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坠落时分》 第1章 雨夜重逢 冰冷的雨夜,便利店门口那圈微弱的、泛着暖黄的灯光,是我世界的全部。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深灰色的屋檐上砸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裹挟着尘埃与落叶,匆匆奔向未知的黑暗。 何柚,也就是我蹲在屋檐下,蜷缩成一团,任由冰凉的湿气渗透单薄的衣衫,目光却空洞地落在地面上一片早已干涸的水渍上。 那是一摊烟花的尸体。 不知道是哪个节日的遗留,绚烂的火药被雨水冲刷,只留下一圈模糊而顽固的印记,它像一幅抽象的、关于盛放与死寂的画。 我曾迷恋烟花,迷恋它用尽全力绽放一瞬,而后归于沉寂的决绝,就像我如今追逐的。一场又一场热烈而短暂的爱恋。 雨声里,我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平稳而从容,踏在积水的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我没有抬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轻易惊动我了。 直到头顶的雨声戛然而止,一片阴影将我笼罩,一把黑色的伞,像一道突兀的屏障,隔绝了我和这个潮湿的世界。 “怎么,在这里看烟花,不怕被雨淋湿吗?” 一个声音,隔着两年的时光,穿透喧器的雨幕,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那声音依旧温润,像被泉水洗涤过的玉石,却又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刻意维持的疏离。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是他,顾恪郁。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却依旧固执地低着头,死死盯着地上那片烟花的残骸。伞带不带,对我而言都无所谓。雨淋在身上是冷的,可他的出现,却让我的心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见我不抬头,他似乎有些失落,沉默了片刻。那把伞却又往我这边倾斜了几分,我能感觉到,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另一侧的肩膀。他总是这样,下意识地照顾别人,哪怕这个人是我。 “淋湿又怎么样呢?”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生病就生病而已。 话音刚落,我感到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他上前一步,微凉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握住了我的胳膊,试图将我从地上扶起。 “别这么孩子气,”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我无比熟悉的、几乎被时间掩埋的宠溺,“生病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孩子气”………这个词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曾经,他总是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纵容我所有无理取闹的“孩子气”。 那残存的温度仿佛是烙铁,烫得我猛地一缩。我甩开他的手,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冰冷:“别碰我!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顾恪郁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她决绝地甩开自己的手,那双曾经会主动牵住他、会在他掌心画圈的纤细手指,此刻却带着刺。 他缓缓放下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指尖却触到了口袋里冰冷的金属车钥匙。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隐没在紧抿的唇角。 他今晚只是路过。结束了一场长达八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他身心俱疲,只想快点回家。车窗外的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城市的霓虹被雨水揉碎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 就在路过这个街角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那是他们以前经常来的地方。她喜欢喝那里新出的草莓牛奶,而他总会在值完夜班后,绕路过来给她带一瓶。 就是这一眼,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屋檐下的瘦小身影。 即使隔着雨幕,即使她低着头,他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还是那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那里,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猫。一如既往地,不爱惜自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车停在了路边,甚至忘了打双闪。心中的理智在疯狂叫器着:开走,顾恪郁,你们已经分手两年了,她过得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你应该像一个合格的前任,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可是,情感的洪流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无法坐视不理。他忘不了她胃痛时蜷缩在他怀里发抖的样子,忘不了她发烧时迷迷糊糊喊他名字的样子。 他心中的医生本能和爱人本能,在此刻拧成了一股无法挣脱的绳索,将他牢牢地捆绑在原地。 最终,他熄了火,拿起副驾的黑伞,推门走进了那片将她包围的冰冷雨夜。 他俯下身,用那把伞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干燥的天地,问出了那句连自己都觉得多余的话。 可我呢? 我的拒绝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之间。顾恪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苦,快得像错觉。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种属于医生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平静。沉默了片刻,他才再次开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我嗤笑一声,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他。 两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张清隽温和的脸,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疲惫与沧桑。那双曾盛满星光与温柔的杏眼,此刻正被雨夜的湿气浸染,显得晦暗不明。 “有什么好谈的?我们有关系吗?”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我亲手磨砺的刀,既捅向他,也捅向我自己。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绷紧的下颌泄露了他极力隐忍的情绪。雨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不管怎样,”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们都曾在一起三年,这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三年的时光,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黑白电影,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手把手教我做第一顿饭,在我被噩梦惊醒时将我拥入怀中。 在我搞砸了所有事情后,依旧温柔地对我说“没关系,有我”。 他曾是我贫瘠世界里唯一的光,是我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温暖。 可最后,却是我亲手将他推开。 心脏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换上一副无所谓的口吻:“那就请顾医生忘了吧。” “顾医生”三个字,成功地让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与什么做着最后的抗争。当他再次抬眼看向我时,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脆弱。 “如果我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我忘不了呢?”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雨声、风声、远处车轮碾过水面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直直看过来的眼神,和他那句几乎是剖白心迹的问话。 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试图从我的表情中找到最后的答案。 我的防线,在那一瞬间,摇摇欲坠。那个我用两年时间,用无数个陌生人的吻,用酒精和放纵构筑起来的铜墙铁壁,在他的注视下,出现了一丝裂缝。 不行。我不能心软。 我不能再将他拖入我亲手制造的这片废墟。他值得更好的,值得一片没有乌云的天空。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我知道,这是唯一能让他彻底死心的方法。 我别开脸,避开他滚烫的视线,喉咙干涩地发声,吐出那个我早已准备好的、最残忍的谎言: “我有对象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吸的停滞。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敢看他,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等待着他的转身,他的离开,他的彻底消失。 一秒,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我听见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努力维持的、却一戳就破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用这短暂的沉默拼凑自己被击碎的理智。 然后,他问出了那个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问题。 “他对你好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夜重逢 第2章 烟花理论 “他对我好不好,不关你的事。”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尖锐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抬起头,迎上他满是痛楚的眼眸,一字一句地,用我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式,向他阐述我那早已扭曲的爱情观: “他没你好,一点都没有。他不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整夜守着我,不会在我发脾气的时候耐心哄着我,更不会像你一样,什么都为我考虑周全。” 我看着他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下去,心口泛起报复般的快意,也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可是顾恪郁,我现在……就是需要他那样的。” 我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需要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需要那种短暂而热烈的爱,就像烟花,‘砰地一声,在最绚烂的时候结束,然后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你给我的那种细水长流的安稳,我已经……不配了。” 雨丝被夜风吹得斜斜扑来,打湿了我的脸颊,冰冷刺骨,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顾恪郁撑着伞的手微微一颤,伞面倾斜,更多的雨水落在他那身剪裁得体的风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四起,痛楚与难以置信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他那双总是沉稳有力的手,此刻不自然地紧握成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极力克制着什么即将失控的情绪。 “不知道。” 我移开视线,盯着地面上被雨水冲刷的烟花包装纸,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很疯狂,不顾一切,跟你完全不一样。他说他想试试,我就同意了,不过也说不上喜欢什么的。” “所以……”顾恪郁向前迈了半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木质香的味道,那是属于他的,属于A市最年轻的心内科医生的味道,理性、干净,却也遥远。 “你只是因为他的疯狂,才和他在一起的吗?”他的眉头紧锁,声音里的困惑和心痛几乎要溢出来。 “我本来就没有安全感。”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我只需要他那份疯狂,能在我害怕担心的时候,全部身心都扑在我身上,那样就够了。” “可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久呢?” 他的话语像针,细细地扎进我的心里,带着一个医生诊断病情般的担忧。 “那就再换。” 我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三个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餐吃什么一样随意。这两个字却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顾恪郁的心上。 “你把感情当成什么了?” 他的声音终于无法抑制地提高,带着一丝被激怒的质问,那份属于医生的冷静和温和正在他脸上寸寸碎裂: “儿戏吗?” “我只要他们能短暂地、全身心地爱我。” 我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笑得更加灿烂,也更加悲凉: “这样热烈,就像烟花一样,就能满足我了。” “可烟花易冷!”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风暴,“短暂的热烈之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落寞,你……真的能接受吗?” 我摇了摇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划过我的唇角,咸涩无比: “我的爱是敏感。是脆弱,是高敏度。与其长久地互相折磨,倒不如短暂一点,各取所需。” “爱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被我这套歪理邪说激起的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雨夜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似乎想借此平复自己。 “是,不过那又怎样呢?我这样怎么了吗?” 我偏执地反问,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有些发白,连声音都带上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这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受伤,越来越不相信爱情。” “对我来说,能得到满足,这样就够了。” 我固执地重复着我的理论,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也像是在对他宣判: “至于爱情不爱情,对我而言,我只是个高敏感的人。所以我需要不停地换人索取,才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对我感到疲倦。” “你以为这样就能一直下去吗?” 他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轰然碎裂,痛得无法呼吸。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我逼出的绝望: “总有一天,你会找不到愿意给你爱的人。” “只要放低要求,总是会有的。” 我用最轻佻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难道……在你眼里,爱情就只是这样吗?” 顾恪郁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入,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我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所有伪装的坚强和不在乎都化为乌有。 我看着他,这个曾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的人,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最卑微的恐惧: “我从你身上得到的道理就是,我不配拥有长情的爱。我这种人,只会一味地索取,我的爱只会缠住别人,成为别人的负担,成为他们的锁链。”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想…”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却又停在半空: “这不是你的错。” 就在这时,一阵狂野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利刃划破了雨夜的宁静,刺眼的车灯光束扫过我们。 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带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不远处。我下意识地推开了顾恪郁伸出的手。 车上跨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而桀骜不驯的脸,嘴角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老婆,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被我称为“新男友”的男人——凌野 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他甚至没有多看顾恪郁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在顾恪郁震惊的目光中,凌野俯下身,不由分说地吻上了我的唇。 那是一个带着烟草和雨水味道的吻,强势,霸道,不容拒绝。 我没有反抗,任由他宣示着主权。 这个吻,将我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套荒唐的“烟花理论”,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走,回家,陪我。” 他低声命令道。 随即,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我的身体骤然腾空,惊呼被堵在喉咙里。 他单手抱着我,另一只手利落地撑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将我和他完全笼罩在伞下,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 身后传来顾恪郁……颤抖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要挽留什么。 凌野抱着我,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恪郁,眉梢一挑,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怎么了这位帅哥,找我老婆有事?” 我被凌野抱在怀里,越过他的肩膀,清晰地看到了顾恪郁的脸。 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无力地垂在半空,雨水顺着他的额发狼狈地淌下。他那张总是温润如玉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破碎。 “没……没什么事。”他努力地扯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凌野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抱着我大步走进了小区的单元楼。 冰冷的电梯间里,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光。 凌野将我放下,在我站稳之前,便将我重重地抵在电梯门上,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门外那个孤零零站在雨中的身影,连同顾恪郁那双盛满了绝望和痛苦的眼睛,彻底隔绝。 门合上的瞬间,凌野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他一手扣住我的后脑,一手紧紧搂住我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这个吻比刚才在雨中更加疯狂,更加室息,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掠夺感,将我卷入一场名为“放纵”的漩涡。 …… 顾恪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雕像。 电梯门上冰冷的金属光泽,最后映出的是她被另一个男人疯狂亲吻的侧影。 “咔哒”一声,彻底合拢,将一切隔绝。 那扇门,仿佛也彻底关上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光。 他手中的伞柄几乎要被他捏碎,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白色,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可这点痛,又如何比得上心脏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老婆·……” 那个男人轻佻的称呼,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在他的耳膜上。 他看着她被那个陌生男人抱起,看着她没有丝毫反抗地被吻上,看着她越过那个男人的肩膀投向自己的,那一眼空洞又决绝的目光。 他想冲上去,想把她从那个一眼就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怀里抢回来。 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作践到这种地步。 他想告诉她,她口中那些所谓的“负担”和“锁链”,曾是他甘之如饴的甜蜜。 可他凭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前男友。 那个男人问他:“找我老婆有事?” 那一刻,顾恪郁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能说什么? 说我是她前男友,我比你更懂她,更爱她? 说她现在只是在自暴自弃,她不是真的爱你? 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笑话,一个纠缠不休的可怜虫。 所以他只能吐出那句连自己都鄙夷的“没什么事”。 电梯上行的红色数字在他眼中跳动,像一滴滴不断滴落的鲜血。 他能想象到电梯里正在发生什么,那个男人会怎样吻她,她又会怎样回应……那个他曾经小心翼翼呵护了三年的女孩,那个连接吻都会害羞脸红的女孩,如今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上演着他从未见过的疯狂。 雨水打湿了顾恪郁的衬衫,冰冷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冷意一直钻进骨髓里。 他缓缓地、缓缓地垂下头,看着手中的雨伞。这把伞,是他两年前为她买的,因为她总说喜欢在雨里听歌,却又老是忘记带伞。 他曾经以为,他为她构建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世界,却没想到,亲手将这个世界推倒,并选择走向狂风暴雨的,是她自己。 顾恪郁闭上眼,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感涌上鼻腔。他死死攥着手中的伞柄,直到指节快要被指甲掐出血来。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彻底碎了,关上了。 第3章 颈上红痕 电梯门冰冷地合上,将顾恪郁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眸彻底隔绝在外。 那扇门,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我们的过去与现在,泾渭分明地割裂开来。 凌野的吻随之铺天盖地地落下,带着一种近乎惩罚的力度,将我所有未来得及宣泄的情绪尽数吞没。 他的气息是陌生的,混杂着雨夜的潮湿与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将我拽入一个窒息而疯狂的漩涡。 我闭上眼,任由自己在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烈焰中沉沦,焚烧。 …… 翌日清晨,我是在一阵阵钝痛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而我整个人像是被拆卸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木偶,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酸软与疲惫。 身旁的男人还在沉睡,一只手臂霸道地横在我的腰间,沉甸甸的,带着陌生的体温。 地上,我们昨夜的衣物凌乱地散落一地、像一场风暴过后的狼藉残骸。 我轻轻挪开他的手臂,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宿醉后的头痛和身体的疲乏让我一阵反胃。 我不想吵醒他,更不想面对醒来后那份心照不宣的疯狂。 我迅速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连脸都懒得洗,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身的空间。 拉低帽檐,戴上口罩,我将自己裏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见不得光的窃贼,匆匆下了楼。 我的胃里空得发慌,我需要一点食物来填补这具空洞的躯壳。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成了我此刻唯一的去处。 “欢迎光临”的电子音有气无力地响起。 我低着头,径直走向冷藏柜,便利店里荧光灯的光线惨白而均匀,照得货架上的一切都失了真。 我拿了一盒饭团,指尖触到包装时那冰凉的触感,让我的思绪有片刻的清醒。 视线在琳琅满目的饮料中逡巡,最终鬼使神差地,停留在了一瓶草莓牛奶上。 那曾是我和顾恪郁的最爱。 每次他下夜班,都会带一瓶温热的给我。他说,甜的东西,能让心情变好。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还是伸出手,将那瓶粉色的液体握在手中。 冰冷的瓶身激得我指尖一颤,仿佛握住了一块属于过去的冰。 就在我转身准备去结账时,一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顾恪郁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即使只是一个侧影、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润与清冽。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准备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吗? 顾恪郁一夜未眠。 昨晚雨夜中的那一幕,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深深扎进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世界里某种东西彻底崩塌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指节被伞柄硌出的印记,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顾恪郁想,或许该结束了,因为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她选择的新生活。 那种他永远无法给予的、疯狂而热烈的“爱”。 他应该放手,应该像一个理性的成年人一样,彻底从她的世界里退场。 可理智呢,却是一回事。 身体的记忆和习惯是另一回事。 天蒙蒙亮时,他发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开着车,停在了我们曾经住过的小区楼下。 他没有上去,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直到晨光将夜色完全驱散。 最终,他还是下了车,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那家我们去过无数次的便利店。 他想: 或许只是为了买一瓶水,又或许,只是想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再站一小会儿。 他拿了一瓶草莓牛奶,那是刻在他潜意识里的选择,正要去结账。 门口的风铃轻响,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那人戴着宽大的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步履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与仓皇。 尽管对方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但顾恪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早已在他三年的时光里刻入骨髓。 他的心不禁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你…” 声音很轻,被便利店的背景音乐所掩盖。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看着她走向冷藏柜,看着她犹豫片刻后,拿起了那瓶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草莓牛奶。 那一瞬间,他心中竟升起一丝荒唐的希 冀。 她还记得,她是不是…… 可当她迎面走来,准备去柜台时,他看到了。 在她刻意拉高的卫衣领口边缘,那片白皙的颈侧皮肤上,印着几点刺目而新鲜的红痕。 那不是蚊虫叮咬,而是某种激烈亲吻后留下的痕迹,带着一种炫耀般的暖昧与放纵。 那抹红色,像一滴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所有的希冀与幻想在瞬间化为灰烬,只剩下尖锐而清晰的抽痛。 顾恪郁迅速移开视线,几乎是狼狈地转过身,假装在看货架上那些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零食。 手中的牛奶瓶被他不自觉地握紧,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在替他呻吟。 我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低着头,像个做贼心虚的罪犯,快步走到结账台前。 我将饭团和牛奶放在台面上,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付款码。 “滴”的一声后,屏幕上却跳出了一个令人尴尬的提示 ——网络连接失败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晚手机就提示过话费不足,当时忙着和凌野周旋,根本没顾上。 我有些窘迫地对收银员笑了笑: “不好意思,好像没话费了……我,我等会再来结账吧。” 说着,我就准备把东西拿回去。 窘迫、难堪,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委屈,瞬间将我包围。 就在我伸出手时,另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越过我,伸出手机,帮我付了钱。 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帮你付吧。” 我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那张曾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 顾恪郁的下颌线依然那么清晰利落,素色的薄唇微微抿着,只是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宠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几乎称得上是陌生的疏离。 “不用还了。”他补充道。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一个真正的陌生人说话。 收银员装好商品递给他,他接过,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可我却知道,这曾是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习惯。 过去,我总是丢三落四,手机不是没电就是没话费。 每次都是他无奈又宠溺地跟在身后,替我收拾烂摊子。他会一边付钱,一边笑着刮我的鼻子说: “小糊涂蛋,下次再这样,罚你亲我一下。” 可是现在,他只是付了钱,然后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摘下了帽子,喉咙干涩得厉害:“谢……谢谢。” “不用谢。” 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只是顺手而已。” 顺手而已。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我的心脏。原来我们之间,已经只剩下“顺手”的情分了。 我狼狈地抓起柜台上的饭团和牛奶,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出了便利店。 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我不敢回头,我怕看到他眼中哪怕多一丝的怜悯,那都会让我辛苦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 我快步走着,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我无地自容的地方。 身后,却传来了他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等等。”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勇气回头。 “我们能再聊几句吗?就几句。”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你说吧。” 他拎着那瓶和我手中一模一样的草莓牛奶。 微光下,他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黯淡,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你……和他,是认真的吗?”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心头一震,几乎是本能地反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属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那曾是让我无比安心的气息,此刻却让我只想逃离。 顾恪郁手中的牛奶瓶被攥得更紧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 “你和那个男生,真的是在交往吗?”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像一把手术刀,要将我层层伪装尽数剖开。 我慌乱地回避着他的视线、目光飘忽地垂下,却恰好落在了自己不经意间露出的脖颈上。 那片暖昧的吻痕,在清晨的微光下,显得愈发混乱和扎眼。 我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抬起手,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了那片痕迹,这个动作是如此的仓促和心虚,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我的这点动作被顾恪郁尽收眼底。 我看到他的喉结痛苦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像被针狠狠扎破的气球,所有的情绪都泄了出来,只剩下空洞的难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不用躲,”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我不自然地遮掩着吻痕的手上,一字一句,清晰地戳破了我所有不堪的伪装。 “我都看到了。 第4章 爱过,现在也爱 清晨的冷风像一把无形的刀,刮过我裸露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 顾恪郁那句:“不用躲,我都看到了”,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早已混乱不堪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便利店的塑料袋,袋子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显得格外刺耳。 羞耻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徒劳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脖子上那些暖昧的红痕,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昨夜的放纵与不堪。 “对不起……我……我……”我的声音干涩而破碎,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不知道该为什么道歉,是为这满身的狼狈,还是为我们之间早已面目全非的现在。 顾恪郁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苦笑,迅速地别过头去,只留给我一个清瘦而坚毅的侧脸轮廓。 晨光勾勒着他下颌的线条,那曾是我最迷恋的角度,此刻却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不用跟我道歉。” 他的声音透过微凉的空气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稳,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 “也是……” 我低声附和,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说得对,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难堪的偶遇,逃离他审视的目光。 我用空着的手再次拉了拉卫衣的帽子,试图将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然而,他并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我用余光瞥见,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攥着一瓶草莓牛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 那曾是我们在一起时,他每次陪我逛便利店必买的东西,这个小小的细节,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真的能给你想要的吗?” 顾恪郁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回我身上,复杂得像一张网,将我牢牢困住。 “那种全身心的爱,他能持续多久?” 顾恪郁的问题让我无言以对,心底的防线在瞬间崩塌了一角。 全身心的爱?凌野吗? 这个想法荒唐得让我几乎想笑。 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用短暂的欢愉来填补各自空虚的灵魂。 “你既然知道那种关系……”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得像蚊蚋,“我也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 “哪种关系?”顾恪郁却不依不饶地追问,眉头微微皱起。 那双曾盛满温柔的杏眼,此刻只剩下咄咄逼人的锐利,紧紧地锁定我: “你是说,你和他只是……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将我伪装的坚强层层剥开,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我干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全然的麻木和自暴自弃。 “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是我……我……pao,pao友。” 那两个字终于被我亲口吐出,像吐出什么肮脏的东西。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英俊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苍白。 “所以,你之前说的有对象,就是这个意思?”他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嗯……这也算吧,我们表面是男女朋友。”我垂下眼,不敢看他此刻的神情,只能盯着自己肮脏的鞋尖。 我能感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收紧,那瓶无辜的牛奶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用一种近乎审判的语气问我: “那你·……有想过认真和他在一起吗?还是说,这只是你寻求刺激的方式?” “没有。”我回答得很快,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他也只是玩玩我而已。” “你……”他终于无法再维持那份冷静,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痛心,“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顾恪郁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为什么? 因为我烂透了, 因为我觉得自己只配得上这种短暂而虚假的温暖。 但我不能这么告诉他,不能让他看到我最卑微狼狈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我抬起头,用他刚才的话回击他, “我们都分手了,你刚刚自己说的。” 顾恪郁被我的话狠狠噎住,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一股浓重的苦涩从他心底涌上,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星辰。 “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喃喃自语,手中的牛奶瓶被他无意识地捏得有些变形,“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照顾自己的,”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表现出自己的无所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天天给别人添加负担了。