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生轩辕。相传三月初三是黄帝的诞辰,溱洧二水交汇处,年年都是一派欢乐热闹景象。在这一天官民都会在东流水上洁净身心,洗濯祓除,除去陈年尘垢和心债,祈愿岁岁清宁。这一日还有特别的含义,在此日可以抛开深严礼制,男女私定终身被认可,甚至国家会给这日相亲成功者赏赐钱帛和田产。所以对青年男女而言,这可算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
宫中的祭祀大典结束后,公子衍便催促着公子允、公子珩赶紧出发去和予荞、望舒汇合。昭华王姬知道了他们要去踏青,非要拉着辛瑶同往,公子衍想着人多热闹些,便也答应了。
桑云淡淡,万物萌动,春情勃发。河畔林间,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少女,手持初开的芍药、兰草,言笑晏晏。少年们则昂首阔步高声吟诵情诗,或展示着骑射驭车练就的英姿,希望获得心仪女子的青睐。有些人什么都不需做,只因偶然的惊鸿一瞥,眉目之间便说尽倾慕,而后互赠芍药,爱情悄然诞生。
公子衍早命人在河畔高敞之处,设下帷帐茵席,备好了“曲水宴”。盛着醴酒和腌菜的羽觞从上游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便取杯饮尽。
“他们为什么要送芍药花呢?”望舒看到河对岸有男女互赠芍药,有些好奇。
“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公子衍摇着羽扇开始装模作样,“若是男女一见钟情或是早生情愫,便会在三月三互赠芍药,以表深情。芍药相约,便是一生。”公子衍得意洋洋地说。
公子允悄悄凑到予荞耳边低语:“稍后,我也赠你一束。”
“那本王姬今日就要在此择一个驸马!”昭华王姬雄心壮志地说。
“那我也要找个美男子!”望舒连忙附和,凑着热闹。
公子允提醒,“你们这选夫婿的,也要注意下,可别打扰到别人春日纵情了。”
望舒倒是不乐意了,“这踏青之地,本就人人可往,我自然去哪都行!”
公子衍神神秘秘道:“今日不需要讲究任何常规礼节,情人看对眼,情到浓时,寻一僻静处,那叫一片春色旖旎。你当真要去观摩吗?”
望舒听得云里雾里,便压低声音问坐在旁边的予荞,予荞贴耳解释,说完后二人皆面红耳赤,公子衍看着她俩,被逗得开怀大笑。
众人吃饱喝足,谈笑尽兴后,便三三两两散去。
公子允到会场上买了一束盛放的芍药花送给予荞,拉起她的手到安静花林深处散步。
“你接过了我的芍药花,便是一生之约,往后可就不许反悔了。”他语气依旧轻松,并不想给予荞半分压力,眼神却无比真挚。
此前在河畔看着有女子大胆地诉衷情,予荞也深受感触,此刻不再扭捏作态,抬眸坚定地回应道:“芦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没料到竟是这答复,公子允神色也变得认真,郑重地将她拥入怀中,“既你我同心,改日我便带你正式拜见我阿父阿母,再登门求娶,我定把礼节都做足,绝不让你受到一丝委屈。”
“我都听你的。”予荞笑着说,眼睛尽是光芒。
昭华王姬和辛瑶从未参加过这种市井活动,好奇不已,也想四处逛逛,公子珩默默跟在她们身后,以护周全。王姬对各个小摊的小玩意都感到很是稀奇,拉着辛瑶东瞧西看,眼花缭乱。
辛瑶看着公子珩静静地跟在身后,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故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肩,“公子之前是否也有参加过这般聚会呢?”
“没有。”公子珩答道。
“诶呀,阿珩脑子里除了书和剑就没其他东西了,就是个无聊但有智慧的人。”昭华王姬回头插话,“瑶儿你以前不是看过《太公兵法》吗?这个他定感兴趣。”说罢,便又往另一个摊位走去。
听到《太公兵法》,公子珩眼中果然亮了几分,“瑶姑娘居然也看兵书?”
