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白骨一事总算过去,许茂山在思过牢走了一遭,又回到影次堂修炼,只是被下了道行动禁制,再也不被允许进入静山。
音音只得三天两头往弟子舍跑,劝许茂山不必太过担心,自然万物各有其生存法则,不和那些山魈见面未尝不是件好事。
直到看他心态好转,才没跑那么勤了。
正好司衣坊送来了开春赶制的新衣,虽然平日多穿弟子袍,但作为四大仙门之一,虚渡宗每年也同样会为弟子们做几套私服,这样他们外出历练时才不至于连套低调又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音音一改原主南椿喜欢的素淡,选的布料不是鹅黄就是粉桃和翠绿,此刻一件件成衣铺展开来,颜色朝气蓬勃。
其中唯独有套男装是纯黑颜色,领口和袖口处缀一圈雪白玉线。
这是按照方涧洄身型做出的衣服,另有件同样式的白衣已给他送去,作为安神香的回礼,至于这件……
音音将衣服整齐折好,揣在怀里起了个瞬移术,直达静山。
事先声明,她绝不是心软才要给沈宴离送衣服,只是觉得他穿死人的衣服,每回见到渗人又碍眼,晦气得很。
夜深,静山没有迈入春天的征兆,寒凉依旧。
音音探头,冲茅草屋内的身影打招呼:“哈喽!”
沈宴离只是静坐着,脚边地面有圈磷粉似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做,但也没搭理她,漠然地看向手掌心。
“不记得我啦?”音音郁闷。
大魔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
沈宴离忽然拂开衣袖,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音音心生一计,改换了神情,没由来地扯住他衣袖刁难说:“喂!你又不是虚渡宗弟子,凭什么穿我们的云纹弟子袍?难看死了,赶紧脱掉!”
说完,手中的衣服便扑头盖脸朝沈宴离砸了过去,蕴含不小的力道。
对,就是这样。
激怒他,驯化他。
提高阈值,世界和平。
沈宴离没有闪避,脸色和落地的黑衣一样黑。
头回当恶人,音音有点紧张,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嘴上却不肯放松:“愣着干嘛?赶紧啊。”
沈宴离抬脚踩到那件新衣上,看都没看一眼。
缚魔链现形了,淡红泪痣也在他左眼尾出现了。
“咦?”
音音终于很惊奇地发现了两者间的关联。
好像每回沈宴离控制不了魔性时,那颗泪痣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等他平静下来又消失,简直是一个晴雨表嘛。
那颗泪痣的颜色在加深,沈宴离冰冷道:“滚远些。”
“我、偏、不!”
音音笑嘻嘻地摇了两下渡音铃,拦在门口耍人玩似的。
她穿着刚试了还不舍得脱下的新衣,和云纹弟子袍不一样,是粉桃颜色,水袖轻纱,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瞧着像桃花成精。
这笑容当真是惹人厌烦。
铃铛声中,沈宴离短暂闭起双眸,再次睁开后情绪没那么暴戾,但还是推开面前挡路的桃花精,拿她没辙。
音音还拦:“想走就把衣服换了!我见不得坏人穿我们虚渡宗的弟子袍!”
“哦?”沈宴离语调微扬,唇畔挑起不上不下的弧度,是个冷笑。他讽刺地将这股正义凛然戳破,“先前是谁说觉得我本性不坏?”
是她是她就是她。
音音急中生智:“那是因为先前我还不知道密林中那些白骨都是你推进去的虚渡宗弟子!你乱杀人就是坏!”
沈宴离俯身靠近音音,瞳仁漆黑,清晰倒映出她慌张的模样。
“我会做这种事,你不是从第一天就知道?”他指尖在音音眉心一点,呈直线缓慢往下,避开少女唇珠,抬起她下巴的同时头歪了歪,眉眼秾丽,笑得有几分天真,好比一只会媚术的狐妖。
“原来杀你不算乱杀人。”
音音的脖子被沈宴离手掌虎口禁锢住,他没有施力,近似某种残忍的玩弄。
“别急,你这条命,我会要回来的。”
音音赶紧手忙脚乱地摇了两下铃铛。
忽有幅画面一闪而过。
见她害怕到眼睫发颤,沈宴离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手掌松开,竟弯腰捡起地上踩出脚印的衣服,走进屋内换了起来,喜怒起落难测。
音音驱散掉刚才一瞬脑海里浮现的尸山血海,心有余悸。
那画面是原书情节吗?大魔头最后毁天灭地的时刻被她提前感知到了?
