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棠回到了云麓书院。
书院横卧山间,格外宁静。
她踏着青石小径往回廊中走,过往数月的光景历历在目。
课堂上的针锋相对,治水时的并肩而行,还有山洞中的相互扶持……记忆如同潮水,最终定格在先生那张清冷的面容上。
“顾兄。”
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沈挽棠回头,只见裴渡正从回廊另一端含笑走来,云山蓝锦袍衬得他愈发风姿清雅。
“顾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他熟稔走到身侧。
周围有学子认出这位镇国公世子的身份,纷纷侧目低语。
沈挽棠有些意外。
“裴兄,你怎么来了书院?”
风声悄然寂静。
她指尖不自觉地搓了搓袖口。
毕竟他是知晓她秘密的人。
裴渡会意,凑近低声道:“顾兄放心,裴某言出必践。今日是专程来寻泽远的。这会儿正巧遇上顾兄。”
他的语气温和诚恳。
两人的距离过近,沈挽棠下意识后退,这一退,抬眼看见了立在回廊尽头的萧珩。
竹影摇曳。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沈挽棠心头莫名一虚。
萧珩似是极轻地哼笑一声,转身便走。广袖翻飞间,一双大手已悄然握紧。
修簧里,气压低沉得让人不敢言语。
萧珩独坐案前,指节抵着额角。
火气自心底窜起,烧得他心口发闷。
方才见她归来时那片刻的欣喜,早已被后续的画面搅得粉碎。
两人站在一处的模样太过扎眼。靠得那样近,衣袂几乎相缠,难道还要商议什么不便与外人道的事?
他声音冷沉:“唤顾时来。”
萧珩骨节一下没一下扣着桌案。
沈挽棠恭敬行礼:“先生。”
“方才见你与裴世子相谈甚欢。是在讨论课业,还是另有他事?”
他问得轻描淡写,指尖却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摩挲了一下。
沈挽棠一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忙垂首应:“回先生,只是偶遇寒暄几句,并未深谈。”
“哦?是吗。”
萧珩这才抬眸,示意她在对面的书案前坐下。
侧案上整齐摆放着数十卷古籍,沈挽棠细看之下,才发觉这些竟都是她先前遍寻不得的孤本珍品。
“你上次的治水策论尚有诸多不足,需重新修订。”萧珩凤眸微抬,“我方才见你与裴世子相谈甚欢,若是他今日得空,不妨请他一并前来探讨。”
“一并”二字,被他咬得略重。
“对了,”他语气平淡地补充,“接下来几日,你都要来此修习。”
沈挽棠自然不会真去请裴渡。
午后的日光斜斜照进来,满室澄明。
她伏案专心修订策论,偶尔提笔蘸墨,神情专注。
萧珩在主案前批阅文书,一抬眼便能看见她认真的侧脸。
日光映照下,那段纤细的后颈白得晃眼,宛若上好的羊脂玉。
一室静好,岁月安然。
萧珩心头的燥意竟渐渐消散。
待沈挽棠出了修簧里,便有下人来报,说裴世子因急事已匆匆离府。
裴渡素来稳重,能让他这般匆忙,想必是遇到了极为紧要的事。
沈挽棠踏入修簧里后不久,一纸来自镇国公府的家书也送到了裴渡手中。
镇国公府。
信中只道,有要事相商,命他速归。
裴渡匆匆回府,却未见父亲身影,只在花厅见到了刚从宫中归来的长姐,皇后裴云栖。
“阿渡回来了。”
裴云栖见到幼弟,眉眼间自然流露出疼爱之色。她屏退左右,姐弟二人叙话片刻,问了些书院近况。
裴渡为长姐斟了盏新茶,裴皇后接过。
“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阿渡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裴渡似是忽然想起,语气随意的开口。
“说起来,我今日去云麓书院寻泽远,见书院学风严谨,气象万千。”
他顿了顿继续:“听闻当初兴建时阻力不小,多亏了摄政王殿下在朝中一力主张,方有今日盛况。王爷能如此摒弃门第之见,广纳寒门贤才,这份心胸与远见,实非常人可及。”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那人。
“你倒是有心。不错,云麓书院确实是摄政王排众议的成果。他深知人才为国之根本,这份远见,陛下也是极为认可的。”
裴云栖轻轻吹散茶沫。
“他这般苦心孤诣,广纳寒门贤才,说到底,也是想为咱们阿昭将来登基,夯实根基。”
阿昭是当今太子殿下乳名。
裴云栖目光落回裴渡脸上。
“不过,阿渡,你今日……似乎对摄政王的事格外上心?”
