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打错了人,一时怔怔,手心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缓过神来,未达目的,云舒怨怒更盛,使尽浑身解数跃起扑打林锦,发誓要为华卓报仇雪恨。
徐翊双手捆缚,行举受阻,夹在两人中间,无端遭了云舒几次暴打。
云舒气急,口不择言,连同徐翊一并责骂。云氏夫妇惊惶起身拉开云舒,平喜也赶忙上前制止云舒冲撞冒犯。
“孤可没让你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拉开云舒时,林锦对徐翊暗暗说道。
话中潜意,他替她挨的那些打,她可不会感激领情。
徐翊的脸上挂着爪痕,微微侧向林锦,笑着道:“是啊,是臣心甘情愿。”
云舒情绪激动,平喜令禁卫军将她带离看护。
皇陵重归平静,焦头烂额的平喜问向徐翊:“你怎么在这?”
徐翊无辜地举起自己被捆住的双手。
押送徐翊前来面见的小将未曾料想他竟敢招惹祸事,胆战心惊地向上司解释:“回禀殿司,此人自称是盗窃陵墓的罪魁祸首,属下依律将他押来面见。”
平喜疑惑皱眉:“盗窃?他?”
“将他松绑,他不是贼人。”林锦扶额言道。
“是啊是啊,”徐翊趁机应和,“臣前夜一直与平殿司看守赵谋府宅,今个白天又与公主寸步不离,哪有盗墓的空儿!”
平喜心力交瘁,无暇顾及徐翊,指挥禁军各队扩大范围,继续搜查可疑行迹。
林锦斜睨徐翊一眼,解释道:“华卓陵墓并未失窃,没有贼人的存在。”
小将麻利地解开徐翊腕上的麻绳,随之问道:“禁军查案,无关人员皆要离场。请问此人是否需要末将带离?”
徐翊揉着手腕,楚楚可怜地望着林锦,衣裳袖口翻卷到肘间,手臂还有云舒抓挠的道道红痕。
林锦不吃徐翊这套装乖卖惨的把戏,刚要勒令将士把他带走,徐翊腰间一枚古朴的碧绿玉佩吸引了她的注意。
林锦会神凝视半晌,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格外谨慎地问他:“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玉佩?”徐翊不明其意,“就是这件衣服的配饰啊。”
他在换上玉冠男子的衣裳时,这枚玉佩就挂于革带,不过寻常配饰,徐翊懒得摘下,就任其挂在腰间带了过来。
“你喜欢它?”徐翊将要摘下送给林锦。
林锦无心回答,继而又问:“那你这衣服又是从何而来?”
徐翊解开革带的动作一停,这枚玉佩好像对林锦有很重要的意义:“一个好心人赠予给臣的。”他说起谎话信手拈来。
“普通百姓?”林锦追问。
徐翊喉结滚动,“嗯”了一声。
“平喜!”林锦面色严肃,扬声喊道。
平喜疾奔而来:“公主……”
他话还未出半句,就听林锦令道:“去查其他陵墓有无失窃!其他,全部!”
平喜猛然一怔,林锦从不空谈虚言,平喜心中生起不敢想象的念头:“微臣得令。”
平喜快速集结军队,严密排查其余墓穴。
气氛更加凝重。
“这是地下的东西?”徐翊紧张地吞咽口水,顿觉手中玉佩凉如玄冰。
“此玉之主,是孤的太师,他死于八年之前,入葬京郊皇陵,”林锦眉目悲伤,“希望只是流落民间。”
徐翊略有迟疑,八年之前,宫中确是有个高官猝然暴毙。不过他那时并未留意,只依稀记得全京城的文人都在哄抢他的遗作,仅仅一幅手稿就炒出了黄金百两的天价。他还与清宁调侃唏嘘:人都没了,大家才发现他写得一手好字。
“孤很敬重他。”林锦遗憾地道。
于他而言可以随意调侃的对象,于她而言却是无比敬重的老师,看着林锦哀愁的面容,徐翊有些惭愧。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将其解下,呈给林锦,话中却道:“目前华殿司的陵墓是什么情况?”
林锦很想收下玉佩,可是徐翊身份可疑、目的不明,她不想与他过多牵涉。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道:“怀疑仇家泄恨。”
除了先帝,徐翊不知道华卓还与谁结仇结怨,只觉这几人的关系真是越理越乱。中秋夜集英殿的那场大火,看来并不是简单的夺权之争。
千头万绪慢慢理,先找出毁坏戍边大将的陵墓的坏人再说。
徐翊把玉佩往林锦眼下推了推,道:“可查到什么线索?”
林锦摇了摇头:“只有几把稿锤。”她勉强把目光从玉佩上移开。
徐翊不明所以地问:“公主想要,为何不收?”