天地混沌,血雾弥漫,孑然一人独立。
像是在毁灭了一切后等待自我毁灭的来临。
生死皆泯灭,压抑至极点。
音音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些许。
沈宴离脱衣服的动作倏然停下,吐字不紧不慢,很好商量般地问:“不如就先取你一双眼睛作抵?”
音音一听,双眼马上聚焦,见沈宴离的外袍已脱下,里衣囫囵挡住身体轮廓。该看不该看的,全都若隐若现。
紧绷的脊线,薄而利的腰背,肌肉紧贴于骨骼,流畅延到下腹,布料被顶出峰。那是正在夜以继日变化成长的少年身体,如琢如磨,好似眨眼间……
眨眼间音音就怂了,脸一红,转过身嘴硬道:“谁要看你!身材比我大师兄差远了,跟小学生没两样!”
从灭世频道跳到少儿不宜频道。
这谁能顶住啊。
音音抬头望了眼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顶。
好,这下是她熟悉的农村频道了,心安。
音音吹着冷风给脸降温,不一会儿脑袋就被一双大手摁住往后掰,她连头带人都转了个身,视线才与沈宴离胸口齐平。
“说什么?”
谁知换上黑衣的沈宴离更有大魔头气场了,薄唇张合,仿佛在下什么禁术。
音音后退:“你之前背上的伤好了是吧?”
沈宴离反问:“你不是看见了?”
音音注意力怎么可能在那些伤痕上,她没吭声。
按照方涧洄身型裁剪的衣服给沈宴离穿确实有点儿大了,袖口和衣摆都略长。毕竟方涧洄还比他年长两岁,高一些很正常,不过沈宴离很快就会后来者居上。
这是音音从尸山血海中那个模糊背影得出的结论。
音音态度好转:“你还出门吗?别去了吧,我教你玩个游戏。”
沈宴离稍顿,却答应了:“嗯。”
茅草屋内就一副桌椅,音音坐去那铺无被无枕的床上,反客为主地邀请沈宴离来她旁边。
“石头剪刀布会玩吗?规则是石头赢剪刀,剪刀赢布,布赢石头。谁输谁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许撒谎,玩不玩?”
音音伸出一只手,依次在半空中比划出三种形状。
“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伸出手。”
这种小孩儿玩的游戏既不见血也没人要死,沈宴离兴致缺缺,但还是到床边落座,抬抬下巴让音音倒数。
“那我开始咯?”
音音把拳头小心藏在身后,沈宴离眉目疏懒地盯着她看。
“一二三——”
第一局。
音音出了石头,沈宴离出布。
她说服自己这是新手运气,很没道德地使了个诈:“呀,我忘记说了!三局两胜,这第一局还不能算你赢了,要看后面两局。”
沈宴离冷笑。
音音不管,自顾自开始数数:“一二三——”
第二局。
音音还出石头,沈宴离还出布。
沈宴离挑眉:“我赢了。”
音音牙都咬碎了:“你问。”
“那个铃铛为何会对我有特别作用?”
沈宴离装也不装,玩游戏的意图暴露无遗,可被南青风提醒过,音音现在已经不敢逢人乱说这是能净化魔性的渡音铃了。
她包装了一下:“这铃铛是我的护身符,但凡对我起杀心的,都会有点作用。”
沈宴离指出:“撒谎。”
先前他魔性难以自控,并不针对音音,但听了铃铛声后还是平息下来,这铃铛倒更像是专门来克他的。
音音委屈:“我没有!”
魔性杀戮而嗜血,渡音铃才能净化之。
她只是说了一小部分真相而已。
“不过我告诉你,这铃铛很强的!”音音竖起两根手指,又压下去一根,虚张声势,“我之前就用了一层功力,不也轻轻松松让你吐血了。”
听了后半句,沈宴离不禁轻蔑地嗤笑出声。
强的是人还是法器,他自然分辨得清。
“沈宴离。”音音立刻软和地问,“还玩吗?”
她还有问题想问呢。
这种游戏胜之不武,虽然是双方一齐伸手,可修炼境界高低不同,看到并做出反应也不会是同样速度。
音音显然不知这点,还打算靠运气来赌。
沈宴离好奇她会问什么,下局便放水让她赢了。
耶!
