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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羞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她一直都是有话直说的人, 从来不会在心里憋着胡思乱想。


    一直都很符合蓝小波给她的精准评价——能吃能睡,不藏事儿。


    他并不知道昨天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有些紧张地问她:“为什么难过?”


    “昨天我是自己起床的, 你没有按约定喊我。”


    他的头低了一下:“对不起。”


    因为那个时候, 他正听裴固元发癫, 一时忽略了她。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虽然窗外的阳光很足,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再次低下高贵的头颅, 真诚地对她道歉:“对不起,那时候刚好有些事。”


    陈酒酒有些落寞地说道:“我以为你突然后悔,不想教我题了。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要一声不响地消失掉。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谈恋爱的高手,总是能把埋怨的话,讲出一种亲昵的娇嗔感。


    裴斯律解释道:“我从没有那么想过,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会做。昨天,确实有事情要处理,没有想到会去那么久, 我以为自己赶得回来的。”


    陈酒酒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因为你后来找人给我送了小蛋糕, 我当时就原谅你了。但是原谅归原谅, 并不能抵消内心的难过。就像我理解你做的事,可还是会因为你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而伤心。”


    理解和伤心从来就不是相互抵消的关系。


    再怎么理解,也还是会伤心。


    裴斯律对她问道:“吃完蛋糕之后呢?”


    “可能是糖分太高了, 我觉得特别困,就又回到被子里睡觉了。”


    他犹豫了一下道:“以后,不要再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了。”


    “送的人说,这是和我在一起的男孩子买给我的。”


    “我没有买过。以后,也不会再给你买任何东西吃。”


    其实他是想让她适当地有些防备心。


    就算是他买的,也不能随便吃。


    他不想以后再有人以他的名义,对她做什么事。


    看到他这样严肃,陈酒酒轻“哦”了一声。


    不买就不买,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至于生气。


    裴斯律试图对她提醒道:“你一点都不感到诡异吗?自己一个人好好在房间里待着,突然有不明身份的人送来一份小蛋糕。”


    陈酒酒想了想说道:“那可能是酒店员工送我吃的。他们不好意思,就说是和我来的人送的。”


    裴斯律轻叹了一口气:“对方平白无故怎么会送你东西吃?为什么总是觉得所有人都会对你好?”


    “因为一直都是这样啊,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对我很好。”


    “那是你爸妈在身边的时候。”


    陈酒酒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家都很喜欢我,就算爸妈不在也会送东西给我吃。有时候会让我尝试新品。”


    裴斯律不得不将真相告诉她:“因为你爸妈,别人才会对你好。”


    陈酒酒从床上爬起来,有些难过地对他反驳道:“妈妈说,别人对我好,是因为我对别人好,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庭。她说,我会拥有很真挚的情感,因为我本来就是很值得被爱的人。”


    裴斯律颇为残忍地说道:“你爸妈在的时候,或许是。等他们不在了,未必。”


    一向好脾气的陈酒酒终于被惹炸毛了。


    “你真的好奇怪,为什么突然对我讲这些?我有惹到你吗?”


    “奇怪的人是你,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接受现实就是如此。”


    真相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特别是对于陈酒酒这种,一直生活在爱与欺骗的环境中的孩子。


    她真是瞬间被他气哭。


    裴斯律想哄,可是又觉得现在哄的话,之前说的那些话就没什么效果了。


    陈酒酒强忍着眼泪,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现在不想再和你讲话了。”


    “你跟不跟我讲话,都不会改变,别人看父敬子的事实。”


    他并不是在抹去她的价值,其实他很清楚,即便没有很好的家世,她也会让别人心甘情愿地对她好。


    只是,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以前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任何人,因为没有人敢去害她,现在她对别人的每一分信任,都可能让她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他不想让她毫无防备地生活。


    至少,应该警惕一些。


    她指向门口:“请你出去。”


    他笑了一下,像是在故意惹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陈酒酒下床翻找出贴身的衣物,别扭地走到了浴室。


    借着水声的掩饰,哭得特别伤心。


    他知道她在哭,可是一点也不心疼,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感觉好像在她以往的人生中,似乎从来没有人对她讲过这些话。


    他是第一个对她讲这种话的人,她会觉得他比所有人都特殊。


    陈酒酒从浴室出来后,就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她把自己这两天的衣物和试卷都装进袋子里。


    裴斯律对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家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和你说一句话。”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话:“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她没有理他,挎着袋子就开始往外走。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自杀,她才不会在这里受这个委屈。


    现在她看他精神状态挺好的,完全不像会自杀的人。


    已经不需要她再看着他了。


    再和他一起待下去,她恐怕会被他气死。


    陈酒酒在前面生气地走,裴斯律在后面悠哉地跟着她。


    他都不知道她这么容易生气,生气的点还这么奇怪。


    明明连他没有兑现承诺都可以原谅,居然会因为他说了几句实话,就气得再也不想和他讲话。


    一生气就不理人,谁教她的?


    陈酒酒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她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甜香。


    顺着香味看过去,发现是糯叽叽的车轮饼散发出的味道。


    牌子上写着:七元两个,十元三个。


    她想起自己没有钱,还是算了。


    没过多久,裴斯律买了两个饼,走到她身边吃了起来。


    因为离得特别近,她能闻到他吃的是特浓香芋味道的。


    陈酒酒停了下来,转过身对他说道:“你别在我旁边吃东西。”


    裴斯律当着她的面,又低下头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后说道:“酒店是你家的,可路又不是。走在路上吃点东西也不行么?”


    “我说的是,你别在我旁边吃。”


    “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能走。”


    陈酒酒看了看他袋子里装的车轮饼,眼眶一点一点变红。


    裴斯律忍笑忍得十分难受。


    原本还想问她,是被他馋哭的,还是气哭的。想了想又怕待会儿哄不下来,还是不问了。


    他把袋子递到她面前:“吃吧。”


    她别扭地转过头:“我不吃。”


    “我又没说吃了一定要跟我和好,就只是吃个东西,又不代表什么。”


    “我不想吃。”


    “我想你吃,求你吃。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酒酒看着他说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家里人的关系,还是因为我?”


    裴斯律内心不免发笑,看来她真的很在意他说的话。


    他把饼放到她手里:“谁对你好了,别自作多情。”


    饼不在自己手上,她倒还能忍住,一但放到自己手上,真是忍不了一点。


    陈酒酒低头咬了一口,发现是海苔肉松味道的。


    咸甜搭配实在是太完美了!


    裴斯律轻笑着问她:“好吃吗?”


    她看了他一眼,立即收住了眼尾的笑意,低下头一边吃一边走,并不理他。


    只是吃个饼而已,没有和好。


    裴斯律跟在一旁说道:“还有其他味道的,要不要尝尝看?”


    她仍旧不理他,只顾着埋头吃饼。


    陈酒酒是说到做到的人,说不讲话,就不讲话。


    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在才开口说道:“因为你。”


    她问他:“什么因为我?”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不是你家里人的关系。别人对你好也是,你妈妈的话是对的。”


    陈酒酒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胳膊上重重的袋子递给他:“我拎不动了。”


    裴斯律顺手接过袋子,陈酒酒对他说道:“我还想吃香甜紫薯和牛奶奥利奥味道的,布丁玉米和奶茶珍珠的应该也很好吃,还有……”


    “要不要每样来一个?”


    “好的呀。”


    看来真是不能教小女孩儿做事,也不能惹小女孩儿生气。


    不然就算把车轮饼的摊子买下来,都未必能哄好。


    他真是活该,好好地惹她干嘛。


    “你吃了这个,过会儿还吃得下晚饭吗?”


    “当然吃得下了,这个只能当做甜点,晚餐是很重要的。”


    “还回家吗?”


    “不回了。”


    今天没有逛太多地方,吃完晚饭就回酒店了。


    因为陈酒酒虽然之前睡了很长时间,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休息好,甚至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就开始犯困。


    裴斯律让她早点上床睡觉。


    熄灯之后没多久,他听到她的梦中呓语:“顾喜川,你带我走吧,我太累了。”


    裴斯律在黑暗中把她晃醒:“顾喜川是谁?”——


    第32章


    陈酒酒懵了几秒后, 才终于开口道:“不知道。”


    “你刚刚有在梦里喊他的名字。”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不过因为他没有开灯,所以看不到。


    “是不是你听错了?”


    “没有。前天你也摸着我的脸, 喊过他的名字。”


    “我不记得, 我有这样做过。”


    或许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些端倪, 他伸出手去蹭她的脸, 有温热的湿意。


    “为什么哭?”


    陈酒酒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我现在真的很困,你就让我睡觉吧。”


    裴斯律把她的被子扯了下来,强行扳过她的肩:“陈酒酒, 你把我当成谁了?”


    即便是被他这样粗暴地对待,她还是好脾气地说道:“你就是你,我没有当成谁。”


    可是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裴斯律把床头灯打开:“解释不清楚,你今天别睡了。”


    陈酒酒被突然的灯光晃得眼睛疼, 感觉他有几分刑讯逼供的意味。


    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说道:“你好像在欺负我。”


    裴斯律心虚了一下:“我怎么欺负你了?”


    “大晚上不让我睡觉,就是在欺负我。”


    “别转移话题,顾喜川是谁?”


    她认真地回应他:“我不认识。”


    裴斯律冷笑道:“连想都不想一下,就说自己不认识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演技很差,一点都不适合说谎。”


    “那你想我怎么办呢?”


    是啊, 他想她怎么办呢?


    她死不承认, 他能把她怎么办?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顾喜川应该是她的某个前男友之一, 而且, 容貌应该和他有几分相似,不然她不会认错人。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把他当替身, 怎么会从一开始就对他格外照顾?


