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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命运

作者:黄豆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宁快跑……”


    “阿兄跑不动了……”


    “他们要杀过来了……你快跑……”


    “阿宁要替阿兄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父皇和母后……”


    一抹抹血色飞溅,染红了黑白的记忆。


    许长宁只记得耳边充斥着弟弟妹妹们的尖叫和哭喊,她拼命地向前逃跑,身后追赶她的,是千百个黑影组成的浪潮,吞噬了所有光亮。


    刀剑化作恶兽獠牙,要将她撕咬成碎片……


    “阿兄!”


    许长宁猛然惊醒,在昏暗的寝殿中大口喘息,冷汗已然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薛竹铃近日一直睡在许长宁寝殿中,在榻边地上铺了褥子,能更好地照顾生病的许长宁。


    听见许长宁的惊呼,她迅速爬了起来,凑近许长宁轻声哄道:“殿下莫怕,只是噩梦。”


    许长宁看见薛竹铃巴眨着一双大眼,便往里挪了挪,薛竹铃会意,熟练地在许长宁身边躺下,脸蛋蹭着许长宁的颈窝,一只手轻轻拍着许长宁的肩头。


    慢慢地,许长宁狂跳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那些不是噩梦,而是忘却的记忆。


    十二年前,父皇邀请燕皇江阙赴和宁宴,欲促两国和平,可燕皇却派杀手屠戮了昭国所有皇嗣,许长宁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她的胞兄许长安,彼时的昭国皇太子,为了救她而死。


    许长宁受了极大刺激,失去了那日所有记忆,只记得阿兄为她挡下一剑,拉着她跑了一段路,最后跑不动了,靠在一棵树旁,渐渐没了呼吸。


    自那之后,许是许昭临的身体出了问题,昭国再无新的皇子公主诞生,和宁宴后的第二年,许昭临封许长宁为皇太女,全力培养。


    而许长宁为了不辜负拼命救下她的阿兄,以及背负着巨大压力,册封公主为储君的父皇,从十一岁起便褪去稚气,宵衣旰食,白日研求治道,夜里誊录奏章,摹拟批复,遇到疑难之处,便求教父皇,常至深夜才歇息。


    自十五岁开始,许长宁便参与朝堂议事,常立于御座一侧,默记朝臣论辩要义,退朝后又追着大臣请教漕运、农桑诸事,凡经手的案牍皆字斟句酌,唯恐有半分疏漏。


    眼下二十二岁,她早已能行监国之责,但仍因身为女子,明里暗里遭受许多非议与不服。


    “殿下,您想不想吃煎肉包子?竹铃给您做好不好?”薛竹铃看许长宁神色凝重,脸色仍有些苍白,心疼不已。


    许长宁摇摇头:“喝些清粥吧。”


    “可是……”薛竹铃扁扁嘴,“您病了几日,都没有吃过一口肉,眼看着都消瘦了许多……”


    许长宁掐掐她的脸,还是说没有胃口吃肉,薛竹铃只好作罢。


    听见寝殿内有动静,守在殿外的卫迟风便敲门入内,隔着屏风向许长宁汇报。


    “殿下,您让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你说。”许长宁掀开褥子坐了起来,薛竹铃马上给她披上外袍裹紧。


    卫迟风低声道:“与江鹤一一同来昭国的医师苏明烨,昨日不知为何忽然病重,江鹤一离开东宫回到住处后,一个时辰不到,又急匆匆去找了谢筠,我猜他应当是去求药的。可奇怪的是,臣仔细问过与他们有接触的宫女和太监,所有人皆称江鹤一与苏明烨素来不和,关系甚是恶劣,为何江鹤一会为苏明烨去求谢筠?”


    “确实奇怪。”许长宁蹙眉道。


    江鹤一以卑贱姿态示人,应当是为了生存,从前世那些年的相处中,她知晓他的骨子里还是有傲气的。


    他为何会为了一个与自己关系恶劣之人,主动去求自己厌恶的昭国人?