音音心里燃了一会儿,勉强绷住嘴角笑意才认真问,“你之前用符咒时为什么没有受到静山结界影响?”
沈宴离语气平静:“没有催动魔力。”
就这?
和音音的回答一样离谱但合理。
“没有催动魔力符咒又是从哪里汲取力量的?”
“这是另一个问题。”
“……”
两人都没什么游戏精神,不撒谎但胡扯。
今晚多余来这一趟,音音打了个哈欠想回去睡觉,她认为没有向沈宴离告辞的必要,摆摆手便往外走。
静山只一条路,踩上石阶便算走出结界,到时再施瞬移术不迟。
音音走到结界外缘,看见地上落了许多紫色的花瓣,颜色浅淡不一,走进了才看出来是大大小小的蝴蝶尸体,蝶翅上有圈圈纹路,和那日在密林中为她指路的蝴蝶是同个品种。
飞蛾扑火般一大片,像是要冲出静山而不能,全都陨在了半道。
连春天都没有的一座山居然能藏这么多只蝴蝶。
音音心中古怪,注意脚下不要踩到蝴蝶尸体,半只脚刚踏出结界,就被一双手从身后拉了回去。
“去哪里?”
“你怎么跟在我身后?走路都没有声音,想吓死人啊?”音音朝沈宴离瞪了眼,“明日我有早课,得回去睡觉了。”
哪知沈宴离轻轻摇头,不允:“你玩够了,我还没有。”
音音冷嘲热讽:“那你就自己用左手跟右手玩吧。”
然而沈宴离拉音音转了个圈,把她彻底拽离下山的路,坦荡说出一句足够惹人遐想的话:“我要和你玩一些特别的。”
“……我不玩!”
谁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又冒出了什么变态想法,音音才不要奉陪。
沈宴离:“由不得你。”
音音的挣扎惹得他心中不快,袖中翻出一符贴到音音后背,音音瞬间动弹不了,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压到身上。
“你想干嘛?!”
沈宴离不答话,蛮横地拦腰抱起音音,沿原路返回茅草屋。
音音躺在他怀中与一具僵硬的尸体无异,不时还能感到细柔的发丝拂过脸颊,痒得要命。
双手被束缚住,无法摇动渡音铃,音音有点怕了,骂道:“沈宴离你个混蛋!又想杀我是不是?好心没好报!穿了我送的衣服还想杀人灭口——”
音音被平放到了床上,远没有怀抱柔软温暖。
意识到这点,害她脏话都没成功接下去。
沈宴离的手覆在她腰侧,一双狭长眼睛居高临下,不容置喙道:“试试用你的灵力让这个铃铛发出声音。”
音音拒绝:“在静山催动灵力会很痛的。”
还有可能经脉破损而亡。
魔头这是想让她自己动手?好狠的心!
音音目光哀怨,像是要用眼神把沈宴离剜个千千万万遍。
沈宴离蹙眉,抬手挡住那双清亮的眼睛。
“那如果不用灵力可能会死呢?”
“什么?”
音音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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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不了,又失去了视觉。
寂静的凌迟比直接提剑杀了她还让人恐惧。
没等来下一句回答,四周气压便骤然低下去,不知从哪儿涌来阵阵阴风。
可缚魔链在的缘故,渡音铃又没有作响。
音音咽了咽口水,正有一线光明透进眼睛,随即便听“嘭”一声,沈宴离像失去意识,直接倒到了她身上,高大的身型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那瞬间的惊悚感堪比鬼压床。
这小子玩什么阴间游戏呢?
音音眼睛没再被挡着,看见了茅草屋顶,试探喊:“沈宴离?”
倒在她身上的少年一动不动,好在是活的,温热呼吸匀稳地洒到她颈侧,比发丝更痒更挠人皮肤。
四周气压还是很低,音音总觉得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她集中精神,转动眼珠,视线从茅草屋顶移开,猝不及防和一张神情冷戾阴鸷的脸对上。
沈宴离又居然醒了。
双手撑在两侧,支起身子自上而下看音音。
“沈宴离,你有病……”音音止不住抱怨这个无聊的恶作剧,“我承认刚被你吓到了,这下玩够了吧?”
