿意听小辈们讲工作上的事,还会适时的发表自己的见解。一来二去,温倪倒是经常和他说起自己工作上遇到的事。


    两人聊了一会突然沈父低声道:“你和阿川,最近……还好吧?”温倪微怔,笑容凝在脸上。她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她垂下眼眸,眼神看向地面来掩饰自己,“挺好的,您别操心这些。”


    沈父慢慢放下手里的糕点,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小倪,你知道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爱多管。我年轻那会儿,婚姻就是两家人拼起来的事,要维持,要克服。但过了这么多年,越来越明白一道理,要说这人活一辈子,不是为别人而活呀。”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她脸上,语气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苍凉:“小倪,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知道吗?”


    温倪的喉咙动了动,眼底浮起一层雾气。她忽然明白,聪明如他,沈父大概什么都知道了。


    在这时,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沈川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看见温倪的笑意:“爸,我来得有点晚,倪倪已经到了啊。”


    他走到温倪身边,像是下意识地,要在父亲面前扮演着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他自然地将手搭上了温倪的肩膀,语气轻松:“你们聊什么呢?在外面就听到你们讨论的声音了。”


    那只手搭上来的那一刻,温倪几乎本能地僵住了。皮肤下泛起一股莫名的抵触感,她想后退,但最终只是垂了垂眼,默默忍住。


    可心底某种异样的情绪已经悄然翻腾,她发现自己开始排斥沈川的触碰,就像是走在路上看到树干上的洞里爬满了蚂蚁,光是忘一眼,那密密麻麻的触电感就瞬间袭来,麻到人打了个寒颤。


    温倪觉得,她可能是病了。


    可是,想起那晚球赛,回忆倏然涌上心头。就在申花进球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开始欢呼,她也只能“身在曹营”配合大部队的欢呼着。她和褚知聿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碰了一下,他低声和她打趣,她却没有退开,反而觉得那种接近竟是自然的。


    温倪轻轻吸了口气,回过神来看着沈父床边的被角。沈川还在说笑:“爸,医生说您身体恢复得不错,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


    直到傍晚护士来查房,她才起身准备离开,给老人承诺下次再来看他,让他专心养病,不要操心别的事情。


    哪怕他们已经分开,她仍然愿意扮演那个“懂事的儿媳妇”,不仅为了让一个病中的老人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次日晚上,SKP的玻璃旋转门在夏夜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亮光,像一面被都市打磨得毫无缝隙的镜子,映出人影重重。“我定位发给你,你过来找我,挂了。”下了班的褚知聿站在旋转门口,刚挂断了和堂妹的电话。


    堂妹褚念,上个月刚从伦敦政经读完硕士,这个月结束自己为期一个月的毕业旅行回国。第一站落地北京,那自然是要来“投靠”她的堂哥的。褚知聿刚下班就被叫了过来,美其名曰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亲爱的妹妹接风洗尘。


    因为他下午还在上班,褚知聿让褚念自己先看个电影,等他下班了再一起吃饭,谁知大小姐发过来的定位直接是SKP,司马昭之心呀,很难想象她褚念只是来吃饭的。


    两人碰面后,褚念便拉着褚知聿奔向她的几个早已看好的“目标场所”了。褚知聿下班本来就累,随意念叨了一下。“诶呀,哥~我好久没回国了,这不得好好感受一下首都的味道嘛?”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笑得灿烂,一口夹杂着几个英语单词的吴语,说起话来轻快得像被夏天的柠檬气泡水。


    她手上拎着刚买的一只Gucci手袋,另一只手挽着褚知聿的胳膊,“你饿了吗?我之前给你发的那家五楼日料店,要不咱现在就去,算了,你一定都没点开看……欸!老褚,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这边,褚知聿正被视线所及的那一幕吸引着全部的注意力。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褚知聿脚步顿住。他并不是轻易对人脸熟记的人,但不知怎的,这人他记得:不是温倪的丈夫还能是谁!


    那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蓝色西装,举止闲适,嘴角挂着一个熟稔的笑容。他的身边,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身材修长、身着裸色吊带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正站在Blancpain宝珀的门口。褚知聿看到沈川站在门边,绅士地一手按住门把,一手微微侧身,夸张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像是卓别林。


    那女人娇笑着说了句什么,声音听不真切,但下一秒她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沈川的肩膀,像是在打趣,两人很是暧昧。


    褚知聿站定,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画面。他自认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那一刻,他脑海里却不可控制地浮现出温倪的脸。


    而且她依稀记得,上次送她回家时,那个小区,应该也不出这里几公里。也就是说,她的丈夫,也许就是从她身边、从那个家里,转个弯就来这儿和别的女人亲密共处。他正在温倪眼皮底子下偷情。


    他眉头紧蹙,像在试图判断这场景到底是真实,还是某种巧合的误解。


    “哥?你在看什么呀?”褚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宝珀门口的一幕。


    “哇哦,感觉他们好般配诶。”她低声说,“是明星吗?这女的好像哪个模特来着……”


    褚知聿没有回她,只是目光静静地落在沈川身上。褚念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怎么了?哥!!”


    “哥,咱走啦,电梯在那边——”褚念拉了拉他的胳膊。


    “嗯。”他答应一声,和褚念离开这里。那两人已经进了店,玻璃门缓缓合上,模糊了里边的身影。


    电梯“叮”一声停在五楼,两人走近了一家叫“割烹大德”的日料。这家店装修极为讲究,一排靠窗的卡座对着国贸CBD的天际线。服务员递上菜单时,褚念还在笑,“哥,刚才是碰到认识的人了吗?怎么突然像被夺舍。”


    “没事儿,你点吧,点你想吃的,”褚知聿将菜单转过去,补充了一句:“我请客。”说着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冷意一路顺喉而下,落在胸腔里。


    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Bossa Nova,木质墙面隔出半包的空间,昏黄的灯打在料理台上,一闪一闪地落进热气腾腾的味噌汤里。


    褚知聿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料理。他没动筷,筷子横在陶瓷筷架上。


    “哥,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褚言正把一块寿司送进嘴里,含糊着问。


    “嗯?”


    “你听我说了吗?”她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刚才讲我在伦敦社团办戏剧节的事,跟RADA的人合作那次?”


    “哦,听到了。”


    “听到了个鬼,”她半抬眉毛,笑着靠近些,“你那神情从刚才坐下开始就游魂呢。”褚知聿没有接话,眼神望着前方,却明显没焦点。他抿了一口清酒,冰凉的酒液滑过舌根,喉咙微微动了下。


    脑子里全是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金发女人笑得放肆,沈川站在她身旁,姿态游刃有余,眼神里那种带着“习以为常”的亲昵让他难以忽视。


    他忽然放下杯子,在桌面敲出一声不小的声音,“念念,我问你。如果你遇到你朋友的另一半出轨了,你会怎么办?”


    第25章 “他们夫妻感情不和谐,各玩各的。”


    褚知聿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他不自觉地望了对面褚念身后的一排玻璃橱窗。透过镜面的反光,看到自己在餐厅暖光下一览无遗的坐立不安,心里竟翻涌出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褚念挑了挑眉毛,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哎哟,这还真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她眯着眼想了一下,像是在掂量措辞,半晌才开口:“要看关系有多好呗。如果是我最铁的闺蜜,我可能会告诉她,但应该会说的留有余地。因为我不是他本人,不能确认对方是不是有正当理由,或者对方是不是亲戚、客户、老同学什么的……”


    “但是,如果是很普通的朋友,我大概率会装作不知道。毕竟人家感情里的事,哪轮得到我插手?”她边说边拿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又轻笑了一声,继续说:“一般朋友吧,你好心提醒可能还让人误会你‘多事’,甚至会觉得你嫉妒他幸福美满呢……怎么,哥,突然问这个?”


