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傅府,马车停稳时,高松已掀开车帘,公子允抱着予荞快步往府中走,刚跨进正厅,便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老医官瞥见公子允臂上渗血的伤口,眉头骤拧,脱口道:“公子!您这伤……”
“不用管我!快,先救她!”公子允厉声喝道。
“是,是······”太医慌忙应道。
公子允将予荞轻轻放在内室的软榻上,太医不敢耽搁,忙俯身查看予荞的箭伤。
公子允死死地盯着太医的每一个动作,自己臂上不断渗血也浑然不觉。
太医检查完,直起身道:“公子放心,箭未伤及内脏,姑娘暂无性命之忧。只需敷上止血生肌的药膏,静养三五日便可痊愈。”
听到此话,公子允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才觉腿脚发软,高松赶紧上前扶住公子。
“公子快坐下,老夫给您看看伤口。”太医见状疾步上前为公子允诊断包扎。
一日下来,公子允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予荞床边。只有侍女来换药时,他才退到门外。
周母见状,心疼得不行,端着参汤走进来,轻轻拂过儿子鬓边的碎发:“儿呀,太医说你也需静养,若不放心,为母替你守着便是。”
公子允哪里听得进去,他目光仍落在予荞苍白的脸上。周母看着儿子眼底的红血丝,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这孩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荞儿,你又救了我一次了。太医说你没事的,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公子允紧紧握住予荞的人,满眼怜惜。
第二日早晨,予荞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公子允在趴在床沿,看着他紧缩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去触摸他的眉心。
公子允有所感觉,便醒过来,一看予荞已经醒了,很激动,“你醒了,太好了,你饿不饿,渴不渴,我让下人给你弄吃的。”
予荞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你…… 还好吗?”
“我好得很!” 公子允忙应声,转身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用手托着杯底,慢慢喂她喝。
温水滑过喉咙,予荞才缓过些劲,问道:“可知是谁抓的你?”
“还在细查,不过他们的计划已破了。” 公子允坐在床边,指尖轻轻覆在她未受伤的手背上,“那群人本想明日埋伏我阿父,却被你和阿珩打乱了阵脚,没来得及传信。我们的人清理现场后,换上他们的衣裳,将计就计,把其余同伙都抓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周母的声音。她进来见予荞醒了,寒暄了几句,便拉着公子允往外走,压低声音道:“现下人已经醒了,你也该放心了,不必整夜守着了。”
“可是,阿母······”公子允觉得每时每刻都亲自看着才安心。
“昨夜她去救你,传出去也不大好听了。你再这样日日夜夜守着,成何体统,流言蜚语四起,到时候叫人家姑娘怎么办。”
“那我便娶她。”公子允眼神十分坚定。
周母也一时愣了神,想不到自己儿子竟情深至此,“这姑娘对你的心意,为母看在眼里。可礼制尚在,人言可畏,你若贸然行事,反倒会害了她。她一个姑娘家,若被人说‘私相授受’,日后如何自处?”
公子允这才反应过来,垂眸道:“是儿子考虑不周。那等荞儿喝过粥,我便回自己房。”
这粥也是公子允亲自一口一口地喂,丝毫不想假手于人,“你等会再休息一下,我不便在守在这里,但你若有什么需要就让下人找我,随传随到。”
予荞一听满脸通红,“其实我已经好多了,可以回家了。”
“不行!” 公子允急得提高了声音,又连忙放柔,“我是说,你因我受伤,总得在这儿养好伤,我才能放心。”
“好。”予荞脱口而出,她既不想让他担心,也藏了点小私心。
月盈月亏,星河流转,人的心也会悄然发生变化。
养病的这几日,公子允起得比公鸡还早,每天拾掇自己,相似要去赴宴席一般。早早就去陪予荞一起用早膳、散步,除了睡觉简直就是形影不离了,周母看在眼里,只装作没看见,下人们也悄悄默认了这位姑娘日后会是府里的少夫人。
予荞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身体已大好,沈府便派人来接。公子允虽百般不情愿,也无借口再留。
在轿子上,公子允拿出一支竹箫,“还记得这个吗?现在能把它收下了吗?”公子允眼光灼灼,虽内心也清楚予荞对自己已跟以前大不相同,但还是十分忐忑。
予荞接过竹箫,指尖轻轻摩挲着箫身,笑眼弯弯:“这次我定会好好学的。”
公子允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你知道吗,这一刻我有多幸福,这是我这一阵子以来最开心的时候,我多怕你伤好之后便又对我敬而远之。”
予荞也用力回抱着这个深爱着自己的男子,“在知道你有危险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悬着,祈求上苍不要让你有事,见到你平安无事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当时我就不想骗自己了,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公子允把予荞抱得更紧了,“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回到沈府,公子允陪着予荞一同拜见沈家长辈。沈老夫人一见予荞,便拉着她的手红了眼,沈父沈母也不住地问长问短。前几日他们去太傅府探望,怕老夫人担心,只说予荞无碍,没敢让她去。
几人聊了几句才想起还未向公子允行礼,沈父于是作揖:“公子······”
“沈大人快请起!” 公子允连忙扶住他,语气恭敬,“晚辈万万受不起。要说感谢,该是我谢沈家才是,是荞儿救了我的命。”
沈父郑重其事说道:“于情于理,公子都受得起,小女前几日多有叨唠了,实在是多谢公子照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着,予荞看着公子允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可以了。”
公子允这才回过神,对着予荞尴尬地笑了笑。
沈老夫人和沈父沈母从二人非比寻常的举动中也看出了端倪,但不好当场说破,需找合适时间问问予荞。
沈老夫人便说道,“这几日定是耽搁公子不少事,如今荞儿回家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她,公子尽管放心。”
公子允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予荞刚回家,他们肯定是想一家人说说体己话,于是接着沈老夫人的话说道:“我想起确实有件事要去做,那晚辈先告辞了。“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看了予荞一眼,眼神里满是依依不舍。
公子允前脚刚离开,沈老夫人便对予荞说道:“荞儿,你跟我来一趟。”
到了房中,沈老夫人直接便问“荞丫头,所以你打算跟那太傅公子在一起?经过这次你也知道了,那太傅府看着风光,但也是龙潭虎穴呀。”
予荞闻言,缓缓屈膝,端端正正跪在祖母面前,抬起头,目光坚定:“大母,孙儿不孝。这一次,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想为了他闯一次。”
老夫人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头,“我只怕一步错 ,步步错。往日担心你太过于乖巧懂事,怕日后嫁作人妇受欺;如今见你这般胆大,我这心里,反倒更是悬得紧了。你可得想清楚了,值得吗?”
“孙儿以往总是畏首畏尾,诸多顾虑,”予荞语气轻柔,却字字清晰,“可唯独他的这份心意,无法用利弊来衡量。这一次,孙儿只想顺从自己的本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
祖母凝视她良久,眼中忧虑与怜惜交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声音沉了沉,“你既想好了,便由你去吧。但千万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万事皆要以保全自己为先。”
“孙儿明白,多谢大母成全。”予荞郑重应下。
“还躲在门外做什么?” 老夫人忽然朝门外喊了一声。
沈父沈母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沈母拉着予荞的手,眼眶泛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阿母都支持你。日后若是受了委屈,或是走到和离那一步,就回家来,阿父阿母养你。”
沈父也郑重地点点头,眼中满是疼惜。
待一家三人退下后,一直静候在旁的嬷嬷上前低声问道:“老夫人,您……不再多劝劝姑娘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由她去吧。”老夫人微合双眼,手中慢慢捻动着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