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做了个预言般的梦。
尸山血海充斥梦中,那道背影缓缓转过身来,眼尾红痣,黑发被风吹掠而起,经年后的五官棱角分明,依旧如少时惊艳。
漂亮,但带着不能靠近的剧毒。
杀戮刚止,四周尚且翻涌着浓重血腥气。
他一双眼睛平静得如同深潭,却有浓重的绝望弥漫其中。
在毁天灭地杀了所有人之后,还是孤寂。
然后,音音闯入他的视线。
他嗓音沙哑,表情难得温柔几分:“过来。”
音音不敢,摇了摇头,脚步往后退。
“不许走!”
却见他瞳孔骤缩,恐惧神色闪过,像怕失去什么似的急奔上前。
手指即将碰到音音的那一刻,梦醒了。
他没抓住她。
*
音音望着床帐,记不清梦境中画面。
但心口位置好像有种道不明的感觉,空落落的。
耳边传来宁筝急切的关怀:“小师妹,你醒了?感觉如何?”
音音动了动脑袋,慢吞吞答:“没事。”
宁筝扶音音坐起来,给她倒了杯水,看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下,心里再不忍责怪也必须得说一说。
“小师妹你快把我们吓死了,怎么又大晚上跑去静山了?这次还差点被——”
音音着急放下杯子,打断问:“沈宴离呢?”
宁筝疑惑:“谁?”
方涧洄曾说宗门内少有人知道沈宴离的名字,宁筝想来是不知道了。
于是音音改口:“我说那个差点伤了我的魔子。”
“在思过牢。”言为心端着新熬出的药进门,到音音面前,掌心还放着两颗金丝蜜饯,盯着她道,“小师妹,醒了就该喝药了。”
“谢谢四师姐。”
音音捏着鼻子把药喝下,好意笑笑,没去碰不爱吃的蜜饯。
心中嘀咕,这就是大魔头第一回进思过牢吗?没想到剧情居然还和自己有关。
宁筝并不想让音音知道太多,孰料言为心继续说了下去:“此事严重,师尊和长老们商议之后,都同意让他入沉孽渊受罚。”
“沉孽渊?”音音咬着这几个陌生字眼的发音。
她想起来了。
传闻那里万千凶魂恶煞,罪孽难昭。
每逢月圆之夜,渊门便开。
沉孽渊中,许许多多入不了轮回道的魂煞会变成须弥碎片,衍化出虚实真假的幻境,而每重幻境都可能藏着闻所未闻的恶灵邪祟,抑或是四极之门以外才能见识到的妖魔。
进入者难逃生天,越是心术不正者越如此。
沈宴离现在还是大魔头初形态,去了生还的可能并不大。
音音怕他真死了,把故事线拦腰斩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宁筝拦住她:“小师妹你做什么?”
“我要去看看。”
“看他?”宁筝不屑轻哼。
音音点头,边穿外衣边说:“他先前差点害死我,现在要入沉孽渊了,马上死的就是他,我要亲眼看见才解气。”
言为心摇头:“你看不见他的,连我们都没看见他,当时是师尊亲自用乾坤术压他进的思过牢,除了你和师尊,还有几位长老,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乾坤一术,意为扭转空间之意,需要达至领域境才能炼成。南青风耗费许多灵力动用此等法术,可见他当时有多震怒。
好在静山结界就是南青风设下的,两者力量同源,不会对他的经脉构成损害。
“这魔子如此心狠手辣,竟敢伤我们小师妹……”宁筝拿起言为心掌中的蜜饯塞进嘴里,狠狠咬下去,含混道,“长什么歪瓜裂枣的样子还不知道呢,我猜肯定是个丑八怪!”
她拿胳膊肘捅了捅音音:“小师妹你见过他,你说说他多丑?”
言为心目光转了过来,大概也很感兴趣。
音音问:“你们那夜和大师兄一同进了密林除魔魈,就没看见他?”
