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翊跻身穿过拥挤的人潮,深埋着头窜入甬巷,女子的衣裙束缚太紧,他一路大步奔走,生生崩断了襦裙胸前的绑带。
徐翊尴尬地无地自容,他将襦裙往上提了提,又拉紧外衫护住泄露的春光,一时手忙脚乱,左支右绌。
他欲寻家铺子购置衣衫,空出只手摸向腰间,却猝不及防扑了个空。
徐翊心血一凉,想起方才更衣之时居然将钱袋也一并摘下,这会儿哪里有钱再买新衣?
衣裙拉拢不住,将将掉落,露出半边肩头。
徐翊丧气颓叹,难得抓住接近林锦的大好时机,却落得此番境遇。林锦聪明出奇,心存戒备,日后借她之手寻明火灾真相也定是难如登天。
恰时自他身后有脚步声徐徐渐进,杂乱无章,约莫三五人许。
徐翊眉峰紧蹙,叫苦不迭。无奈之下蒙头盖脸,挪动身子紧贴墙壁,让出一条宽阔小路,允他们畅行通过。
“呦!好香的小娘子啊!”
一个男人贴附上前,在徐翊颈侧贪婪闻嗅,“可要与吾同游,赏赏春花秋月?”
男人话音缠绵风情,听得徐翊胃中反呕,他暗中咬紧牙关,静待那人离去。
男人不依不饶:“小娘子莫怕迷路,吾带去你寻欢作乐。”
末了,还朝着徐翊挺翘的臀部拍了一掌,惊得徐翊浑身一震。
其余几人并未多言,上前拉住徐翊手臂,拖他往甬巷深处去。
徐翊怒不可遏,反唇相讥:“谁是你的小娘子?”
他不是女人!
一行几人失声惊呼,拉住徐翊的手尽数散开,粘在徐翊身后的男人也一连后撤数步。
“你你你……你是男的?”
徐翊扯下蒙头的衣襟,抬眸冷视那举止放荡的男人,微风撩过徐翊额前的碎发,俊美无俦,雌雄莫辨。
“方才是你,嘴痒手欠?”徐翊沉声问询,周身气质阴狠。
男人被他盯得脊背发毛,强撑胆魄,道:“是!又怎么了?”
徐翊一一扫视来人,见他们皆为男子,便不再费力遮掩,手一松,长裙褪落,半身毕露。他跨过地上那摊衣裙,挥动臂膀走向玉冠男子。
玉冠男子不由瑟瑟发抖,捞了个护卫挡在自己身前:“光天化日之下,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徐翊的拳头咯咯作响,道:“为民除害。”
卸了衣裙负累,徐翊尽展身手。男人拉过一个护卫,他便出击撂倒一个,几息之间,三名护卫横竖躺倒一地,口中连声呼痛。
身前再无防护,玉冠男子大难临头,腿脚发软,跪倒徐翊身前:“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是是他们……他们对公子出言不逊,行举孟浪!”
徐翊甩了甩拳头,见他脸上已经青紫块块,莫名有些熟悉之感,目光上移,男人头顶的青山白云冠颤颤抖动。
徐翊眉毛一挑,不由嗤笑:“原来是你啊!”
中秋那日在清安寺与赵谋互殴——打赢的那位。
“不是我!”玉冠男子厚颜无耻地狡辩,气愤地指向躺在地上的护卫,“都是他们干的,你要报仇找他们去!”
地上的护卫被主子的污蔑吓得吐血,生怕再捱徐翊的铁拳,他们双手扒着地面,向甬路出口顽强爬行。
徐翊不听玉冠男子辩解,他揪着男子衣领,迎迎对上男子惊惧的目光,拎起拳头,重重挥向玉冠男子面门。
拳风迅猛,一阵冷风扑面袭来,玉冠男子神情惊惨,双眼紧闭,却并无意料之中的剧痛,他试探地睁开双眼,瞳仁倒映出徐翊紧握的拳头。
“你,信了?”玉冠男子哆嗦着道,“真不是我?!”
徐翊扶着玉冠男子稳稳站起,反复抚平男子褶皱的衣领。
玉冠男子见徐翊怒意了无,以为他信了自己清白,抿唇一笑,唰得铺开手中折扇,状作风雅地附在胸前翩翩扇动。
“误会,都是误会……”
话音未落,玉骨折扇倏地被徐翊抽走,玉冠男子错愕失神。徐翊趁机反扣男子臂膀,寸推关节,男子痛呼一声,肩臂覆满酸麻胀痛。
徐翊慢条斯理地将他的衣服剥得一件不留。
“打你,太便宜你了!”徐翊的话音难掩嫌恶,“人模狗样,何须穿衣?”