    褚知聿心里盘算,那她和温倪算是什么程度的朋友?


    “是刚才那个洋妞儿么,她是你哥们女朋友?”


    “不,是那个男人。”褚知聿显然在解释前一句话。


    “等下,信息量有点大。那个男的是你哥们女……男朋友??”褚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几年没回国,国内也变得如此前卫?


    “想什么呢,我那朋友是个女的,女性朋友。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男的是她老公。”


    “哦,吓我一跳。那你和这位朋友关系如何?要是我说,如果关系一般你还是别说了吧……”


    “也谈不上关系好,就好几年没见的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前段时间她因为骨折在我们医院治疗,所以碰到了才获得联系的。”


    “这都好几年没见过的朋友,我说还是别掺和人家家里面的事了吧。我要是你那朋友,这突然的提醒在我看来可没有什么好的意思……”


    褚念夹起一块寿司送入口中,一边嚼一边继续说:“再说了,你也不了解人家真正的感情状况,在没有眼见为实的时候,你觉得她会相信好几年没见的同学还是朝夕相处的老公。如果搞不好还真是个乌龙,人家指不定还觉得你是想看她笑话呢。”


    褚知聿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木质桌面的纹路上,拇指在杯口轻轻摩挲着。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褚念的一顿分析。


    “不过,哥。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这么瞻前顾后了,真不酷,这很不你耶!”褚念竟在自己哥哥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少男感”,就像是情窦初开的男生被喜欢的女生牵引着情绪波动的样子。


    她拿手指戳了戳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要是在意估计只有一个原因,”褚念坏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老褚,该不会……你对人家有意思吧?”


    褚知聿正喝茶水将未嚼完的寿司送下肚,被她那句话一戳,顿时一口没喝成,差点呛到。


    他确实不知道温倪他们现在的情感状态,除了做手术那次其实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同框出现了。但今晚看到她的丈夫,他第一想法就是去提醒温倪。


    不知用什么身份,哪怕只是老同学,哪怕已经许久未联系。但唯一确定的是,他还是不希望她被蒙在鼓里。


    而褚念这一席话,恰好把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情绪拨了出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竟会因为这小小的事陷入这种连“说”与“不说”都要反复斟酌的状态。这不像他,真的一点也不像。


    “别乱说,你少拿我开玩笑啊。”他嘴上说着,语气却明显软下来,“人家都结婚了。”


    “那就完事儿了呗。”褚念聪明地不再追问,反倒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三文鱼,“快吃饭吧,哥。吃完你陪我再逛逛呗!”


    褚念觉得这次见到自己这许久未见的哥哥,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之前未曾有的感觉。一种不属于成年男人的、青涩又笨拙的牵挂感。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半,夏夜的风夹着白天没散尽的热度。褚念就住在附近的酒店,褚知聿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看着褚念拎着小行李箱从副驾驶下车,还不忘回头冲他笑:


    “哥,你这局今晚不算白请哈,最近几个月我都在北京,你要是想出去玩就尽情吩咐我哦~我专业陪玩!”


    “知道了,快进去吧。”他笑着催她,也没再多说什么。目送她进了电梯,褚知聿才转身离开。


    酒店大堂外的侧面是一条不算太热闹的街,路上偶有夜骑的车队经过,三三两两的呼啸过后然恢复宁静。他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想了想,还是点进最近联系人里,指尖在一串外卖电话和骚扰电话中,精准的停留在一个号码上。


    他把号码复制到微信“添加朋友”中,页面上很快跳出一个联系人。头像是灰底的职业照,一眼就知道是她工作用的账号。名称写着:“Winona Wen”。


    是她,不会错。他点了“添加为好友”,备注一栏写下:我是褚知聿。几分钟后,好友申请就被通过了。


    手机那段的温倪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潮湿还滴答着水,贴着耳边。在脸颊两侧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就像是雨夜车窗上的雨渍。


    温倪倒是简洁直接,直接甩过去了个“你好,有事吗?”。一如她的性格,从来不主动,也不轻易设防。就好像褚知聿不说明来意之前,她是不会再发第二条消息的。


    她一向话不多,站在阴影里就像融化其中,眼神低垂着,像潮湿角落里生出的苔藓,安静、隐忍,却不容忽视。


    褚知聿盯着那个绿框框发了几秒光,手指摩挲着屏幕边缘。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场,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和冒犯。


    最后思前想后竟敲出一句:“刚才在SKP碰到你先生了,”发出去后,他立刻觉得不对,好像目的性太强了。他立马补上一句:“不知道你是否也在,所以没有上去打招呼。”


    褚知聿看着自己发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心想这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应该听褚念的,不要管人家家里面的事。等过了十几秒,对面没有回应,但对话框顶端一直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褚知聿准备继续补充时,温倪发过来了一个问号。没错,温倪一头雾水。?


    只有问号能表达她当下的想法。一个标点符号,干净利落,甚至透着点礼貌而冷淡的警觉。像是有人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敲了一下门,却没说缘由,她于是推门出来看了一眼,只是眼神里多半是不耐。


    褚知聿望着那个“?”发了愣,屏幕里的光映得他眼角有点发干。他一瞬间有点想退出聊天框,甚至想干脆删掉刚才那两句,假装没发生过。


    “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哈哈,没事了。”


    温倪心想,好一个莫名其妙!干脆直接没有回复他。到了第二天,等到温倪看到微博热搜的时候才明白褚知聿是什么意思了。


    她刚做完一个线上咨询,正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手机“叮”地弹出一条微信,是茂茂发来的。“温小倪,微博热搜快去看!算了算了,我给你截图。”茂茂发来一张截图,内容是微博上一条类似于营销号发出的新闻,还有配图。


    她点开图,第一眼还以为是什么明星的八卦营销,照片拍得很清晰,显然是狗仔蹲守过后的成果:某知名腕表旗舰店门口,一个身材高挑的外国女人戴着墨镜,踩着细高跟……身旁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穿着衬衫、正帮她拎购物袋的男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前夫沈川。


    她眼皮一跳。突然联想起褚知聿昨晚在微信上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她打开微博,找到截图中的账号。微博的配文是那种典型的“营销语态”:


    “最近刚结束维秘走秀的外籍模特S小姐现身北京SKP,疑似私下约会高大华裔男子,两人举止亲密。据传男方是某品牌中华区代理,难道S小姐来华另有目的?他们又是何种关系?”


    推文还加上了hashtag #国外维秘模特中国绯闻# #SKP偶遇#  这条热搜刚挂上来没多久,下面的评论就已经开始乱飞了。


    温倪突然觉得有点反胃。她将手机屏幕调暗了些,重新靠回椅子上,盯着天花板的灯盏。耳边还回响着昨晚褚知聿的那句:“刚才在SKP碰到你先生了。” 以及她甩出去的那个问号。


    其实她一向讨厌别人打听她的私事,更讨厌那种“说一半藏一半”的试探语气。


    茂茂忍不住直接打来电话:“诶,沈川搞什么鸡毛?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才看到的,我比你知道的都晚。再说,我们离婚了,他爱怎么就怎么,我也管不着……”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看到下面评论,有人去扒沈川的身份,我看还有人说他已经结婚了,还说什么夫妻感情不和谐,和太太各玩各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啊对!还有一条说是他的太太是位心理咨询师,好像说到你们公司了……小倪,你要不问问他怎么一回事,需不需要让他解释一下呀!”