现在我在家也还行。” 我故作坚强的样子,显然刺痛了他。 顾恪郁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心疼、愤怒、还有一丝愧疚。 “你不用这样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前··……从来没觉得你是负担。” “是负担,”我固执地反驳,这是我为我们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找到的唯一借口,“不然你也不会跟我分手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情绪的闸门。 顾恪郁眼神瞬间黯淡到了极点,那张俊美的脸庞一半隐在建筑的阴影里,看不真切,我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浓烈悲伤。他藏在阴影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和你分手,不是因为你是负担,而是……”他薄唇微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挣扎。 我害怕听到那个答案,无论是什么,都只会将我们拖入更深的泥潭。 “好了!都不重要了!”我仓皇地打断他,拎起手中的塑料袋,像是要逃离一个即将爆炸的现场。 “就好聚好散吧。” 我转身,迈出脚步,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等等!”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那熟悉的温度让我浑身一僵。 但仅仅一秒,那只手又像触电般猛地松开。 我回头,看到顾恪郁站在原地,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无助。 “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你说。 身后传来他深吸一口气的声音,他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掩饰不住那剧烈的颤抖。 “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停了,街上行人的嘈杂声远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顾恪郁紧紧地盯着我的背影,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滚烫、执着,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生怕错过我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我闭上眼睛,过去三年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眼前闪过。 顾恪郁教我如何规律生活,在我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在我无理取闹时无奈又宠溺的笑容……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出,轻易地击溃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转过身,迎上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清晰而郑重地吐出一个字:“我爱。”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进发出一丝亮光,却又迅速被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你现在……”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声音微弱地问, “还爱吗?” 这个问题,远比上一个更加残忍。 “也爱。”我看着他,坦然地承认,然后,又亲手将他推得更远, “但不是以前的爱,是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爱。” 我的爱,早已变得肮脏、卑微,配不上他这样的光风霁月。 我只希望他能彻底忘了我,去爱一个值得他爱的、干净纯粹的女孩。 顾恪郁怔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她脸上的神情那么平静,说出的话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他仅存的一丝幻想彻底剖开,宣判了他们之间彻底的死刑。 “希望我得到更好的爱……”顾恪郁咀嚼着这句话,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却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涩笑容。 所以,她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给他发一张“好人卡”吗? 以爱之名,将他彻底驱逐出她的世界。 手里的牛奶瓶早已被他捏得不成样子,冰凉的液体透过变形的瓶身渗出丝丝寒意,浸入他的掌心。 顾恪郁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不该再纠缠。 可,那句“你有没有爱过我”还是脱口而出。 他只是需要一个答案,来为他们死去的爱情做一个最后的尸检。 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顾恪郁没有丝毫的释然,反而更加心痛如绞。 那句“现在也爱”,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在他死寂的心底亮了一下,却又被紧随而来的那句话,用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顾恪郁甚至想追问,那个他犹豫着没有说出口的分手原因。 他想告诉她,他当年申请去国外进修,根本不是为了逃避她,而是为了能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已经亲手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高墙,用堕落和放纵作为墙上的荆棘,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他看着何柚憔悴的脸,和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 那个他一直不敢深究的问题,此刻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防线。 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当年的不告而别, 因为我提出的分手,所以你才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也惩罚你自己吗? 这个问题在他的喉咙里翻滚,灼烧着他,却最终还是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因为他没有资格问了。 “那你呢?” 顾恪郁的声音嘶哑,他看着我,重复着我刚才的逻辑,“你觉得现在这样……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我的事。” 我避开他的目光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我们分手了,现在这样,能满足我就够了。” “满足?”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的痛楚几乎要将自己撕裂, “你所谓的满足,就是不停地换男人,在短暂的欢愉中麻醉自己吗?” 他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被他血淋淋地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跟你有关系吗?”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说完,不再看他一眼,决然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以为这次对话已经到了尽头,我们之间所有的牵扯,都该在这一刻画上句点。 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追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慌乱。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第5章 可笑的观众 那天之后,我把自己彻底锁进了这间小小的公寓里。 我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连同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一同遗落在了那个转身离去的街角。 顾恪郁那句急切的“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湖激起短暂的涟漪,随即被我用更深的沉寂与麻木覆盖。 我没有等,也没有回头。我逃了回来,逃回这个唯一能收容我所有不堪的壳里。 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房间里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剩下身体的本能驱使着我。 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睡,醒来就任由凌野将我拖入另一场感官的漩涡。他的气息,他的吻,他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也隔绝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和未来的思考。 凌野是个完美的共犯。 他从不多问,也从不探究我的内心。我们像两只互相取暖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换着空虚,填补着寂寞。 他来去如风,有时半夜带着一身酒气推开我的房门,有时又在清晨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们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种我自以为是的“各取所需”。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天,身体的疲惫与酸痛终于压过了精神的麻痹。 我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唤醒,胃里空得发慌。 凌野不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烟草和陌生香水味的沉闷空气。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索着找到手机,点了一份最常吃的外卖。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甚至懒得换掉身上这件属于凌野的宽大白衬衫。 我赤着脚走到镜子前,镜中人影憔悴得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脸色是久不见光的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凌乱的黑发下,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衬衫的领口大开着,从锁骨到胸前,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那是凌野昨夜疯狂的证明,也是我自我放逐的勋章。 手机提示外卖已送达。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般,打开了那扇隔绝我与世界的大门。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电梯下行,冰冷的数字跳动着,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下沉。走出单元门,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时间、空气、周围的一切都凝固成一幅荒诞的油画。 而他,顾恪郁, 就站在画的中央,干净、挺拔,与我这一身的狼狈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恪郁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 阳光落在他蓬松的黑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愈发清晰,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另一幅更具冲击力的画面。 地下车库的入口处,凌野跨坐在他那辆招摇的重型机车上,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女人正坐在他身前,双臂环着他的脖子,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姿态熟练而亲昵。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暧昧的剪影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这就是我选择的“满足”,一场随时可以被取代,毫无忠诚可言的身体交易。 我迅速收回视线,拎着外卖转身,假装没有看见车库那一幕,也假装没有看见顾恪郁。 可凌野没有理我的视线。 而顾恪郁却向我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一样。 “又点外卖了?” 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掠过我手中的外卖袋,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地,落在了我裸露的脖颈和锁骨上。 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痛惜,还有一丝几乎要将他点燃的怒火。 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你怎么在这儿?”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每个字都磨着喉咙。 顾恪郁像是被我的问题刺了一下,双手不自然地插进裤兜,视线飘忽着,就是不肯落在我脸上。 “我……”他顿了顿,唇瓣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刚好路过,就顺便来看看。” 这谎言拙劣得可笑,我们都心知肚明,这里不是他会“刚好路过”的地方。 “哦……那我回家了。” 我不想再与他多说一个字,只想立刻逃离他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眼里的每一分痛楚,都像是在无声地审判我的堕落。 我转身,迈开脚步。 “等等。”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无力的挽留。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口,最终却只化为一句疲惫的叮嘱:“你……好好照顾自己。” 那语气里的复杂情感,像一张网,密密地缠绕着我,有不易察觉的心疼,有失望,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知道了。”我冷硬地丢下三个字,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回小区。 我没有回头看顾恪郁的表情,却清晰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另一个脚步声。 是凌野。 他结束了那个缠绵的吻,吹着口哨,熟门熟路地朝我家的方向走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我停在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门锁转动的瞬间,凌野从后面跟了上来,看见我拎着外卖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从身后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滚烫的唇精准地覆上我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和一丝烟草的味道,将我所有的惊呼都堵了回去。 “唔唔·……” 我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挣扎。 身体的记忆快于大脑的思考,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想思考。 我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将我吻着,抱着,推进房间。 房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锁上,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也将顾恪郁彻底关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顾恪郁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 其实,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自从那天在街角被她决绝地推开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她。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一种强烈的不安像藤蔓般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夜不能寐。 身为一名医生,顾恪郁见过太多因延误治疗而导致的悲剧,而她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正在急速坠落的病人,病的不是身体,是心。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来,不该再打扰。 分手两年,他早就失去了以任何身份关心她的资格,可理智终究敌不过那份深入骨髓的担忧。 于是,今天,他还是来了。 顾恪郁将车停在路边,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 他心里想着,是还没醒,还是…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顾恪郁犹豫着要不要上楼时,一个男人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 他认得那张脸,是摩托车的那个男人。男人穿着整齐,径直走向地下车库。 顾恪郁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没过多久,他看见何柚出来了。 仅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士衬衫,光着脚,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纸。 风吹起宽大的衣摆,露出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脚踝。 而最刺痛顾恪郁眼睛的,是她领口处那些无法遮掩的痕迹,那些深色的、凌乱的吻痕,像一朵朵开在雪地上的罂粟花,妖异,又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顾恪郁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了进去,密密麻麻地疼,他几乎是立刻就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可那画面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紧接着,顾恪郁看到了地下车库的那一幕。 那个摩托车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顾恪郁眼前上演着一出活色生香的戏码。 一股夹杂着恶心与愤怒的火焰从他的胸口烧起,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前质问那个男人,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可顾恪郁凭什么呢? 他有什么资格? 当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切,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时,顾恪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不在乎。 这种认知,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更让他痛苦。 他们的对话简短而冰冷。 顾恪郁想问何柚为什么不爱惜自己,想问何柚这样作践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告诉她,他这几天有多担心……可话到嘴边。 可他看着她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关心,都化成了一句最苍白无力的“好好照顾自己”。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看着那个男人像一头宣示主权的野兽一样跟上去。 顾恪郁下意识地跟了几步,停在了不远处。 顾恪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在她家门口,堂而皇之地将她拥入怀中,用一个粗暴的吻,将她吞噬。 而她,没有反抗。 那一刻,顾恪郁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所有的担忧、心痛、挣扎,在这一幕面前,都显得滑稽而多余。 门锁上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在他耳边炸响。 