沈宴离不接话,眼尾猩红。
目光如蛇行,一寸寸爬过音音的脸。
“玩够就把我放开啊,你该不是真想杀了我——”
“我不是沈宴离。”
这下轮到音音怔愣。
沈宴离又开口:“我是他的心魔。”
不儿?
还没玩够啊?
音音决定陪他演,毫无感情地念起台词:“心魔哥哥,求求你别杀我,你这么厉害,人家好怕的。”
沈宴离眯眼:“就是你要帮他除了我么?”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音音一个否认三连,把话堵回去后夹起嗓子,“心魔哥哥,我仰慕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杀你呢。”
好恶俗。
好像有点意思。
“他还在你身上贴了符,看来是怕你跑了。”
音音赔笑:“那心魔哥哥,你帮我把符揭下来好不好?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除得掉你嘛。”
沈宴离大概也认同这点,没犹豫地抬手解符,音音终于能动手动脚。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沈宴离,坐到床的另一边,隔出安全距离。
心里暗暗地骂:“神经病……”
“当初他召我出现,如今又想除了我。好歹我教了他那么多,也算他半个师尊,在冷血这件事上,他胜于我。”
沈宴离看向音音,抛出致命问题:“你说,我们之间,最终活下来的会是谁?”
音音脑子里还在脏话循环,突然被问到,答非所问回了个“对”。
这下沈宴离真不满了,话锋一转:“他肯放我出来,说明他信你能除掉我,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
阴风再起,屡屡地吹,凉意渗进皮肤骨骼。
不仅缚魔链显形,渡音铃也断断续续发出振动,照理来说,已经有了缚魔链压制,渡音铃应该不会有任何动静。
音音警觉,眼前这个沈宴离好像真的不一样。
至少对她的杀心就比以往强了千百倍。
音音分散他注意力:“能吃能睡算吗……”
沈宴离脸色奇差:“我没同你说笑。”
音音欲哭无泪:“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沈宴离运掌调息,手中隐隐散发暗流,没有顾忌静山结界的存在。
若两败俱伤,毁掉的是沈宴离身体,心魔仍不灭不死。
“也许把你杀了就没这么多事。”
至此,音音终于明白沈宴离昏迷前说的不用灵力可能会死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太迟,心魔并不给她一个初窥境的废柴用灵力催动渡音铃需要花的时间。
暗流飞速朝音音门面袭来,气势甚强。
音音看不出这是一记对她虚实的试探,以为要命丧于此,来不及思考其他,第一反应是凭本能用手挡。
暗流撞上她掌心,忽然间撞出道光芒。
夜空大亮,有如明昼,照彻整座静山。
五峰十二堂弟的灯海相形见绌,犹如曜日与星子的差别,引得门中不知情的弟子纷纷抬头望去,惊叹异动何为。
几乎同时,万籁峰凌空飞出一道剑影。
玄色衣袍烈烈飞动,往静山而去,剑意横绝日月。
方才是方涧洄给音音结的护身印起作用了,替她挡下一劫。
音音抬在半空中的掌心一阵灼痛,那个发着光的星形印记成了伤口,边缘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惹人瞩目。
心魔深吸口气,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但却不是普通的鲜血。
“你居然——”他勾起唇角,眼底闪暗光,话语耐人寻味,“还好刚才没有冲动地把你一招杀了。”
音音额头满是汗珠,又怕又痛。
这还不够冲动?
心魔朝音音靠近,扯过她留血的掌心,低头,看动作是想舔。
音音吓得握紧掌心。
不愧是沈宴离的心魔,跟他一样都是变态。
心魔用着沈宴离的脸,蛊惑音音道:“乖,把手张开,不然我不介意在其他地方多划道伤口。”
音音不情不愿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张开,她在试着偷偷用灵力催动渡音铃了,但得先拖延住这变态。
在她最后张开小拇指的时候,灵力成功注入渡音铃中,正发出微弱的“叮”一声,茅草屋墙壁轰然倒塌,将其掩盖过去。
心魔冷厉地掀起眼帘,蕴着被打搅的不快。
剑意如疾风,卷走茅草屋顶。
烟尘之中,一柄色泽青暗的长剑直直插进两人中间,然后绕音音一圈形成坚不可摧的保护屏障,不允许心魔再靠近半步。
“孽障!”南青风的怒音遥遥传来。
“爹……”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经脉奇痛,音音两眼一花,竟晕了过去,不知后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