    第26章 当猎豹失去狩猎本能,谁成为上位者还不一定


    沈川翻看着微博上的评论,就像是只猎豹准确的咬住猎物的脖子,嘴角微微扬起。他熟悉这种节奏,任凭舆论慢慢发酵。


    广告公司人人都知道沈总的拿手技能就是操纵风口,在他眼里,只要能博来关注,都是值得的筹码。


    尤其现在。


    S小姐,在维密舞台上走得风生水起、如今准备在中国市场“落地生根”的外籍模特,本来就是公司即将推出的新一轮奢牌企划的代言人之一。


    他们那天是去挑拍摄杂志时的腕表,顺便定几个场景搭配宣传片。


    “沈总,”公关部负责人推了推眼镜,“您怎么打算回应?现在已经有营销号在扒您,还说您婚姻状况复杂,还扯上了公司。已经有几个合作的客户打来电话,我们需要发澄清声明吗?”


    “营销的机会,不是捡来的,是制造出来的。”沈川坐在会议室里,靠在椅背上对面前的人说,语气依然不紧不慢。投屏上放着的正是那张被狗仔抓拍的照片。


    “可是沈总,评论开始有人翻出了你婚姻状况,有甚者说婚内出轨的……对品牌、对S,对您个人,可能都有不小的争议风险。”


    沈川的目光移到屏幕上的照片,没有立刻作答。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慌乱,而似一汪水般平静。


    “视频呢?”他淡淡开口。


    “刚剪完,一分钟预告,含S小姐两个镜头,还有腕表产品的局部特写。”


    “放出来。”


    话音落下,灯光一暗,投影画面切换。一支广告预告片在屏幕上铺展开:


    黑白调的街景、昏暗的高级商场、S小姐穿着风衣倚在窗边,转身摘下手表,拎在眼前。画面不断闪回,出现了站在S面前的男人剪影,最后镜头定格在他们之间一米远的距离,露出腕表logo……


    片子一放完,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是我见过最能把绯闻转营销的剪辑,而且还剪成广告大片的感觉……”有人低声说。


    “这时候发,会不会太……激进?”


    “越是模糊的边界,越能撩动人的好奇。”沈川终于开口,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笃定。“不用澄清,也不用解释。你越不说,他们越想知道。”


    “您是说……我们放任这段绯闻发酵?”


    “不是放任,”沈川转头看向众人,唇角缓缓上扬,“是借势。”


    沈川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了快十年,最懂得如何把一件看似负面的事,转化成聚光灯下的黄金曝光。危机就是机会,而这种机会猎豹般敏锐的他是不会错过的。


    下午,公司就发布了一段风格极致精致的预告短片,模特S小姐与他“若有似无”的对视,配上“Time Speaks / 时间在说话”的广告语,一举登顶热搜第一。


    一片哗然中,更多人开始猜测他们的关系。而他依旧沉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沈川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一个人翻着微博评论。


    “这是又炒作了吧?我就说这模特是广告公司最近签的吧?营销手段真是越来越老套了。”


    “重点他不是结过婚吗?果然都是演的。夫妻貌合神离。”


    “结了婚还搞这种暧昧营销,太恶心了吧……受众是谁?”


    “沈川太太好惨。”


    这一句,他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为“惨”字,而是因为忽然发现,舆论的方向开始从恋情、绯闻转向第三个人,他的太太,也是前妻温倪。


    这不是他计划中的部分。温倪是个普通人,他未曾想过当她被卷入这场风暴中,他还能控制多少。沈川一向擅长处理利益关系,也懂得如何在工作中抽离感情。


    但那句评论却像一根针,刺进他从未细想的角落。他竟忽然想知道温倪看到热搜时的样子,会不会皱了眉,关掉手机,还是会丝毫不在意……有些烦躁,抬手解了下衬衫领口。


    信息发酵的速度如水落热油,呲啦一声炸开,顷刻间沸腾全网。本该只是由明星绯闻顺势过渡到腕表宣传的商业流程,现在却变成了狗血的三人修罗场。


    沈川看到已经开始有的评论开始扒温倪的信息了,还说她好像最近上了一个什么离婚综艺……


    猎豹沈川察觉到情况开始不可控了,他决定松口放开猎物,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记得温倪好像不爱看热搜,不喜欢被讨论。婚后很少与他出现在公开场合,更不会像其他“太太圈”那样参与名媛聚会。她宁可在书房翻几本心理学期刊,也不愿意陪他在应酬场合笑脸迎人。


    沈川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热搜,他掏出手机,停顿几秒,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和模特的事是公司的营销。你不用太在意,也不要回应。我不会让你卷进来。”


    与此同时,温倪的办公室。


    她看完消息将手机重新锁了屏幕,扣了下去。不是怕别人误会她和沈川还有什么,而是不想在公众面前,再以“某人的太太”被提起。她已经很努力地从这段婚姻里走出来了,不需要任何人再拉她回去。


    反观这位沈总,他的“不会让你卷进来”,却早已经将她的名字放进了千万人眼里。


    温倪心里泛着一阵说不清的寒意。或许这就是沈川,永远精明,永远冷静,果断、擅长操控局面,但从不真正理解身边人的感受。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他。


    温倪想了想,还是翻过手机,“你澄清一下吧,现在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这样说是因为下午她在工作,本来已经快忘了热搜这个事。正打开电脑,试图继续整理下午的个案记录,结果刚点开系统,办公微信就弹出一条新消息:“温老师,今天的个案咨询的资料你发我一下,客户临时要求让我做。”是江姗发过来的。


    温倪正想询问原因,可还没打完字,第二条消息就接了上来。


    “客户说,因为看到你今天上了热搜,还在网上刷到你离婚综艺的网友剪辑片段,担心职业客观性不够,说要求换个咨询师。”


    温倪看着那几个字,仿佛一口气堵在喉头,说不上是气还是委屈。


    “我知道了,资料马上发你。”


    温倪点开热搜,刷到评论,舆论开始一边倒,说什么“自己婚姻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帮嘉宾们分析啊?”,“心理咨询师卷入公众绯闻,是否具有职业道德?”


    也有人扒出了她工作的机构、个人介绍页,逐条分析她的履历,说她本科是表演系后来榜上广告公司老板混了个证去做心理师的。


    还有人更过分,说她第一期故意穿戴石膏上节目就是为了博话题,抢眼球。


    网络风气总是没来由的,你永远不知道一阵风的走向。一条条评论就像是一滩污水,从网络的边缘迅速漫延进她的现实生活。


    江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接着补了一句:“我已经尽量和客户沟通了,说你一直很专业,但他坚持说先换,后面等风头过了再说。”


    温倪知道,这种话的意思就是之后再也不会有合作机会了。


    “没事。”温倪敲出这两个字,心口像是被针悄悄扎了一下,她突然很疲惫。所以在收到沈川发来的消息的时候,才会义正严辞地让他解决这个事,因为他就是“始作俑者”,本该从他这里结束。


    “我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你不用在意网络上的声音,我会处理的,对不起。”


    “既然你也意识到事态不小,那还是麻烦你澄清一下,我们现在理应是没有关系了,我不该承受这些。”


    沈川皱眉。几秒后,他拨通了电话。


    “温倪,我现在出面澄清,对我也不是好事。”他语气带着一点耐性,“这波热度我们本来打算配合宣传,模特那边的商业合约还没公布,如果突然说‘我离婚了’,外界只会觉得我们故意玩炒作剧本,况且这样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温倪心想,沈川不愧翘舌善变,将利己说成利它,看似交出主动权,实则还是想操控局面。


    “所以……你说你会处理,是想让我继续被牵连,但别作声?”温倪每个字都像轻轻地切着刀,“沈川,我现在不是在闹情绪,而是告诉你,既然这场营销是你设计出来的,至少别把别人留在你的漩涡里。我们早就没有任何义务彼此绑定了,不是吗?”


