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玻璃,将我和顾恪郁分隔在两个沉默的世界。
他身上那股雨夜的湿冷气息,混杂着他独有的、干净的皂香,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却再也无法给我带来丝毫的安心。
我将头埋得很低,黑色的裙摆皱缩在膝盖上,像一只淋湿了翅膀的蝴蝶,狼狈不堪。
我不敢看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
那双手,曾经用手术刀拯救过无数生命,曾经用最温柔的力度牵着我走过A市的春夏秋冬,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凸起,像一条条压抑着怒火的河流。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他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沙哑,像一块被投入深井的石头,激起的不是回响,而是更深沉的寂静。
我能从那简单的问句里,听出复杂到难以分辦的情绪,有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我不敢去深究的…·痛楚。
何柚抬起头,却依旧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上,那些绚烂的光影在她的眼中模糊成一片片破碎的色块,像此刻的人生。
何柚扯了扯嘴角,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吐出了那句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找男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的空气骤然降温,我甚至能听到他呼吸停滞了一秒的声音,那是一种被利刃瞬间刺穿心脏时,才会发出的、无声的抽搐。
“一定要这样吗?”顾恪郁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砂纸上磨过。
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颜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我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最锋利的边缘,精准地划向他最后的防线。
“怎么会没关系!”
一声怒吼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额头险些撞在储物箱上。
车子以一个极其危险的角度停在了路边,引擎还在不甘地嗡鸣。
我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我从未见过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温柔与理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涌着痛苦与不甘的猩红海洋,
顾恪郁死死地盯着我,薄唇微颤,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句破碎的控诉:
“你这样作践自己,我…”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那双曾包容我所有任性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对不…”我的道歉还没说出口,驾驶座的车门就被猛地推开。
夜风裏挟着冰冷的雨丝灌了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我的车门被从外面拽开,一只滚烫的大手钳住了我的手腕。
“诶你…”
我被他粗暴地从车里拽了出来,卷入一个滚烫而绝望的怀抱。
他抱得那样紧,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的骨骼嵌入他的身体里,让我和他再也无法分离。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要再说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我的肩头,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抱起。
他竟然·……竟然像扛麻袋一样,将我扛在了肩上!
“顾……你……”我的惊呼被颠簸的步伐震得支离破碎,视线里,地面和夜空不断倒置,路灯的光晕在我眼前晃动,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顾恪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低沉而压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乖乖跟我回去。”
我被他这样扛着,穿过停车场,走进那栋我曾无比熟悉的大楼。
冰冷的金属电梯门在我们面前合上,镜面里映出我们此刻荒唐的姿态,我像一个被掳掠的战利品,而他,则是那个彻底失控的掠夺者。
我挣扎着,拍打着他的后背,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顾恪郁?你放我下来!顾恪郁!”
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我的捶打,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用我不知道的方式打开了家门。
径直走进客厅,将我重重地扔在了那张柔软的沙发上。
我陷在沙发里,晕眩感还未消退,就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顾恪郁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我完全困在他的臂弯与胸膛之间,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庞近在咫尺,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可那双漂亮的杏眼却深邃得像两个黑洞,里面燃烧着陌生的、疯狂的火焰。
“别再试图激怒我,我不想对你发火。”声音里没有了温度,只剩下警告。
“嗯?我没有!”我还在装傻,试图用最后的理智与他对峙。
“没有吗?”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去酒吧找男人,不是故意在气我?”
他的逼近让我心跳如鼓,我下意识地祭出我唯一的盾牌:“我们已经分……”
“手”字还没出口,我的唇就被一片滚烫的柔软堵住。
这个吻,和他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了试探,没有了温柔,只有狂风暴雨般的侵略和占有,他的舌尖带着惩罚的意味,撬开我的齿关,肆意地掠夺着我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那是一种混合着嫉妒、愤怒、思念和绝望的复杂味道,让我无法呼吸,几乎要溺毙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里。
“呼……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窒息时,他才微微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彼此的呼吸急促而滚烫,交织在一起,暖昧又危险。
“我不允许……”他喘息着,声音低哑得像拉断的大提琴弦。
我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这样被他抵着额头,近距离地望着他眼中的疯狂。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吻得红肿发烫的嘴唇,喃喃道:“你……”
顾恪郁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暗哑:“我不想再跟你讨论分手的事,我只知道,我还爱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嫉妒得发疯。”
……
当顾恪郁将她扛在肩上的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理智,这个他引以为傲、并赖以为生的东西,正在脑海中发出尖锐的警报。
它告诉他,他疯了,他正在做一件粗暴、错误、甚至会让她更加厌恶他的事情,可是他停不下来。
从在酒吧门口看到她穿着那条不属于她风格的黑色短裙开始,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性”的弦就已经绷断了。
当他看到那个陌生男人将酒杯递向她,看到她抬手欲接的那一瞬,他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过去两年里,他用尽了所有的温柔和尊重,换来的却是她的渐行渐远,是她用放纵来惩罚自己、也惩罚他。
他给她的爱,被她当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他教给她的道理,被她用来构筑了一座将他隔绝在外的围城。
如果温柔和理性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让她投入另一个疯狂的深渊,那么这一次,他选择自私一回。
他要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将这只迷途的、一心想要自我毁灭的蝴蝶,重新锁回自己的身边。
电梯里,她在他背上的每一次捶打,都像敲在他的心上,他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不属于他的烟酒味,那味道像一根根毒刺,扎得他血肉模糊。
顾恪郁沉默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害怕一开口,泄露出的会是卑微的乞求。
当自己将何柚压在沙发上,吻上那双不断吐出伤人话语的唇时,尝到的,除了两年未曾触碰的、让他疯狂思念的味道,还有无尽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他怕,怕何柚真的不爱了,怕她真的就此沉沦,怕他再也拉不回她。
所以他只能用更强的力道去吻她,去占有她,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还属于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身上属于别人的气息全部抹去。
“我还爱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就嫉妒得发疯。”
这句告白像一颗炸弹,在我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可以……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能再把他拖进我这片泥沼里。
“你不可以…我先回家了。”
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逃离这个让我心慌意乱的怀抱。
顾恪郁却眼疾手快地再次拉住我,顺势将我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收紧,下巴轻轻搁在我的颈窝,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外面那么晚了,不许走。”
“我就要…”
我的反抗再次被一个吻吞没。
这个吻比刚才的更加深入,更加缠绵,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在他强势的吻里,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软得像一滩水。
