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允一心要向予荞致歉,登门时却被沈府下人告知,姑娘一早便出门去了,行踪不便透露。他顿时垂头丧气,满心懊悔,昨日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如今惹得她不快,可该如何是好。
“他怎能如此过分!”望舒听完予荞的叙述,气得摩拳擦掌,当即就要去找公子允算账。
予荞赶紧拉住她,“你冷静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他是担心母亲安危,我能理解的。”
望舒这才悻悻坐下,猛灌了一杯凉茶压下火气,盯着予荞关切追问:“你是真的不生气?
予荞摇摇头,“没有气,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一时有些无措罢,现在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
见予荞是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内心都无法舒展,望舒突然一激灵站起来,双手拍在桌上:“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等予荞反应,便被她拽着往城外去,一路拉到一处雅致别院。
“这是什么地方?”予荞望着陌生的院门,面露不安。
望舒则得意地说:“这是公子衍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予荞闻言便想离开,却被望舒软磨硬泡拉了进去。守卫见了望舒果然不加阻拦,院内侍从更是对她恭恭敬敬,显然她是这里的熟客。
两人最终在庭院的石桌旁坐下,望舒一边斟酒一边笑道:“你放心,这里有歌舞听,有木偶戏看,保准让你忘了烦心事。”
“他居然还带你来这种地方?”予荞有点惊讶。
“什么这种地方?这可是好地方,等会你就知道了,舞姬绝色,舞技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木偶戏也是极有趣的。”
予荞嘴巴微张想说句什么,但望舒没给机会,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起来了,一醉解千愁。”顺势便端起酒杯送到予荞嘴边,稍稍捏住她的下巴,便自然而然地将香醇的美酒注进。
予荞咽下去轻咳,望舒则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怎么样,还不错吧?今天就让我们放纵一把!”
或是莺歌燕舞的氛围下,加上望舒的怂恿,予荞竟也壮起胆子来。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酒意渐浓,神智也渐渐模糊,时而放声高歌,时而手舞足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活脱脱耍起了酒疯。侍女见状吓得不轻,这两位姑娘皆是惹不起的主,连忙派人去禀告公子衍。
等到公子衍带着公子允赶到时,两人已经喝得烂醉,趴在桌子上。
“这副样子肯定不能送她们回家的。”公子允看着予荞泛红的脸颊,略感头疼。
公子衍却坏笑一声:“我有妙计。
所谓妙计,便是让小莲去沈府回话,说两位姑娘相谈甚欢,夜深便在宁家歇下;同时派人去望舒家中,说辞却是姑娘在沈府留宿。安排妥当后,两位公子各自背起一人,送进了别院的厢房。
予荞醉梦中还带着委屈,哭唧唧地嘟囔:“周允,你个大坏蛋,竟然瞪我,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
公子允听着,既心疼又觉得新奇,从未见过她这般娇憨模样,轻声哄道:“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望舒却是一刻未消停,一直兴奋地胡言乱语,报着各种美食的名字,想得不停咽口水,最后直接把公子衍的肩膀当作猪肘,狠狠咬上一口,痛得公子衍嗷嗷叫,“你这个女人,等你清醒了就知道后悔!”
鸡鸣破晓,人未起。日上三竿,酒意散。
阳光透过窗棂刺得人睁不开眼,予荞抬手想挡,却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疼欲裂。她艰难地睁开眼,看清陌生的房间,顿时吓得坐起身:“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看见小莲端着温热醒酒汤进来,予荞才松了一口气,她抬手揉揉额头,“小莲,此处是什么地方?”
“姑娘不记得了吗?这是公子衍的别院,昨日姑娘们喝醉了,二位公子便将你们送到厢房休息了。”小莲一边说一边把醒酒汤递给予荞,“我得去跟公子允说一声才行,他很担心您呢。”
话音未落,小莲便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予荞想叫住她都来不及。她小口喝着醒酒汤,脑子也慢慢开始运转了,昨日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喝酒、唱歌、哭闹,还有对着公子允的抱怨……顿时满脸通红,握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
恰在此时,公子允推门而入,见她这副模样,便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怎么呆住了?还难受吗?脸怎么这么红?”