    电话那头没吭声。


    “我从没干扰过你,也不想从你的身上获得什么。如果你不澄清的话,那只能我来了,但是我不能保证我说的话,事情又会怎么发展?”说完便一把挂了电话。


    沈川,这只广告界的“猎豹”,擅长捕捉情绪、气味、风向。但在此刻,变成了温倪世界里面最弱的食肉动物——利齿犹在,身形仍挺,但扑杀的本能已经失效。


    书上说,猎豹追捕到猎物时,会首先咬住猎物的喉咙,直到它们停止呼吸。当他选择主动放开猎物时,本就是一种示弱和让步。


    第27章 去吧!不如就像脱轨的车厢撞向旷野那样


    沈川盯着被温倪挂掉的通话,脸色先屏幕快一步地暗了下来。


    点开微博,输入温倪的名字,相关词条赫然的将她拉入这场纷争。评论区一片混乱,像一锅正在沸腾的水,夹杂着猜测、责问与各种冷嘲热讽,


    “第一期节目她还评价嘉宾婚姻问题,现在看来真是讽刺……”


    “是啊是啊,自己的婚姻都搞不明白,怎么有资格评价别人??”


    沈川看着这些评论,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仿佛看到一头名叫“舆论”的失控野兽,原本只是撞开了铁门的声音,而现在,它已经在街上奔跑起来,将阻拦他的一切通通掀翻。


    他根本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就像他从没想过会伤害到温倪。他们虽然已经分开,但他始终保留着对这段过往的尊重。离婚协议是他们共同决定的,双方没有什么实际性过错,只是不能再继续在一起了。


    可现在,全网都在讨论她的身份,她的职业,甚至她在三人之间的关系。网友们一个个化身法庭上的陪审团,肆无忌惮地将各种词语加盖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审判不再是伸张正义的手段,而成了攫取道德权力的捷径。仿佛只有先行裁断,才能高高在上。


    最终,沈川还是打开手机备忘录,敲下了一段声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发给了公司公关部:


    【请发布官方回应。模特S小姐是公司合作艺人,此次是商业拍摄安排,请大家勿打扰无关人员。另外:本人与妻子已在前段时间协商离婚,已经提交了申请。希望大家理解并尊重他人的私人生活。】


    与此同时,另一个热搜也迅速攀升……


    #《我们离婚吧》新晋观察员#


    节目组声明称,温倪只参与了前几期节目的录制,因个人原因不能继续参与后面的录制工作。但是,后续将由新的观察嘉宾某某大学副教授接棒,她做的研究是关于社会学的,她将在后面的节目继续陪伴大家探讨婚姻、家庭、人际关系等议题。大家敬请期待!


    一纸声明,轻描淡写地把温倪从整个节目中摘了出去。她看到消息时,正窝在沙发角落里,抱着一杯凉掉的红茶。手机不断震动,微信消息、微博热搜、朋友的询问,她没回复任何一个,只是机械地点开那些新闻和评论,看着自己被拿出来分析、猜测、比对,像摆在显微镜下的样本。


    几分钟后,沈川收到了来自公关部门的确认。十分钟后,官方账号发出正式声明。


    微博又瞬间炸了。“原来真是离婚了?!我就说怎么一开始没有回应。”


    沈川的声明,温倪看见了。这是她想得到的回复,虽然声明中没有对这个“前妻”进行点名道姓,但是温倪却感觉到了一种释放和解脱,终于有人替她在这个漩涡中心画上一个句号。


    和沈川电话中最后说的话只是在吓唬他,她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况且做什么也都是无力。她只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沈川的底牌,在他面前的一切要强,其实都是在说:看吧沈川,是我先放弃你的,我赢了。


    不过好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她也不必再背负那个“隐形的妻子”的身份。


    节目组的声明,温倪也看见了。甚至她是和网友一样,是从网络上得知这一切的,在看到这个声明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迭代和替换”了,原因竟是可笑的“个人原因”,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笑,却没笑出来。无能为力,甚至不知道能去哪里表达这份无力。


    看吧,生活就是一辆呼啸而过的失控列车。你明知道前方是悬崖,但没人告诉你该跳车还是系紧安全带。你只能待在原地,看着铁轨在眼前模糊,然后、轰然坍塌。温倪此刻就在这趟车上。


    那档综艺最开始联系她时,她是拒绝的。因为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摆在聚光灯下。可节目组说,他们做节目的初衷是想用真实的离婚案例告诉大家:结束不是失败,而是另一种成长。


    那时候,她其实有点动心。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也刚走出婚姻,她想,既然这一段关系已经结束,也许能让它成为一点力量,帮助别人看清自己,就像她曾经在心理咨询室里帮到的那些来访者一样。


    可如今呢?成了谁的流量工具?


    摇了摇头,将刚才在听的博客继续播放,放下手机,靠回沙发里闭上眼。忽然觉得世界很嘈杂,家里却又空荡得很。


    发完声明之后,沈川坐在车里等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等温倪发点什么,哪怕一句“谢谢”,哪怕是责怪。这个女人,这么绝情。尤其是在他放弃了流量,曝光和可能面临因离婚为职业带来的风险时……可她什么都没回复,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


    不是所有的体面,都能换来对方的原谅;不是所有的牺牲,对方要心存感激。


    这天晚上,褚念无聊晃悠到哥哥家,给他发消息闹着想吃中餐。刚回家的褚知聿刚换完拖鞋就被褚念推进厨房,他脱了外套套上围裙,挽起袖子站到水槽前。


    将放在冰箱的牛腩解冻,冲洗干净,切块。刀落下去,整齐利落。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摁在肉上,掌心发力,稳,快。褚念嘴里一边嚼着坚果一边说,你这刀法不做外科医生真是可惜。


    他切肉的动作极为精准,刀刃落下,几乎不会产生多余的摆动,力度控制得刚刚好。筋膜一拉一断,纹理分明,每一块牛腩都被切成了大小一致的标准块。职业习惯带给他的冷静效率,让他做饭没有“家常厨子”式的笨拙和拖沓。


    萝卜是洗干净的白玉萝卜,他先削皮,再切成滚刀块,每一下都控制着厚薄,像在雕刻什么。削皮刀刮在表皮上的时候发出细细的响声,他动作娴熟,白玉萝卜炖牛腩是他的拿手菜,褚念在外面就时常惦记。


    褚知聿将妹妹支出去看电视,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流声和刀落砧板的节奏。不一会儿就闻到厨房传过来的油烟味,还有姜片遇到热油“哧啦”的声音。


    褚念看到哥哥手握木铲翻炒的背影,衬衫因为限制住肢体晃动勾勒出肌肉的形状。她坏笑,这要是谁“娶了”自己的老哥,那可有口福了。当然,不只是厨艺上的“口福”。


    然后,他加了料酒、酱油、八角、香叶,一步不落。炒至上色后,倒入热水,盖上锅盖,转中小火慢炖。萝卜还没下,要等牛腩炖出味道后,才放萝卜进去,那样的汤,才够甜。


    整个厨房慢慢有了温度,空气里开始弥漫出香气。


    吃饭的时候褚念坐在褚知聿的对面,手机都快要贴在碗边,一边刨着米饭一边刷微博。“欸!”她忽然一声轻呼,像是发现了什么,“哥你快看,这不是那天我们在宝珀碰到的那人吗?”