“没有想要。”林锦死不承认。
徐翊不懂她为什么心口不一,他想了想说:“臣送给公主,希望公主借托相思,聊以慰藉……不要钱。”
林锦深知拿人手短的道理,她不想亏欠人情,受制徐翊,再次出言拒绝。
徐翊的手臂抬得发酸,他也不想理清女儿家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抓起林锦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玉佩塞进她的手中:“想要,就直说,这又不是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
林锦还想推脱。
母后的热汤,公主的月俸,从小到大,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多了,那些不属于她的,不是她说了就会拥有的。
想要而不得,林锦早就已经习惯了。
徐翊却牢牢攥住林锦的手,不让她挣开,压低声音私语道:“臣能入朝为官,多亏公主暗中相助。”
徐翊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在理。
她让平喜带了救命的丹药,护住赵谋性命,徐翊才能入朝为官。
一枚玉佩作为感谢的报酬,这也无可厚非。
林锦不再挣脱:“那孤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徐翊点头致谢,这年头,送人东西还要哄着对方收下,好人难做罢!
平喜探查陵墓回来,就见两人双手相牵的一幕,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平喜重咳一声,打断互诉衷情的徐林。
“启禀公主,属下探查发现,几乎每座墓穴都被贼人盗窃。”
林锦与徐翊互相对视一眼,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墓穴的毁坏迹象极其隐蔽,若不是此次华殿司陵墓被毁,禁军周密排查,还不知何时才能发现。”
平喜话音悲凉,心情跌宕,他从没想过,祥和安宁的京城竟然比刀枪嗡鸣的疆塞战场更加可怖。
即便林锦早有预料,面对无证可查的困境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着摆放在地的耕耙镐锤,道:“这些农具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
徐翊顺着她的目光走向农具,蹲下身子窸窣翻动。
林锦拧着眉头,心中隐隐猜到这些农具所谓何用,可她仍不敢相信,皇陵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仅用这些普普通通的农作用具,如何潜形匿迹地盗开各个陵室、大肆窃取墓宝?
“盗贼生活穷困,哪里会有料子专门制做盗墓的工具。”徐翊的话打消林锦的疑虑。
他将农具一一分辨:“锹、铲、镐、锄、锥,镰,这些日常劳作的普通用具,已经足够经验丰富的盗贼探囊胠箧了。”
徐翊又抬眼看了看华卓的墓穴,瓦砾遍地、一片狼藉。
显而易见,毁陵与盗墓,这是两拨人。
只是他们今日彻查华卓陵墓遭毁,意外发现了皇陵各墓失窃。
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
林锦当机立断:“徐翊,你去找到赠你玉佩之人,问清玉佩从何而来,尽你所能追根溯源! ”
“平喜,你将附近农户全部拿问,能把皇陵各墓偷个遍的,必定就住在附近,”林锦话语一顿,欲言又止,法不容情,最终她下达命令:“云氏守陵失职,罪不容恕,就地拘押,听候发落。”
平喜心负千钧,云氏夫妇再有恩于他,犯了重罪,他也不能徇私。
他咬了咬牙,接下命令,留下一队禁军审讯云氏一户,带领其他禁军挨家农户搜查盘问。
徐翊若有所思地看着林锦,迟迟没有行动。
“你可还有疑问?”林锦问他。
徐翊点出漏洞:“声势如此浩大,或许臣还未来得及为公主宣张建陵,百姓就已然知晓帝后殡天。”
林锦焦头烂额:“皇陵被盗,不止父皇母后,小心些口风,总能遮掩一二……”她百般无奈地叹息一声,“无所谓了,瞒不住就瞒不住吧,总不能任恶人逍遥法外。”
“还有……”徐翊犹犹豫豫,没有说出后话。
林锦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徐翊笑了笑,道:“还有你就放心吧!”说完,他闪身走远。
日头偏西,阳光渐渐没了热度,风有些凉,林锦手中攥着的那枚玉佩却暖意融融,她将玉佩抵在额前,合上双眼。
很久以前,她是可以与太子一同接受太师讲学的。时任太师博闻强识、有教无类。写得一手好字,也能提出许多不落窠臼的新观点。
比如,鼓策天下兴建女子学堂,提议奏请女子入朝为官。
太师的策议罔顾礼法纲常,不被权臣接纳。偏偏他心志坚定,不惧官员排挤打压。那时朝堂对抗激烈,弹劾太师忤逆的奏章堆成了山。
林锦深受太师感召,暗自许诺,等她羽翼丰满,定要与太师共同革新改制。
不过寻常一日,太师染病离世,林锦被禁止接受教学。师徒二人那不成文的诺言也落了个空。
“老师,学生面前有太多险阻障碍,但是学生不惧,”林锦唇畔翕动,声音微不可察,“学生定会顺顺利利!”
林锦成长为今天的林锦,除了世俗环境的影响之外,华卓和太师的教导规劝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林锦。
她不是生来独立清醒,年幼的小锦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父母之命不可违,祖宗教条不可抗……诸如此类。
我想说写新章真的好难啊,每天都抓耳挠腮地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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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