玉冠男子恼怒反抗,手臂却连抬起的力气也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翊将他的衣服穿戴上身:“为民除害。”
玉冠男子冻得牙关打颤,又恼又惧,见徐翊将自己的发辫拆散,他连忙将头躲了很远:“我这青山白玉冠可是传家宝物,你切不可以拿!”
“放心,我可不用你的身份标志物,”徐翊挑衅地将折扇置在他的面前,笑容讨打:“我可不想有人把我错认成你。”
玉冠男子毫无反击之力,敢怒不敢言,目露恨意凶光,口头振振默骂。
徐翊未有留意男子的小动作,束好马尾,回身一一揽起被自己打倒的三个护卫,搭持走出甬巷。
玉冠男子无衣蔽体,双臂脱臼,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怯意更甚,壮着胆子叫喊出声:“喂!你们走了,剩吾一人如何是好?”
徐翊闻声脚步一顿,思索片刻后折返回来,玉冠男子讨好地做出笑脸,却见徐翊于腰间摸出钱袋,高高抛到隔壁墙檐:“不好意思,忘了给你留钱。”
玉冠男子面如土色,他这个样子怎么够得到啊!
“你个男扮女装的怪人!”玉冠男子崩溃嚎叫,“丧良心!没天理!”
徐翊掏了掏耳朵:“有犬在吠。”
巷外天色通亮,车马人声鼎沸吵闹,狗唤声几不可闻。
徐翊将几名护卫送至医馆疗伤,赶到郊外皇陵时,日头已近正午。
皇陵入口被禁卫军严密防守,无论何人入内,都须得出示腰牌证明身份。
林锦应允徐翊入朝,只是口头承诺,并没有给他腰牌证物,禁军依律行事,不见证物,不准他进入皇陵。
徐翊丧气长叹,无计之下搬出自己禁卫军的身份,试图拉拢昔日同僚通融一二,可压根没人记得他不说,禁卫军中职责分明,普通将士并无职权勘察线索,只负责警戒四周,防范意外。
口舌焦躁良久,徐翊反倒给自己落了个“擅离职守、玩忽渎职”的军中罪令。
都头手拎军鞭向他逼近,以军中铁律,擅离职守,鞭刑三十,就地处罚。
徐翊仰头望天,心头憋闷,应是老天故意作怪,今日的他分外倒霉。
都头试挥一记军鞭,撕破空气,枭响剧烈,徐翊嗡嗡耳鸣,这一鞭若是打在身上,必定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两名禁军强压徐翊下跪受罚,徐翊万不敢反抗宫中禁军,急迫之下,他闷声大喝:“都头且慢,我是陵墓盗窃案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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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西处高山林立,一曲霖水浩荡东流,秋风不燥,冬雪不落,是风水绝佳的洞天福地。
自开朝皇帝崩后入葬京郊西处,历任帝后与生前功勋卓著的大臣都会依礼按品阶下葬于此。
华卓逝世猝然,陵中并无他的寝墓,入葬那夜月黑风高,平喜做主,强征了位边疆亲王的墓穴将华卓仓促下葬。
距今不过两日,帝后殡天的风声还未传出,华卓的陵墓竟遭贼人盗了窃。
若说贼人穷困潦倒,企图发丘摸金,为何放着皇帝皇后的陵寝不盗,偏偏看上了区区殿前司的墓。
林锦神情严肃地站在华卓陵前,百思不得其解。
“墓穴周围毁坏严重,室内棺椁安然无恙,”平喜愤恨难平,将盗窃情况报给林锦,“墓穴附近找到几把耕耙镐锤,许是作案工具。”
石像断头,墓门半裂,墓穴前室东蹂西躏,混乱纷杂骇目惊心。
林锦不禁问道:“几把镐锤就能把陵墓毁成这般?”