    她刚刚见他没多久,就表现得好像和他认识了很久一样,那么亲切自然。


    有时候又感觉她在透过他,满目悲伤地看另一个人。


    裴斯律有些严肃地说道:“陈酒酒,我不做替身。”


    她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那样想过。”


    他在一旁别扭着问她:“顾喜川和我很像吗?”


    陈酒酒低着头不讲话。


    他自问自答道:“应该是很像吧,不然你怎么会认错呢?”


    她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


    裴斯律挑起她垂下来的发丝,轻挑地帮她别到耳后:“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喜欢他就去找他回来啊,你这么招人喜欢,他肯定很快就心软。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得不到的人么?”


    陈酒酒本来就有些难过,被他这么一讲心情更觉得低沉。


    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小腹有疼痛的感觉,一股暖流涌了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裴斯律被她气笑了,一把将她按了回去:“你还真准备去找啊,看来你真的很想他。不过,现在这么晚了,你确定他会见你?”


    陈酒酒捂着肚子说道:“我不舒服,要去卫生间。”


    他忽地松开了她。


    陈酒酒下床后,他看到了被子上蹭到的血迹。


    在她去到卫生间后,他在门外敲了两下门:“我出去买些东西,你待在里面等我回来。”


    “嗯。”


    裴斯律在外面独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就算她把他当替身,也并没有对他做不好的事,更谈不上欺骗他的感情,只是很单纯地对他好。


    退一万步来说,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想来又觉得很愧疚,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她。


    唉,肯定吓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买的东西,都把她给吓成这样了。


    听说女孩子来这个,很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


    回去之后,他喊了客房服务,换掉了床上用品。


    然后把新的睡衣和卫生用品装到袋子里,挂到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上。


    陈酒酒看到门外的身影离开,才过去打开门,把东西拿了进来。


    换好之后,面色苍白地走了出去。


    她说怎么这两天这么疲惫,原来是来大姨妈的前兆。


    可她明明记得日子还要再往后一些。


    不知道怎么提前了。


    裴斯律将热水袋递给她,目光始终很难从她的脸上移开。


    她接过后,低着头小声地道谢,却并不看他。


    看着她沉默地上床后,他帮她盖好被子,关掉了床头灯。


    陈酒酒在黑暗中说道:“我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裴斯律并不相信她的话,只觉得她是在哄他。


    可是他还是配合着说道:“没事,睡吧。”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她柔声说道:“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主动地告诉我,甚至连要说的迹象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我想,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多难堪的事,所以你才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听爸爸说,人在发迹之后,往往不再愿意和过去的人相处。不是因为忘恩负义,而是每当看见他们时,都会想起自己当初的落魄。没有人会想当时的旧人提起自己的不堪,就像去看过心理医生的人,在痊愈之后很难回去看望,因为不愿意见到那个知道自己很多秘密的人。被遗忘是治愈者的宿命。”


    “其实我很喜欢你说讨厌我,讨厌意味着永远不会纠缠,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很害怕纠缠的关系。你对我而言,确实是很独特的存在,因为我很少遇到在被我治愈之后,不会纠缠我的人。你和别人不一样,心思很干净,我能感觉得到。”


    “我之前说一直陪着你,是骗你的。因为你当时说自己一个人待着很想死,把我吓到了。我很害怕别人因为我的疏忽,或者是向我求助,而我没有及时地帮忙,造成对方的死亡。生命的代价是很沉重的,我不想背负。实际上,我能陪你的时间,应该只有这一周。你要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情,不要再有那些伤害自己的念头。”


    “等开学后,我们就装作不认识对方吧。我从没听过你的事,你也没有听过我的。你放心吧,我是个很能保密的人,因为我会很快忘记和你相关的所有事。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的班级,对你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我会安静地做一个陌生人,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陈酒酒说完之后,裴斯律突然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就像恋爱都还没开始谈,却已经失恋了一样。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


    一个躺在床上在疼痛中睡去,一个在沙发上一夜无眠。


    不和她产生任何关系,这明明是他所希望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难过到,还不如当替身开心。


    裴斯律觉得陈酒酒很不对劲。


    看似说了一大堆为他好的话,其实就是要跟他撇清关系。


    还说什么他不会纠缠,她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他不会呢?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因为他问了她一句:顾喜川是谁?


    她不愿意回答,也不愿意他再追问下去。


    所以才要跟他撇清所有关系的么?


    不是,他好像是被抛弃了。


    这种话,应该就是被抛弃的意思吧。


    虽然他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是因为担心裴固元会利用他们的关系做什么,怎么她也开始讲这种话了?


    他并不是蔚澈然所讲的那种人。


    哪怕她把他的事嚷嚷得全校都知道,他也丝毫不在乎。而且,他也并不排斥在学校看到她。


    怎么就突然以这个理由,要跟他在学校当陌生人了?


    因为身体不舒服,陈酒酒早上没能起得来。


    裴斯律哪里都没有去。


    他不敢再留她独自一个人,肯定是要守着她醒来的。


    只是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看到是她家的佣人吴姨。


    “小姐的手机这几天一直在响,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就给她送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我也是陈家的老人了,小姐的出行情况,自然会掌握。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陈家的酒店,你以为我会让她住这么久?”


    裴斯律开门见山地说道:“为什么放外人进陈家?”


    吴姨的回应滴水不漏:“没有哪个外人能进陈家,除非是主人想让他进来。就像那天晚上,是小姐放你进来的,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什么人。”


    裴斯律接过手机,吴姨对他嘱咐道:“你可一定要交到小姐手上,我怕耽误了她的事。”


    吴姨没有等来他的回应,就看到门被关上了。


    裴斯律站在窗前,查看着陈酒酒的手机。


    发现她有很多未接电话,全都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顾喜川。


    从前天到今天打了有几百通。


    那些未接来电中,夹杂着他给她打过去的那几十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备注的关系,他在她手机上留的备注是“皮皮虾”。


    她当时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他。


    但他又想了想,应该不是备注的关系。


    而是,她不想接顾喜川的电话,可是也并不关机,就任由他打。


    自己打过去的时候,她连看都没有看,也当成是顾喜川打来的。


    对方应该是在不间断地骚扰她。


    第33章


    裴斯律不准备再等对方打电话过来了。


    他决定主动打过去, 看看这个混蛋一直给陈酒酒打电话是想做什么。


    明明他让她那么伤心,却还是一直在纠缠,别是在钓着她不放吧。


    电话拨通后, 他还来不及讲话, 就听到对方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酒酒, 我好想你,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因为你痛苦得要死,你却对我视而不见。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看我一眼?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你哭得很厉害,只有你不知道。不过,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你的心真冷啊。”


    裴斯律对顾喜川说道:“我是陈酒酒的男朋友,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


    可是对方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还是在那边絮叨:“我是真的很爱你,为什么你感觉不到?我吻你的时候, 你居然推开我。你不知道,那样会伤害到我吗?还是说,你就是想伤害我,你想看我死是不是?”


    裴斯律忍不住骂道:“像你这种骚扰犯,早死是在造福社会。”


    骂完就挂断了电话。


    可是很快对方又打了过来,他摁下了接通键:“别总是在电话里讲痛苦,我们约个地方见一面, 我很懂得帮别人解除痛苦, 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可是诡异的是, 在他讲这些话的时候, 对方也在讲。


    讲得还是跟之前一样重复的话。


    连语气的停顿都丝毫不差。


    裴斯律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对方可能并没有讲话,而是在放电话录音。


    他一言不发地听完了电话的全程。


    大概有四十分钟。


    等播完之后, 对方又会从头开始继续播放。


    其中掺杂着大量幻想的画面,污秽不堪。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骚扰了。


    裴斯律不明白,陈家那么大的势力,为什么不报警?


    还是说,她舍不得报警,不忍心伤害电话那头的精神病。


    就像,不忍心拒绝卫禄泽的亲密接触一样。


    裴斯律最后给对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裴家的地址。


    告诉对方有什么事,就来找他。


    别再打扰陈酒酒。


    他觉得对方既然在循环着播放录音,那应该也能听到他说的话。


    做完这一切后,就给她的手机关了机,顺手藏了起来。


    他给自己的手机换了一张卡,拨出去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个人。”


    对方是很厉害的私家侦探,裴固元和人交易的证据,就是他帮着查出来的。


    不过,自那以后,为了保护对方,再也没有联系过。


    电话打完之后,他把卡取出来,剪碎后冲进了下水道。


    对方把查到的信息发到他的邮箱。


    设置了阅后即焚的程序。


    可是等他打开之后,只看到四个字:查无此人。


    短短几秒,邮件也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和裴固元交易的人,身份那么神秘,都能被查出来,只是耗费了些时间。


    怎么到了顾喜川这里就成了查无此人?


    难道是他的背景,比裴家和神秘人还要深?


    他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是。


    不然,陈酒酒不会不敢关机,也要忍受这种骚扰。


    不知道她爸妈对此是否知情。


    裴斯律忽然觉得陈酒酒很可怜。


    被人这样骚扰,害怕影响到陈家,连报警也不敢。


    只能这样忍着。


    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不适。


    总是表现出柔和温暖的那一面。


    明明已经被骚扰得崩溃,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却还是尽量表现得如常。


    陈酒酒是中午醒过来的,醒来之后觉得浑身发冷。


    大概是气血流失太多的缘故。


    裴斯律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想吃点什么?”


    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将他推到一边:“我要先去卫生间。”


    “哦。”


    他连忙给她让开路。


    陈酒酒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久,连洗漱都没什么力气,险些趴在洗手台上。


    出来之后就又爬上了床。


    “我们点外卖吧,我不想出去了。”


    “嗯。”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让她挑着喜欢吃的点。


    她轻喃道:“我要好好补一补,可能吃得有点多。”


    “没关系,你就点吧。”


    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口味格外的挑剔,光是选菜品她就选了二十多分钟。


    裴斯律凑过去看她点得差不多后,又帮她加了一道炖鸽汤。


    “我听说,喝这个,比较好。”


    陈酒酒笑着问他:“你听谁说的?”