宁筝嘿嘿一笑:“他看到你师兄师姐,怕得躲起来了。”
这话显然是胡诌,主角光环加身,音音就没见大魔头怕过什么。
还是言为心靠谱地解释:“大师兄领了师尊之命,只要我们做好分内之事,进入静山后一概不要多问多看,也不许擅自行动。”
音音:“那他长得不忍直视。”
她说的实话,长得好看也会让人不忍直视。
经过先前几桩事,音音的信誉值已经为负数,宁筝和言为心近日都轮流盯着她,没让她有机会偷偷出门。期间方涧洄和南青风都来探望过音音,要她好好养病,对于沉孽渊一事只字不提。
观测天象,三日之后便是月圆夜。
可音音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一天比一天焦虑,养着病气色反而还差了,宁筝只得答应放她出去转转。
音音想到唯一能帮上忙的人是许茂山。他进过思过牢,自然是熟悉里面的,她需要份地形图才敢溜进去。
到了弟子舍,音音开门见山:“你知道思过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许茂山疑虑:“音音师姐,你——”
音音比了个“嘘”的手势,以防门外站着的宁筝听见。
“你什么都别问,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思过牢有千机阵,内里布局千变万化,机关重重,时时刻刻都不一样。
得亏是许茂山对阵法颇有钻研,取来纸笔为音音画出地形图,还标注了各种防止闯入和逃出的陷阱,叮嘱她多加小心。
音音感激不尽。
还真是多交一个朋友多一条活路。
“那你知道思过牢什么地方最凶险,关押的犯人最是穷凶极恶吗?”
这问题的指向性太明显,加之宗门内早已将那夜静山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许茂山不难猜到音音想做什么。
“思过牢刑罚最重的一层牢房是深水之渊,也是进入沉孽渊的入口,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关在此处。”许茂山在地形图东南角的位置重重点了两下,“音音师姐,我只有一个问题。”
音音不忍再拒绝:“你问吧,我看看能不能回答。”
“他既想害你,你却还要救他,是喜欢他吗?”
“我曾在静山密林之中长大,也是见过他的,模样确实很好看,可惜……”许茂山无论如何也挑不出一个修饰的形容,叹了口气,“可惜心思歹毒了些。”
“他并非良人。”
什么良人不良人的,怎么还古风小生上了。
音音打了个响指,强行扭转回正常画风:“我不喜欢他。”
许茂山犹疑:“那你是——”
音音信誓旦旦:“但我不能让他现在死。”
*
月圆夜如期而至。
音音还是被盯得很紧,今夜陪着她的是言为心。
言为心话不多,自顾自看剑法,这让音音的出逃计划更难开展。
“四师姐,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刚吃完晚饭就休息也太早了些。”音音摸了摸肚子,假惺惺地打个饱嗝说,“我好撑啊。”
言为心无情戳破:“可小师妹这几天不都是吃完晚饭就睡了吗?”
“……”
音音愤恨地点上七八支安神香,希望能给言为心催眠,结果没一会儿自己倒是被熏得哈欠连天。
言为心:“小师妹若困了便睡吧。”
音音坐在她对面摇头,眼泛泪花还逞强:“谁说我困了!四师姐你才是,困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我不会乱跑的。”
言为心听得一笑,想着小师妹若是有天被坏人抓了去,都不用刑讯逼供,一张嘴没准就把心理活动全说出来了。
突然,音音看到什么,抓住言为心翻动书页的手,指指她手腕内侧:“四师姐,你怎么还有纹身的?”
“纹身?”言为心抽回手,很不习惯这种肢体接触,纠正,“这是胎记。”
那印记很小,是个倒三角形状,但不是由板正笔直的线条勾勒,线条长度也不一致,似乎是临摹了什么东西。
“这个图案好眼熟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音音陷入思考,到底是哪里呢?
