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叔那辆青篷马车的踪影,始终未见。
沈挽棠袖中的指尖微蜷,目光不断在车马之间流转。
从书院内走出的陆泽远毫无所觉,用力拍上她的肩头。
“顾兄,假期后可要早些回来,咱们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裴渡则静立一旁,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锦袍衬得他温润如玉,风姿清雅。
他目光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青州路远,山高水长,顾兄一路珍重。”
沈挽棠颔首道别。
忽然,眼熟的青篷马车终于驶近。
沈挽棠心下一松,正欲举步上前,车帘却唰地一声自内掀开。
一名身着深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躬身下车,面容肃穆。
他步履沉稳如山,目光越过喧嚣人群,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沈挽棠身上。
沈挽棠僵在原地。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的血都凉了下去。
“咦,这不是……”
陆泽远挠了挠头,眼睛忽地一亮。
“我想起来了!这是宁远侯吧?年前好像来府上拜访过家父,可他怎么会来书院,还径直朝我们这儿来了?”
来者正是沈挽棠的父亲,宁远侯沈屹川。
宁远侯几步便跨到她面前,全然无视了身旁的陆泽远与裴渡,眼神冰寒刺骨。
“顾时,玩够了,该回家了。”
沈挽棠抿紧唇线,沉默不语。
宁远侯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语气甚至放轻了些。
“府上那个叫霜降的丫头,买了新出的玉芳斋点心,正盼着你回去尝尝呢。”
他用霜降的安危作为要挟。
一旁的陆泽远听得云里雾里。
他看看面色冷硬的宁远侯,又看看脸色骤然惨白的顾时,满脑子都是糨糊。
宁远侯?回家?
顾兄和宁远侯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渡眸色渐深,目光在宁远侯与沈挽棠之间微妙流转。
沈挽棠垂着眉,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
裴渡大抵是明白其中隐情,正要上前。
沈挽棠及时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转向陆泽远与裴渡,侧身引见。
“陆兄,裴世子,切勿误会。这位是宁远侯爷。不瞒二位,侯府上的二小姐沈挽棠,正是在下的表妹。”
“家中长辈一直惦念,想必今日侯爷亲自前来,是催促在下去府上探望表妹,以慰亲长挂怀。”
她气息平稳,瞧不出异样。
陆泽远闻言,一拍脑袋。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你们两家是姻亲来着,沈二姑娘是你表妹,怪不得呢。”
他心思单纯明朗,立刻接受了这番说辞,对宁远侯热络起来。
“侯爷放心!顾兄学问好,人品更是没得说,您可得多多关照他!”
裴渡眼帘微垂,复又抬起,面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温雅笑意。
“原来是府上家事,是晚辈唐突了。只是见侯爷亲临,顾兄神色有异,不免多虑,还望侯爷勿怪。既是一家团聚,晚辈便先行别过,愿顾兄诸事顺遂。”
他言辞谦和得体,只是在转身刹那,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审慎。
宁远侯隐约听出了话中暗藏机锋。
他眯眼打量两人,若没有猜错,这两人皆是京城顶尖的勋贵子弟。
国公府的世子,背后分量不容小觑。
权衡瞬间划过心头,宁远侯面上挤出客套笑意,对陆泽远与裴渡道:“两位世子少年英才,名不虚传。若得闲暇,欢迎来府上做客,本侯必命人备好香茗,扫榻相迎。”
语气中明显带着笼络之意。
.
宁远侯府,祠堂。
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合拢,彻底隔绝最后一丝天光。
室内森然肃穆。
神龛前几盏长明灯摇曳着,投下幽冷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沈挽棠背脊挺得极直,独自跪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上。
膝盖早已跪得麻木,尖锐的疼痛一阵阵袭来。
可她只是眸光沉静,不发一言。
上首,宁远侯沈屹川站着,手中拿着一柄乌木戒尺。
柳夫人侍立在旁,嘴角的得意难以掩饰。
“侯爷,您可要好好管管棠儿。她这般胆大妄为,若是传了出去,咱们侯府的脸面可就……”
“那云麓书院是什么地方?里头往来的可都是裴世子、陆世子那般金尊玉贵的人物。她一个女儿家,万一露了行藏,欺瞒了这些贵人,届时莫说她自身难保,只怕我们整个宁远侯府,都要跟着遭灭顶之灾啊!”