    她把手机屏幕递过来,上面是一张模糊的图:沈川和一位模特走在一起,背景正是宝珀的透明玻璃展示窗。


    褚念晃着手机,眼睛亮闪闪带着疑惑,“说他们是炒作耶!什么绯闻、什么合作关系,诶?怎么还有公司声明。”不愧是常年在网上冲浪的人,快速的划拉几下,用短短的几个词组就将事态的发展过程全然概括。


    褚知聿本来没太在意,眼神只淡淡扫了一眼。但听到“炒作”两个字时,他手中的筷子稍稍顿了顿。


    褚念觉得饭都不香了,吃得津津有味,“上面那个老总……就是那个男的,公司发声明说他跟老婆已经离婚了,让大家不要打扰无关人士的生活。”


    她说完还自顾自地感叹:“现在这网络,真是能把人扒得明明白白的。你看,这离婚都得通知网友一声,生怕不够热闹。”


    听到“离婚”两个字,褚知聿终于抬起头。


    “让我看看。”


    他接过手机,食指往下滑动。


    微博热搜上,#沈川离婚#、#模特澄清#、#前妻身份曝光#……各种标签密密麻麻,好像每条在标榜着:在他没有看到的时候,网络上该有多热闹。


    他点开沈川的那条声明,目光落在“前段时间已协议离婚”上,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褚念没察觉哥哥的神情变化,继续咕哝:“他那个前妻我还特地搜了一下,人挺好看的。她之前录了一档离婚综艺,结果现在因为网上这些舆论,说什么都有。你看,节目组把她换掉了。好听点是个人原因,难听点嘛……还不是怕影响节目讨论度和风评呗。”


    她压低声音,继续小声问:“哥,那她既然是这个男的老婆,那也就是你那天问我那个问题里面的那个朋友?你都不知道她离婚了吗?”


    “我刚知道,”


    褚知聿开始消化着这个讯息,回想着前段时间遇到温倪后的种种,很多疑惑好像在此刻得到了解答。但他没曾想到是,竟通过这样的形式得知她离婚的事实。


    “离婚……”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落在胸口的一块小石子,荡起细密的涟漪。


    她不是别人的妻子了。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那一刻,自己都觉得荒唐。褚知聿自认自己不是那种见缝插针的人,也时常循规蹈矩而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现在,他没办法忽略这个事实:温倪现在,是一个人。更不能去忽略的是,他不知自己是从何时起,竟自私的希望她一直是一个人。是从这次遇到她开始的?还是更早?他不知道。


    褚知聿靠在椅背上,眼神微微发沉,思绪却像脱轨的车厢,撞向那片未曾正视的旷野去。


    第28章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他


    褚知聿做完下班前的最后一台手术,洗完手回到休息室。换下手术服时,兜里的手机一震,跳出一条提示:【赵觉邀请你加入群聊“高三十班驻京办事处”】


    赵觉是他毕业后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的哥们,也是班里的“万事通”。


    褚知聿换衣服的动作停住,犹豫着点进群,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接连滚动出来:


    高显:“@褚知聿 哟,大医生终于进群啦!你太忙了吧,不是赵觉,我们都联系不上你。”


    许冉冉:“显子你以为人家是你啊,成天就属你最懒了!人家褚医生那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对啦,你那餐吧怎么样了啊?不会又倒闭了吧……”


    高显:“@冉冉 别咒我,哥们儿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赵觉:“显子,你餐吧开在哪里?我去给你捧场。”


    高显:“我正要说呢,这次拉群就是想邀请大家去我那儿玩玩,给我那儿涨涨人气,刚好咱们几个在北京的可以聚一下。大家这周六晚上都有事儿吗?@所有人”


    群里面的人和褚知聿都是一个班里面的同学,共同点是现在北京。他们有的人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北京读的,毕业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这座城市。也有的人之前可能在别的地方,后来也因为各种原因选择漂来这里。


    这次成立“驻京办“并吆喝大家聚会的群主就是其中之一,名为高显,他的家境一直算得上优渥,属于那种起点不低、底子殷实的类型,家里取名也希望他可以高而显达。可老天就爱开玩笑,给了他舒适的起跑线,却没给他半分赚钱的运气。


    他炒股,从来不是追涨杀跌,而是精准地站在最高点接盘;一只股票只要他一买,不论多好都会立刻绿得比抹茶还彻底。仿佛他就是高中课本里面说的那只操控市场的“无形的手”。


    炒股不成,他转头投了房产。那会儿大家都在抢着买学区房,他偏偏信了一个地产中介的“价值洼地”理论,在五环外盘下一套所谓“潜力地铁盘”。结果地铁三年没修通,周围倒是先开了个垃圾中转站。房子价格没涨,倒是苍蝇蚊子先成了家。


    前几年,他又跟朋友合伙搞起了餐饮,说是要开“新中式快餐”,走高端白领路线。地点选在写字楼密集的地段,设计请了独立工作室,菜单也很精致。可惜还没做出口碑,就赶上疫情,几次封控一来,直接把三个月的现金流打穿。店刚撑到装修味散去,便悄无声息地歇业了。


    可高显就是那种典型的“不死心型中产”,屡战屡败,屡败屡试,认栽可以,放弃不行。他总觉得自己的问题不是眼光不行,而是时机不对;不是他不会选,而是风口没轮到他。


    这不,今年年初。他和那帮搞餐饮的朋友,又不知从哪儿拉来了一轮投资,在望京SOHO下沉广场新开了一家餐吧,名字叫“1918·酒食事务所”。名字听起来像什么外企办事处,但装潢风格倒是真不俗,一整个美式工业风混搭,一进门就能看到整面摆满威士忌的玻璃酒墙,吧台后面还请了个据说拿过比赛奖项的调酒师。


    高显:“要是大家没什么事儿,那天一定来啊!地址我发在群里,我把最好的位置给各位留着。”


    许冉冉连忙附和说:“咱们显子哥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为父甚是欣慰~”


    “许冉冉,谁是你儿子,你能不能像个女生一样好好说话。咱们这年纪都不小了,别整那高中的父子游戏了吧!”高显在群里和许冉冉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倒一下子把一众看客拉回高中时代。


    赵觉突然在群里发问:“你们俩别吵了,咱们说正事呢,你们见面再打好伐!诶对了,各位,有没有看最近那个热搜,我怎么感觉热搜里面那个女的像我们高中同学啊?”