    裴斯律的脸红了一下,小声地说道:“我上网查的,上面说,补气血。”


    她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不用谢。”


    其实还挺愧疚的。


    他总觉得,她经期这么难受,是被他气的。


    早知道,他就不问顾喜川的事情了。


    餐送到之后,他本想让她在床上架个小桌子吃。


    可是被她拒绝了。


    她说在餐桌上吃烤鱼,是对鱼的尊重。


    裴斯律发觉自己其实很喜欢看陈酒酒吃东西。


    她吃的每一口都很享受,让他也觉得食物变得好吃了起来。


    每天都和她一起吃饭的人,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吃完饭他说让她睡一会儿。


    可是她觉得还是浅学一下,不然真的很害怕在回家反省的这几天退步。


    虽然成绩下降空间不大,但她也不想再退了。


    不过,还没有听他讲几道题,陈酒酒已经后悔了。


    根本听不懂!


    他讲得比老师讲得还难懂。


    怎么会这样啊?


    陈酒酒本来身体就不舒服,一听是这么难懂的知识点,更觉得想哭了。


    裴斯律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目光呆滞了起来。


    他在她身旁强忍着笑意说道:“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儿?”


    原本就是在床上学习的,很符合她累了就睡的习惯。


    陈酒酒纠结了一下:“我觉得我现在放弃的话,以后的几天都可能放弃,你再也没机会给我讲题了。”


    “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呢?”不用把时间局限在这几天。


    只陪他一星期的时间,是她单方面说的,他可没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说道:“不,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裴斯律再也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陈酒酒看他突然这样有些懵,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好笑了。


    他笑着对她说道:“你就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吗?”


    “不是洗脑,是积极的心理暗示。”


    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溢出温柔:“可我看你好像真的很不舒服。”


    陈酒酒忽然有些严肃地说道:“你不能再为我找理由了,我真的经不起半点诱惑。你再这样讲的话,我当场睡给你看,让你几天都喊不醒我。这些搞不懂的题,还有做题时的绝望,以及没能抓住的学习机会,就会积压成为我的心结,甚至幻化成我的噩梦,是我永远也翻不过去的高山。”


    裴斯律鼓励她道:“那就慢慢翻过每一座山,不要心急,也不要难过。”


    陈酒酒犹豫了一下对他说道:“我真的很想翻到山的那边去,就是咱们这个山的台阶,能不能再铺得稍稍细致一些?有些台阶太高了,我真的上不去。”


    承认自己听不懂是很难堪的事,毕竟她能感觉到他在认真地讲。


    倒也不是说他讲得快,就是感觉思路衔接不上,还有就是有些是他自创的解题方法。


    老师讲的最基础的笨方法,她都难以接受,可能要练习很多遍,才能应用。


    现在再接触他这套方法的话,导致她的大脑完全是混乱的状态。


    “这样吧,我重新讲,你觉得哪里不理解,就直接打断我。”


    陈酒酒弱弱地说道:“这样真的可以吗?好像不太礼貌。”


    “没事,你直接问就好。”


    就这样,一整个下午,裴斯律只讲了五道题。


    不过没关系,这是他活该的。


    谁让当初他给她做这么难的题,把她的心态搞崩了。


    陈酒酒看着他在笔记本写着每道题的主体思路,以及应用到的知识点。


    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


    他的字有一种很凌厉的感觉,她觉得笔尖下的纸应该很痛苦。


    正这样想着,额头忽然被轻敲了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一边写公式,一边对她问道:“在想什么?”


    陈酒酒称赞道:“哇,你这么厉害,居然可以一心二用。你明明在写东西,是怎么发现我在走神的?”


    裴斯律没有回应。


    其实他写东西的时候,又何尝不在走神呢?


    写这种不需要思考的东西,最不费心思了,所有的注意力,自然是用来观察她有没有认真看。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


    陈酒酒如实地说道:“你写字的力气好大,我觉得纸应该会疼。”


    他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不会。”


    真是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每一个想法都这么可爱。


    再者说,纸疼不疼关她什么事?


    不认真学习,整天乱想。


    她继续说道:“而且,笔锋很是凌厉,在你落笔的时候,那一处的纸应该会害怕,感觉都要瑟瑟发抖了。听说写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你在学校里是不是很容易让人害怕的类型?”


    他的目光从纸上移开,落在她的锁骨处:“你想不想体验一下纸的感觉?”


    第34章


    陈酒酒忽然有一种危机感, 她摇了摇头:“不,我不想,一定很疼。”


    他对她引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把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 生怕他在那上面写字:“看你写字的力度, 就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轻扶住她的肩, 笔尖触及到她的锁骨处。


    陈酒酒被他这突然的举动, 吓得往后躲了一下。


    不过没能躲开,笔尖下一秒就追了过来。


    轻柔的笔触,仿佛在她的锁骨处跳了一支优雅而缓慢的舞蹈。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只是有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她问他:“你写了什么?”


    看着写在她白皙锁骨上的黑色字迹, 裴斯律的目光忽地沉了沉。


    趁着墨迹未干,他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原本清晰的字迹变得模糊。


    他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陈酒酒对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写在这里?”


    裴斯律继续在纸上写着思路,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的姿态:“因为你把手藏起来了。”


    陈酒酒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他据理力争:“我把手藏起来, 就是不想让你写的意思。为什么还是要写?”虽然不疼,但是让她有一点不舒服。


    像她这样很懂得体谅他人的人,是很难理解那种,为什么已经明显表现出拒绝,对方却还是忽视她意愿的行为。


    她在用小孩子的规则来约束大人。


    甚至是约束恶魔。


    怎么可能呢?那些怪东西,根本听不懂人话。


    裴斯律轻笑道:“我知道,所以才得寸进尺。如果你不想让别人做什么事, 就不应该逃避, 这样只会暴露自己无法抵抗, 反而让别人觉得势在必得。”


    他是在说自己, 可也不仅仅是在说自己。


    还有顾喜川。


    他不希望她一直逃避下去。


    哪怕她问他寻求帮助也可以,只要让他找到那个人,一定会帮她解决掉。


    而不是任由对方打电话, 不敢关机,不敢拒接,就连骂对方一顿也不敢。


    陈酒酒轻喃道:“那应该怎么做?”


    “你应该拿起笔,在我身上写字。让我感受到同等的痛苦,这样我才不敢再对你做什么。人总是会畏惧给自己带来疼痛的人,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有道理。”


    说完就拿过他手中的笔,将他推靠在床头。


    并且已经上手解开了他衬衣的第一颗纽扣。


    裴斯律攥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写字呀。不是你教我这么做的吗?”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是说,在我给你写字之前,你这样做才可以避免。”


    在对方下手之后,先给以沉痛的打击,才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都已经写完了,相当于已经造成了伤害,她才来写,又有什么用?


    理解能力真差。


    陈酒酒认真地说道:“我不管这个,你让我也写一下。”


    裴斯律对她哄骗道:“你在衣服上面写,一样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不一样。你刚刚怎么没有在衣服上写?别想骗我,我没有那么笨。”


    他只能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解开他的扣子。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并不觉得他们在暧昧,只是觉得她在玩。


    哪怕她现在亲他一下,他也不觉得她喜欢他。


    为什么会这样?


    裴斯律的心绪有些低沉,连带着肩膀也沉了下去。


    陈酒酒写完字后,才发现他的神态有些不对劲,她小心地对他问道:“你生气了吗?”


    “嗯。”


    她小声道:“真小气。刚刚我都没有生气,现在你居然在生气。”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背上多了一只手,将她往下压了压。


    “你也这样给别人写过字吗?”


    她认真地回应:“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相信她的话。


    特别是在看到她的眼中,没有半分慌张的时候。


    他的动作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她不觉得奇怪?


    还是说,因为和别人也这样过……


    她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对她么?


    明明是这样亲密的接触,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裴斯律快被陈酒酒气死了。


    陈酒酒仔细地观察着他的面目表情,发觉他好像越来越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以后不写了,你不要生气了。这个很容易擦掉的。”


    裴斯律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逐渐升高,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这种意识,还在这里糯叽叽地哄他。


    他赶在自己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之前,及时地推开了她。


    陈酒酒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了一边。


    他的力气很大,给她一种很暴力的感觉。


    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居然打我。”


    他冷声道:“我没有,只是想你离我远一点。”


    陈酒酒气得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裴斯律又恢复了原来一派庄严的姿态。


    他低着头一边写字,一边说道:“过来。”


    陈酒酒别扭道:“不,我怕你打我。”


    “你不过来,我怎么讲?讲完这道,就点餐。”


    她小心地挪到他身旁,仍旧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不再像之前靠得那样近,只是刚好看得清纸上的字迹。


    他把笔记本拿到两人中间,开始按照上面的思路讲题,旁边对应的是相关的知识点。


    陈酒酒看着纸张上,墨色的字迹开始泛出的金色光泽。


    她微微扬起头,看向窗外:“晚霞真美啊,连天空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裴斯律刚想敲打她,可是看到她欣赏窗外晚霞的神情,一时有些失神。


    “徐无类说,她高考结束的那天,在学校花园的长廊里哭了很久,一直到天黑家人来学校接她。因此,没能看到那天的晚霞。不过,在她同学的空间里,有很多人都拍到了高考结束后的晚霞,看起来很美,让人沉醉。晚霞不会因为世人的心情而改变,它永远光彩夺目,温柔绚烂。她说,希望我们也能如晚霞一般,不受侵扰地奔赴自己的光辉前程。”


    裴斯律抓住重点问道:“她高考失利了吗?”