顾恪郁站在原地,紧紧握起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尖锐的刺痛传来,却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周围人来人往,阳光温暖和煦,可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是救世主,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前任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用生命去爱护的珍宝,被别人肆意践踏,被她亲手摔得粉碎,却无能为力的,可笑的观众。 顾恪郁缓缓地、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 “真是可笑,”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只 有风能听见,“我为什么还要来·……” 第6章 去我家吧 翌日清晨,我是在一阵尖锐的骨骼酸痛中醒来的。 与其说是醒来,不如说是从一场混乱黏腻的噩梦中挣脱,身体像是被拆卸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劣质玩具,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凌野此时还在熟睡,均匀的呼吸声像鼓点一样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一路蔓延至心脏。 镜子里的脸让我感到陌生,眼眶下是两团浓重到近乎青紫的阴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那成了我脸上唯一的“妆容”。 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像样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胃里空得发慌,我需要一点甜的东西,一点能证明我还活着的慰藉。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草莓牛奶。 那是我曾经戒不掉的依赖,是顾恪郁总会不动声色地为我填满冰箱的温柔。 我胡乱地套上一件宽大的卫衣,戴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裏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全世界的目光。 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湿意,街道上行人稀少,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疲惫的脚步声。 24小时便利超市的自动门无声滑开,白得晃眼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径直走向冷饮柜,目光急切地在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包装上搜寻。 然而,我最熟悉的那款粉白色包装,却不见了踪影。 一排,两排,三排…货架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张小小的、写着“售罄”的标签。 “怎么会……没有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委屈和疲惫瞬间将我淹没,就像是长途跋涉在沙漠里,终于看到了海市蜃楼,却在最后一刻发现那只是幻影。 连最后一盒草莓牛奶都抛弃了我,这个世界,似乎吝啬于给我一点点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我看到玻璃门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孤单,可怜,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算了,不喝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转身从旁边的货架上随手拿了一个饭团。 此刻的我,没有精力再去计较口味,只是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胃里的空虚。 排队结账的队伍很短。 我低着头,只想快点完成这个任务,然后逃离这个让我感到挫败的地方。 然而,就在我前面那个人结完账转身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木质香的味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而熟悉的眼眸里,是顾恪郁。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米色的薄款风衣,整个人清爽干净得与这个早晨格格不入。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惊讶。 但顾恪郁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遇见一个普通朋友,若无其事地继续将挑选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 可我知道,他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轮到我结账时,我几乎是机械地递上饭团,扫码,付款,整个过程,我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一把精细的手术刀,不动声色地将我层层剖开。 当我拿起东西准备逃离时,他已经结完账,站在了我的身边。 “看起来你状态不太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我下意识地拉高了卫衣的领子,试图遮住脖子上那些不堪的痕迹。 前几天的吻痕,在凌野更加粗暴的对待下,已经变成了深浅不一的咬痕,像一道道耻辱的烙印。 可我知道,顾恪郁已经看见了。 他的目光在我脖颈处短暂停留,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抹清晰的痛楚一闪而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顾恪郁迅速地移开视线,仿佛那是什么会灼伤他眼睛的东西。 “嗯,没睡好。”我含糊地应着,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最近一直在我家不走·……困。”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流露出我的狼狈?我们之间,早就不该有这样的对话。 “这样……”顾恪郁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他搬出去?毕竟,你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让凌野搬出去? 我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野像一株疯长的藤蔓,缠绕着我,吸食着我,而我,连挥刀斩断的**都丧失了。 “可是…”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 我能说什么?说我享受这种堕落的快感?还是说我根本无力反抗? 最终,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疲惫的叹息: “唉,我应该去开个房间睡一会儿。我先走了。” 我转身想走,只想快点逃离他那双看得太透彻的眼睛。 “等等。”顾恪郁却突然叫住了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急切。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那份属于医生的理性和属于旧爱的感性正在他体内激烈交战。 超市里收银机“滴滴”的声响,塑料袋的摩擦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终于,顾恪郁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去酒店的话……不如去我家吧。” 我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恪郁疯了吗?我们已经分手两年了。 两年里,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陌生人般的距离,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石破天惊的建议? “不用麻烦你了。”我几乎立刻拒绝,这是我的本能反应,“我们都分手了,这样不好。” “我只是让你去休息一下而已。”顾恪郁的语气更加急切,仿佛生怕我会像沙子一样从他指缝溜走。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双眼睛紧紧地锁着我,“我家有客房,这很方便。” 我看着顾恪郁,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他极力压抑的、更深沉的情绪。 我知道,所谓的“方便”,潜台词是不想让我再和凌野待在一起,是不想让我一个人去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酒店。 那一刻,坚硬的外壳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无边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冲刷殆尽。 我真的太累了,累到只想找一个安全、干净、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沉沉地睡上一觉。 而他的家,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成了那个唯一的选择。 “那……好吧。”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惊讶的顺从,“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 我为自己的妥协找了一个整脚的借口。 “今天我休息。”顾恪郁像是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他怕我反悔似的,立刻接过话: “正好可以带你回去。”他替我拿过手中的饭团和他的东西,另一只手自然地,却又克制地在我身后虚虚地护着,引着我走出超市。 …… 今早,顾恪郁又来了这家超市。 几天前,他就是在这里,买走了货架上最后一排草莓牛奶。 那天他结束一台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路过她家楼下时,鬼使神差地停了车,他想起她以前总爱念叨,说草莓牛奶是她的“续命水”,冰箱里不能断。 他便拐进这家她最常来的24小时超市,把那个空缺的位置补上了。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喝,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喜欢这个口味,这只是一个他无法戒掉的、旧日的习惯。 而今天,顾恪郁再次来到这里,只是想买些简单的食材。 当他在货架前看到那个熟悉又落寞的背影时,心脏猛地一沉,何柚就站在冷饮柜前,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雕像。 他看到了那个空荡荡的货架,所以,她还是会来买的,他前几天买走的那些,是她今天没买到的吗? 他看着何柚在空货架前失落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一丝隐秘的喜悦和更浓重的酸楚交织在一起。 然后,他看到了她脖子上那刺眼的痕迹。 那不是吻痕。作为一名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带着施虐和占有欲的咬痕,是粗暴对待后留下的皮下出血和组织损伤。那不是爱,是伤害。 那一瞬间,他前几天在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再次冲进脑海——那个叫凌野的男人搂着另一个女人亲吻,然后又熟练地将她拥入怀中。而她,麻木地、不反抗地被推进了那扇隔绝一切的门。 他当时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可现在,当他看到这新鲜的、变本加厉的伤痕时,愤怒和心痛彻底压倒了那份可笑的自嘲。 他不能再这样看着她沉沦下去了,他不 能再扮演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当何柚疲惫地说要去开个房间睡觉时,他脑中的警铃大作,让她一个人去酒店?无异于将一只遍体鳞伤的羔羊,再次推入危机四伏的丛林。 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于是,那句话几乎是冲口而出: “去我家吧。 说出口的瞬间,顾恪郁自己也愣住了,这打破了他为自己设下的所有界限和原则。 但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他知道,他别无选择。 这是一个医生对一个濒临崩溃的“病人”采取的紧急处置,也是一个曾经深爱过她的男人的。 最后的、不计后果的挣扎。 …… 清晨的阳光并不灼热,柔和地洒在我们身上,将两个人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像我们纠缠不清的过去。 我们并肩走着,一路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久违的安宁。 我陪着顾恪郁一同往前走,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听着它在地面上滚动的清脆声响。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平静,余光里,我能瞥见他清隽的侧脸,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还是说,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 我踢着石子的脚顿住了。 打算? 我的人生早就脱离了任何计划和轨道,像一艘失控的船,在茫茫大海上随波逐流。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会怎样。 “不知道……” 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随缘吧。” “随缘?”他重复着我的话,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沾染上了一层苦涩的意味。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阳光下,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失望,有痛心,还有一丝我熟悉的、属于医生顾恪郁的责备。 “你这样,”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 掷地有声: “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第7章 无用关心 “不负责。” 这三字像扎进我的耳膜。 阳光明明那么暖,我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沿着脊椎一路攀爬,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 晨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张俊朗的脸庞在光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一如我们曾经的过往。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讥诮的笑容。 “什么叫负责呢?什么又叫不负责呢?”我轻声反问,声音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飘忽, “还是说,要我去谈一段健康的恋爱呢?可是,顾恪郁,我累了,我好累。” 我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向远处川流不息的马路,眼神空洞而茫然。 “我不想再让对方去抚慰我这种高敏感度的人……那太累了,对别人,对我自己,都是一种折磨。” 那句“高敏感度”是我为自己所有反常行为找到的、最体面的借口。 它像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我所有不愿示人的、腐烂的伤口和不堪的过往。 顾恪郁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他侧过头,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此刻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不解,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痛楚。 “高敏感度不是你的错……”他沉默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而缓慢地传来, “但这也不是你放纵自己的理由。”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用来自我麻痹的谎言。 我们走到了他的车旁,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身倒映着我们之间无形的鸿沟。 他为我拉开车门,手掌体贴地护在车门顶框,防止我撞到头。这个动作他做了三年,熟悉得如同呼吸。可现在,这份体贴却像烙铁一样烫伤了我。 我坐进副驾驶,车内是他身上惯有的、清冽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木质香的气味,曾经让我无比安心,此刻却让我只想逃离。 顾恪郁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我选择放纵,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疏离。 我能感觉到身侧的视线骤然收紧,像一张网,将我牢牢困住。他被我的话刺痛了, 我知道,即使不去看他,我也能想象出他此刻蹙起的眉头和抿紧的薄唇。 “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心口的酸涩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糟蹋自己。” “糟蹋?”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终于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是我整个世界星光的眼睛。 “在你眼里,我和凌野那种人在一起,就是糟蹋自己,对吗?” 我看到他眼底的痛楚,那痛楚像一把锤子,敲在我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可我停不下来,我必须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从我这片废墟中彻底推开。 我逼近他,呼吸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用淬了毒的语言凌迟着我们共同的回忆: “是,我就爱被男人按着狂欢,我也只配这样被人按着!够了吗?你明白了吗!你满意了吗!” 我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先捅向他,再狠狠地扎回我自己心里,鲜血淋漓。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我看到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被我亲手熄灭。 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感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藏在阴影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够了,别说了……”他终于开口,声音破碎而疲惫,薄唇微抿,神色黯然得像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他别开脸,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秒,他辛苦建立的理智防线就会彻底崩塌,而他这副受伤的样子,却更加激起了我自我毁灭的**。 “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靠回椅背,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拉开了两个世界的距离: “你去找一个真正跟你适配的富家小姐,名校毕业,家庭幸福的女人吧,她们干净、漂亮、积极向上,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太阳,那才是你应该拥有的人生。” 那个女人才适合你。 而不是我,一株在阴暗角落里长满苔藓和毒菌的植物,只会把潮湿和腐烂带给你。 “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推给别人?”他终于再次转向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颜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肤浅的人吗?” “你不就这么看我的吗?” 我冷笑着反问,用他的痛苦来武装自己的脆弱。 “我没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陡然拔高,却又在触及我冰冷的眼神时,瞬间泄了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神色间满是无力和挫败,“我只是担心你,不想看你这样伤害自己。” 担心?多么温暖,又多么讽刺的词。 我闭上眼睛,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这场拉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不想再演下去了,不想再用一身的刺去伪装自己,也不想再看到他为我痛苦的神情。 “顾恪郁,”我重新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够了,你离开我的世界吧。” “……” 车内的空气死寂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我能清晰地听见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和他心碎的声音。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沉默,漫长的沉默,像潮水一样将我们淹没。