    许冉冉闻着八卦的味儿就过来了,“奥,这个我知道。温倪,就是咱们班那个艺考生。我在热搜里面看到网友爆的照片了,说他是那个有绯闻的广告公司老总的老婆,不过后来好像又说是前妻,现在已经离婚了。”


    绯闻,广告公司,老总,前妻……这几个词像是一个大手,一把将温倪从回忆里推到他们面前,光听这几个词就能嗅到狗血的味道。


    “那她是不是也在北京啊?要不要叫她,有人和她有联系吗?”高显在群里面问道。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高显在高中的时候,曾短暂的迷恋过温倪一段时间。说迷恋有点夸张,更准确地说,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幻想,是男孩十六七岁时对一个遥远又朦胧存在的投射。


    温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班里的正常座位轮动每次都将她除外。在他眼里,那时候的温倪和教室里的世界格格不入。她身上总有一层淡淡的气味,说不清是橘皮、发蜡,还是校服里那种洗不掉的柔顺剂的味道。种种的疏离感好像都在说:和你们这些不成熟的小孩子没什么话说……


    拉褚知聿进群的赵觉应该是又去看了一下热搜,回来在群里面问:“当时我看起来就像是她,不过,她不是艺考吗,怎么现在说她是心理咨询师?”


    许冉冉:“不知道啊?谁能联系到她也可以叫来吧,都是一个班的,人多也热闹。但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来不来,我记得她当时挺冷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褚知聿,突然在群里开口:


    “我来吧。”


    没说话倒没什么,一说便语出惊人,他一下把大家都炸了出来,包括几个潜水的人。对他们来说这场面无异于是你跟我说哈利波特和刘亦菲竟是老友。这已经不是人种问题,都已经涉及到不同次元了。


    “什么!你怎么和她有联系?之前也没见你们说过话啊?”


    “问题不是应该是,褚神竟然主动在群里说话,而且还答应了?!”


    “展开说说,请问耳朵放哪里会听的比较清晰!”


    ……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但这位始作俑者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他心底掀起了点小小的波澜。聚会,是吗?


    最后还是赵觉进行了控场,大家才没有继续夸张的热聊下去。


    褚知聿退出聊天后拉开窗,夜风一股脑都涌了进来,混着一点点植物的微腥味,和潮湿的土腥味儿。


    他打开与温倪的聊天框,过了半分钟,才慢慢输入:“你有空吗?在北京的班里同学说聚一下。”


    他没多解释,刻意没有说时间,为她保留了空间。她会问的,如果她想来。


    一分钟,两分钟,都没有回。看到群里的消息的时候,本没打算让她来凑热闹,因为他知道班里同学们应该更多的只是想八卦和打量她,看看这个热搜中的人怎么走到他们眼前的。


    但是,出于私心。他只是想看看,如果是他开口,她会不会来。


    “谢谢邀请,我就不去了。”不出意外的回复出现在对话框里。


    褚知聿伸手去关了台灯,整个房间顿时暗了下去,手机屏幕的亮度变得刺眼。他把手机反扣回桌面,靠在沙发背上,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眼。


    窗外一阵蝉声像是晚了半拍响起,重新掌握节奏的它喋喋不休的叫着,像是在大声地告别它最后的夏日。听得真让人感觉烦躁。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温倪第一次拒绝他了。


    周五晚上,温倪关上康复室的门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走到医院停车场一角,风从东边吹过来,卷起她裙摆的边角,吹乱了额前的几缕碎发。她赶忙躲上车去。


    没有立即发动车辆,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聊天框里。是前几天褚知聿问自己要不要去聚会的消息,当时她拒绝他后,隔了很久褚知聿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不用立刻回复我,还有几天,你可以再考虑下。时间是周六晚七点,望京SOHO下沉广场的「1918·酒食事务所」”


    当时没有回复,温倪本来是不打算去的。


    她对“聚会”这类字眼没什么兴趣。大多数时候,这种饭局不过是一场集体式的利益交换场所——彼此交换婚姻、房产、孩子和工作,验证谁活得好、谁还没脱单、谁身材走样、谁名利双收。


    她向来不是这种局里的主角。


    更何况,现在的她,还是“离了婚还上了热搜”的那一个。她很清楚那些人心里都在想什么,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和明知故问的猎奇。


    她不想面对那样的目光,也不需要。可偏偏,她也不是完全刀枪不入的人。


    这天上午,她照常去办公室上班。公司小型会议室,几位新晋咨询师轮流述职。


    她作为评审之一去听汇报并提出改进意见。刚坐下没几秒,实习生进来给大家分发物资,到她跟前时,递给她一瓶水,小声说了句:“温老师,你最近辛苦了。要加油!”


    她转过头,轻声道谢,没多想。


    等会议结束,她去茶水间倒水,听见有两个同事在一边接热水边说:“……她那个老公不是跟个女模特闹绯闻吗?这离得也太突然了,不会真是因为老公出轨了吧?”


    “是啊,她还照常来上班,情绪一点没崩。心理还真是强大,不愧是学心理的。”


    “跟心理学没关系啊,要我可不行啊!”


    ……


    温倪站在磨砂玻璃门外,没有进去。


    水壶在里面“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像心脏正在被滚烫的水泥灌注,还被人敲了几下,闷闷的难受。


    第29章 茶水间是公司内部的“小型气象站”


    她知道在茶水间讨论她的人本没有恶意,只是对她的近况好奇。可这种好奇,就像是一张张标签贴在她额头上:离婚,遭遇背叛,还假装坚强的职业女强人。


    温倪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与茶水间一墙之隔的玻璃外,捧着咖啡杯,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并不意外,别人会谈论她,甚至早就意料到她的生活已经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网络上的言论本就听起来足够八卦有料。


    她刚低头要去喝口咖啡,却忽然看到眼前闪过一个身影,那人直接经过她,一把将茶水间的门推开。


    是江姗。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里面是一件同色修身衬衫,腰间束了一根细细的金色皮带,鞋跟咔哒作响,每一步都像是一场小型射击。


    “哟,聊嘛呢!挺热闹啊,搁这儿吐槽大会呢?”江姗一进门就开口,嗓音明亮得像是一把刚磨过的刀子,带着一股北京大妞特有的爽利劲儿。


    茶水间里原本还凑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其中一人讪讪一笑,“嗐!江姐开完会啦,我们没聊什么,就随便扯扯家常呗。”


    “哦,是吗?”江姗挑眉,眼神慢悠悠地在她们脸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其中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正想低头躲避的女人身上,语气里带着一股轻飘飘的讥讽,“王姐——”江姗拖着尾音喊了一声,声音倒是亲热,“我听说诶,这次海淀区联考,咱家公子语文考了……七十几分?”


    王姐脸上顿时挂不住,尴尬地笑了一下:“唉,男孩子嘛,语文确实不太擅长,粗心点……”


    “对对对,太粗心。”江姗点头,笑着接话,“我有个朋友刚好做一对一的,专门教粗心孩子,效果特别好。要不给你引荐一下?”


    她说完也不等人回话,又悠悠补了一句:“不过要我说呀,听你这最近下班还得给老公做饭?确实给孩子的时间少了点,这也不能怪孩子,对吧?”


    王姐脸上的笑已经僵住了,脸色和江姗的西服一样黑,嘴角动了动,硬是没挤出话来。


    江姗却毫不怜惜地继续压迫,“孩子这个时候成绩重要呀,有在这儿说话的功夫,不如早半小时回家督促督促孩子学习,还是要抽出时间给孩子啊,王姐~”


    另一个女人试图转移话题:“江姗,你上次说你朋友在青岛买房子,后来怎么样了?”


    “啊,那套海景房啊。”江姗顿了顿,似笑非笑,“离婚的时候可是写在她一个人名下的,所以现在她一个人住得可舒服了,每天跑海边晨跑。”


    “那这挺好的啊!”