    “没有,她和我们说,高考是正常发挥。那天哭,是因为,在高考的前一天,她的男朋友对她提出了分手。她男朋友说,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又闷又无趣,和她搞对象就是想看看会不会影响她学习,结果并没有影响。他们谈了一年半,徐无类的成绩始终维持在班里第一,年级前三十。而那个男生,始终维持在班里第二,年级前一百的程度。他没有一次考过她,就连高考也没有。”


    裴斯律感叹道:“歹毒又龌龊的男人。”


    “所以,徐无类告诉我们,不要谈恋爱。虽然可能不会影响成绩,可她每次想起那件事都很伤心,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再谈恋爱。她总觉得,别人接触她,是带有目的的。因为看过一个人伪装得那么好的样子,她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说,自己很喜欢教书,因为孩子永远比大人要单纯。她要永远和孩子们在一起,再也不想参与到复杂的算计之中。”


    裴斯律微微低头看向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很害怕,害怕经历和徐无类同样的事。特别是昨天你和我说,别人对我好,完全是因为爸妈的关系,让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里。我明明那么真心地对待每一个人,他们怎么会因为爸妈才对我好呢?这样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他轻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不是说自己说错了么,你不要乱听我讲的话。人情世故和做题不一样,做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人情世故确有千百种。就算没有你爸妈,你也是很招人疼爱的孩子。”


    可能是之前给她留下的创伤太大,她总是要对他反复确认才可以。


    “真的吗?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嗯。”


    如果欺骗一个人,可以让她开心,那他不介意多欺骗几次。


    在晚霞的余晖中,他温柔地讲完了那道题。


    陈酒酒坐在床上复盘做题思路。


    裴斯律去到了卫生间,他靠近镜子,扒开自己的衣领,看到她写下的几个字——陈酒酒。


    她的字看起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他伸手轻抚上去,像是触摸到了她干净柔软的心脏。


    裴斯律低头笑了一下。


    等他出去之后,发现陈酒酒坐在床上眉头紧锁,分外严肃。


    看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问她:“怎么啦?”


    陈酒酒指着刚刚那道题说道:“这里好像讲得不对,我刚发现正确答案选C,而你推导出来的是D。关键我还听你讲了那么久,我甚至觉得D是对的,因为我起初就选的D。你怎么按照我的错误答案在讲题?我的脑子本来就乱,现在更乱了。关键是,你讲得那么有理有据,怎么会这样啊?”


    裴斯律有些紧张地说道:“是吗?应该不会吧。”复杂的题目,他都很少出错。简单的,更不可能。


    她对他招了招手,让他坐下来重新推导。


    裴斯律在扫过一眼后,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自打她给他写字之后,他后面的推导过程,全是错误的。


    第35章


    裴斯律拿起笔把错误的推导过程划去, 重新写下解题思路。


    写的时候,还不忘揶揄她:“都怪你。”


    陈酒酒也很委屈:“这怎么会怪我呢?我明明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干扰,一直在认真地听你讲题。”


    他颇为严厉地说道:“我讲的时候, 你就没有自己的思考吗?连我讲错了那么多, 你都没有发现。”


    “因为我相信你啊。我的思路, 都是跟着你走的。”


    裴斯律的笔尖顿了一下:“你不要太相信我。”


    “哦。”


    他在纸上唰唰地写, 她在一边碎碎念:“可是,我不相信你,那还怎么听你讲题呢?难道要你讲一句,我都要反驳一下吗?”


    见他不理自己, 就往他那边凑了凑,看他写新的解题过程。


    她的脸都要蹭到他的肩了,裴斯律实在没办法专心地写下去。


    为了让她别离自己那么近,他拿出手机递给她:“点东西吃。”


    “不着急, 等我学会这道题再点。不然不知道错在哪里,我没有点餐的心思。”


    他把她的脸推到一旁:“我写完你再看。”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之前你都不这样的。”


    他终于放弃抵抗,任由她贴了过来。


    写着写着,他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到她的脸上。


    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其实,就算她不认真的时候,也好看。想到这里, 他突然笑了一下。


    见他笑, 陈酒酒也在一边笑了起来, 而且笑得幅度比他还要大。


    她几乎是笑倒在他的身侧。


    裴斯律问她:“你在笑什么?”


    “笑你呀。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 最独特的人。”


    “哪里独特?”


    “你做题把自己给做乐了,难道这还不独特吗?我都是越做越愁眉苦脸的,可是你刚刚笑了一下。”


    裴斯律的耳朵逐渐变红, 他才不是做题把自己给做乐了,只是在走神而已。


    写好过程后,他又重新给她讲了一遍,终于带她一起推导出了正确答案。


    陈酒酒满足地放下笔记本,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裴斯律不想被她触碰到,就走到了窗前,从窗户上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忍不住发笑,感觉她拿起手机点餐时的样子,也挺认真的。


    好像比他给她讲题时,还要认真。


    不过,术业有专攻,她在吃的方面,确实有很高的造诣。


    陈酒酒从窗户上看到他似乎在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之前她还以为他不爱笑的,给人一种沉郁阴冷的感觉,像一座沉寂在海里的冰山。


    现在倒没有那种感觉了,就是一个很正常的男孩子。


    这次的餐送来得有点迟,陈酒酒等不及就去浴室洗澡了。


    房间的门被敲响,裴斯律以为是外卖,打开门一看发现是蓝小波。


    蓝小波说着就开始往里面走:“酒酒呢?”


    裴斯律伸手把他推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找她有什么事?”


    蓝小波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啊?干嘛跟酒酒住一起?不是说不喜欢吗?”


    裴斯律冷声说道:“我确实不喜欢。”


    “那你拦着我干嘛啊,我找酒酒有事儿。”


    “我不会放你进去的。”


    蓝小波发狠地说道:“你是她什么人啊,干嘛不许我找她?我们是忘年交,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裴斯律推了蓝小波一下,把蓝小波给推恼了。


    当年蓝小波为了抢场子,也是在道上混过的,至今后脑勺还有道疤。


    如果裴斯律没有受伤的话,或许还能抵挡得住。


    可是他腹部被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又是刚刚缝合。


    两个人还没过上几招,裴斯律就被打倒在地,蓝小波看到自己沾了一手的血。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应该,不是我弄的吧,你别给我碰瓷儿啊,我现在走正道儿。”


    按理说自己下手没那么重,对方连衣服都没破,血到底是哪里来的?


    蓝小波反应了一会儿说道:“你该不会是,本身就有伤吧?”


    裴斯律没有说话,挣扎着站起来,又对着蓝小波的头打了过去。


    蓝小波倒也没手软,只是他被打得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刀片就架自己脖子上了。


    “按理说,打架归打架,点到为止,不能见血。可你身上这血,也不是我弄的啊,你跟我过不去干嘛?”


    刀片微微划过蓝小波的颈,血流了出来。


    “艹,你真敢划啊?不要命啦!你是真不怕我报复啊?你裴家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这么狠啊?”


    尽管裴斯律的面色苍白,可眼中仍旧不失狠戾:“谁派你来的?”


    蓝小波抹了一把自己颈上的血说道:“没人派啊。就是我有个朋友,在瑞士包个了景区,是个放松心情的地方,我准备带她去玩几天。”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我打电话给酒酒,可是她手机关机。后来我就打到陈家,她吴姨跟我说的,让我来这里找她。”


    “你一个成年男人,带小女孩儿出去玩,有什么目的?”


    蓝小波瞬间就欲哭无泪了:“不是我说,你这小子心是真脏啊!我跟酒酒是好朋友,我带她出去玩几天,怎么了?本来是想请他们一家人去玩的,这不是她爸妈不在吗?”


    “明知道她爸妈不在,还要带她出去玩,到底是我心脏,还是你别有用心?”


    蓝小波长叹了一口气:“得,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让我见酒酒,我跟她聊两句。你自己看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去。”


    裴斯律替陈酒酒回答道:“她不愿意。这几天,还要学习呢。”


    “学什么啊,放假了就好好玩几天。”


    “你怎么知道她放假了?”


    蓝小波没有办法回应,他胡搅蛮缠道:“你有完没完啊,老是针对我干嘛啊?”


    “我不会让你见她,你走吧。”


    裴斯律说完放开了蓝小波。


    蓝小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啊,你要是真的喜欢她,现在最好是让我带她走,不然不利于你们的将来。因为,我好歹也是她波叔,这世界上任何人害她,我都不会害她。”


    裴斯律看着蓝小波说道:“你是想今天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蓝小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听得懂裴斯律的意思,她是他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


    “之前吧,因为你,我挺难受的。就为了把你们两家安排在一桌,我的婚礼都被人搞砸了。结果,你还说你不喜欢她,弄得我跟个大傻子一样,感觉做的事没有意义。不过现在看来,你挺喜欢她的。行吧,我不后悔,婚礼砸了就砸了,好歹也成全了你。”


    裴斯律别扭地说道:“你别误会,我不喜欢她。”


    蓝小波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说完就转过身,一边擦着自己脖颈上的血,一边扬长而去。


    到了楼下,蓝小波掏出手机打电话:“哥,那小子就是头狼,咱酒酒这回是被狼给叼住了。你还不能愣拽,愣拽容易伤着孩子。我刚刚去那儿探了探情况,那小子给我脖子上划老长一口子。他把酒酒手机收了,也不让人见酒酒,你说他狠不狠?太狠了这小子。”


    “什么?你让我再上去一趟?哥,就算是上去,我也得明天再上去。今天肯定是不能去了。这年轻人不能激他,他不光是对我狠,对自己也挺狠的,今晚是宁肯死我手里,也不让我见酒酒。主要是,我怕闹出人命,你知道酒酒害怕看到这些。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给孩子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裴斯律脱下带血的衣物,用酒精棉球简单擦拭了一下伤口。


    还没来得及换新衣服时,就听到门外有敲门的声音。


    他换好衣服后打开门,发现是外卖到了。


    陈酒酒还在里面洗澡。


    他觉得她洗澡的时间,似乎总是很漫长。


    不过也幸亏她洗的时间长,不然就要看到蓝小波了。


    裴斯律一个人等得无聊,可是也不想自己先吃。


    只是在外卖箱里核查着点餐单。


    清点到最后,发现商家赠了两瓶饮料。


    他随手就想扔掉。


    没点的东西送过来做什么,万一吃出了问题,商家根本不会承认是自己送的,更不可能承担责任。


    可是又想起蓝小波说他心脏的话,就留了下来。


    或许,对方也是一片好心。毕竟,陈酒酒点的东西确实多,人家想赠她点东西,也情有可原。


    裴斯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倒也没什么问题,和平时的一样。


    可是没过多久,身体就开始出现异样。


    先是觉得口干舌燥,他接了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之后,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看来不是他心脏,赠送的饮料就是有问题。


    他把饮料连同外卖一同扔掉了。


    裴斯律敲了敲浴室门:“酒酒,我出去一趟。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也不要吃别人送的东西。”


    没有得到回应,他就又敲了几下:“酒酒,你还好吗?”