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他的目光像两道利剑,试图穿透我所有的伪装,直抵我灵魂的最深处。 我几乎就要在这目光下溃不成军,几乎就要哭着告诉他,不是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会再次拖累你,污染你。 但我不能。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迅速地伸手,按下了车门锁,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车门,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跨出车门,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再见。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痛到极致却又极力隐忍的声音,那声音穿透清晨的薄雾,像一枚无法取出的子弹,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一般地冲进了前方的街道。 我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曾让我无比安心的目光,此刻正像一道无法挣脱的烙印,灼烧着我的后背,滚烫得几乎要将我洞穿。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的楼道,以为这是最后的告别,却不知道,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失控的拉扯,才刚刚拉开序幕。 …… 车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的那声闷响,像是直接撞在了顾恪郁的心上。 他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纤瘦,却又固执得像一堵墙,毫不留恋地消失在老旧居民楼的入口处。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车窗外,城市已经苏醒,人来人往,充满了鲜活的生气。 而车内,却是一片死寂的坟墓,埋葬着他刚刚被凌迟处死的心。 “我也只配这样被人按着···…” “你离开我的世界吧。” 她的话,像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化作锋利的刀片,在他的心口反复切割,带来一阵又一阵绵密而尖锐的钝痛。 作为一名心内科医生,他见过无数颗衰竭、破损的心脏,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那颗,也正在无可救药地坏死。 顾恪郁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孩人的白色。 那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最后的希望,而她那个用尽全力的点头,则彻底将他打入了深渊。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无力。 他可以修复病人的心脏瓣膜,可以疏通堵塞的冠状动脉,可以用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将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他却无法修复她那颗早已干疮百孔的心。 他所有的关心,所有的担忧,在她看来,都成了多余的、可笑的干涉。 他试图伸出手拉她出泥潭,她却反手将他一同拽入深渊,然后用最伤人的方式告诉他,这里才是她的世界,而他,不属于这里。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那不是尊重,那是他用尽了所有方法后的溃败,是他看着心爱之人自我毁灭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缓缓松开方向盘,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润,顾恪郁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滑动着,努力抑制着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不知道在黑暗中静坐了多久,直到晨光变得刺眼,才缓缓放下手。 那双总是清澈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一片狼藉。顾恪郁看着何柚消失的方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知道,他应该走的,应该像他所说的那样,彻底离开她的世界。可他做不到。理智告诉他应该放手,可那颗被她刺得鲜血淋漓的心,却依然不听使唤地为她疯狂跳动。 顾恪郁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没有离开,只是将车开到了街对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下来。 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她所住的那栋楼的单元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一个医生对一个重症病人的不放心。又或许,只是一个爱人,在被推开后,最后的、卑微的守护。 顾恪郁看着那个门口,就像看着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眼底的痛楚与担忧,渐渐被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偏执的暗色所吞噬。 第8章 失控猎人 自从那天,在顾恪郁的车里决绝地离开后,我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公寓的窗帘被我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器。 一日三餐靠着手机上冰冷的软件解决,外卖小哥匆匆放在门口的餐盒,是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我不想去超市,不想出门,更不想看见他。我甚至有些病态地想象着,会不会在某个转角,就撞见他推着购物车,用那双温柔又悲伤的眼睛看着我。 光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我室息。 可寂静吞人,在这片由我亲手制造的真空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时钟的滴答声,冰箱的嗡鸣声,甚至是血液流过耳畔的汩旧声,都在提醒着我,我是如何被困在了这座孤岛上。 我与凌野也断了联系,他的消息我不再回复,任由那个小小的红点在对话框上积起灰尘。 我不需要那种隔着屏幕的虚假慰藉,我需要更猛烈的,更具冲击性的东西来填满内心的空洞。 我需要噪音,需要混乱,需要向顾恪郁,也向我自己证明,我何柚真可以不需要他。 真的可以像我说的那样,沉沦,放纵,在短暂的欢愉里将自己燃烧成灰烬。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走到衣柜前,手指划过那些他曾经夸赞过的、素雅温柔的裙子。 最后,停在了一件被我塞在最深处的黑色短裙上。 那是我在某个购物节头脑发热买下的,布料少得可怜,紧紧包裹着身体,裙摆短到任何一个稍微大点的动作都显得危险。我从未穿过它,因为我知道,顾恪郁不喜欢。 但现在,我就是要穿上它 我脱下身上宽大的家居服,将自己塞进那片紧绷的黑色里。 镜子里的女孩陌生得让我心惊,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裙子形成刺目的对比,锁骨下方的皮肤因为久不见光而显得有些透明。 我化了一个浓妆,用深色的眼影晕染出迷离的颓废感,再用最鲜艳的口红,在素色的薄唇上涂抹出一种虚张声势的攻击性。 最后戴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仿佛这样就能藏住我所有的不安与胆怯。 我走出大门,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我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我却挺直了脊背,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走向那个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世界。 …… 顾恪郁正推着购物车,茫然地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走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此刻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和意义。 这几天,他心神不宁到了极点,闭上眼,就是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她那些自我贬低的、像刀子一样的话。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紧紧抱着他寻求安慰的女孩,怎么会变成一个浑身是刺,用伤害自己来推开他的陌生人。 理性告诉他,他应该放手,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可情感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心底疯狂咆哮,他无法停止担心,无法不去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说过她不怎么出门,那她有好好吃饭吗?冰箱里的食材应该已经不多了吧,鬼使神差地,他把车开到了她家附近。 顾恪郁没有上楼,只是选了楼下这家她偶尔会光顾的超市,想着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一丝她生活过的痕迹,哪怕只是她喜欢喝的某个牌子的酸奶,都能让他感到一丝虚幻的慰藉。 购物车里,不知不觉已经装满了她爱吃的零食,她习惯用的生活用品,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就在他推着车,准备去结账的时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超市门口一晃而过。 他的心脏猛地一停。 是何柚。 何柚身上那条紧身的黑色短裙,那顶压得极低的帽子,还有那在灯光下显得过分妖冶的红唇,都像一根根尖锐的针,狠狠刺入他的眼睛。 这不是顾恪郁的女孩,不是那个喜欢穿着棉布裙子,素面朝天对他笑的女孩。 这身打扮充满了危险的信号,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快来”。 “又要出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黯淡与恐慌。 那股盘踞在他心头数日的不安,在这一刻瞬间引爆。 顾恪郁扔下满满一车的“曾经”,大步流星地走出超市。 他看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没有丝毫犹豫,他冲向自己的车,发动引擎,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理智的弦一根根绷紧,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出事。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招牌闪烁着霓虹的酒吧门口。 当看到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那片嘈杂混乱的光影里时。 顾恪郁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性”的弦,彻底绷断了。 而我穿着一身黑,像一滴墨水,融进酒吧这片五光十色的海洋里。 震耳欲聋的音乐冲击着我的耳膜,舞池里的人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汗水和荷尔蒙的气味混合在空气中,浓烈得让人眩晕。 这就是我想要的噪音,我想要的混乱。可现在,奇怪的是,我的心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空得更加厉害。 我一个人攥紧了手,在吧台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安全的柠檬水。 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周围的狂热格格不入。 我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脸上精致却僵硬的妆容,我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观众,看着眼前这场盛大的狂欢,却始终无法融入其中。 算了,或许我还是只适合在网络上与人虚与委蛇吧,我自嘲地想,正准备起身离开。 “小美女,一个人?” 两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们的笑容标准而迷人,像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 其中一个将手中的酒杯递到我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喝一杯吗?” 我看着那杯酒,迟疑了片刻,我知道我不该喝,理智在尖叫着危险,但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蛊惑我,告诉我,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需要一场放纵,需要一次沉沦。 我抬起手,接过了那个冰凉的杯子,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手心传来的温度,我将酒杯凑到唇边,仰头慢慢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瞬间灼烧了我的喉咙,呛得我差点咳出来。 “好辣啊……” 陌生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也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 “怎么什么人的酒都喝?” 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燃烧着风暴的眼眸里,是顾恪郁。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高大的身躯侧身挡在了我和那两个男模之间,形成一道充满压迫感的屏障。 他眉心紧蹙,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张我熟悉无比的、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我被他眼中的怒火惊得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心脏狂跳不止,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 “不放心你。”他吐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下一秒,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根本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拽着我就往酒吧外走。 占有欲在这一刻爆发得淋漓尽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强硬地将我从那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拖走。 “顾恪郁·……”我被他拖得踉踉跄跄,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我第一次看见这样强势的顾恪郁,陌生得让我感到恐惧,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顾恪郁松开了我的手腕,但依旧挡在我面前,不让我有后退的可能,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你跟我回家,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楚,嫉妒,还有…害怕。 可我已经被自己架在了高高的城墙上,退无可退,我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不能让他看到我的动摇。 我冷笑一声,刻意用最无所谓的语气反问:“回什么家?”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中最后一点温情。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温柔被一种疯狂的、我从未见过的占有欲所取代,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在我的心上。 “回我家。” 那不是一个商量,而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宣判。 顾恪郁不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再次抓住我的手臂,力道比之前更重,拉着我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我被他蛮横地塞进了副驾驶,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中控锁落下的声音,像一把枷锁,将我牢牢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绕到驾驶座,坐了进来,却没有发动车子。他只是转过头,用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第9章 自私的爱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玻璃,将我和顾恪郁分隔在两个沉默的世界。 他身上那股雨夜的湿冷气息,混杂着他独有的、干净的皂香,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却再也无法给我带来丝毫的安心。 我将头埋得很低,黑色的裙摆皱缩在膝盖上,像一只淋湿了翅膀的蝴蝶,狼狈不堪。 我不敢看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 那双手,曾经用手术刀拯救过无数生命,曾经用最温柔的力度牵着我走过A市的春夏秋冬,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凸起,像一条条压抑着怒火的河流。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他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沙哑,像一块被投入深井的石头,激起的不是回响,而是更深沉的寂静。 我能从那简单的问句里,听出复杂到难以分辦的情绪,有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我不敢去深究的…·痛楚。 何柚抬起头,却依旧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上,那些绚烂的光影在她的眼中模糊成一片片破碎的色块,像此刻的人生。 何柚扯了扯嘴角,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吐出了那句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找男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的空气骤然降温,我甚至能听到他呼吸停滞了一秒的声音,那是一种被利刃瞬间刺穿心脏时,才会发出的、无声的抽搐。 “一定要这样吗?”顾恪郁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砂纸上磨过。 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颜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我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最锋利的边缘,精准地划向他最后的防线。 “怎么会没关系!” 一声怒吼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额头险些撞在储物箱上。 车子以一个极其危险的角度停在了路边,引擎还在不甘地嗡鸣。 我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我从未见过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温柔与理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涌着痛苦与不甘的猩红海洋, 顾恪郁死死地盯着我,薄唇微颤,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句破碎的控诉: “你这样作践自己,我…”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那双曾包容我所有任性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对不…”我的道歉还没说出口,驾驶座的车门就被猛地推开。 夜风裏挟着冰冷的雨丝灌了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我的车门被从外面拽开,一只滚烫的大手钳住了我的手腕。 “诶你…” 我被他粗暴地从车里拽了出来,卷入一个滚烫而绝望的怀抱。 他抱得那样紧,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的骨骼嵌入他的身体里,让我和他再也无法分离。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要再说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我的肩头,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抱起。 