顾恪郁一边吻着我,一边轻松地将我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顾恪……唔唔……”
我被他轻轻地放在那张我睡了三年的大床上,熟悉的柔软触感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没等我回过神,他高大的身影便欺身而上,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细密的、滚烫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我的唇边,却没有再深入。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压抑和沙哑,仿佛在与某种巨大的**做着斗争。
“你……”我被他牢牢地掌控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交织在一起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疯狂的浪潮似乎终于渐渐平息。
他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从背后紧紧地搂住我,将我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下巴舒服地搭在我的肩头。
“答应我,别再去酒吧那种地方,好吗?”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平日的温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你先松开我……”我被他抱得太紧,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小声地抗议。
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将脸深深地埋进我的颈窝,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不。”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恳求,“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听到他声音里的疲惫和脆弱,我的心莫名地一软,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
“好吧……”我低下头,任由自己被他紧紧地贴着,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许久,顾恪郁温柔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薄唇有意无意地轻蹭着我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以后……也一直这样,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不要离开我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防线,我猛地清醒过来,那些痛苦的、不堪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我不要……”我小声地回应,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不要?”顾恪郁心头一痛,猛地扳过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狼狈,也盛满了浓重的受伤,“给我一个理由。”
我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别开脸,低下头,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我不要你了,这就是理由…”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没有因为谁,”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身体因为压抑的情绪而不停发抖,“我只是不要你了。”
“我不相信…”他再次将我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声音里满是苦涩:
“你心里明明还有我,为什么要这样?”
“够了!”我用力推开他,“我不要你了,你能听懂吗!”
顾恪郁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不爱你了…”我低下头,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但我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你说谎。”
他看着我故作坚强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顾恪郁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最后无力地垂下。
房间里静谧得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良久,他忽然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开口,那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苦涩:“你……是在惩罚我吗?”
“嗯?”我不明所以地抬头。
“因为我和你提了分手,”他垂眸凝视着我,眼底的情绪翻涌,悲伤得如同浓雾,“所以你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对吗?”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拒绝。
“那你为什么……”他欲言又止,神色晦暗不明,像是在痛苦的迷雾中寻找出口。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还是说,你是在惩罚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枷锁。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两年前,是我无理取闹,是我太小孩子气,是我太不成熟了……我不能再害你了,不过现在,你放心,我已经成长了,所以……就不要再有关系了。”
顾恪郁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沉闷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了,她所有的推开,所有的自我放逐,都源于一个荒唐而又让他心碎的念头。
“所以……你是觉得,离开我,对我来说才是好的?
“我……或许,离开我这种缺少安全感、只会给人带来辛苦的人,就不会给你添加麻烦了吧………”
何柚点了点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这就是你的想法?”顾恪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愤怒和心痛而握得更紧。
“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麻烦,而是我想要的!”
“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我说着,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想要逃离。
但顾恪郁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拉住我,将我重新拽回床上。
下一秒,他翻身压了上来,高大的身躯将我死死地禁锢住,双眼通红地盯着我,情绪激动地低吼:
“我说了,这不是麻烦!”
“顾恪郁……下去……”我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到了,开始剧烈地挣扎。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盯着我的眼神执拗又疯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除非你告诉我,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好,不是觉得离开我是对我负责!”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又要再问呢?”我放弃了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顾恪郁呼吸急促,我的脸颊上很热,眼底泛着血丝,心中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何柚!我要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你根本舍不得离开我!”
我睁开眼,迎上他充满希冀的目光,然后一字一句地,将那最后的希望彻底碾碎:
“那好,我告诉你!我不会因为跟你分手的事情,就变得不理智、不成熟、哭天喊地。你满意了吗?”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顾恪郁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声音喑哑地呢喃: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的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隐忍而暴起。
“顾恪郁,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看着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垮塌的样子,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终于放弃了。
我试着推开他的怀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
然而,当我推开他的瞬间,他却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狠绝和偏执的猩红。
“不可能!”
他怒吼一声,双手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臂高高举过头顶,用膝盖分开了我的双腿,将我以一个绝对无法挣脱的姿态,死死地按在枕头上。
那双猩红的眸子,像要将我生吞活剥。
“你别想这么轻易就摆脱我!我不会同意的!”
“顾恪郁你疯了吗…唔唔!”
我的惊呼被一个更加凶狠、更加霸道的吻堵了回去。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肆意地品尝着、掠夺着我的一切,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占有欲,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一并吞噬。
良久,他才终于松开我被吻得红肿麻木的唇,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头,灼热的呼吸交缠。
顾恪郁俯视着我的身子,眼中的疯狂让我不寒而栗。
他沙哑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最后通牒,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要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