    此时,他并没有发觉自己语气的变化。


    陈酒酒笑着说道:“你好像小兔子的妈妈。”


    第36章


    裴斯律觉得自己的身体, 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有一种打开浴室门的冲动。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就只是在外面和她讲着话。


    他忍不住摸向浴室门,像是摸到了她一样, 内心产生出一种别样的温暖, 开始温声哄着她和自己讲话:“什么是小兔子的妈妈?”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她说了什么, 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这样会让他好受一些。


    陈酒酒笑吟吟地说道:“就是儿歌里面, 兔子妈妈告诉小兔子,不要随便给坏人开门。”


    裴斯律听完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感到特别自责,就算是药物的关系,也不应该被控制得如此彻底。


    对于她, 他连出现一点点不该有的幻想,都会觉得很愧疚。


    裴斯律不想成为裴固元和裴知遇那种人。


    他不能那么龌龊。


    陈酒酒没有再听到对方的回应,想来他应该是出去了。


    裴斯律去外面找了一辆专门做夜宵的小吃车,亲自看着对方做食物。


    不能再让她吃到加了料的东西。


    他拎着东西开门进去的时候, 陈酒酒刚好从浴室里出来。


    原本就燥热不堪的身体,笼罩在氤氲着香气的水汽里,更觉得难熬。


    好巧不巧地陈酒酒还凑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出汗了。”


    他忍不住攥住她的手腕,很想放到唇瓣处很轻地吻一下。


    可是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一旦吻下去根本就停不下来,那样一来对她绝对会是场灾难。


    最终只能用力地推开。


    陈酒酒比较神经大条, 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毕竟之前他在讲题的时候, 也推过她, 让她离他远一些。


    可是后来又把她喊了过去, 仍旧给她讲题。


    她对着他追问道:“下午的时候,你给我写得什么字?洗着洗着才想起来看,可是字迹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逃避着她的目光, 也尽量避免自己去看她:“不重要。”


    陈酒酒忽地拉住他的衣袖:“可是我想知道,很想很想,就像想知道题目答案的那种想。而且我都没来得及看,就已经洗掉了,太遗憾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呀?”


    有些人撒娇是无意识的。


    因为在家里经常撒娇,对同学也经常撒娇,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顿撒娇解决不了的。


    在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时候,哪怕她并不想对他撒娇,可讲着讲着话,一些肢体动作还是不自觉地就带了出来。


    他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炽热,不再似平时那般平静。


    有时候,裴斯律觉得陈酒酒挺傻的。


    该逃的时候,偏偏靠近。


    理智上裴斯律觉得自己还是能克制的,可是情感上却已经对她说出了引诱的话。


    “酒酒,你离我近一些,我就告诉你。”


    她茫然地问他:“现在的距离不够吗?”


    “不够。因为,是秘密,要很小声地讲。这样的距离,你听不到的。”


    其实裴斯律现在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现在就是想吻她,可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又害怕动作太过突然会吓到她,只是引诱着她不断地靠近。


    陈酒酒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他看向她粉粉嫩嫩的小耳朵,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


    越是靠近她,就越能嗅到淡淡的香气。


    在裴斯律脑海里那根弦即将断裂的时刻,陈酒酒听到了冷冰冰的三个字:“讨厌你。”


    在吻下去之前,他及时地刹住了车。


    因为忽然间想起,她在浴室里对他说的话。


    她说,他像小兔子妈妈。


    明明她那么信任他,把他当成妈妈一样。


    他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呢?肯定会给她留下特别大的阴影,以后她都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裴斯律现在完全是靠着自我洗脑,对陈酒酒泛滥而出的母爱,战胜了那些龌龊不堪的心思。


    她愣了一下,低头说道:“我不相信。你怎么会写这个呢?我能感觉到你当时写得特别温柔。”


    裴斯律一把将她推到安全区域,自己也顺势往后退了几步,断了自己要将她揉进怀里的念头。


    因为他靠着母爱洗脑,已经快克制不住了,脑海里又闪过一段声音:就算是妈妈,也可以抱抱她。就像妈妈那样,抱抱她吧,哪怕是一下也好。没关系的,她一定不会反抗。


    他不能对一个未成年做那种事。


    而且,他确认自己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和她产生什么联系。


    仅仅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他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陈酒酒被推得老远,感觉自己像是飞了出去一样,就觉得有些好玩。


    她都被他给推笑了,怎么用那么大力气啊。


    因为想要逗逗他,就重新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对他说道:“你不能总是这样很大力地推我,我的身体比较弱,承受不住的,刚刚就飞起来了!”


    裴斯律低头看向她,感觉她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心性一点都没有成长。


    她家里人总是把她保护得那么好。


    他刚刚明明是很粗鲁地推开她,她也觉得是在和她闹着玩。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开始疼,她绝不能被自己毁掉。


    这样孩子气的心性,应该留给爱她的人好好宠爱,陪她慢慢长大。


    那个陪她走到最后的人,一定会好好珍惜她。


    裴斯律冷声说道:“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你,让你离我远一点。为什么总是记不住?你的脑子,记不住复杂的公式,连简单的话也记不住吗?”


    陈酒酒的目光轻颤了一下,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讲,有些委屈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记住了。”


    裴斯律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到餐桌上。


    “外卖送不过来,今晚先吃这个。”


    她不敢再多问他些什么,只是轻声地回应他:“好。”


    他把餐盒一一摆好,还帮她接了一杯热水,放到餐具旁边。


    之后就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陈酒酒在他身后,小声地说道:“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吃过了。”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有事。今晚不回来了,你吃完就睡觉。”


    “哦。”


    关于对方态度的变化,陈酒酒只是低头难过了几秒钟。


    因为他带回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


    她从来不会为难自己,无论别人喜不喜欢她,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吃饭和睡觉,是天下第一等大事。


    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能吃能睡,是莫大的福气,可以抵抗一切外来的干扰。


    裴斯律并没有走远,他只是站在了房间的门外。


    因为要保护她不被别人打扰。


    不是出于对她的喜欢,而是简单的同学情谊。


    虽然现在身体仍旧很难受,但只要看不见她,至少她会是安全的。


    因为药物的原因,他感觉楼道的装潢,已经开始有些变形。


    神经由于过度兴奋,而没有得到合理的发泄,出现了不自觉地抽搐现象。


    裴斯律的身体,沿着墙体缓缓滑落下来。


    他坐在地上,低下头竭力忍耐着。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他没有心情理,也不打算看。


    可是接连不断地又响了好几下。


    裴斯律担心再响下去,会吵醒房间里的她,只能颤抖地用手拿出来看。


    一下没拿住,手机滑落在地。


    他开始用双手去捡,然后小心地点开。


    看到了应升萍发来的消息。


    “打过你那么多次,还从来没见过你狼狈地发抖。”


    “先生说让你进去,打裴知遇的账就不跟你算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苦着自己,不过是个女人,你管她愿不愿意。”


    “先生说,给你用的是烈药,忍着会废掉的,忍的时间越久阙值就越来越高,以后和别人再做起来,就不容易感受到快乐了。为了个女人把自己那玩意儿搞废掉,失去极致愉悦的体验不值得。”


    裴斯律对这些话感到很不舒服。


    就算是为她死都愿意,废掉又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也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以后也不会和什么人做。


    废掉就废掉,更清净一些。


    应升萍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先生准备派裴知遇过去,你自己看着办。”


    裴斯律现在恨不得把手机捏碎,他扶着墙站了起来。


    打开门走了进去。


    理智告诉他,不能靠近她。


    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朝着她走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他的嗅觉格外敏感。


    房间里原本清淡雅致的香气,此刻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浓郁


    裴斯律半跪到她的床前,有些无望地看着她。


    窗外的月光洒在她的枕头上,她睡得那么恬静,应该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


    他不能打扰她。


    虽然心里说着不能,手却已经伸了过去。


    在即将触碰到她之前,他的另一只手打开了床头灯。


    现在就是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博弈。


    一个想喊醒她,让她远离自己,另一个却是占有她,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忍得特别难受。


    可是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脸,又突然特别心疼她。


    但最终还是放肆地抚了上去。


    第37章


    如果是白天她醒着的时候, 他这样抚摸她的脸,已经是很过分的行为了。


    更何况现在是夜晚,他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对她做这种事。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龌龊。


    指腹一接触到她柔软温热的肌肤, 就感觉体内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了一样。


    只是这样, 远远不够。


    裴斯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指尖沿着她的耳廓缓慢滑落。


    旖旎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幻想,在此刻都能给他极大的满足。


    下一秒,沉浸于虚幻中的满足, 被巨大的巴掌声打断。


    裴斯律被打得头撞到了床头柜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一些。


    陈酒酒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很大的响动。


    她原本不想醒来的,没有什么响动能影响她睡觉。


    可是继续睡的话,又隐约觉得有人在用灯光照自己。


    她伸出手挡在自己眼睛上,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从指缝间看到床头灯打开了。


    谁打开的?


