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呀,实在是太无聊了。”望舒坐在院子中,指尖无意识地撕着花瓣,碎瓣落满石桌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丁灵拿了些枣子过来,看着望舒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笑道:“听说城西桑树下的说古老头最近讲新故事,姑娘要不去听一下?”
“也好,反正待着也是无聊。”望舒立马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枣子,“帮我装一小袋带上,路上吃。”
于是她一边啃枣一边悠哉悠哉地向城西出发,但来得有点晚了,只能占到后面的位置。
那老头的木条一拍桌子,又开始一个新的故事,他的声调抑扬顿挫:“相传女娲补天后,遗下五颗灵犀石,由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麒麟五大神兽镇守。传闻集齐灵石者,可逆天改命,扭转乾坤…… 有位仙女私自下界,机缘巧合下,与人间一位少年将军结伴寻石。一路风雨同舟、相互扶持,情愫暗生,不知不觉早已情根深种…… 谁知那仙女真实身份竟是妖族公主,还被族中逼迫与龙族联姻,直到此时,那少年将军才幡然醒悟,自己早已非她不可……”
望舒正听得入神,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忽然身后飘来一句“你还真在这里。”
她猛地回头,见是公子衍,惊讶地瞪圆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去找你,你家侍女说在这里能找到你。”公子衍说着,伸手便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干嘛呀,我还没听完呢!”望舒抗议道。
“你之前不是说要带好酒给我品尝吗?一品阁今日特色菜是炙鲤,正好搭配,所以便向你讨债来了。”公子衍挑眉,双手环抱在胸前,语气带着几分狡黠。
“炙鲤?那倒是不错。” 望舒一听到好吃的,瞬间心动,连忙道,“那你等我会儿,我回去拿酒!”
刚抬步就被公子衍拽了回来,公子衍得意地说:“我刚已经让你那个家丁灵的侍女拿给我了,你只要乖乖跟我走便是。”
望舒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小声嘀咕:“丁灵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听你话了?”
两人一进一品阁,店家便麻利地上了菜,仿佛早就候着一般。
“你别看我这酒只是农家小酒,但是高手在民间,这可是窖藏多年的陈酿黄酒!”望舒拔出瓶塞,把瓶口凑到公子衍鼻尖,还抬手轻轻扇了扇,“怎样,香不香,这简直就是仙酿,喝一口比神仙还快活。”
公子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喉结微动:“真香。”
公子衍睁开眼睛,想用手去拿酒,但她把酒护在身后,“温一下味道更好。”
公子衍摆摆手表示随意,随口问道:“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城西去了?”
“最近予荞要不天天忙着学医,要不就是被你们那可恶的公子允给黏住,都没人陪我玩了,实在可恶至极。”望舒抱怨道。
“他们两个都无趣得很,本公子带你吃喝玩乐岂不更好?”公子衍说着,自然地把手搭在望舒肩上。
“你注意点!”望舒把公子允的手拨开,然后上下审视他一番,“你呀,也就还行。”
“什么叫还行?”公子衍止住望舒夹鱼的筷子,不依不挠。
望舒一心想吃炙鲤,连忙讨好地眯起眼笑:“公子衍最好了!公子衍最有趣了!”
“这还差不多。” 公子衍笑着夹起鱼眼,放进她碗里,“你最爱吃的。对了,方才听什么故事听得泪眼汪汪的?”
“你想听吗?我给你讲讲。”望舒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老头的腔调,一会儿拔高声调,一会儿压低语气,还配上自编的手势动作,把没听完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公子衍看着她生动的模仿,觉得十分有趣,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竟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悦耳动听,让人满心舒畅。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人?”望舒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里,双手紧扣抵着下巴,“可惜还没听完就被你拉走了,也不知道男女主人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这男主人公也太不像样了,太没种了,跟阿允当初一样。”公子衍不屑地嗤了一声。
望舒顿时来了气,双手叉腰质问:“怎么就没种了?是你不懂感情!”