他竟然·……竟然像扛麻袋一样,将我扛在了肩上! “顾……你……”我的惊呼被颠簸的步伐震得支离破碎,视线里,地面和夜空不断倒置,路灯的光晕在我眼前晃动,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顾恪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低沉而压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乖乖跟我回去。” 我被他这样扛着,穿过停车场,走进那栋我曾无比熟悉的大楼。 冰冷的金属电梯门在我们面前合上,镜面里映出我们此刻荒唐的姿态,我像一个被掳掠的战利品,而他,则是那个彻底失控的掠夺者。 我挣扎着,拍打着他的后背,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顾恪郁?你放我下来!顾恪郁!” 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我的捶打,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用我不知道的方式打开了家门。 径直走进客厅,将我重重地扔在了那张柔软的沙发上。 我陷在沙发里,晕眩感还未消退,就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顾恪郁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我完全困在他的臂弯与胸膛之间,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庞近在咫尺,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可那双漂亮的杏眼却深邃得像两个黑洞,里面燃烧着陌生的、疯狂的火焰。 “别再试图激怒我,我不想对你发火。”声音里没有了温度,只剩下警告。 “嗯?我没有!”我还在装傻,试图用最后的理智与他对峙。 “没有吗?”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去酒吧找男人,不是故意在气我?” 他的逼近让我心跳如鼓,我下意识地祭出我唯一的盾牌:“我们已经分……” “手”字还没出口,我的唇就被一片滚烫的柔软堵住。 这个吻,和他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了试探,没有了温柔,只有狂风暴雨般的侵略和占有,他的舌尖带着惩罚的意味,撬开我的齿关,肆意地掠夺着我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那是一种混合着嫉妒、愤怒、思念和绝望的复杂味道,让我无法呼吸,几乎要溺毙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里。 “呼……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窒息时,他才微微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彼此的呼吸急促而滚烫,交织在一起,暖昧又危险。 “我不允许……”他喘息着,声音低哑得像拉断的大提琴弦。 我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这样被他抵着额头,近距离地望着他眼中的疯狂。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吻得红肿发烫的嘴唇,喃喃道:“你……” 顾恪郁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暗哑:“我不想再跟你讨论分手的事,我只知道,我还爱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嫉妒得发疯。” …… 当顾恪郁将她扛在肩上的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理智,这个他引以为傲、并赖以为生的东西,正在脑海中发出尖锐的警报。 它告诉他,他疯了,他正在做一件粗暴、错误、甚至会让她更加厌恶他的事情,可是他停不下来。 从在酒吧门口看到她穿着那条不属于她风格的黑色短裙开始,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性”的弦就已经绷断了。 当他看到那个陌生男人将酒杯递向她,看到她抬手欲接的那一瞬,他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过去两年里,他用尽了所有的温柔和尊重,换来的却是她的渐行渐远,是她用放纵来惩罚自己、也惩罚他。 他给她的爱,被她当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他教给她的道理,被她用来构筑了一座将他隔绝在外的围城。 如果温柔和理性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让她投入另一个疯狂的深渊,那么这一次,他选择自私一回。 他要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将这只迷途的、一心想要自我毁灭的蝴蝶,重新锁回自己的身边。 电梯里,她在他背上的每一次捶打,都像敲在他的心上,他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不属于他的烟酒味,那味道像一根根毒刺,扎得他血肉模糊。 顾恪郁沉默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害怕一开口,泄露出的会是卑微的乞求。 当自己将何柚压在沙发上,吻上那双不断吐出伤人话语的唇时,尝到的,除了两年未曾触碰的、让他疯狂思念的味道,还有无尽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他怕,怕何柚真的不爱了,怕她真的就此沉沦,怕他再也拉不回她。 所以他只能用更强的力道去吻她,去占有她,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还属于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身上属于别人的气息全部抹去。 “我还爱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就嫉妒得发疯。” 这句告白像一颗炸弹,在我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可以……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能再把他拖进我这片泥沼里。 “你不可以…我先回家了。” 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逃离这个让我心慌意乱的怀抱。 顾恪郁却眼疾手快地再次拉住我,顺势将我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收紧,下巴轻轻搁在我的颈窝,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外面那么晚了,不许走。” “我就要…” 我的反抗再次被一个吻吞没。 这个吻比刚才的更加深入,更加缠绵,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在他强势的吻里,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软得像一滩水。 顾恪郁一边吻着我,一边轻松地将我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顾恪……唔唔……” 我被他轻轻地放在那张我睡了三年的大床上,熟悉的柔软触感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没等我回过神,他高大的身影便欺身而上,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细密的、滚烫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我的唇边,却没有再深入。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压抑和沙哑,仿佛在与某种巨大的**做着斗争。 “你……”我被他牢牢地掌控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交织在一起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疯狂的浪潮似乎终于渐渐平息。 他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从背后紧紧地搂住我,将我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下巴舒服地搭在我的肩头。 “答应我,别再去酒吧那种地方,好吗?”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平日的温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你先松开我……”我被他抱得太紧,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小声地抗议。 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将脸深深地埋进我的颈窝,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不。”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恳求,“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听到他声音里的疲惫和脆弱,我的心莫名地一软,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 “好吧……”我低下头,任由自己被他紧紧地贴着,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许久,顾恪郁温柔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薄唇有意无意地轻蹭着我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以后……也一直这样,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不要离开我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防线,我猛地清醒过来,那些痛苦的、不堪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我不要……”我小声地回应,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不要?”顾恪郁心头一痛,猛地扳过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狼狈,也盛满了浓重的受伤,“给我一个理由。” 我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别开脸,低下头,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我不要你了,这就是理由…”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没有因为谁,”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身体因为压抑的情绪而不停发抖,“我只是不要你了。” “我不相信…”他再次将我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声音里满是苦涩: “你心里明明还有我,为什么要这样?” “够了!”我用力推开他,“我不要你了,你能听懂吗!” 顾恪郁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不爱你了…”我低下头,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但我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你说谎。” 他看着我故作坚强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顾恪郁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最后无力地垂下。 房间里静谧得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良久,他忽然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开口,那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苦涩:“你……是在惩罚我吗?” “嗯?”我不明所以地抬头。 “因为我和你提了分手,”他垂眸凝视着我,眼底的情绪翻涌,悲伤得如同浓雾,“所以你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对吗?”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拒绝。 “那你为什么……”他欲言又止,神色晦暗不明,像是在痛苦的迷雾中寻找出口。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还是说,你是在惩罚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枷锁。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两年前,是我无理取闹,是我太小孩子气,是我太不成熟了……我不能再害你了,不过现在,你放心,我已经成长了,所以……就不要再有关系了。” 顾恪郁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沉闷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了,她所有的推开,所有的自我放逐,都源于一个荒唐而又让他心碎的念头。 “所以……你是觉得,离开我,对我来说才是好的? “我……或许,离开我这种缺少安全感、只会给人带来辛苦的人,就不会给你添加麻烦了吧………” 何柚点了点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这就是你的想法?”顾恪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愤怒和心痛而握得更紧。 “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麻烦,而是我想要的!” “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我说着,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想要逃离。 但顾恪郁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拉住我,将我重新拽回床上。 下一秒,他翻身压了上来,高大的身躯将我死死地禁锢住,双眼通红地盯着我,情绪激动地低吼: “我说了,这不是麻烦!” “顾恪郁……下去……”我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到了,开始剧烈地挣扎。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盯着我的眼神执拗又疯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除非你告诉我,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好,不是觉得离开我是对我负责!”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又要再问呢?”我放弃了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顾恪郁呼吸急促,我的脸颊上很热,眼底泛着血丝,心中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何柚!我要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你根本舍不得离开我!” 我睁开眼,迎上他充满希冀的目光,然后一字一句地,将那最后的希望彻底碾碎: “那好,我告诉你!我不会因为跟你分手的事情,就变得不理智、不成熟、哭天喊地。你满意了吗?”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顾恪郁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声音喑哑地呢喃: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的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隐忍而暴起。 “顾恪郁,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看着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垮塌的样子,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终于放弃了。 我试着推开他的怀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 然而,当我推开他的瞬间,他却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狠绝和偏执的猩红。 “不可能!” 他怒吼一声,双手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臂高高举过头顶,用膝盖分开了我的双腿,将我以一个绝对无法挣脱的姿态,死死地按在枕头上。 那双猩红的眸子,像要将我生吞活剥。 “你别想这么轻易就摆脱我!我不会同意的!” “顾恪郁你疯了吗…唔唔!” 我的惊呼被一个更加凶狠、更加霸道的吻堵了回去。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肆意地品尝着、掠夺着我的一切,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占有欲,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一并吞噬。 良久,他才终于松开我被吻得红肿麻木的唇,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头,灼热的呼吸交缠。 顾恪郁俯视着我的身子,眼中的疯狂让我不寒而栗。 他沙哑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最后通牒,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要结束吗?” 第10章 温柔囚笼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掠夺的动作,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不会放手的,”顾恪郁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永远不会。” 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连一丝挣扎的缝隙都没有,他的手臂环在我腰间,像铁钳一般,下巴轻轻搁在我的头顶,呼吸均匀而深沉。 浓夜的疯狂与混乱,最终沉淀在这片刻的死寂里。 “别动……”他在我耳边呢喃,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只是梦吃。 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顾恪郁的气息将我包裹,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所有的反抗意志都吞噬殆尽,就这样,我躺在他的怀中,一夜无眠,又仿佛沉睡了百年。 何柚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身侧的位置早已冰冷,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尘。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彻夜的紧绷让我的头阵阵发痛。 顾恪郁……他去上班了。 不对!这个认知让我瞬间清醒。 我光着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床,踉跄着跑到大门前。 我的手握住冰冷的门把,用力一拧——纹丝不动。 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关我, 门被反锁了。 一张白色的便利贴,用一块小小的磁吸贴,牢牢地固定在金属门的正中央,上面是顾恪郁那笔锋隽秀、我熟悉了三年的字迹。 可他写下的内容,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与冰冷。 “等我回来,不要试图开门离开,我不想把你绑起来。” 绑起来? 这三个字,像三根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眼底,我浑身一颤,指尖发冷,几乎要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片。 那个温柔的、理性的,连对我大声说话都舍不得的顾恪郁,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他。 我将那张令人心悸的便利贴贴回原处,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也就在这一刻,我才发现,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屋子里,几乎处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我走到冰箱前,想找瓶冰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冰箱门上,却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像一片凌乱又温柔的彩色花田。 “记得吃早餐,不要又像以前一样,饿着肚子。” “牛奶在桌上,别喝冰的。” “面包我买了全麦的,对你身体好。” 他的每一张便利贴上的字迹,都带着他独有的、略带一丝严谨的温柔。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熟悉的字句,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他写下这些话时,那份掺杂着霸道与关切的复杂心情。 我缓缓走到餐桌边,桌上果然放着一份精致的早餐,吐司被烤得恰到好处,旁边卧着一个金黄的太阳蛋,一杯草莓牛奶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玻璃杯壁上还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上前伸手一碰,是温的。 