    陈酒酒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了看一旁的沙发,上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他没有回来过。


    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什么人。


    她回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睡前忘关了。


    不是什么大事。


    陈酒酒关上灯,重新钻进了被子里,沉沉睡去。


    裴斯律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


    他坐在满是冰水的浴缸里, 压抑地痛哭。


    因为, 感觉自己脏了。


    不是因为抚摸了她的脸才觉得自己脏, 而是对她出现那种不堪的幻想, 让他感觉自己龌龊又肮脏。


    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


    怎么能趁她睡着做这种事?就算道歉都没机会,他根本无法对她坦白。


    今晚的事,如果被她知道, 会成为她的噩梦。


    裴斯律一直都很讨厌裴固元那种人,他觉得他像沉沦于欲望中的禽兽,以毁灭他人的代价来达到自己的极致欢愉。


    可是他今天,居然和他做了同样的事。


    虽然他对她还没有做到那一步,可仅仅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到她,就已经让他十分自责了。


    对于她,连起心动念都是不应该的。


    何况,她还出现在他的幻想之中。


    裴斯律一边想,一边哭。


    既觉得自己很脏,又觉得对不起她。


    而且,他现在已经自责到,感觉那是件无法挽回的事情了。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他这里,他就是一个被欲望控制的傀儡。


    原本缝线的伤口,就没有愈合好。


    经过冷水长时间的浸泡,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不过可能是水太多的缘故,所以血渗出来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裴斯律现在伤口疼得厉害。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自己锁骨处,她写给他的字迹,想借此寻找一丝慰藉。


    可是没过多久,一种巨大的耻辱感在他的心里被无限放大。


    他趁她睡觉对她做了那种事,居然还敢在这种时候想她。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他是自己见过的最无耻的人。


    裴斯律的手猛烈地按压着腹部的伤口,利用剧烈的疼痛惩罚着自己。


    正常来讲,时间只会增长少年的阅历,并不会使少年变得扭曲。


    可一旦失去过什么,就会使人面目全非。


    失去是变态的催化剂。


    现在看起来如此纯情的少年,绝对想不到几年后的自己,恰恰是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在夜里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完成了从质疑裴固元到超越裴固元的过程。


    可即便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他的心也没有被填满半分。


    陈酒酒再次一觉睡到大中午,不上学的感觉就是好啊。


    明天真的不能再这么睡懒觉了。


    她不可以这么堕落。


    如果有人喊她起床就好了。


    在家里都是吴姨喊她的,醒来就吃早餐。


    吴姨准备的早餐特别好吃,是她早早起床的动力。


    在这里的几天,她都是一起床就吃午饭,甚至是晚饭。


    想想就很惭愧,觉得自己在学习上放松了许多。


    回家反省固然很享受,可是也难免有让人难过的时刻。


    她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裴斯律从门外进来。


    手上拎了饭。


    陈酒酒的眼睛亮了一下:“醒来就能吃到饭,好开心。”


    裴斯律看到陈酒酒开心的样子,自己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只是一想起昨晚,就觉得还是要和她保持距离。


    因为担心自己伤害到她。


    他低下头掩饰了笑意,避开她的目光,将饭放到餐桌上。


    陈酒酒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身影,有一点点难过。


    因为他在进来之后,明明听到她讲话,却还是没有回应。


    她想起昨天的事,以为他是不想和自己讲话,就强行忍住了和他讲话的冲动,默默地下床去到了卫生间洗漱。


    裴斯律直到她进去之后,才敢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气氛有些微妙。


    他在摆好她的餐盒后,选了一个离她很远的位置。


    陈酒酒洗漱好出来,看到两个人的位置后,也并不在意。


    她只在意他带的饭好不好吃。


    其他的,无所谓。


    他就是再讨厌她,也不影响她吃饭。


    昨天晚上的饭,还是让她感到比较惊喜的。


    她一直以为以他的口味来讲,带回来的东西,不会太好吃。


    没想到还挺不错的。


    裴斯律看到陈酒酒埋头吃饭。


    内心开始疑惑起来,她怎么也不和他讲话呢?


    之前吃饭的时候,她都会和他聊天的。


    不会是,昨天晚上,她感受到什么了吧。


    裴斯律瞬间就吃不下去了。


    要道歉吗?


    在裴斯律纠结的时候,陈酒酒已经干完半碗饭了。


    她好像吃得特别快乐。


    筷子跟餐盒里的食物打得有来有回的,甚至很有节奏感。


    她仿佛已经和食物交流过感情了。


    每一个都心甘情愿地被她吃,仿佛被她吃掉是一种荣幸一样。


    原来不和任何人讲话,她自己也能吃得很好,不会感到无聊和寂寞。


    反倒是他有些受不了。


    裴斯律觉得餐盒里的食物难以下咽。


    他现在连水都险些喝不下去。


    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去到了窗前,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陈酒酒看了看摆在他位置上的菜。


    虽然和她这里的是一样的。


    可是,他也剩太多了吧,怎么能浪费粮食呢?


    原本决定好不打扰他的,可她实在是不忍心那些菜丢掉。


    她看了看窗前的他,小声地说道:“你不吃了吗?”


    裴斯律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他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


    “那我可以吃吗?”


    “随便。”


    陈酒酒把餐盒拽到自己这边,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在美好的中午享受到双份美食,又给自己吃开心了。


    今天陈酒酒吃过饭后,没有睡午觉的意思,因为之前已经睡过很长时间了。


    她觉得自己要抓紧时间学习。


    裴斯律看着陈酒酒主动地坐在书桌前学习,觉得她有些奇怪。


    他扯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之前不是在床上学么?”


    “因为那时候身体不舒服,一点也不想下床。”


    “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他记得一般不会好这么快的,不是说少则五天多则七天吗?


    其实还是很难受。


    可陈酒酒不想再在床上学习了。


    因为昨天他的话,让她有些受打击。


    别的倒是还好,唯独那句,他说她的脑子记不住公式……


    虽然这是事实,可她还是会难过。


    她觉得自己再在床上学习,看起来好像态度不认真一样。


    妈妈说学习不好的人,不会被轻视。


    只有学习不好,学习态度也不好的人,才会被人轻视。


    陈酒酒不想因为误会,导致他把她看成那种不好好学习的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他沉声说道:“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我能忍得住。在学习上,我是认真的。”


    裴斯律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好像要对他证明什么一样。


    他一直都知道她学习很认真啊,什么时候说她不认真了?


    他靠近她,准备接着昨天的给她讲。


    陈酒酒微微地往旁边挪了挪:“我先自己学,有不会的题再问你。你不用在意我,可以学你自己的。”


    如果说吃饭时候的沉默,还不至于让他多想的话,那现在她的表现,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好奇怪啊。


    明明试卷上的题,她大部分都不会。


    怎么突然要自己学了?


    陈酒酒低下头继续做后面的题。


    越做越难,做得她头疼。


    手边一本教辅资料都没有,她跟题目大眼瞪小眼。


    连个思路都想不出来。


    裴斯律就在一旁托着腮看着她。


    他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问他寻求帮助。


    陈酒酒已经完全沉浸在解题的痛苦中了。


    更痛苦的是,对答案,错到怀疑人生。


    她就这样宁可痛苦一下午,也不问他一个题。


    看得裴斯律都有些着急了。


    他还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绝望的表情。


    又好笑又心疼。


    最后实在忍不住,他抽走她的笔,问她:“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她低头看着题目:“我没有怎么,就是在认真地做题。”


    “为什么明明不会,也不问我?”


    她想了想说道:“你昨晚说我记不住公式,所以讨厌我。”


    第38章


    裴斯律回想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陈酒酒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笔, 低着头一边看题一边小声嘟囔道:“你就是说过。在把我推得飞出去很远之后,对我说的。”


    裴斯律终于想起自己情急之下说的话了。


    “我确实说过你的脑子记不住公式,也说过讨厌你。不过, 这两者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我不是因为你记不住公式, 才讨厌你的。”


    陈酒酒将笔拍在桌子上:“不可能, 一定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我就不能因为别的讨厌你吗?”


    她摇了摇头:“因为, 我找不出自己除了学习不好之外,任何讨人厌的点。”


    裴斯律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确实。


    他根本找不到她身上惹人讨厌的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可爱。


    而且, 学习不好,也并不会让他讨厌。


    陈酒酒装作做题的样子,一边在纸上胡写八写,一边小声地对他分析:“我想了一下, 你是在教完我题目之后,对我的态度才有了变化的。一整个下午,我只学了六道题。这样的进度,确实有些慢。”


    “因此,你有情绪也很正常,我完全理解你的情绪。因为你也是高三的学生,不能把时间都耽误在我这里。所以, 以后你不用再教我题了。”


    裴斯律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果我不想教了, 会直接告诉你的。不会像别人那样找别的理由, 暗戳戳地欺负你, 让你别来烦我。为什么在别人教你题这件事情上,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的用词很精准,在学习这件事上, 她缺乏安全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


    只是陈酒酒的害怕,隐藏得比较深,不容易被人发现。


    陈酒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会像她那样,连续三年都待在同一个班级。


    她觉得他理解不了。


    在学习上,她是个很有自觉性的人。


    她觉得学习就像爬山,每个人都要自己爬上去才可以。


    让别人给自己讲题,相当于让别人背着自己爬山。


    既占用对方的时间,又消耗对方的体力,还会拖慢对方的进度,有谁会想要自己身上背个累赘呢?