“喜欢就直接说啊,扭扭捏捏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公子衍伸手揽过望舒的纤腰,猛地拉近两人距离,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彼此的气息都能感受得到。他目光深邃而灼热,
“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定会直接告诉她。我心悦于你,此生非你不可。”
望舒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自己成了故事里的女主角,心在砰砰乱跳。她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他,耳根瞬间红透。
公子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温柔地笑了,端起温好的酒一饮而尽,赞叹道:“好酒。”
“你别都喝完了!给我留点!” 望舒慌忙去抢酒壶。
几杯黄酒下肚,醉意渐渐袭来,望舒趴在桌上,小嘴嘟囔着什么。公子衍俯身贴近,隐约听见一句模糊的低语:“我心悦于你……”
公子衍静静看着望舒,微红的脸蛋,娇嫩的小嘴,原来她是这般的好看,这一刻心中竟犹如暖流流淌而过。
“我肯定是醉了。”公子衍轻扶额头,讪笑道。
有些时候不必太清醒,但有些事却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几日后,予荞便迎来了李医师给她出的第一次小考。
考试当日,予荞坐在李府静室中央,神色平静,从容自若。案前已并排站着四人,等候诊断。她看向左侧的师傅,点头示意准备就绪。李医师沉声道:“开始吧。”
第一位上前的是个年轻仆役,面色苍白,站在那里不住地压抑着咳嗽。
予荞凝神细观其面色,开口,声音平稳:“近前来些。咳嗽几日了?痰色如何?可觉畏寒发热?”
仆役紧张地回道:“回女公子,有三四日了。痰倒是不多,色白,总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鼻塞不通。”
予荞点头,又道:“伸出舌头我看。” 见其舌苔薄白,心中已有定数。 “此乃风寒外感,邪客皮毛,肺气失宣。”她清晰地说道,“可取麻黄、桂枝、杏仁、甘草,煎汤发汗解表便可。”
第二位是个厨下的帮佣妇人,面容愁苦,以手虚按着上腹。
“你何处不适?”予荞问。
“回姑娘,奴才今日老是觉得胃脘这里胀满堵得慌,吃不下东西,嗳气之后能稍舒坦些,嘴里发淡,没滋味。”妇人详细描述道。
予荞追问:“可是吃了什么生冷硬物?或是心中有何烦难之事,思虑过重?”
妇人想了想,答:“前几日贪凉,多饮了些冰凉的井水。近来也确实为小儿之事忧心……”
“嗯。”予荞明了,“此乃饮食伤胃,兼有肝气郁结,以致脾胃升降失司。可用半夏、厚朴、茯苓、苏梗,燥湿化痰,行气宽中。更需放宽心怀。”
第三位是壮硕的园丁……
四诊既毕,予荞恭谨地向师傅行礼:“弟子妄断已毕,请师傅指正。”等待师傅评价她倒是感到一丝紧张,双手不由自主紧握着。
李医师发出爽朗的笑声,赞许说道:“望色辨形,闻声问源,四诊合参,理法方药俱备,无一错漏。” 他顿了顿,看着自己这位聪慧坚韧的爱徒,给出了最高的评价:“善。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
如此评价让予荞终于松了一口气,喜悦涌上心头,她再次深深俯首:“谢师傅教诲!”
从李府出来,予荞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宁府。前几日望舒找了她好几次,都因备考没能好好相聚,今日总算能放松,便想约她出去散心。
那天之后望舒脑海总是情不自禁浮现公子衍的样子,心乱糟糟的,“不行不行,快走开。”望舒双手乱抓一通以打散自己浮现的画面,然后又拍拍自己的脸蛋,“清醒一点,宁望舒。”
恰逢予荞来找她出去散心,便可暂时摆脱这个情况。得知予荞顺利通过小考之事,望舒跳起来拍手,表现得比予荞还开心,“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予荞看着她真心为自己欢喜的样子,有些内疚:“最近一直忙着备考,忽略你了,对不起。”
跟在身后的丁灵忍不住笑出声:“荞姑娘放心,公子衍日日来找我家姑娘吃喝玩乐,她可一点不无聊。”
望舒瞪了丁灵一眼,怪她多嘴。予荞倒不意外两人走得近,只是前段时间太忙没深究,如今看望舒的反应,难免有些担忧。
望舒见她若有所思,连忙解释:“你也知道,我跟他就是玩得来,无聊时一起吃吃喝喝罢了,没别的。”
“嗯。” 予荞轻轻点头,没再多说。
望舒自己也没理清心意,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胡乱挥动,忽然脱口问道:“荞儿,你为什么喜欢公子允呀?”
予荞愣了一下,认真思索片刻,轻声道:“我也说不清是何时开始的,只知道他一步步把我拉进他的世界,等我察觉时,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顿了顿,看向望舒,语气带着几分提醒:“公子衍与公子允不同,他是太保嫡长子,身份特殊,你们……”
望舒再迟钝也明白她的意思,故作潇洒地摆手:“我知道,放心吧,我还不一定瞧得上他呢。”
虽嘴上这么说,但予荞还是放心不下,心想回头得让公子允帮忙试探一下公子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