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在顾恪郁的车里决绝地离开后,我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公寓的窗帘被我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器。
一日三餐靠着手机上冰冷的软件解决,外卖小哥匆匆放在门口的餐盒,是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我不想去超市,不想出门,更不想看见他。我甚至有些病态地想象着,会不会在某个转角,就撞见他推着购物车,用那双温柔又悲伤的眼睛看着我。
光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我室息。
可寂静吞人,在这片由我亲手制造的真空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时钟的滴答声,冰箱的嗡鸣声,甚至是血液流过耳畔的汩旧声,都在提醒着我,我是如何被困在了这座孤岛上。
我与凌野也断了联系,他的消息我不再回复,任由那个小小的红点在对话框上积起灰尘。
我不需要那种隔着屏幕的虚假慰藉,我需要更猛烈的,更具冲击性的东西来填满内心的空洞。
我需要噪音,需要混乱,需要向顾恪郁,也向我自己证明,我何柚真可以不需要他。
真的可以像我说的那样,沉沦,放纵,在短暂的欢愉里将自己燃烧成灰烬。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走到衣柜前,手指划过那些他曾经夸赞过的、素雅温柔的裙子。
最后,停在了一件被我塞在最深处的黑色短裙上。
那是我在某个购物节头脑发热买下的,布料少得可怜,紧紧包裹着身体,裙摆短到任何一个稍微大点的动作都显得危险。我从未穿过它,因为我知道,顾恪郁不喜欢。
但现在,我就是要穿上它
我脱下身上宽大的家居服,将自己塞进那片紧绷的黑色里。
镜子里的女孩陌生得让我心惊,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裙子形成刺目的对比,锁骨下方的皮肤因为久不见光而显得有些透明。
我化了一个浓妆,用深色的眼影晕染出迷离的颓废感,再用最鲜艳的口红,在素色的薄唇上涂抹出一种虚张声势的攻击性。
最后戴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仿佛这样就能藏住我所有的不安与胆怯。
我走出大门,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我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我却挺直了脊背,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走向那个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世界。
……
顾恪郁正推着购物车,茫然地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走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此刻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和意义。
这几天,他心神不宁到了极点,闭上眼,就是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她那些自我贬低的、像刀子一样的话。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紧紧抱着他寻求安慰的女孩,怎么会变成一个浑身是刺,用伤害自己来推开他的陌生人。
理性告诉他,他应该放手,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可情感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心底疯狂咆哮,他无法停止担心,无法不去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说过她不怎么出门,那她有好好吃饭吗?冰箱里的食材应该已经不多了吧,鬼使神差地,他把车开到了她家附近。
顾恪郁没有上楼,只是选了楼下这家她偶尔会光顾的超市,想着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一丝她生活过的痕迹,哪怕只是她喜欢喝的某个牌子的酸奶,都能让他感到一丝虚幻的慰藉。
购物车里,不知不觉已经装满了她爱吃的零食,她习惯用的生活用品,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就在他推着车,准备去结账的时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超市门口一晃而过。
他的心脏猛地一停。
是何柚。
何柚身上那条紧身的黑色短裙,那顶压得极低的帽子,还有那在灯光下显得过分妖冶的红唇,都像一根根尖锐的针,狠狠刺入他的眼睛。
这不是顾恪郁的女孩,不是那个喜欢穿着棉布裙子,素面朝天对他笑的女孩。
这身打扮充满了危险的信号,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快来”。
“又要出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黯淡与恐慌。
那股盘踞在他心头数日的不安,在这一刻瞬间引爆。
顾恪郁扔下满满一车的“曾经”,大步流星地走出超市。
他看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没有丝毫犹豫,他冲向自己的车,发动引擎,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理智的弦一根根绷紧,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出事。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招牌闪烁着霓虹的酒吧门口。
当看到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那片嘈杂混乱的光影里时。
顾恪郁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性”的弦,彻底绷断了。
而我穿着一身黑,像一滴墨水,融进酒吧这片五光十色的海洋里。
震耳欲聋的音乐冲击着我的耳膜,舞池里的人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汗水和荷尔蒙的气味混合在空气中,浓烈得让人眩晕。
这就是我想要的噪音,我想要的混乱。可现在,奇怪的是,我的心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空得更加厉害。
我一个人攥紧了手,在吧台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安全的柠檬水。
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周围的狂热格格不入。
我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脸上精致却僵硬的妆容,我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观众,看着眼前这场盛大的狂欢,却始终无法融入其中。
算了,或许我还是只适合在网络上与人虚与委蛇吧,我自嘲地想,正准备起身离开。
“小美女,一个人?”
两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们的笑容标准而迷人,像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
其中一个将手中的酒杯递到我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喝一杯吗?”
我看着那杯酒,迟疑了片刻,我知道我不该喝,理智在尖叫着危险,但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蛊惑我,告诉我,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需要一场放纵,需要一次沉沦。
我抬起手,接过了那个冰凉的杯子,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手心传来的温度,我将酒杯凑到唇边,仰头慢慢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瞬间灼烧了我的喉咙,呛得我差点咳出来。
“好辣啊……”
陌生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也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
“怎么什么人的酒都喝?”
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燃烧着风暴的眼眸里,是顾恪郁。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高大的身躯侧身挡在了我和那两个男模之间,形成一道充满压迫感的屏障。
他眉心紧蹙,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张我熟悉无比的、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我被他眼中的怒火惊得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心脏狂跳不止,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
“不放心你。”他吐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下一秒,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根本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拽着我就往酒吧外走。
占有欲在这一刻爆发得淋漓尽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强硬地将我从那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拖走。
“顾恪郁·……”我被他拖得踉踉跄跄,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我第一次看见这样强势的顾恪郁,陌生得让我感到恐惧,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顾恪郁松开了我的手腕,但依旧挡在我面前,不让我有后退的可能,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你跟我回家,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楚,嫉妒,还有…害怕。
可我已经被自己架在了高高的城墙上,退无可退,我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不能让他看到我的动摇。
我冷笑一声,刻意用最无所谓的语气反问:“回什么家?”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中最后一点温情。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温柔被一种疯狂的、我从未见过的占有欲所取代,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在我的心上。
“回我家。”
那不是一个商量,而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宣判。
顾恪郁不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再次抓住我的手臂,力道比之前更重,拉着我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我被他蛮横地塞进了副驾驶,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中控锁落下的声音,像一把枷锁,将我牢牢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绕到驾驶座,坐了进来,却没有发动车子。他只是转过头,用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