予荞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沙哑地回道:“我没事。”
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予荞偷偷抬眼,却见公子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底满是笑意。“我脸上有什么吗?”她错愕地抬手擦了擦脸。
公子允顺势拉住她的手,“没有,就是太好看了,让人挪不开眼。”语气暧昧。
此话一出,予荞的脸烧得更厉害了,“油嘴滑舌。”
公子允接过她手中的汤碗,放在床角,而后双手握住她的手,神情郑重:“那日是我错了,即使心系母亲安危,也不该对你那般态度。你愿意原谅我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正经了,予荞抬眼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委屈难过,“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换作是我阿母中毒,我亦会如此。但是我只是想你知道,我没有弄错,那是极其简单的一个汤药,我跟着师傅学了那么久,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但是我绝对不会开错方子的……”
予荞只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下一秒便被公子允一把拥入怀中,“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随便给我阿母开药方的。”
听到这话予荞反而有些自责了,发生这样的事她竟只顾着自己委屈,忘了他受惊的心情,“如果煎药的时候我没有假手于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此事,还你一个清白。”公子允坚定地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现下的温情。是望舒的声音!予荞连忙起身往外跑,公子允紧随其后,公子衍也闻声赶来。
望舒见房门打开,三个熟悉的人影齐刷刷出现,顿时愣住了。予荞快步上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望舒把予荞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地方,我的衣服怎么全换了?”
公子衍看着二人神神秘秘的样子,猜到七八分,故意提高声音说道:“你昨日大摇大摆进来怎么不问是什么地方,衣服是府中的婢女换的,你那身吐得一塌糊涂,我让人拿去洗了。”
望舒算是搞清楚情况了,尴尬地转身,笑得比哭还难看,“真是谢谢呀。”
“谢倒不必了,但是这你可打算怎么补偿我?”公子衍拉开衣襟,露出肩头齿齿鲜明的齿痕。
望舒干脆装傻到底,“公子衍跟人打架了吗?怎么还受伤了?”
“你少给我装傻充愣的,反正你记住欠我一笔,至于怎么还,本公子还没想好。”公子衍气得直接走到望舒面前对质。
“好啦好啦,我想起来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望舒只得投降。
两人打打闹闹的模样,倒让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小情人误会冰释,接下来便只剩查清真相。
公子允回到府中,立刻将那日在厨房当值的婢女全部叫来审问,却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他正懊恼之际,忽然想起予荞说的“假手于人”,当即吩咐:“高松,再把她们都叫过来!”
婢女们刚被问过一遍,又被重新召集到院中,皆是满脸疑惑,面面相觑。
“公子,人都到齐了。”高松禀报。
公子允背着手走到中央,眼神犀利,语气冰冷:“你们仔细想想,那日是否有不是太傅府的人进过厨房?”
婢女们皆不敢出声,生怕惹祸上身。
“若能如实禀报,重重有赏;若是隐瞒不报,便以看守不当之罪,杖打三十大板!”公子允沉声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吓得腿软,纷纷跪地求饶。过了片刻,人群边缘一个颤抖的身影举起了手,正是那日负责协助予荞煮药的婢女,她哭着说道:“确有一人,生面孔,说夫人找我,可我去了之后夫人并未唤我。那人穿紫衣,上面有小梅花花纹,左侧眼角下还有颗小痣。
“莫非是太史府的紫鹃?”掌事女婢沉吟道。
既事已有眉目,就需乘胜追击。公子允不便去探查他人府中的婢女,便请母亲出面弄清此事。周母便立即动身去太史府,她与太史府当家主母也是好友,行事方便。
起初紫鹃拒不承认,直到严刑拷打之下,才终于吐露是自己下了药。可她一个小小婢女,与太傅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做?其中必然另有隐情,还得细细盘问一番。
待审问出幕后主使,太史夫人立刻派人请周母与公子允前来,公子允想着此事关乎予荞的名誉,便一同将她带上。在太史府供奉祖先牌位的庙堂内,太史庶女辛歆正跪在地上,满眼恐惧。
“周夫人,此事为我府女眷之事,便由我这个妇人来处理,不过您请放心,定给您一个交待。”太史夫人义正言辞向周母表明公正,而后转向辛歆,厉声喝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辛歆抬头,瞥见站在公子允身旁的予荞,忽然大笑起来,眼神中满是憎恨:“凭什么?她凭什么得到公子的倾心?原本我长姐就该嫁与公子允,按礼制我亦可随嫁。长姐我比不上也就罢了,她一个小小府尹之女,凭什么与我争!”
众人皆被这番话震惊,太史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便给了她一巴掌。辛歆摔倒在地,却依旧诡异地笑着。
“当真是不知廉耻,有其母必有其女,看你教出来个什么东西。”
太史二夫人忙跪下,拉着大夫人的裙角,哭道:“阿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网开一面!”
太史夫人叹了一口气,“此事必须给周夫人一个交待,要怎么处理都听周府的。”
这下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周母身上,周母不缓不急地说:“既事已大白,若是二姑娘诚心悔过,我们也不再追究。”也当是给了太史府一个人情。
“那就让这逆女到上清宫好生修养,不许踏出一步。”太史夫人当即下令。
下药之事总算尘埃落定。谁也没想到,一场因年少倾慕而生的嫉妒,竟酿成如此祸端,辛歆最终自食恶果,也算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