平喜以为林锦是在斥责禁军办事不力,连忙解释:“当夜入葬虽然仓促匆忙,但是禁卫军行令莫不含糊,覆土封墓不会敷衍塞责……”
他说着,戛然而止:“公主的意思是,这不是作案工具。”
林锦俯下身子,禁军搜出的耕耙镐锤还粘着新鲜的泥土。
如果这些农具就是盗陵用具,林锦实在难以想象,盗贼花了多大的力气,在这么短的时间破坏这么严重……
不对劲……这有些矛盾……
盗贼发丘,必定无声无形,怎会大张旗鼓盗得人尽皆知,还嚣张狂妄地将作案工具丢弃原地?
林锦看向旁侧瑟瑟下跪的守陵一户,道:“是你们上报陵墓失窃?”
守陵一户原是跟随华家军冲锋陷阵的医官大夫,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夫妇二人医术精湛,挽救无数将士性命。后来华氏惨遭灭门,华卓应诏入宫,守陵一户追随旧主,凭靠多年功劳,得先帝赐职护守皇陵。
守陵一户于平喜有恩,尽管华卓陵墓失窃与其渎职逃不脱关系,可平喜也并不忍心他们下跪受罪。
“起来说话。”平喜道。
夫妇二人面色悲伤,不肯起身。
他们的女儿云舒泪流满面,愤然站起应道:“是我发现的华殿司陵墓被窃的,也是我上报平殿司的,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是谁跟你说的华卓陵墓遭盗?”林锦问她。
云舒涕泪涟涟:“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查探墓穴之中是否有器物失窃。”林锦看向平喜。
平喜慌愕摇头,连忙下令禁军彻查陵穴。
“我怀疑,华卓的陵墓并没有失窃,”林锦拧眉深思,说出心中猜想,“倒像是恶人泄愤,只图痛快。”
此言一出,震惊在场众人。
他们不是没听闻过前朝传言,有人怀恨在心、无以消解,直待仇人死后,砸其棺椁、挫骨扬灰。
那是生前结下多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死后都不得令其安宁!
云舒的眼泪簌簌流下:“不会的,不会的。”
禁卫军仔细勘查,回报平喜:“禀告殿司,陵中陪葬器物无一丢失。”
云舒突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平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自扑进华卓墓穴勘察。墓穴里的陪葬器物寥寥无几,俱是华卓生前最最喜爱常用之物——那夜入葬仓卒,平喜只挑用几件陪他下葬。
平喜面无血色地走出墓穴:“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林锦眼底蓄泪,好在恶人良心未泯,只毁坏墓室,未糟蹋棺椁尸身。
但这依然远比陵墓遭窃更让人心痛难过。
一寻到机会就给她打包吃食的华殿司,苦口婆心教她随心而行的华殿司,善良热心如他,会与谁结怨积恨?
林锦仰头望天,逼回泪水,沉着地道:“华卓入陵一事,守陵人应是知情。”
此话非在问询。
她继续阖眸言说:“他们不说,又是谁得知华卓已逝,前来毁陵。”
夫妇二人连连叩头认罪,坚守不力,酿成大祸,请求重罚。夫人还使劲拉扯云舒,责令她赶紧认错。
云舒的泪珠挂在眼角,违抗母亲:“不是我们的错,父母为何揽责!”
林锦没想责怪守陵一户,怅然又道:“除了镐锤,就没有其他发现吗?”
“皇陵北面发现一条小径,可避过看守,直通郊外,”平喜的声音沧桑粗哑,似一瞬间年老十岁,“派出追查的禁卫军回报,小径出口广而开阔,四面通达,无处可寻,也无任何可疑踪迹。”
“那就是毫无线索了,”林锦心如刀割,不免垂头丧气,“仅凭几把稿锤如何锁定真凶?”
云舒红着眼眶冲向林锦,力道之猛,将拦住她的夫人掀翻在地:“林锦,都怪你!要不是你,他怎会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你,他怎会平白无故被人辱骂清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云舒抬起手掌,就势挥向林锦脸颊。
林锦站在原地并未闪躲。
华卓惨遭毒手,她亦自觉有愧,受这一掌惩罚,也好解内心痛苦煎熬。
“啪”得一声脆响,云舒的巴掌强劲地扇在一个人的脸颊,白皙的面颌瞬间红肿充血。
但那不是林锦的脸。
林锦震惊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高瘦人影,听见他说:“抱歉公主,臣来迟了。”
青山白玉冠是第一章出现的人物,赵谋上香时把他衣服烧漏了洞,后来徐翊从中作梗促使两人互殴
无稿裸奔,实在爽哉(三次工作好忙好忙[痛哭流涕.jpg])
还好没什么人看,没有心理负担(更想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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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发丘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