    江姗继续进攻:“对了,丽姐,说起房子。我记得你们家那房子是还在用你婆婆退休金还房贷着,现在怎么样了啊?应该也快还完了吧!真羡慕你,你婆婆对你真好。”


    啪——仿佛空气中落下一记巴掌。空气僵住了三秒钟,茶水间彻底安静了。


    江姗端着水杯走出来,神色自然,像刚刚不过真的是在和她们扯家常。


    温倪站在门边,正想躲开,却被她一眼瞥见。


    “还站在这儿,嘛呢?还听得不够,那我让她们去你办公室说。”江姗问。


    温倪摇头,轻声说:“走吧。”


    江姗继续向前走,身影黑色一片,温倪跟在她后面,突然在那一刻有种错觉,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身披盔甲的江湖女侠。是啊,这江姗,嘴毒是毒了点,可是她的毒,是带刺的玫瑰,竟还散发着香气。


    这个城市确实充满了闲言碎语,但也总有人,会站出来,替你推开那扇门,转头对你说“怎么还不走,还留在原地等什么?”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温倪和江姗并肩走进去,办公室的喧嚣被一层钢铁门轻轻隔绝,空间一下安静下来。


    江姗没说话,靠着电梯墙开始玩手机。温倪微微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刚才,谢谢你。”温倪终究还是开口,语气却比她想象中来得迟疑。


    江姗没有立刻回应,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我也没多高尚。”江姗说,“早看不惯她们了,真要讲义气,我才不浪费唾沫骂她们。”


    “还是谢谢你。”温倪轻声补了一句。


    江姗终于转头看她,眼神平静,嘴角却忽然翘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不过——”她拖长了音调,“你这一离婚啊,咱们终于算是回到同一起跑线了。”


    温倪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江姗自顾自说下去:“以前有的客户,非得说要找已婚的咨询师,说什么‘家庭生活更有经验’,就觉得我们这种‘未婚无娃’不够接地气呗。现在,啧,你说咱俩又是一个起跑线了吧?”


    温倪失笑,喉咙像被什么噎了一下,笑出来的声音又轻又虚,却止不住。


    江姗抬了抬下巴,“现在算是公平了,我们重新竞争客户,从头来过。”她顿了顿,像是认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对,说是起跑线也不太准确,你这相当于绕场一圈又回来了,我倒得加把劲儿了。说不定奥,还有的客户下次点名要有离婚经验的咨询师呢……”


    温倪本能地想反驳,可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轻轻说了句:“这不是比赛。”


    “当然不是。”江姗点头,神情却一点不收敛,“可看台上总是人满为患,不是吗?”


    温倪抬头看着她。那一刻,她才意识到,江姗不是在嘲讽她。她只是用自己那套生存方式,在安慰她。拐着弯,绕着嘴硬,用几层幽默和毒舌包裹着最柔软的善意。


    “不过话说回来,”江姗忽然挑了下眉,“你可别掉以轻心,下次客户资源还是各凭本事。你要是被抢了,也别回头怪我欺负人。”


    电梯门再次“叮”的一声打开。


    江姗走出去前,回头朝她看了一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真诚,“温倪,欢迎你加入‘不再讨好谁的人生俱乐部’。”


    她知道,江姗这人手段过人、嘴硬心热。她不会看错的,从她们同期进来就知道了。今天的她穿着黑衣,像个女侠,救她一命。


    过去这段时间,她太努力维持自己之前的样子,像在风口浪尖上捧着一碗水行走,不让自己崩溃,不让人看出破绽,她以为这就是坚强,可这不过是苟且。


    温倪低头看着手机,指尖轻轻滑过屏幕,褚知聿的微信消息还停在那里,他问她去不去参加同学聚会,还给她发来了时间地址,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她当时没有回复。可现在,她却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为什么不去?是害怕他们像是茶水间的人议论她吗?


    但她又何必去害怕什么呢?江姗今天的行动不是已经告诉她了,离婚不是失败,沉默也不是软弱。


    她按亮手机屏幕,指尖在那条消息上犹豫了两秒,然后点开。“我去。”她并没有把句话发送出去。她只是打了一下又删了。但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温倪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暮色正在城市之间悄然铺展。北京的夏夜不闷不躁,天边留着淡淡的粉蓝和金黄混合的云影。街对面的便利店刚亮起灯,一个男孩蹲在门口拆冰棍的包装纸。风从车窗开着的小缝滑过来,吹起她的发梢。


    她很清楚,那些人对她的好奇与当年对她的漠视并不矛盾,甚至是同一种情绪的变体——他们仍然站在一条安全的界限之外,看着她经历故事,议论成败,享受她的人生起伏带来的话题感。


    她原本想避开这些。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如果他们非要看,那她就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六下午,望京SOHO下沉广场「1918·酒食事务所」。


    天还没完全暗,落地窗外的天光被缓缓拉长,穿过透明玻璃洒在木地板上,高显开的这家餐吧格调不错。圆桌、绿植、爵士乐。


    餐吧今天为他们留了整个二楼的区域,供他们同学聚会。“驻京办”群里面的人陆续到场,有人西装革履从公司加完班直接过来,有人短裤拖鞋坐着地铁从家过来。大家倒是全然不陌生,聊天声音从门口一路热闹到角落。


    “褚知聿还没到呢?”


    “他说堵车,快七点才能到。”


    “那他到底会不会带温倪来啊?”一个男生探头问,“咱们打个赌?”


    “我说她不会来!”另一个男生立刻坐直,笑得一脸笃定,“她那性格,高中都懒得社交。最近因为热搜那事儿估计更不会来了……”


    “得嘞得嘞。”高显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往桌上一甩,“那我就和你反着压,那可是褚神,他说过的话能有办不成的道理??”


    “那我押不会来。”赵觉凑过来加入赌注。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上楼的声音。“哟,来啦!”有人朝门口喊。褚知聿提着个牛皮纸袋子,气定神闲地走进来。眼神先扫了一圈,一瞬间,情绪好像落空了一点。


    第30章 温倪没有她的罗密欧,但她也不是朱丽叶


    “褚神,一个人来的啊?”刚刚开启赌注的男人立刻调侃她,“不是说你发了微信,她有可能来?”


    “我只是跟她提了,也没答应说能来。”褚知聿倒也不恼,


    “嘿,我就说嘛,你们也太想当然了。”那人摇着头得意道,“看吧,我早说了,温倪不会来的,刚才谁赌来的,给钱给钱!”


    “行了行了,别叨叨了,大家赶紧落座吧,我去催下菜。”高显招呼着大家赶忙坐下。


    二楼渐渐热闹起来。聊八卦、问孩子、谈工作,十几年过去,同学的样子没变多少,声音却都裹上了各自的生活轨迹。没结婚的谈车,结婚的谈房,没孩子的谈工作,有孩子的谈教育。


    褚知聿夹了一口青笋,尝不出什么味,便放下筷子。他并没有加入大家的主线对话,只是偶尔点头、附和。他坐的位置面朝二楼的玻璃门,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时间,指针刚好指到七点过五分。


    有人突然问他,“褚知聿,听说你现在在积水潭医院?”


    “嗯,”他应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杯子边缘,像是在计时。


    也许她真的不会来。


    “你们医院骨科的号真的好难挂!你那儿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挂到?”