    许长宁光着脚便站了起来,在屏风后往返踱步思索。


    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许多与江鹤一相关的事,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莫非是苏明烨与江鹤一的关系也生出了变数,才促成了江鹤一与谢筠的合作?


    前世的苏明烨,在她与谢筠成婚两年后病逝,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江鹤一母亲,燕国皇后周徽音之死。


    燕皇江阙的宠妃虞妃,意外发现周徽音曾与太医私通,燕皇一怒之下处死了周徽音。


    民间甚至有传言称,江鹤一是周徽音与那太医的野种。


    而那太医,正是随江鹤一一同来昭国的苏明烨。


    周徽音死讯传出后不久,苏明烨便病死了,许长宁听说,江鹤一恨苏明烨恨到连棺材都没有置办,直接用一张草席裹着他的尸身葬了……


    若眼下江鹤一与苏明烨的关系有了变数,那她所知的一切,还会如前世那般发生吗?


    许长宁思绪混乱,有些烦闷地摁了摁眉心,对卫迟风道:“继续盯着他,有必要时出手相助,别让苏明烨死了。”


    江鹤一的行为,说明苏明烨是他的软肋。


    如今她不知江鹤一是否会变,掌握他的一处软肋自是没错,日后她是保护他的软肋,或是利用,便看江鹤一的表现了。


    薛竹铃听得云里雾里:“那燕国质子何时来过东宫了?”


    许长宁看她好奇,便将昨夜谢筠找江鹤一行替换之事告诉了她。


    薛竹铃听到一半便已脸色全变,听完来龙去脉后,整个人已经气得小脸涨红,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话:“我要去把江鹤一剁了!!”


    眼看着薛竹铃撸起袖子,抄起腰间的匕首要冲出去,卫迟风忙将她拽回来,让她冷静一些。


    “竟敢如此欺负殿下!这些狗崽子都活腻了!”薛竹铃个头不大,气势却十足,嗓门极大,凶神恶煞道,“卫迟风你也来帮忙!我带路,你剁人!”


    看许长宁一直光着脚在踱步沉思,卫迟风知她心烦意乱,便附在薛竹铃耳边低声劝道:“你现在去剁人,只会让殿下更心烦。”


    薛竹铃闻言,马上便冷静下来,回过头去看许长宁。


    许长宁遇到想不通的烦心事时,便会光脚行走,边走边思索,这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事情。


    薛竹铃沉默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把匕首塞到卫迟风手里,一溜烟跑了出去,卫迟风抓都抓不住。


    过了一会,薛竹铃便鬼鬼祟祟地抱着什么回来了。


    她用外袍紧紧裹着,四处张望,像是怕被人看到,在卫迟风狐疑的目光中,她关紧了寝殿的门。


    随着门吱呀一声,薛竹铃的怀里也发出了一声响。


    “喵~”


    许长宁的思索被这一声天籁般的叫声打断,她双眼一亮,朝薛竹铃看来,薛竹铃咧嘴笑笑,将怀里抱着的小黑猫露了出来。


    “小煤球!”


    小黑猫一听见许长宁叫它,便从薛竹铃怀里跳下来,向许长宁跑去,一个劲儿地蹭她的腿,蹭了几下后便躺了下来,朝许长宁露出了肚皮。


    许长宁蹲下来,开始“蹂躏”小黑猫,不自觉地露出了笑颜。


    这只通体黑乎乎的小猫,是她前不久在御花园捡的,当时小猫受了伤,她哄了许久,才把小猫哄好。


    小猫很聪明,也很黏人,可惜她不受猫气,接近猫便会喷嚏连连,父皇母后都不允许她与猫过于亲近,所以猫只能养在薛竹铃住的暖阁里,她偶尔过去看一眼。


    “殿下还病着,与小煤球玩耍是否有些不妥?”卫迟风话语中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有些担心。