言为心将衣袖往下扯了扯,挡住那个印记,平静道:“也许是小师妹记错了。”
音音自言自语:“胎记的话,岂不是一出生就有了。”
言为心垂眼,不自然地嗯一声,那本剑法讲的什么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了。她发了阵呆,再抬眼时,见音音枕住双臂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言为心找了件衣服给音音披上,抱剑推门出去。
随即音音两眼一睁,醒了过来,压根没半点困意。
万籁峰顶,言为心在月下练剑。她是个剑痴,一练起剑来就发狠忘情,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但这正好给了音音开溜的机会。
思过牢内自有恐怖的机关陷阱,因而门前无需弟子看守。
音音早将许茂山给的地形图牢记于心,往东南方向疾行而去。渡音铃一部分封印已解,她现在可以很好地控制铃铛不发出响声,以免打草惊蛇。
牢内很黑,看不见两侧关着什么东西,但能听见一些铁链在地面的摩擦声和牢门被重重撞击的声音,夹杂着耳朵难以忍受的喑喑嘶鸣。
音音的到来令这些妖魔鬼怪躁动不少。
深水之渊四周蚀水如瀑布纵流,潮湿得让人喘不上气。
悬台中央有一身影,被铁链牵住手脚架在渊柱上,头偏向一边,湿发淋漓,微弱地喘息着,破败不堪的黑袍渗透深红色血迹。
音音运气够好,竟避开千机阵中那些机关,以最短时间完好无损地来到了沈宴离面前。
沈宴离模样狼狈,看见音音却笑了。
“南音音。”他牵动唇畔道出这个名字,唇角便有鲜血溢下。
这是音音第一次听沈宴离喊她,连名带姓,咬字重在姓氏。他大概从未想过她会是南青风的女儿,杀父仇人之女,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音音视线扫过他身上看着就疼的伤痕,心里不太舒服地怼回去:“我也以为你已经死了。”
沈宴离道:“我高估了你。”
“是啊,我差点就被你那什么狗屁心魔害死了。”
四面墙上满排刑具,似乎都被一一试过,沾染的鲜血还未曾干燥。
想来沈宴离在这受了不少苦头,他的身份和所作所为自然会让人欲除之而后快,他散漫随意的态度更不会激发起任何怜悯心。
音音走到他面前,实话实说:“你看起来快死了。”
沈宴离脸上尽是斑驳的血珠,眼尾那颗红色的泪痣也像是沾了滴血而已,他无法抬手擦拭,便悬停不落,配合眼神冷的能杀人。
音音抿唇:“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沈宴离笑得胸膛起伏,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等笑停了,他眼神和语气一般狠戾:“就算你救我,我日后一样会杀了你。”
音音耸耸肩,听惯这句话都脱敏了。
锁住沈宴离手脚的铁链坚固而沉重,有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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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加持,看起来难以攻破。
音音以为进来就算完事,没想到还有这茬。
她皱起眉正待研究,听见沈宴离道:“过来。”
音音头也不抬地摆手,让他别烦。
沈宴离气得猛然咳嗽两声,不耐道:“将手伸进我领口,找一张符出来,我自有办法破开这些锁链。”
音音眼睛一弯,马上把手从沈宴离衣领探进去。
人命关天,她丝毫不觉尴尬,也不觉旖旎。
沈宴离又咳嗽两声,面露薄红还喘得厉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字:“没让你伸进里衣!”
“抱歉抱歉。”
音音将手从他光滑的肌肤上挪开,从外袍的内兜中找出三四张符纸。这些符咒所画纹路各不相同,似乎是有不同作用,但无一例外透着诡谲血气。
沈宴离挑了一张。
音音跟他串通计划:“等下我当人质,你挟持我出去,这样爹爹和长老们才不会拦你。”
沈宴离讥诮:“你当真是南青风的好女儿。”
他并不信任音音,两人立场截然相对,她所作所为必然不是真心,是阴谋。
“废话少说。”
音音把符纸塞进沈宴离手里,很有安全意识地后退几步。
沈宴离也没浪费时间,他凝起神来,两指夹着符咒,轻轻往空中一抛,符咒上的血色纹路就如血管中流动的鲜血,骤然有了生命,暗光冥冥,蓄积力量。
“轰——!”