    他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吱呀”一声,长桌尽头那端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坐的离门比较近的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门口望去,下意识以为是服务员,或者是找错卫生间来到二楼的客人。


    褚知聿也在第一时间抬起头,目光穿越长长的桌子和人群,与门口那道身影撞上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直勾勾的眼神,没有回避。


    温倪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出现在门口,一身剪裁考究的米白色连衣裙轻易勾勒出身体曲线,她为这次聚会拿出了件压箱底的衣服,还是当初为了纪念入职斥巨资购入的。她长发自然垂落,妆容淡淡的,神色清冷。似是没有迟疑,目光沉静地扫过屋内一圈人,最后落在视线的尽头——褚知聿的身上。


    温倪站在门口那一瞬,像夜色里一道白光,刺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那一刻,二楼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那些坐着聊天,还调笑她不会来的同学,一时之间竟无人吱声。


    褚知聿嘴角轻轻翘起,终于松了一口气。


    温倪走了进来,一步一步,神情平静,虽然来得晚但一点看不出仓促。就像她高中任何一次那样,从教室前门走到最后一排座位的位置,从容地走进风言风语里,不看任何人的眼睛。


    那些目光她都感觉得到:惊讶的、探究的、尴尬的、八卦的。


    她不给任何人对视的机会,除了褚知聿。他的眼神像是一枚指南针,在这间屋子,这片目光汇聚的中心,为她留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从一整面落地窗望出去,对面流线型的SOHO塔楼反射出白蓝色的霓虹,还有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人,整座城市就像是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流淌的满是凉意。


    高显率先反应过来,“哎哟,温倪来了?这多久没见了,快坐吧!”温倪朝高显点头,嘴角还挂着礼貌的笑,“好久不见。”


    高显腾出个位置示意她过来,“来这边,我旁边还有位置。”


    褚知聿看着她,并没有开口。他并不急着让她靠近,因为她能来,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程度的靠近。


    温倪没有走向高显,而是朝角落那边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窗外的蓝光不知何时悄然晕成了紫。


    她径直走到褚知聿旁边的位置坐下,把包挂在椅子侧面。褚知聿的手还停在椅背上,两人的手臂几乎要碰上时,他轻轻把手收了回去。


    很快,大家又恢复了热聊。许冉冉越过几个座位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凑到温倪身旁,离她很近,压低声音问:“温倪,你现在是在做心理咨询吗?我看你微博上有个小专栏,写得特别专业。”


    “嗯,是。”她闻到许冉冉身上的一股酒气,下意识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许冉冉接着往下说,突然一本正经,“你那个综艺节目我看了一期,这不是录得挺好的嘛。怎么网上说你后面退出了,什么原因啊?”许冉冉明显在引导性提问,什么原因她比谁研究的都清楚。


    温倪这才抬眼看她,神情平静,“一切以节目组的通知为准。”


    “呵,你倒是大度。”许冉冉晃着酒杯笑着凑得更近些,声音也压得更低,俯身过去酒都快要洒出来几滴,“不过,网上有些话……也不是全空穴来风吧?”


    温倪察觉到她的来意,没有立刻接话。唇角轻勾了一下,语气仍旧不温不火,“冉冉,真好啊。你还和之前一模一样,喜欢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许冉冉表情突然严肃,将酒杯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双手交叉靠回椅背,“你什么意思?”


    “我有什么意思呀……你不知道?”温倪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水杯外壁凝结的水珠。


    那种语气、那些眼神,她太熟了,和高中时一模一样。温倪忽然想起了高三的那个冬日午后。


    窗外阳光明晃晃地洒进来,教室里的暖气呼呼地响着,热得让人昏昏欲睡。班里嘈杂,有人趴在桌上补觉,有人在走廊里追逐打闹,而她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眼前摊开着打印的剧本页,上面是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话剧原版中英对照选段。


    那是艺考前的冲刺阶段,老师让每个人自选一段台词展示台词感和情绪掌控力。她选了朱丽叶,并选了她最爱的那一段——第二幕第二场,朱丽叶站在阳台上,对着夜色倾诉爱意的独白。她正在轻声练着,声音像风一样贴着课桌流淌:


    “哦,罗密欧,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否认你的父亲,放弃你的姓氏;


    或者,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对我发誓你爱我,我便不再是凯普莱特。”


    因为太过专注,那种沉浸感让她身上仿佛生出了一层隔绝他人的屏障,直到几个刺耳的低笑声将这层屏障戳破。


    “你们可别过去打扰到人家大明星练习台词了!”


    许冉冉的声音像是揉捏糖纸发出的动静一样,令温倪有些烦躁。她站在过道边上,抱着胳膊从上往下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她身旁还跟着两个女生,眼神里满是轻蔑地打量着温倪摊开的剧本。


    “什么大明星,人家可是艺术家,看的可是莎士比亚诶~哈哈哈!”另一个女生笑的花枝乱颤。


    温倪没有理她们,只把剧本往上抬了抬,目光继续落在下一句台词上,声音却比刚才清晰了一点,仿佛是专门说给那些人听的:


    “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芬芳如故。”


    她的声音里有股冷静的清冽,像锋刃般轻轻划破了那些女孩们的冷嘲热讽。许冉冉“啧”了一声,转身回了座位,似乎不屑再与她计较。


    但那之后的几天,关于“温倪演戏演魔怔了”的流言像野草一样,在教室、食堂、走廊蔓延开。


    因为温倪与众不同的存在,她有着不算惊艳却足够好看的面容,班级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许冉冉们”,对她藏着或明或暗的敌意,好像这样才能缓解因为高考带来的压力,以嘲讽的方式换取那些许可怜的优越感。渐渐的,这些嘲笑化作了一面无形的墙,隔绝她与同学们之间的距离。


    甚至老师也乐于充当旁观者,在没有实质性伤害发生之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倪当然有跟母亲提起这个事,但她却说是因为温倪太过敏感,小孩儿之间能惹多大事。让她平常多和同学交流,不要像她爸那样太过孤僻。


    所以,那时温倪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漠视它,可她的漠视在他们眼中却是一种不屑的挑衅,而使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于是,黑板上开始出现“猪丽叶”,板凳上开始出现粉笔灰,背后开始出现便利贴……渐渐的,这些细小、琐碎的方式通过不断叠加的方式,往她日常生活的缝隙里塞满了轻蔑和敌意。


    没有辱骂,没有推搡,没有接触的冒犯算不算霸凌?温倪在心里衡量。不,她不愿意承认,如果承认的话,是不是就坐实了她的孤立无援。他们想看她崩溃,想看她发火,想看她变得“像他们一样”。所以她不会承认的。


    温倪从回忆里抽离,低头看着指尖湿润的水迹,抽出一张纸来擦拭。


    事隔经年,许冉冉再度出现在她的眼前,带着伪善笑容,便轻易的勾起她不愿再记起的回忆。十七岁的小温倪趴在桌子上看着《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本是一个多么美好浪漫的爱情故事。可现在再想起它时,脑海里却充斥着他们扭曲的脸和讥讽的笑。


    “我信你的话。


    只要你称我为你的爱人,


    我就接受新的洗礼,


    从今以后不再叫罗密欧。”


    这句话曾在她最孤单的时候,支撑着她走过无数个冷眼与轻蔑。现在才发觉,原来年少时的逃避并非真正的勇气。


    朱丽叶或许早已转身离开了夜色中的阳台,罗密欧也许已经改名换姓。


    可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她的罗密欧,温倪还是那个温倪。


    原来她从未逃离那个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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