    一直以来,她主打的就是,宁可自己爬山,也绝不干扰同伴。


    自己可以学习差,但是不能因此影响同学。


    只是她待在山脚下太久了,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爬上去,以及是否真的具备爬山的能力。


    她有些惆怅地说道:“我从来没有从班里考出去过,虽然在这个班级待得很舒服,可是偶尔也会想,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在最该拼搏的年纪,我拼了个稀巴烂。”


    裴斯律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她的成绩的确一直都不是很好。


    “可是,这和我教你题有什么关系呢?”


    陈酒酒转过头看向他,眼睛红红地问他:“你会教一个明显看不到希望的人吗?我觉得我昨天的表现不太好,可能会让你觉得没什么希望。其实,不止你讨厌我笨,连我自己也有些讨厌自己这么笨。”


    裴斯律忽然觉得自己昨天,是不是话说得重了。


    明明之前说过那么多次讨厌她,她从来都没有当真过。


    昨天不过是情急之下,胡乱提了一句她记不住公式,她就觉得他嫌弃她。


    看来学习真的是她的心魔。


    “我也在一个班待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考出去过。”他从开学就在1班,从来没有掉出去过。


    陈酒酒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不会有人和我一样的。”


    “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可是,就算一直在一个班,你的成绩应该会有波动的。不会像我一样,一潭死水。”


    裴斯律摇了摇头:“很少变,即便有变动,也是退步。从来没有进步过,一直是那个位置。”


    只有偶尔几次退步,其他大多时候都是第一,很难再有什么进步了。


    他没有骗她,只是选择性地叙述,尽量选择两人相似的部分。


    陈酒酒小声地说道:“原来真的有人和我一样啊。我以为只有我自己,两年来都没怎么变化过。”


    “其实,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如果没什么变化,就是没希望的话,那你让别人怎么办呢?”


    她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又对他问道:“你真的不是因为我很难教,才讨厌我的吗?”


    “绝对不是,放心吧。我讨厌你的地方可多了,但从来不是因为你难教。而且,我觉得你比我班里的同学聪明多了。又爱学,又认真,又努力,又刻苦,是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裴斯律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沈修理的心理疏导有多重要。


    在这以前,他对此都是不屑一顾的。


    最讨厌做题的时候,沈修理在他身边念叨个没完,影响他做题的进度。


    现在看来,原来只是他不需要,她很需要。


    智商高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顺利,只要找到规律和突破点就行。


    他发现,虽然陈酒酒平时像个小太阳一样,可也是很需要鼓励的。


    尤其是在学习方面,要慢慢地哄着她学。


    最好是讲一个知识点,不管她有没有理解,就好好夸夸她的那种。


    待在山底很久的人,太需要认可了。


    千万不能再对她说什么记不住公式……真话有时候是很伤人的。


    记不住公式也不是她的错,是公式太复杂的错。


    高考是筛选性考试,自然会设置一堆复杂无用的东西来为难人。


    这是教育的错,是社会选拔机制的错,甚至是世界内卷的错。


    总是,绝对不是陈酒酒的错。


    裴斯律是真心这样想的。


    陈酒酒是很好很好的孩子,不应该受到这种残忍的折磨。


    特别是学校变态的分班机制,看把好好的孩子都给打击成什么样了。


    他甚至考虑开学后,要给校长写封信,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分班机制,这样确实不利于学生的身心健康。


    被夸的陈酒酒,忽然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她小声地说道:“那你还愿意给我讲题吗?”


    “愿意啊。我的脾气不是很好,也不是什么很能忍的人,如果我不想的话,会很直白地告诉你。在我没有说出那样的话之前,请你尽情地使用我,像工具书那样使用。”


    陈酒酒回顾自己之前的人生,她什么都有了,也极少有憾事。


    唯独缺少一本像他这样的工具书。


    她什么都可以问,他什么都会答,更重要的是永远不会嫌弃她笨。


    她把试卷铺到他面前,把自己斑驳的伤口摊开给他看。


    “我错得有点多,有些过程也是乱写的,你不要笑我。”


    裴斯律认真地说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被打击这么多次都没有放弃,已经超越了许多人了。”


    他不再吝啬对她的夸奖,因为不想她眼里的光消失。


    对于昨天的那句无心之言,他至今都感觉很愧疚。


    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在意。


    那样的话,对她来说,确实太重了。


    裴斯律在讲题的时候,发现陈酒酒总是跟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样讲起来很别扭,好像他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一样。


    他试图离她近一些,可是却看到她往旁边稍稍挪了一点。


    看到她对自己避之不及,裴斯律突然生出了捉弄她的心思,他故意又往她身边凑了一些,她又不动声色地躲远了一些。


    他借着讲题的机会,不断地往她身边凑,她不断地躲。


    最后,陈酒酒为了和他保持距离,直接摔坐到了地上。


    裴斯律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并不准备拉她起来。


    在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后,他冷淡地问她:“我又不会打你,为什么总是离我那么远?”


    其实,陈酒酒离得不算远,只是不如昨天在床上的时候近。


    如果以同学关系来看,他们之间是很正常的距离。


    她今天保持得很好,并没有越界。


    陈酒酒坐回到椅子上后,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回应他:“那个,不是我喜欢计较啊,就是,有的时候,我实在是把握不好你话里的意思。昨天,是你说让我离你远一点的。”


    裴斯律忍不住对她调侃道:“我每天都跟你说好几次,哪次见你听了?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听话?”


    陈酒酒也是被他弄得没有办法了,以前哪里接触过这么性情多变的人,她都有点想哭了。


    “那我现在,到底是应该,离你近一些,还是远一些?”


    她要被他折磨疯了,他怎么比数学题还难懂啊!


    裴斯律低下头不说话,在笔记本上唰唰地写着字。


    陈酒酒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他的思路真的那么流畅,还是在对她生气。


    良久,裴斯律才漠声对她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陈酒酒从座椅上离开。


    她接了杯温水,在窗前一饮而尽,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既然让她看着办,那她就真的看着办了。


    她转过身,不知何时他站在了自己身后。


    裴斯律接过她手中的水杯,准备帮她再接杯热水。


    她问他:“这个距离可以吗?”——


    第39章


    裴斯律定定地站在原地, 没有回应她。


    陈酒酒就算是脾气再好,现在都有些生气了。


    她都和他说了,自己不喜欢猜别人心思, 他怎么还是在让她猜?


    “你不说话, 我会当你默认哦。其实, 我觉得你还是给我一些暗示比较好, 不然,我担心待会儿弄得你心里不舒服。”


    他仍旧没有理她。


    陈酒酒低下头生闷气。


    裴斯律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握紧了杯子。


    她在生了几秒闷气后, 也是终于想开了。


    可能他就是这样不善表达,需要她不断试探的性格。


    他都没有嫌弃她笨,她怎么可以嫌弃他的性格呢?


    陈酒酒仰起头观察着他的反应,又往他身前挪了一点。


    她欢快地对他提议道:“你要是忍不住想推开我的话呢, 请把我往床的方向推,这样我会在被你推得飞起来之后,还能掉在床上弹飞一下,相当于飞了两次!”


    说着还对他比出了“耶”的手势。


    裴斯律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觉得以后谁要是娶了她,应该每天都会很开心。


    陈酒酒看着他笑,自己也跟着他笑:“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不然真想让你感受一下, 猝不及防被推飞的感觉, 真的特别好玩!”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和她玩过。


    他笑着笑着, 眸中忽然多了一丝哀伤。


    因为是很暴力的举动,所以才没有人敢对她做。


    她根本没被推过,也没被打过, 也意识不到那是一种暴力。


    或者说,陈酒酒永远都不会认为,会有人以暴力的方式对她,就算有人做了,也只觉得是在玩闹。


    可他不同。


    无论是裴固元还是裴固元的保镖,他都被他们打飞过很多次。


    飞起来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因为很快就会摔落到地上,五脏六腑都会被震碎。


    裴斯律正这样想着,忽然感觉有人轻撞进了自己怀里。


    她居然,在抱他。


    陈酒酒小声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抱抱你。”


    其实是因为看到他眼中,突然流露出的悲伤。


    能让一个笑得很开心的人,瞬间笑不出来,一定是经历了很难过的事。


    不然不会如此的。


    看到他破碎不堪的目光,给陈酒酒心疼坏了。


    裴斯律并没有回抱她。


    因为他不喜欢她这样随意地抱别人,哪怕抱的人是他也不行。


    万一养成了习惯,就不好了。


    他因病休学了一年,比她年长一岁,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


    而她还未成年。


    她这样抱他,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有一种成年男人在装脆弱,诱骗小女孩儿的感觉。


    裴斯律沉声说道:“在我之前,你像这样抱过多少人?”


    陈酒酒在他怀里认真地回想着,计算着,准备给他个准确的数字。


    他以为她这次会说个谎话,哄骗他一下。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在很认真地想。


    “算了,别讲出来,我不想听。”


    她在他怀里轻“哦”了一声,仍旧抱着他不撒手。


    “你抱完了吗?”