符咒霎时间化作数道,尽向沈宴离袭去。
锁链断开的刹那,承受了巨大压力的他闷哼一声,唇边再次溢出鲜血,眉宇簇积化不开的阴霾,远没刚才那般气定神闲。
音音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她看沈宴离要跌倒,出于好心上去撑了他一把,云纹弟子袍上立刻浮现一个颀长完整的血手印。
也许是耗尽力气,沈宴离身子并未显得沉重。
音音倒是觉得他像张纸片,破碎感十足。
深水之渊比静山还要冷上千百倍,待在这里面的时间度秒如年,手脚被捆缚住,那些接踵而至的刑罚反而成了打发时间又值得期待的趣事。
眼下触摸到真实的体温,令沈宴离生出片刻恍惚。
音音话中含着催促:“还能走吗?”
沈宴离站直身子,推开音音,勉强往前迈了两步。
谁料音音赶忙拉住他手臂搭到自己脖子上围了起来,后背往他怀里贴近,声音不满:“不是跟你说了要假装挟持我吗?演的像点啊。”
“……”
这次沈宴离没再花力气推开她。
两人还未闯过蚀水,忽听纷乱脚步声传来。
音音打起精神:“他们来了。”
沈宴离敛眼,压住烦躁。
她又不知觉地贴更近了。
没有更多应对的时间,南青风一行人速度很快,音音话刚说完,沈宴离便觉余光一暗,他迅速拉着音音转了个圈,以她挡到身前防御。
华屏的鞭子堪堪擦过,眼神嫌恶:“放开她!”
音音觉得脸蛋火辣辣的,不知道破了没有。
沈宴离这人一有危险是真舍得把她推出去啊。
“孩子,你怎得又在此处?!”
南青风目光透着不赞许,音音心虚。
“爹,我——”
在编排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前,沈宴离反手掐住了音音的脖子,力道不像演的,让她无法回答。
干涩空气贴喉而过,却无法缓解缺氧的窒息感,眼看就要假戏真做,弄巧成拙时,沈宴离又松开了手,放音音换气。
音音不忘偷偷用手肘撞沈宴离,提醒他赶紧跑。
另一边的南青风和华屏交换了一个眼神,制定好应对策略。
一人专攻沈宴离,一人趁其不备救回音音。
华屏那条寸许长的鞭子,鞭锋莫及,穿透力惊人,所到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割出裂痕,滋滋冒着火星子。
沈宴离本就虚弱,拖着个音音更是难避。
何况他现在的实力远非两人对手,与华屏过了数十招后,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被一鞭抽中手臂,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还是很紧地搂住音音脖子。
音音听见他用只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出去了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这是有没有意思的事吗?
这是有没有命的事!
那道气音还在继续:“南音音,我想到一个更好玩的。”
就是此刻。
暗中观察的南青风见沈宴离已无心于战局,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没有用剑,直接以深蕴的灵力朝沈宴离打去,力道穿心,想要一招将他击入四周纵流的蚀水中。
蚀水千钧,自成旋涡吞噬掉落之人。
而沉孽渊隐秘的入口正在水下。
南青风那一掌用尽灵力,沈宴离本该身子后仰,浑身脱力地落入沉孽渊中,无暇顾得上音音,他便可趁此上前将音音平安无恙地给带回来。
哪知沈宴离脸色苍白,攥着音音肩膀的那只手骨节也煞白地突起,像要锐利地穿破皮肤,他同样是用尽了全力,不肯松开。
“既然他们想让我死,那么——”
音音肩膀吃痛,看见满脸惊惶的南青风和华屏。
那是一种对事态脱离掌控和预料的恐惧。
然后,她感到身子脱离重心地往后倒去,南青风和华屏的脸色再看不见。
耳边刮过风声,沈宴离在下坠中说:“你便同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