女扮男装一事是从惊蛰口中撬出来的。
此刻的惊蛰瑟正缩在角落,死死垂着头。
柳夫人没想到沈挽棠竟如此大胆,不仅女扮男装,还潜入了云麓书院。
谁不知那书院是摄政王力主开办,意在提拔寒门。她此举,往大了说便是欺君罔上。
终于让她抓住了这致命的把柄。
柳夫人眼底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乔映月也小声嘟囔:“就是,看她这次还怎么嚣张……”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她悄悄打量着沈挽棠苍白的侧脸,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借此机会,让母亲为她寻一门更合适的亲事,好从中牟利。
宁远侯的脸色愈发难看,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沈挽棠的手心。
她的手心很快肿了起来,留下浅浅血痕。
“孽障!书院之事你不必再想,在为你定下亲事之前,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既然你这般不知廉耻,就在祠堂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沈挽棠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柳夫人假意劝道:“棠儿,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这般行径,实在是……唉,若是传了出去,哪个体面人家还敢要你?”
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
“礼部的李侍郎,年前刚失了夫人,正欲续弦。虽说年纪是稍长了些,但毕竟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门第清贵。你嫁过去便是堂堂侍郎夫人,任谁也不敢低看一眼。这岂不强过你如今这般……落人口实?”
乔映月闻言,立刻用锦帕掩住上扬的嘴角。
她可是偷听到母亲与冯嬷嬷的私语。
李侍郎虽位高权重,却有见不得人的癖好,前后几任夫人都是郁郁而终。
这秘闻被捂得严实。
若非她舅舅是京兆府的人,能接触到些压下的卷宗,外人又如何得知?
刺骨的寒意不断从青砖地渗入四肢百骸,沈挽棠的膝盖已经疼得失去知觉。
可她背依旧挺得很直,不发一语。
祠堂里寂静得可怕。
“姑娘……”
一声虚弱至极的呼唤自角落传来。
沈挽棠回头去看。
霜降被两个粗壮婆子反扭着手臂押了进来,头发散乱,唇瓣干裂渗着血丝,显然遭了不小的罪。
她一见到沈挽棠,眼泪便断了线般滚落。
“是奴婢没用……连累姑娘了……”
看着霜降的模样,沈挽棠眼眶瞬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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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气息在冰冷祠堂里凝成白雾。
她目光扫过站着的几人,声音里淬了冰。
“是谁,对她用的刑?”
宁远侯与柳夫人皆是一怔,没料到她此刻不顾自身困境,竟先问这个。
乔映月被那眼神一扫,心下发虚,却强撑着嗤笑。
“哼,一个贱婢而已,还不是她自己活该,不肯老实交代……”
她话音未落,沈挽棠已骤然起身。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狠狠扇在乔映月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乔映月捂着脸,瞬间尖叫起来:“你敢打我?!”
她扬手就要还击,手腕却在半空被沈挽棠一把攥住。
沈挽棠的手指冰凉如铁,力道大得惊人。
乔映月被捏的腕骨生疼,竟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你给我放开!”
乔映月挣扎着,却在对上沈挽棠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时,心头猛地一悸。所有气焰被浇灭,只剩下莫名的恐惧。
沈挽棠甩开她的手,转身,重新面对宁远侯与柳夫人。
惊蛰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墙壁里。
宁远侯自觉威严受损。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再有下次,便不只是跪祠堂这么简单,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待在府里。”
沈挽棠嗤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祠堂里格外刺耳。
“你以为不让我出门,就万事大吉了?倘若有人寻不着我,必是要来宁远侯府要人的。”
“孽障,你说什么!”
宁远侯勃然大怒,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若想让她消失,大可对外宣称她回了青州。可若有人深究到青州,终究棘手。除非是病故或出了意外……
沈挽棠看穿他的心思,笑意竟显得有些恶劣。
“怎么,想让我死?父亲,您有这个胆子吗?”
宁远侯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抬手。
“侯爷!”管家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长公主府派人传话,特邀二姑娘过府赏花!”
那只高举的手,骤然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放也不是。
沈挽棠微微歪头,只静静地看着他。
“……打扮妥当,”宁远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去赏荷宴。”
赏荷宴是京城顶级的盛宴,由长公主主持,他不敢得罪。
宁远侯,不敢动她。
只因当年长公主身怀六甲时,曾承蒙她生母顾夫人舍身相救,此恩长公主一直铭记。
就连她当年能从青州回到这侯府,也是长公主开了金口。
沈挽棠依旧静静瞧着他。
宁远侯被看得恼怒:“怎么,你不愿去?”
“父亲若是怕生变故,女儿可以前去赴宴,全了侯府的颜面。但您也需答应我的条件。”沈挽棠漫不经心道。
宁远侯梗着脖子,脸色铁青。
“你说!”
“首先,还请柳夫人把我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柳夫人脸色一变,那些银钱早被她拿去打点或充作己用了,哪里还有剩余?
她目光哀切:“老爷……”
宁远侯脸色泛紫,不耐烦地喝道:“给她!”
“还有第二个条件。”
“沈挽棠!你休要得寸进尺!”
沈挽棠哼笑一声,全然不理会他的暴怒,径直说道:“我还要一个人。”
说罢,她的目光越过宁远侯,落在了瑟缩在角落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