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四年,深秋。
海棠苑内,昔日的繁花凋零
柳夫人成为宁远侯的继弦,乔映月终于如愿以偿,日日在这府中穿行。
而沈挽棠的生活,沉寂在深秋的庭院中,冰冷刺骨。
一日,她的舅舅顾青玄从青州远道而来。
风尘仆仆的舅舅还未歇脚,便从行囊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毛茸茸的雪白团子。
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猫。
碧蓝的眼睛像两汪清澈见底的湖水,怯生生地望着她。
“棠儿,”舅舅蹲下身,将小猫轻轻放在她怀里,“舅舅知道你这里冷清,让它陪着你,可好?”
那双总是过早沉寂的眸子,倏地被点亮。
沈挽棠将脸颊埋进小猫温暖柔软的毛发里。
她用力点头:“谢谢舅舅!棠儿很喜欢!”
她给小猫取名雪团。
它一身雪白毛发,比冬日初雪还要纯净。
平日里安静得过分的房间里,有了细弱的喵呜声。
她甚至不肯按时就寝,总要偷偷把雪团搂在怀里,贴着它温暖的小身子。
雪团是她黯淡生活里唯一的光。
她将雪团藏得极好,白日里从不让她出房门。
乔映月早已偷偷看在眼里。
她称呼宁远侯为父亲,但身份上终究是继女,与沈挽棠这位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有着云泥之别。
下人们表面恭敬,背后的议论却像细针,一根根扎进她心里。
乔映月心态越发扭曲。
她总想压过沈挽棠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同样尊贵。
沈挽棠所拥有的一切,那与生俱来的嫡女身份、众人不自觉的关注、甚至她得到的每一份礼物,都本该分她一份。
甚至,都应该是她的。
所以,当她看见那只温顺地蜷在沈挽棠怀中,漂亮得不像话的雪团时,强烈的嫉妒瞬间吞噬了她。
“把它给我玩玩!”
乔映月伸手去夺。
沈挽棠将雪团紧紧护在胸前,连连后退。
平日里,无论乔映月要什么,她虽不舍,最终也总会沉默地让步。
她声音染上罕见哀求。
“……别的都可以,这个不行。”
乔映月嘴角勾起,脸上得意的神色更浓。
“我偏要它!”
沈挽棠抱着雪团跑开,乔映月不依不饶地追上。
推搡间,沈挽棠跌倒在地。
雪团受惊,喵地一声尖叫,本能地伸出爪子反抗。
乔映月吃痛大叫:“啊,你这该死的畜生!”
盛怒之下,她抬起脚,狠狠踢向雪团。
那团雪白的身影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了庭院冰冷的池塘中。
水面泛起几圈绝望的涟漪,那团白色挣扎了几下,便缓缓沉了下去。
“雪团!”
沈挽棠的哭声撕心裂肺。
乔映月举着带血痕的手臂,委屈地嚷道:“不过是只畜生,怎么还伤人呢?我也不是故意的!”
看着彻底沉下去的小猫,气势弱了几分。
她仍硬声道:“你、你看!是它先挠我的!它活该!”
沈挽棠没有再哭闹。
她只是缓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乔映月,那眼神冰冷刺骨,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乔映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之后的事,便是乔映月差点丢了性命,舅舅将沈挽棠带去了青州。
外祖父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外孙女,心疼不已,轻抚她的头温声道:“孩子,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外祖父给你取个新名字,叫顾时,可好?”
顾往昔而鉴,惜当下之时。
.
烤鱼的香气勾人食欲。
令人意外的是,烤鱼入口外焦里嫩,咸鲜适口,远比想象中美味。
萧珩坐在火堆旁料理着食物。
他素衣领口微松,更显得随性不拘。
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剔除鱼刺,慢条斯理地将最肥美的部分递过来。
怯生生的橘猫试探着走近。
沈挽棠会省下一点鱼肉,小心翼翼地放在离它不远的地方。
橘猫警惕地吃掉。
之后便在火堆旁的温暖角落蜷缩起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沈挽棠笑眼盈盈。
她始终不敢伸手去摸,只是静静看着。
萧珩并不打扰。
只是在她望着小猫出神时,他的目光会在她专注的侧影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两日下来,两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
他负责从附近浅潭捕鱼,寻觅些可食的野果。而她则默默将洞内收拾得尽量整洁,用宽大的叶片存贮清水。
不过,沈挽棠还记得他肩头的狰狞伤口。
起初换药时,她指尖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可他沉默着任由她动作。
渐渐的,沈挽棠动作熟练起来,一边小心缠绕着布条,一边轻声问:“先生还疼么?”
