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间为加强彼此联系,宗室夫人偶尔会组织一些小聚会,邀请同宗夫人及朝中要员的夫人。到周允母亲组织时也给予荞送去了请帖,因为第一次正式被邀约上太傅府,所以她早早就到了。由侍女引着穿过回廊,在门口便听到周母发出几声压抑的干呕声,入内便看到一旁侍奉的老嬷嬷正帮她轻轻扶背。
“夫人好。”予荞恭敬地行礼。
周母抬眼瞧见是予荞,忙起身拉着她,笑道:“荞儿来得这么早。”
虽然笑着,予荞注意到周母脸色略有些苍白,眉宇间浅藏难受,便关切问道:“夫人是哪里不适吗?可否让荞儿看看?”
周母早已听说予荞正跟着李医师学习,于是欣然应允。予荞于是上前观其面色舌苔、切脉,“并无大碍,夫人应该只是近日多食油腻之物,导致食积停滞,脾胃不和。煮些消积导滞汤水喝便可。”
一旁的老嬷嬷便道:“那老奴现在便去煮,劳烦姑娘帮忙开个方子。”
予荞却起身道:“不如我亲自去煮吧,药材配伍与火候都好把控。”
老嬷嬷犹豫地望向夫人,周母点点头,温柔地笑笑道:“去吧。”
公子允听下人通传予荞已经到了,匆匆整理着装赶来,刚好看见她从母亲房内出来,便迎上去:“这是要去做什么吗?”
“夫人有些积食,我想去厨房为她煮点汤药。”予荞答。
公子允殷勤地说:“我带你去吧。”
予荞却摆手拒绝道:“冬梅带我去便是,我记得你今日约了公子珩有要事商讨的,你快去准备吧,可别耽搁了。”
公子允拿她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去。
予荞在厨房生火备药时,宾客已陆续而至,庭院里渐渐响起女眷们的笑语声。忽有侍女神色匆匆赶来:“姑娘,夫人请您先过去一趟。”
“现在吗?”予荞看看陶罐中即将熬好的药,便客气请求,“这个药马上就好了,等会还请您帮忙盛出来拿给夫人,多谢了。”
待侍女应下,她才转身往庭院去。院中宾客云集,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人,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周母见她局促,忙让老嬷嬷带她到自己身边落座,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拍两下,示意她放宽心。
来聚会的女眷见周母对这陌生姑娘如此亲昵,都暗自揣测她的来历。
不多时,冬梅端着熬好的汤药赶来。予荞接过,用银勺细细搅匀,吹至温热才递到周母面前:“药味略甘苦,却是对症的,夫人先将就服下。”
周母将药汤悉数喝完,将碗勺递给嬷嬷,然后拉着予荞的手,笑道:“荞儿亲自熬的,就算是药汤,也是甜的。”
众人听到皆笑了,但是欢笑不过片刻,周母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只见她突然捂住腹部,眼神痛苦,嘴角抽动,众人皆惊慌失措。
“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传公子!”
“这可如何是好?
予荞先是震惊和不解,但立马在一片混乱之中恢复镇定,她快步上前端起桌上的药碗,凑近鼻尖一闻,将药渣倾数导出,细细翻检,发现几片可疑之物,乍一看像是山楂,但其色泽稍深,切面纹理略有不同,她拈起一片放入口中轻轻一嚼,一股强烈的涩麻之味瞬间刺入口舌,”不对!这是赤爪木!我的药材里明明没有这个!为什么?”
”啊!“周母越来越痛苦,冷汗涔涔,甚至开始意识模糊,予荞顾不得细想,转身便冲去厨房,找了绿豆与甘草,火速熬成汤汁。
下人早已乱作一团,连忙将周母扶回内室。公子允听闻母亲出事,惊骇不已,赶到周母房中,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旁边的婢女唰地跪下,声音颤抖着,“夫人……夫人喝完荞姑娘煮的汤药,就开始腹痛,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留下来的宾客都在议论纷纷,怀疑是予荞的药有问题,一字一句钻进公子允耳中。恰在此时,予荞将重新熬好的药端进来,正要俯身喂给周母,手腕却被公子允猛地攥住:“等一下!”正要喂给周母喝时,公子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一下!”
他的力度有些大,目光锐利,予荞被吓到了,但急着救人,她试图抽出手,着急地解释道:“这是催吐的药,可减缓毒性吸收。”
公子允依旧没有放手,而是回避了她的眼神,淡淡回了句:“太医马上就到了。”
短短一句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予荞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满心焦急与委屈交织,她声音发颤:“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须发花白的王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而入。公子允这才松开手,连忙侧身让开。太医上前诊脉、观气色,又查看了药渣,沉声道:“夫人确是中了毒,需即刻催吐!”
予荞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汤碗递过去:“这是甘草绿豆汤。”
王医师用勺子试了一口,点点头,“没错,快给夫人服下。”
婢女轻轻扶起周母,予荞慢慢将汤药尽数喂入。不等片刻,周母便俯身向下,“哇”地一声,将胃中之物全然呕吐在盂器中。如此一来脸上不再是之前的痛苦呓语,而是带着一丝清醒过来的疲倦,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缓和了。
王医师再次上前诊脉,良久,脸上表情显然放松了,“脉象虽细弱,但邪毒已去,夫人性命无虞矣。老夫再开点调和脾胃之气的药,精心调养便可。”
公子允一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半跪在榻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轻声问道:“阿母,感觉好些了吗?”
周母眼皮颤动了几下,似乎想睁开但终究因为太虚弱了未能成功,便使劲力气微微颔首,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嗯……”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嬷嬷口中在念着佛语,房内终于不再是一片恐慌,而是一种疲惫过后的安宁。
许久,待公子允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予荞已经默默离开了太傅府。
这一夜,公子允寸步不离守在母亲榻前,一夜无眠。次日清晨,周母服下太医的药,精神好了许多。她看着眼前神不守舍的儿子,轻声问道:“昨日我昏睡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于是公子允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阿母,此事肯定不是予荞所为,即使药方真是她开的,肯定也是无心之过,儿子请阿母不要怪罪。”公子允担心母亲会因为此事对予荞心生芥蒂,忙解释道,他神色紧张,嘴巴也不自然抿紧。
“你信她?”周母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
“我信她。”公子允字字清晰有力,眼神从紧张变得坚定。
周母目光变得柔和,缓缓说道:“你既信她,为母便信。”
“但是……”公子允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说。
“你是担心昨日情急之下,伤了荞儿的心?”周母看穿了他的心思,握着儿子的手,“昨日之事乃你一时情急,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定不会恼你的。”
“真的吗?”公子允这心情是跌宕起伏,如今听母亲之言眼睛都变得有光了。
“还等什么,还不快帮我把儿媳妇找回来?”周母催促道。
公子允马上跳起来,起身便往外跑:“儿子一定把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