牛奶旁边,又是一张便利贴,字迹比门上的柔和了许多。 “乖乖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用最强硬的方式将我囚禁于此,却又用最温柔的细节,为我打造了一个无微不至的牢笼。 愤怒恐惧、委屈,还有一丝不争气的动容,在我胸口疯狂搅动,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没有碰那些早餐,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从清晨到日暮,阳光的角度在房间里缓缓移动,最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 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等待着我的“主人”归来。 A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办公室。 顾恪郁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病例数据,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笔尖却几次失力,在白纸上留下突兀的墨点。 他一整天都坐立难安。 每一次手机屏幕亮起,他都会下意识地抓起,却又在看到并非来自家里的安防系统提醒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更深的焦虑。 他不断地看时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她一个人在家里的情景。 她醒了吗? 发现门被锁上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愤怒地砸门,还是会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害怕地缩在角落里? 她会吃饭吗? 还是会用绝食来抗议他这种疯狂的行为?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她看到门上那张冷硬的字条时,眼里的光会黯淡成什么样子。 他知道自己疯了,昨晚的失控,将他们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联系,推向了悬崖边缘。 可他停不下来,温柔和理性换来的是她的自我放逐和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伤害,那么这一次,他选择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 “顾主任,下午三点的会诊……” 年轻的实习医生敲门进来,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恪郁眼底的阴郁和不耐吓得噤了声。 “稍等。” 他几乎没有思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作为A市最年轻的心内科权威,冷静和理性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可一遇到她的事,他所有的防线都会瞬间崩塌。 临近下班时间,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应对方案:如果她激烈反抗,他就用更强硬的方式让她明白自己没有退路;如果她哭闹,他就抱着她,直到她无力挣扎。 他做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的准备。 到家了, 当他用钥匙打开房门时,迎接他的,却是一室的寂静。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我死寂的世界里炸响。 何柚浑身一僵,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逃也似的躲回了卧室,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床铺里,用被子将蒙头盖住。 门开了,又轻轻关上。 我听见他换鞋的声音,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朝客厅走来。 房间里一尘不染,阳台上晾晒的衣服被整齐地收好叠放在沙发上,冰冷的地面也被擦拭得能映出人影。 他看着这过分整洁的屋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那份紧绷了一天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丝。 嗯,挺好的。 他一边解着领带,一边朝卧室的方向走来,目光却落在了餐桌上,那份他早上精心准备的早餐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旁边,却多了一份用保鲜膜仔细包好的蛋炒饭,米饭粒粒金黄,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他走近的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 “怎么,给我做的?”顾恪郁倚在门框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目光落在床上那个鼓起的小包上。 何柚隔着被子,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点头承认。 “给你留的,我先睡了。” 顾恪郁沉默了片刻, 接着,我感到床垫的一侧沉了下去,他走进来,坐在了床边。 “起来,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被子,轻轻放在我的背上。 何柚攥紧了被角,紧闭着眼睛,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轻颤。 最终,她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却始终低着头,不去看他。 “顾恪郁,你不应该这样做的…把我私自困在你家里。” 何柚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垂眸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满是无奈与苦涩: “放你出去继续糟践自己?还是眼睁睁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如果你要做,也应该给我自己的空间,放我离开。” “不可能!” 他眼神一凛,语气瞬间变得强硬起来。那双曾几何时只会温柔注视我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 他薄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危险而偏执的气息。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你是医生,你甚至懂心理学,”何柚抬起头,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你知道这样对我而言,我只会更不能接受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我的话似乎击中了他的软肋。 他沉默了良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底那份不容置喙的执拗,逐渐被浓得化不开的痛苦所取代。 “我当然清楚……”顾恪郁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怕一松手,就真的……失去你了。” 我看着他眼底的脆弱,我的心防在一点点瓦解,那些愤怒和恐惧,似乎都在他这句近乎哀求的话语中,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那我答应你,”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不离开这座城市,好吗?” “不,这还不够。”顾恪郁摇头,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带着一丝留恋和乞求, “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能随时看到你。” 顾恪郁的眼神,语气,那种生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不见的恐慌,是如此的熟悉。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句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话,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当年的我了……” 对啊,当年那个缺乏安全感,用尽各种幼稚胡闹的手段,只为确认他爱不爱我,会不会离开我的人,是我。 而现在,他却变成了那个偏执的、充满控制欲的、用尽一切办法想把我留在身边的人。 顾恪郁抚摸我脸的动作猛然一滞,随即缓缓地、无力地放下了手。 他苦涩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你……” 那一刻,我所有的反抗都失去了意义。我似乎学会了妥协,或者说,我根本无法拒绝这样一个痛苦而脆弱的顾恪郁。 我没有再反抗,任由他把我抱起来,像照顾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娃娃一样,一口一口地喂我吃完了那份早已冷掉的蛋炒饭。 接着,他又将我抱起,径直走向浴室。温热的水声响起,氤氲的雾气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 他将我放下来自己则蹲下身,认真地试着水温。 “我自己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 顾恪郁没有理会我的话,在确认水温合适后,站起身,将我轻轻抱起,准备放进浴缸。 “你乖乖待着,我帮你洗。”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动作却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不需要!”我猛地抓住衣襟,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你出去吧!”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动作却没停,将浸湿的毛巾搭在浴缸边缘,水珠顺着滑落,撩拨起阵阵涟漪: “怎么?你现在跟我这么生分了?” “别…”他的手伸向我的系带,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伸手挡住他解开我衣领纽扣的手。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在我惊慌失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缓缓移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洗澡,没有别的意思。”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紧绷。 “如果你非要帮我洗,”我看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唯一的威胁,“那我明天就走,无论如何都会走。” “……” 话音刚落,浴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那双刚刚还残留着一丝痛苦和温柔的杏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冷。 “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帮你洗澡?”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毛巾,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骇人的白色,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字一句地问我。 第11章 手臂疤痕 浴室里的空气因水汽和僵持而变得粘稠,几乎要凝固成实体,每一滴从莲蓬头滴落的水珠,都像重锤敲打在我的神经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顾恪郁冰冷的眼神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所有的伪装,他紧攥毛巾, 那句“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帮你洗澡?” 盘旋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淬了冰的质问,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厌恶这种被逼到绝境的感觉,更厌恶在他面前再次显露出的狼狈,愤怒和恐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与他对峙,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别碰我!” 我尖叫出声,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尖利而脆弱。 我的反抗似乎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阴影将我完全吞噬,他不再言语,只是用行动宣告他的决定。 他的手,那双曾无数次温柔抚过我长发、为我检查心跳的手,此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在了我湿透的衬衫纽扣上。 冰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触碰到我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我猛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推拒着他。 “顾恪郁,你疯了!放开我!” 可我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他一手钳住我的双腕,将我死死按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另一只手则强硬地、一颗一颗地解开我的衣扣。 “别!”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眼泪混合着温热的水珠从眼角滑落,我闭上眼,不敢去看他眼中那陌生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第一颗纽扣,第二颗……当第三颗纽扣被解开,湿漉漉的衬衫向两边滑落,我左臂的皮肤骤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水滴落下的“嘀嗒”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僵硬地睁开眼,顺着他凝固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里,是我亲手为自己制造的地狱。 一道道横亘的疤痕,深浅不一,新旧交错。 陈年的旧疤已经泛白,像丑陋的白色蚯蚓盘踞在皮肤上: 新的伤口则呈现出狰狞的暗红色,甚至有一两道最新的划痕,边缘还渗着细密的血珠,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些是我惩罚自己的证据,是我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的实体化。 它们是我最不堪的秘密,此刻却这样毫无遮拦地、**裸地展现在这个我曾最想靠近,也最想逃离的男人面前。 羞耻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只想找个 地缝钻进去,或者就此消失。 他钳制着我的力道消失了。 顾恪郁的呼吸仿佛也停了,他眼中的疯狂、愤怒、占有欲,在看到那些伤疤的刹那,尽数褪去,被一种巨大的、碎裂般的震愕与心痛所取代。 他缓缓松开我的手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一碰即碎的瓷器。 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 “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我的袖子,让那片狼藉的皮肤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顾恪郁极力隐忍着情绪,可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迅速积聚起一层水光,眼底的痛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他的质问像一根针,扎在我最脆弱的地方。 我猛地回过神,逃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一把推开他,胡乱抓起旁边的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踉跄着从浴缸里爬出来。 “放我走!” 我以为他会再次阻拦,但他没有。 他只是快步上前,从架子上拿过一条干燥厚实的浴巾,迅速将我连同身上那条湿漉漉的浴巾一起紧紧裹住,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里没有**,没有强迫,只有无尽的颤抖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 “好,我放你走。”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头皮,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先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我僵在他怀里,巨大的冲击和逃生的希望让我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我,却依旧紧紧牵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了卧室。 卧室里开着温暖的灯,驱散了浴室的阴冷。他让我坐在床沿,自己则转身找出医药箱。 顾恪郁单膝跪在我面前,打开箱子,取出消毒药水、棉签和纱布。 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短发下,紧绷的下颌线。 他用棉签蘸了消毒药水,抬起我的手臂。当冰凉的药水触碰到新裂开的伤口时,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的动作立刻停住,抬起头看我,眼底满是化不开的心疼,眉头紧紧地皱成一个“川”字。 “疼的话就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避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那片丑陋的皮肤上。 “没事。”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麻木到诡异的语调说,“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 当疼痛成为一种慰藉,当伤害成为一种仪式,身体的痛感早已被心里的空洞所覆盖。 顾恪郁拿着棉签的手,在那一刻狠狠地顿住了。 “习惯了”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他最柔软的心脏。 他作为医生,见过无数狰狞的伤口。 车祸的、利刃的、疾病的……他能冷静地清创、缝合、包扎,甚至能对家属冷静地分析病情。 可没有一种伤,能像眼前这样,让他感到窒息。 这些疤痕,深深浅浅,像一部无声的编年史,记录着她在他离开后的日子里,是如何一刀一刀地将自己凌迟,那些已经愈合的白色痕迹,是他缺席的过去,而那些还在渗血的新伤,是让他心胆俱裂的现在。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伤口并非一次造成。它们层层叠叠,新的覆盖着旧的,仿佛一种绝望的、周而复始的仪式。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一个人在深夜里,握着冰冷的刀片,面无表情地划向自己手臂的模样。 “怎么会习惯……”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一股巨大的、无力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痛楚。 “对自己这么狠,你不疼吗?”他问。 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怎么会不疼?只是心里的疼,已经远远盖过了身体的疼。 他看到何柚摇了摇头,那副仿佛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漠然的表情,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承诺放她走,是因为那一刻,他真的被吓到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至亲至爱之人自我毁灭的恐惧,他以为让她冷静,让她离开这个让她紧张的环境,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当他用消毒棉签轻轻擦拭那些伤口,感受到她皮肤下轻微的颤抖时,一个更清晰、更冰冷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如果现在放手,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些伤口只会变得更多,更深,直到有一天,它们会出现在更致命的地方。 他不能,他做不到,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那片由她亲手制造的废墟,然后将自己也一同掩埋。 “到底为什么…”他轻声问,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不再等待答案,只是将沾了药水的棉签,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覆在她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仿佛那不是伤口,而是最珍贵的宝物。 “够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他沉默的间隙,冷不防地提醒他:“你刚刚说了,处理好伤口放我走的。” 