    “殿下开心了,病自然会好的。”薛竹铃看着许长宁笑了,小脸上尽是得意。


    果然,只有她最懂得讨殿下欢心。


    卫迟风看着薛竹铃上扬的嘴角,也笑了笑。


    如此,一声声娇软的猫叫,伴随着一声声喷嚏声,将清晨的东宫唤醒了。


    许长宁抚着怀里的煤球,心情大好,胃口也好了起来,连吃了两个薛竹铃煎的肉包子,随即又听到了一则好消息——许昭临醒了。


    许长宁本想立即赶过去见父皇,但出门前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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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还是决定先更换一身衣裳,整理好仪容再去见父皇。


    她一路匆匆,满心欢喜。


    六年了,她失去最爱她的父皇,已经整整六年。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听父皇唤她的名字,想抱一抱父皇,想与他一起吃一顿饭……


    而且,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她需要告诉父皇,或许这条线索可以助他们扳倒谢家。


    许长宁越接近昭宸殿,却越发现不对,前方不断有嘈杂声传来,还有很多人匆忙地奔入昭宸殿。


    她按捺住不安,加快步伐,然而当她冲入昭宸殿时,她发现里面已乱成了一团。


    本该清醒过来的许昭临,此时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地躺在榻上,一众太医手忙脚乱地围着他,正在紧急施救。


    许长宁怔在原地,手止不住地发颤。


    这一幕,与前世许昭临“病逝”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地点从御书房,变成了昭宸殿。


    她以为她改变了命运,却发现自己只是被命运玩弄了。


    *


    在许昭临醒来,到许长宁来到昭宸殿的短短两刻钟内,许昭临再一次被毒害。


    他喝下太医的药后不久,便捂着心脏倒下,不省人事。


    与上次御书房的茶水一样,药里查不出毒,一众太医坚称许昭临是心疾发作,而非中毒,但许长宁不信。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太医,看着那些宫女太监,还有殿外的龙武军,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从前她以为,谢家势力是在谢筠与她成婚后,才渐渐渗透这座皇宫。


    可现在看来,似乎所有人都不可信,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谢家的走狗……


    他们的手,伸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长。


    太医告诉她,许昭临虽保住了性命,但醒过来的希望非常渺茫。


    许长宁命东宫卫士寸步不离地守着许昭临,随后回到东宫,将自己锁在寝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薛竹铃和卫迟风守在门外,担心不已,又不敢去打扰。


    直至深夜,薛竹铃待不住了,不顾卫迟风劝阻,爬窗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昏暗,薛竹铃一下子没看见许长宁身在何处,蹑手蹑脚往里面走了几步,才看到了她的殿下。


    许长宁光着脚,抱着双膝靠坐在角落里,面前散落了一地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


    她双眼无神,直直地望着那些纸张,神情已是疲惫至极,知道薛竹铃偷跑进来,也没有抬眼。


    薛竹铃仅见过这样的许长宁一次,十二年前,她从和宁宴那场刺杀中存活下来,第二日醒来,便是这副模样。


    无措,无助,脆弱。


    薛竹铃一下子便红了眼,冲上去紧紧抱住许长宁。


    “殿下……您吃点东西好不好……”


    许长宁没有动,仍是看着纸上写的东西。


    半晌后,她哑声道:“竹铃,你出宫吧,明日便走。”


    *


    江鹤一的前世日志·四


    许长宁登基了,成为了昭国第一位女帝,但她在朝中的权力,似乎较从前还是皇太女之时更为不堪。谢筠身为皇夫,光明正大摄政,其父谢望松又是左相,朝中诸多大臣开始肆无忌惮地打压许长宁,听闻每日的朝会,都极为热闹……


    其实许长宁辅政多年,又监国多年,本事应当比谢筠大,这群男臣却因她身为女子,便认为她的决策不如谢筠,私下也对许长宁多有非议,如此看来,昭国更像是一个笑话了……


    今日,我看见她立于树下,望着一只被蜘蛛网缠住的虫子许久,忽然觉得她与我似乎有些同病相怜。虽然如此说,显得我高看了自己,但这个女人的处境,确实也糟糕。我们皆是那只被蜘蛛网束缚的虫,挣扎却无望,只能等待死局……她是否会如我一般,偶尔感到害怕?


    但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同于寻常女子,若她下定决心,应当会做出些不一般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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