“不过是从前在外大父家中无聊时翻阅过几卷,只知皮毛,未能参透深意。”辛瑶谦逊答道。
“我竟忘了瑶姑娘母族是太公后人,实在是失礼了。《太公兵书》也可称为是天下奇书了,姑娘可否给我讲讲一二?”公子珩请教道。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时隔已久,可能有些忘了,公子就当随便一听吧。”
于是二人就此畅谈军事之道,从“道在行仁,仁在爱民”聊到“任贤用贤,赏罚分明”,越聊越投机。
“书里精要大致如此,公子若感兴趣,我下次可以带复刻版相赠。”辛瑶道。
“此书果然是奥秘精深、变化无穷、玄妙莫测。”公子珩赞叹道。
“在战事中,将帅也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所谓强将强兵强国,弱将弱兵弱国。”
“但首要的还是得人心,体恤万民。天下终究是万民的天下。贵族公子也应与百姓同乐同哀,国难来时,更应身先士卒,守护山河。”公子珩的话语带着刚正不阿的气息。
辛瑶看着这样的公子珩,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小心!”话音未落,公子珩一把将辛瑶拉进怀中护紧,辛瑶感觉到了一股清新爽朗的气息,如同冬日里阳光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感到安心。
“没事吧?”公子珩松开手,轻声问。
辛瑶战稳定神,才发现前面的摊子棚顶塌了,连忙道谢:“我没事,谢谢公子。”
昭华王姬见状赶紧过来安慰,于是三人决定折返。
另一边,公子衍正陪着望舒去到河的下游戏水。望舒在洗着玉足,忽然发现河水泛着微红,捧起一抔水闻闻,竟是浓郁的血腥味,“这水怎么有血腥味?”
公子衍闻言上前查看,竟发现草丛中躺着一人。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就像是一个乞丐,但他满身都是鞭痕,还有几处铁烙的伤痕,看得让人发怵。
望舒蹲下探探那人的鼻息,急声道:“你快去叫荞儿来!这人还有气息。”
“你不会是想救他吧?这一看便是逃出来的家奴,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公子衍满不在乎地说着。
“这是活生生一条人命,怎能见死不救,家奴又如何,你快去呀!”望舒激动地说。
公子衍无奈,只得找来予荞。予荞给那人把脉,查看伤口,说:“脉象还是平稳的,只是伤口发炎,加上饥饿劳累才导致体力不支晕厥过去。”她转向望舒,“今日身上可带饴糖吗?”
“嗯,有的。”望舒连忙取出几块。
“去那边摊子问人借点热水来,把饴糖融了,先给他喝点吧。”予荞说。
公子允便去借来热水,望舒把糖融了,小心喂给那人,不多时,那人果然缓缓睁眼。
“他醒了,可以了吧,我们走吧。”公子衍催促道。
那人醒来后警惕地打量着身边的这群人,什么话也没说,不顾伤口疼痛艰难起身,然而步履踉跄,没走几步便再次晕过去了。
“这样把他丢在这,怕死凶多吉少,夜里若有野兽出没,恐怕······”予荞面露不忍。
望舒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官宦人家规矩多,把他送去我家先吧,好人做到底,毕竟也是我先发现他的。”
踏青因这小插曲而中止,公子允陪着予荞、望舒把那人带带回去疗伤。
丁灵看见自家姑娘扶着个衣着破烂伤痕累累的陌生人,非常吃惊地上前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人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先找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吧,再让厨房煮点小粥来。”望舒吩咐着。
予荞重新给那人清理伤口,消毒时疼得他眉头紧皱,却始终未出一声,可能感觉到安全,待伤口处理好,他竟沉沉睡去了。
当晚宁父得知此事,觉得此人来历不明怕招惹麻烦,于是有些生气责问道:“你怎么把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家,万一招惹祸端,如何是好。”
“阿爹,您别生气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吧,只要他好了,我便让他走。”望舒抱着父亲的手撒娇道。
宁父向来最是疼爱这个女儿了,架不住她这般撒娇,只好先答应,“你呀,就是被我给宠坏了,他伤好了就让他赶紧走。”
“好的,阿爹。”望舒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