我能感觉到,他缠绕纱布的动作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但随即又恢复了如常。 “嗯,我说话算话。”他低声应着,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来,带着消毒药水的清冷气息,也带着他指尖的温度。他包扎得很仔细,很专业,像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很快,那些丑陋的伤疤就被洁白的纱布完全覆盖,手臂上只剩下整齐的白色绷带。 “嗯,可以了。” 我看着包扎好的手臂,心中那股逃离的渴望再次升腾,我立刻从床上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然而,我刚刚站稳,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身后传来。 顾恪郁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我的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的双臂如铁钳般将我紧紧锁在怀中,不给我一丝一毫挣脱的机会。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了刚才的心痛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执拗。 “顾恪郁!你不是说……” “我让你走,”他打断我的话,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肩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但不是现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那是……唔唔。”我被他尽数吞没。 顾恪郁一把抱着我,大步走回床边,反手将我压在柔软的床垫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是卧室房门被反锁的声音。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这个温柔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诺言,用他自己的方式,将我囚禁在他的世界里。 顾恪郁高大的身影俯下来,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的眼神幽暗,呼吸因为隐忍而略显急促,像一头即将捕食的野兽。 “等我,就一会儿……”他低声说,与其说是在安抚我,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随即,他的吻便如暴雨般落下,密集而滚烫,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的唇舌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撬开我的牙关,攻城略地,这个吻里,有愤怒,有心痛,有失而复得的疯狂,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的绝望。 我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一切。 起初,我像一块木头,僵硬地任由他亲吻,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渐渐地,在他霸道而又温柔的纠缠中,在他熟悉的气息包裏下,我那颗早已筑起高墙的心,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身体的记忆是诚实的。 我那早已习惯了放纵和麻痹的身体,在此刻,竟然对他产生了可耻的回应。 顾恪郁……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我细微的变化。 他的动作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变成了和风细雨。 他不再急于掠夺,而是像在细细品味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轻柔地、缱绻地描摹着我的唇形、辗转厮磨。 他的吻滑过我的唇角,来到我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敏感的耳廓,让我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我听到他用一种带着蛊惑,又掺杂着无尽疲惫与哀求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何柚,别离开我…” 第14章 超市风波 电梯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我死寂的心跳。 那句“再给我一次机会”,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却让沉在底部的淤泥都翻涌了上来。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被他亲手埋葬的过去,瞬间将我淹没。 机会?我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可言。 “为什么……”顾恪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攥着我手臂的力道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我是他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难道我们三年的感情,还比不过那些人吗?” 我猛地抬头,透过电梯门缝隙映出的惨白灯光,看清了他眼底的哀伤与不解,那双曾盛满星辰大海的杏眼,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祈求。 我怕再多看一秒,我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全线崩塌。 “顾恪郁,我不要你了。”我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冷得像冰,“给我松手。” 他呼吸一滞,那股莫名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我再也不要重蹈覆辙了!”我嘶吼出声,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趁他怔忪的瞬间,我猛地甩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出电梯、向着公寓楼外跑去。 身后,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与我的世界彻底隔绝,我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只能像个逃兵一样,狼狈地逃离那片曾让我无比眷恋的战场。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也不知道他那句喃喃自语的“重蹈覆辙”包含了多少绞痛与无力。 我只知道,我必须逃,逃回那个属于我的混乱的安全的角落。 怒气与悲伤像两股纠缠的激流,在我体内横冲直撞。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跑回了自己的公寓。 好几天没回来了,自从被顾原森半强迫地带回他家,这里的一切都落了层薄薄的灰。可这层灰,却让我感到无比心安。 我刚掏出钥匙,身后就传来一阵熟悉的机车引擎轰鸣声。 那个骑着重型摩托的男人,凌野,停在了我的面前,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而轻佻的脸,嘴角勾着一抹痞气的笑。 “老婆,你可算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熟稳地从我手中拿过钥匙,打开了门。 我疲惫地揉了操太阳穴,头痛得快要裂开,他似乎完全没察觉我的负面情绪,径直走进门,然后转身,不由分说地将我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将我扔在柔软的床上。 “别……”我被摔得一阵眩晕,还来不及抗议,他温热的身体已经覆了上来,带着烟草和皮革混合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 凌野永远用动作代替语言,他直接用吻堵住了我所有想说的话。 我的心烦透了。 反抗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的疲惫与麻木所取代。 算了,就这样吧。 我已经回到了这种熟悉的混乱里,用一场又一场的放纵填满空洞,用别人的体温驱散午夜的寒冷,这不就是我选择的生活吗? 我似乎闭上眼,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他将我拖入**的深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 凌野搂着我汗湿的、几乎散架的身体,满足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衣物,手指在我光洁的背上暖昧地画着圈。 “老婆真棒。”他俯身亲亲我的耳垂,声音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沙哑,“我去楼下再买点宝贝,等会儿再战。” 我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从喉咙里挤出虚弱的几个字:“帮我带杯草莓牛奶。” “好嘞。”他爽快翻身下床,利落地穿上裤子,套上那件印着骷髅头的T恤,临走前还给了我一个飞吻。 门被关上,房间里重归寂静。 我像一条脱水的鱼,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片由我亲手画下的、怪诞而绚烂的星空。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极致的欢愉和随之而来的、更极致的空虚。 可为什么,顾恪郁那双受伤的眼睛,却一遍遍地在我脑海里浮现? …… 顾恪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楼的。当电梯门在他面前合上,将她决绝的背影彻底吞没时,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也随之暗了下来。 他僵在原地,直到电梯再次打开,里面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才如梦初醒般地退开。 “重蹈覆辙吗?”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心脏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烈的绞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两年前,他以为放手是成全,是理性的选择,是为了她好。可他错了,错得离谱,他的放手,亲手将她推向了另一座废墟。 顾恪郁没有回家,只是像个游魂一样,在何柚公寓楼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A市的深夜,凉风带着湿气,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与悔恨,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做什么,能等来什么,他只是无法离开。 街角的24小时超市灯火通明,像一座孤岛,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他需要清凉,来浇灭那股从胸口烧到喉咙的火。 然而,就在顾恪郁走向冰柜时,一个身影与他迎面撞上。 是那个骑摩托的男人,凌野。 顾恪郁记得他,就是那个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的男人。 一股无名之火瞬间从心底燃起,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可对方似乎完全没认出他,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绕开他继续走向收银台。 顾恪郁的目光,却死死地定格在了男人手中的东西上——一盒东西,还有一瓶草莓牛奶。 那个牌子,那个口味,是她过去最爱喝的,每次闹别扭,只要顾恪郁拿着这个去哄她,她总会绷不住脸,偷偷地笑。 那是属于他们之间,甜蜜而私密的记忆,可现在,这份记忆却被另一个男人用最粗鄙、最不堪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啧,怎么?”凌野注意到他的视线,轻佻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里满是炫耀, “她是爱喝这个牌子吧?可别拿错了,不然我老婆要在床上咬我了。” 老婆……床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顾恪郁的神经上。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层名为“理性”的薄冰,猛地冲上前,一把拽住了凌野的衣领。 “你…”他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瞥见凌野手里那盒刺眼的东西,怒火更是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闭嘴!”顾恪郁拽着男人衣领的手愈发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许你这么恶心地谈论她!” 他强忍着一拳揍过去的冲动,那个身为医生的、救死扶伤的本能,还在与那头被激怒的野兽做着最后的抗争。 “怎么?呵?”凌野被他拽得有些喘不过气,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抹更加挑衅的、恶劣的笑容,“要不你也来玩玩?反正她也不介意。” “你闭嘴!” 这句话,成了压垮顾恪郁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再也无法忍受,那双曾执握手术刀,拯救过无数生命的手,此刻紧握成拳,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嫉妒,狠狠地挥向了男人的脸。 “你这种垃圾,根本不配碰她!” “砰”的一声闷响,凌野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货架上的商品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顾恪郁通红着眼睛,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胸膛剧烈起伏,再补上一脚。 超市里顿时乱作一团,很快,两个男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床头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我烦躁地摸索过来,看也没看就划开了接听键。 “老婆你快来救我啊!我在超市被这家伙打了!你快来啊!”电话那头传来凌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还夹杂着东西破碎的巨响和男人的怒吼。 我脑子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救他?超市?什么意思?我只想睡觉。 可电话那头的动静逐渐变大,吵得我头疼欲裂。 我只好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那件小兔子睡衣皱巴巴的,连拖鞋都穿反了,就这么睡眼惺忪、脚步虚浮地朝着楼下的超市走去。 我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巨大争吵声和扭打声。 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进超市,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清醒了一半。 货架倒了一片,商品散落满地,一片狼藉。店员躲在一边正想着报警,而在这片狼藉的中央,两个男人正扭打在一起。 一个是穿着黑色T恤的凌野,另一个……是顾恪郁? 我愣住了, 他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跟凌野打了起来? 只见顾恪郁将凌野死死压在身下,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暴戾与疯狂。 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衫,现在却沾染了灰尘,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用力而紧绷着。 就在这时,顾恪郁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我。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闪过一丝错愕与慌乱。 就是这片刻的分神,被身下的凌野抓住了机会,一拳偷袭成功,狠狠打在了他的嘴角,一抹刺目的血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晕开。 “你别过来!”他奋力将凌野推开,喘着粗气,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死死地锁定着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别打了……”我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无力。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上前,拉住了顾恪郁还在颤抖的手臂,“顾恪郁,不打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怔怔地看着被我拉住的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了上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紊乱、死死地瞪着一旁狼狈不堪的凌野,然后,那双复杂的眼睛缓缓转向我。 “他……”顾恪郁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就这么离不开他?” “嗯?”我被他问得一愣,揉揉眼睛,困倦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我只是本能地想阻止这场闹剧,阻止他露出这样陌生而骇人的一面。 “你………”顾恪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件单薄幼稚的睡衣上,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与痛楚,“就这么着急来给他解围?”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一脸戒备的凌野,“我不知道啊……他说在超市来救他,我就来了·…唔,好困,我来了,怎么了嘛?” 我的话语逻辑混乱,完全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而这副模样,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顾恪郁眼中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那些汹涌的情绪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与无奈。 “没什么…”声音低哑地开口,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衬衫外套,不容置喙地披在了我的身上,将我暴露在冷气中的肌肤严严实实地遮住,“回家吧。” 顾恪郁的外套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独属于他的味道,将我包裹起来,瞬间隔绝了超市里混乱的空气。 那股熟悉的味道,让我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懈下来。 “那我回家睡觉了…”我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补充道,“那你们不打了哈。” 说完,我揉着眼睛,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对上顾恪郁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我送你。” 他甚至没有再看凌野一眼,只是用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狠狠警告了对方,那眼神里的压迫感,竟吓得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凌野不敢再动弹分毫。 我实在太累了,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顾恪郁拉着我往外走,或许是意识涣散,或许是他的出现让我卸下了所有防备,我脚下一软,差点踩空公寓楼前的台阶。 “诶呦!” “小心!” 一声惊呼和我自己的痛呼同时响起。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我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顾恪郁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稳稳地扶住。 顾恪郁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心疼,有宠溺,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而复得。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身体下移,落在了我的脚上,然后,他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睡迷糊成这样,拖鞋都穿反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拿我没办法的温柔。 不等我反应,他便松开揽着我的手,在我面前缓缓弯下了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替我把那双穿反了的小兔子拖鞋,轻轻地摆正了位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超市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