“无妨。”
他的回答总是简短。
白日的时光漫长而安静。
沈挽棠望着山川,偶尔问起某些地理志怪。
他的回答往往鞭辟入里,令人茅塞顿开。
而先生或许会考校她一些艰深的经义。
她思索后作答,有时会提出些独到见解,引来他片刻的凝视。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无言的。
洞内只闻柴火轻微的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沈挽棠能够敏锐的觉察到身上有一道深沉目光。
可每当抬眼看去,那目光却又已移开,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默契,在这方寸之地悄然滋生。
沈挽棠觉得异常心安。
夜色再次降临,彼此轮廓在跃动的光影中变得模糊柔和。
“先生年少时,常在外游历么?”
她看着他用树枝拨弄火堆,忍不住问道。
实在很难将书院清冷自持的先生,与眼前这个能徒手捕鱼、辨识野果的身影完全重叠。
萧珩拨弄火堆的动作顿了顿。
“嗯。”他低应了一声。
“看来这烤鱼的手艺,也是那时学来的。难怪这般好吃。”
火光摇曳,映得他眸色深深。
萧珩过了片刻,才道:“在外面确实学到很多,不过烤鱼的手艺是兄长教我的。”
“兄长?”
萧珩拨弄火堆的动作未停。
“嗯,我兄长待我极好。”
提及此,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竟在火光映照下奇异地柔和了一瞬。
待我极好,听起来极有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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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山野静谧模糊了身份界限,又或是眼前的篝火勾起了尘封记忆,他竟难得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少时居于偏院,鲜有人至。日常饮食常有馊腐,冬日亦无炭火取暖。”
沈挽棠屏住呼吸,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难以想象如今清贵无双的宴山先生,竟有这般过往。
“兄长那时,自身处境亦艰。但总会想方设法,偷偷来瞧我。怀里揣着用荷叶包好的生鱼,还有偷偷藏起来的盐巴。”
“我们便寻个角落,生火,烤鱼。他教我何时翻面,鱼肉方能不焦。那便是儿时唯一的滋味。”
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沈挽棠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
洞内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轻响,和他低沉的话语交织。
那只橘猫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琉璃般的眼珠望着他。
一同聆听遥远往事。
日子便在平淡的重复中悄然滑过。
时间过得很快。
橘猫脖颈系着的褪色红绳,成了唯一的见证。
几日后,周玉徽标志性的哭喊声响起,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
沈挽棠恍然醒悟。
这段与世隔绝的时光,如同一场短暂而不真实的梦。
如今梦要醒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珩,他也正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山谷重归寂静。
凉风拂过,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柴火、烤鱼和他身上清冽气息的独特味道,萦绕不散。
而那只橘猫,自那日后,再也没有出现。
.
朝堂之上,风云骤变。
一桩牵扯甚广的漕运贪墨大案被骤然揭开。
户部尚书首当其冲,罪证确凿,被迅速革职查办。
其党羽亦被连根拔起,雷霆手段令满朝文武震怖。
无人知晓,看似突如其来的风暴,实则是一张早已悄然织就的天罗地网。
从最初的线索浮现,到每一步推波助澜,乃至他本人的短暂失踪。
隐藏在深处的硕鼠倾巢而出,他一网打尽。
案头政务堆积如山。
萧珩将自己浸淫其中,填补因某个身影缺席而空寂的思绪。
然而,映照火光下的清丽脸庞,为他包扎伤口时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总会在不经意间,挣脱理智的束缚,清晰浮现在眼前。
萧珩闭了闭眼。
悸动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无声缠绕心间。
越是刻意压抑,越是肆意疯长。
.
五月初五,仲夏端午。
云麓书院门前车马喧嚣,艾草与菖蒲的清苦气息,也压不住那份即将归家的热烈。
无数装饰着五彩丝线的马车停驻。
学子们欢声笑语,互道佳节安康,各自登车归家。
学院早已张贴告示,允诸生归家探亲,自行温习课业。
沈挽棠的行李简单,早早收拾妥当,静立于廊下僻静处。
她等着那辆约定好的青篷马车。
再过不久,迟叔就会带着霜降赶来。
可周边车马一辆接一辆地来了又走,已过了约定时间。
辰时已过。
巳时亦过半。
沈挽棠的心,一点点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