这便是察觉到他意有所指了。
裴渡心知瞒不过长姐,顺势垂下眼帘,斟酌着开口。
“阿姐明鉴。听闻王爷回京后,各方都在揣摩其心意动向。”
“阿渡,摄政王是国之柱石,他的心意,便是安定朝局。至于其他……”
裴渡闻言,神色如常地颔首:“阿姐教诲的是,我明白了。”
晚膳时分,镇国公裴敬先终于回府,当即派人将裴渡唤至书房。
“今日急召你回来,是因卫指挥使今日在朝会上,以雷霆手段连参了三位与定国公交好的官员,其中一人更是大皇子的启蒙先生。”
“陛下虽未当场发作,但已下旨严查。这绝非孤立之事,背后定有更深的风向。”
裴敬先声音凝重,目光深邃地看向儿子,意有所指。
“朝堂即将动荡,远离漩涡中心本是好事。但需谨记,谨言慎行,尤其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人……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与之交往,当知分寸,更不可轻易卷入其是非之中。”
“你需明白,裴家的立场,永远在皇后与太子这一边。”
裴渡静立聆听,心头一凛。
父亲没有明说有些人究竟是谁,但含糊的警告,与他心中盘旋的猜测惊人吻合。
宴山先生此人,气度超凡。
倒更像是那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
是夜,修簧里内的灯火比往日黯淡许多。
萧珩独坐案前,望着跃动的烛火,忽然又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睛。
自上次山洞共度后,他似乎不再那么厌恶黑暗了。
白日里因裴渡的靠近而生的不悦,这种情绪早已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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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么多日,也已经坦然接受。
可他看不透顾时的心思。
万一吓到他……
书案一角,放着卫陵前些日子寻来的几本册子。
萧珩的目光在册子上停留了许久,久到烛火都噼啪地轻跳了一下。
他终是伸手取过,指尖在书封上摩挲片刻,才下定决心般翻开。
刚一翻开,画中亲密交缠的图景便毫无预警地直刺眼底。
线条大胆露骨,不断冲击着人的视线。
他呼吸一窒,如同被烫到般猛地合上册子,青筋在手背上虬结蜿蜒,几乎要将那册子捏碎在掌心。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力道,将画册重重按在案上。
荒谬!他竟真的在看这种东西?
胸腔里一股浊气翻涌。
静默在室内蔓延,唯有烛火摇曳。
又过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近乎自虐的决绝,重新打开册子。
这次,他的目光带着沉冷的审视,一字一句,一图一画,看了下去。
.
翌日,沈挽棠按时前往修簧里。
今日,案几上待批阅的文书摞得比往日更高,几乎叠成一座小山。
沈挽棠愣了片刻,诧异过后,开始安静地整理。
萧珩提笔疾书,并未抬眼,状似随意地问:“你前些日子,告假是去了宁远侯府?”
沈挽棠执卷的手微微一僵,心骤然提起,面上却强自镇定。
“回先生,学生是去侯府探望表妹。”
“表妹?”萧珩眉梢微挑,带着一丝审视,“可是那位沈二姑娘?”
她垂眸作答:“是。学生与表妹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她少时曾在青州外祖家小住,与学生更为亲近些。”
“亲近?”萧珩的眉头倏然蹙紧,笔锋力道加重,在纸上洇开一团刺目的墨痕。
他蓦地搁笔,“男女有别,即便血脉相连亦当避嫌,何况表亲?你既入书院,便当时时以清誉自重,频繁出入侯府内院,与闺阁女子过从甚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语气更沉:“今日的课业,不写完,不准回去。”
沈挽棠:“是……”
今日的先生,似乎格外易怒。
萧珩霍然起身走到窗边,负手静立。
清冷竹风吹来,压不下心头无名燥火。
他知道方才失态,可一想到她与那沈二姑娘可能存在的亲密,以及昨日她与裴渡并肩而立的画面,那股邪火便抑制不住地往上窜。
他转身回来坐下,目光重新落回卷册。
他又抬头,一缕碎发自她耳后滑落,勾勒出线条柔美的侧颜。
午后的光晕透进来,温柔地铺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后颈莹白细腻,仿佛能透出光来。
萧珩喉间莫名发紧。
他倏然收回视线,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再次不经意地提点。
“至于裴世子,”他声音平淡,“镇国公府门第高华是不假,但内里关系盘根错节。他身为嫡长,周旋于东宫与各派势力之间,处境复杂。与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是福是祸,你可曾仔细掂量过?”
沈挽棠闻言又是一怔。
今日的先生,不仅易怒,言语间更是透着几分……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