    陈酒酒摇了摇头,她觉得他还是需要他。


    她能从他的心跳的频率感知到,他现在仍旧很难过。


    如果她放开他的话,无异于把他的心摔在地上。


    她不是在抱他,而是在抱他的心。


    他的心,在害怕。


    至于害怕什么,她并不知道。


    只是觉得,他的心很需要一个保护屏障,屏蔽之前所有的伤害,哪怕暂时忘记也好。


    陈酒酒好像从小的时候,就有这样一种能力。


    能够看到别人心里隐藏的伤痛。


    刚上小学时,学校举行亲子活动,她看比自己高一年级的学生比赛。


    其中一对父子拿了第一。


    可是小男孩儿的表情,却看起来并不开心,反倒透着一股悲伤。


    周围人都在祝贺他,他却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反应。


    因为有些好奇,她就跟着他去了后台,结果就看到那个男孩子,被他的父亲一巴掌打倒在地。


    他的父亲还想用脚踹他,她及时地跑过去拦住了。


    那是她救下的第一个人,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她记得自己虚张声势地说道:“妈妈说,家暴孩子是违法的。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叔叔很快就来!我不会再让他做你的孩子了,我爸妈会领养他,以后他就是我的哥哥,你不可以再打他。我妈妈姓陈,爸爸说,陈家想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关于领养的事,爸爸会和你交涉,你只要签字就好。哥哥不会再回你家了。”


    男人似乎是被她吓住了,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后,沉默地转身离开。


    她把那个小男孩儿扶了起来:“以后你住我家,我家很大,有很多房间。我昨天还对月亮许愿,想要拥有一个哥哥,今天月亮就把你送给我了。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哥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完,还抱住他倔强的小脸,狠狠地吧唧了一口。


    他是月亮送给她的礼物,亲一口怎么了。


    小男孩儿之前还在强忍着泪水,在被她亲过之后,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出来。


    她听他沉声说道:“你走吧,我逃不掉的。”


    她牵起他的手:“我带你去见我爸妈,他们很厉害的,一定能救你。”


    他不轻不重地将她的手扒拉下来:“没人能救我。”


    “我家是陈家,你有听过吗?”


    “我没听过,也不认识你。以后,别再跟过来了,很危险。那个人,是坏人。”


    她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不害怕坏人,你也不要害怕。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你来我家,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家里的零食都给你吃。”


    小男儿突然推开了她,往男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他上了车,那辆车扬长而去。


    陈酒酒追着车记下车牌号,然后就去找自己爸妈了,这个哥哥,她要定了!


    可后来的结果是,爸爸说那个小男孩儿和家人移民了,之后就消失在了国外。


    陈酒酒为此哭了好几天,一到学校就哭,甚至去那个小男孩儿的班级门口哭。


    爸妈实在不忍心她留在这个伤心地,就给她转学了。


    到手的哥哥,就这样飞了。


    如果当时她抱紧一些,或者再跑快一些,就能把哥哥带回自己家了。


    月亮真是小气,明明礼物都送给她了,还要收回去。


    那时候的陈酒酒,不仅觉得月亮围着她转,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


    明明她有着让世界运转的能力,可还是救不下那个小男孩儿。


    这让她特别自责。


    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在国外有没有生活得开心一些。


    当时的裴斯律并没有移民。


    之所以不去上学,是因为被裴固元打到住了院。


    那天裴固元特别生气,在他上车之后,又把他带到郊外暴打。


    裴固元嫉妒蔚澈然,嫉妒他拥有的一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蔚澈然自然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别人的孩子收养倒还有可能,至于裴家的,想都别想。


    在收买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后,他特意让女儿待在那个班的门口哭了几天,等她彻底地死了心,才给她转学的。


    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两个孩子就不可能遇见,甚至连听说彼此的消息都毫无可能。


    高中是为了升学,没办法。


    他不能为了避开裴家的儿子,让自家的女儿放弃进最好高中的机会。


    不过听说学校按成绩排班,女儿的成绩他清楚,估计不会产生什么交集,反倒有几分放心。


    在被陈酒酒抱着的时候,裴斯律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因为不那么痛了。


    哪怕是回忆,也只有很平淡的感觉,不会再有身临其境的痛苦。


    陈酒酒自然也感知到了这一点。


    他什么时候需要她,什么时候不需要,她都能感知到。


    于是在他的伤口愈合,不再需要自己的时候,就小心地松开了他。


    怀中的温暖突然地抽离,让裴斯律一时慌了神。


    他下意识地想要重新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手中的玻璃杯不慎滑落在地,碎片飞溅。


    陈酒酒没有躲开,她重新抱住了他,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没事的,别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他的心,可不能再因为碎掉的杯子受到什么惊吓了。


    裴斯律冷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可我还是小孩子,很需要这样做。”安慰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其实上天还是很偏爱陈酒酒的。


    当遇到不合适的人时,总是会弄出些事故,来提醒她快逃。


    比如那场精心安排的宴会初见,上天为她安排了一场事故,试图拦下他们见面。比如那天早上,在裴斯律即将接近她的时候,派了林冷月来堵他。再比如现在,在他即将主动地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小腿。


    可惜,她对上天的提醒太过迟钝,对日后可能遇到的危险无从察觉。


    正如此刻,她被他公主抱了起来,轻放到床上。


    在这场与上天的博弈中,裴斯律处处占尽先机。


    第40章


    陈酒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了医药箱。


    “这个是房间里原本就有的吗?”


    “嗯。”


    “这里的服务越来越周到了,我之前都不知道呢。”


    裴斯律有时候对陈酒酒真的是很无奈。


    她自己家的酒店,房间里都有哪些服务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有医药箱呢?


    这明明是他为了给自己换药才准备的, 没有想到她会用上。


    在帮她进行按压止血后, 他用碘伏轻蹭着伤口处消毒。


    他处理自己的伤口, 是不怎么在意的疼痛的, 可因为现在面对的是她,手不免有轻微地颤抖。


    她任由他摆弄,也不喊疼。


    在处理好伤口后,裴斯律开始用酒精棉球轻柔地帮她擦拭小腿上的血迹。


    干涸的血迹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看起来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仿佛被人虐待过一样。


    裴斯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一直擦拭到她的脚踝处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顾喜川在电话里的那些污言秽语。


    他说要亲吻她的脚踝, 还要把她的小腿放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这种经历的裴斯律,完全想象不出来那是怎么个姿势。


    只觉得,如果她被那样对待的话,一定痛不欲生。


    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不行!”


    陈酒酒被他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小腿也下意识地往回缩,却被他紧紧地攥住。


    她小声地说道:“你弄疼我了。”


    之前帮她处理伤口,都没这么疼。陈酒酒感觉自己的小腿要被他捏碎了。


    回过神来的裴斯律, 手上忽地松了些力气, 开始继续帮她擦拭。


    可是, 心却越来越乱, 乱到他完全无法控制。


    他根本查不到顾喜川是谁。


    但凡姓顾的有头有脸的家族,最近都被他查了个底掉,连人家在外有几个私生子都查出来了。


    可就是查不到顾喜川这个人。


    裴斯律很想帮陈酒酒, 但她从未对他寻求过帮助。


    甚至是,只要他过问和顾喜川相关的事,她就要和他做陌生人。


    不自觉地疏远他。


    这让他特别难以接受。


    到底是什么样背景的人,让她害怕成这样?


    既不告诉父母,也不告诉他,连向外界倾诉的心思都没有。


    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骚扰,忍了这么久……


    帮她处理完伤口后,裴斯律一边收医药箱,一边生闷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反正就是很气。


    陈酒酒坐在床上低下头,抱着膝盖给自己呼呼。


    还是很疼的。


    在他处理的时候,之所以没喊疼,是不想打扰到他。


    正沉浸于自我安慰之时,忽然感觉床侧陷了一下。


    裴斯律把她的肩膀扶起来,让她正对着自己。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陈酒酒仔细地想了想:“因为我喂同学吃东西,连累他回家反省,我挺愧疚的。”


    裴斯律再一次被她给气笑了,谁会在乎她和别人的恋爱故事啊!


    他现在只在乎她被骚扰的事。


    至于其他的,她爱喂谁喂谁,他管不着,也不稀罕管。


    他冷声问她:“还有吗?”


    她又想了想说道:“你有轻生的念头,让我觉得很害怕。”


    裴斯律的目光忽地轻颤了一下,他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除此之外呢?比如感情方面的,有坏人欺负你吗?任何形式的欺负都算,哪怕是话语上的,不要觉得害怕,或者感到不好意思,你可以都告诉我。”


    陈酒酒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她还是不肯对他讲。


    裴斯律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


    他认真地对她问道:“陈酒酒,我们是在蓝小波的婚礼上遇见的,是不是?”


    她听完点了点头。


    “能去参加他婚礼的,就表示背景还说得过去,对吗?”


    陈酒酒没有回应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讲这些。


    裴斯律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家的实力也还可以,有干净解决问题的能力。你明白吗?”


    其实他已经在对她暗示了,只是她似乎听不懂,仍旧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最终,他忍不住说道:“你们陈家做事,向来比较干净,可我家也是这样,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并且,效率极高。我家在国外养了一批人,专门处理那些,无法合作又不听话的人。哪怕对方的势力不可撼动,也能处理得也很干净。那种人一般仇家都很多,绝对不会想到是谁做的。只要在处理完后,把剩下的利益合理分配就好。”


    “我有权利使用这些人,绝对不会牵扯到你和陈家的身上。所以,你告诉我,你身边有没有势力高出陈家许多,但是对你很坏的人,如果有的话,我帮你解决掉。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日后也不会拿来威胁你做什么事。”


    裴斯律考虑得十分周全,全方位地打消了她的顾虑和担忧。


    他是真的很想哄着她讲出来。


    只要她告诉他,关于那个人的一点线索,他就能找到他。


    单单凭借虚拟号码和语音分析,查不到任何消息。


    陈酒酒看着眼前的人,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裴斯律轻柔地帮她拭去。


    可她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流得特别汹涌。


    他低下头对她温声哄道:“你可以信任我的。无论那个人多厉害,我都会帮你解决掉。”


    陈酒酒小声地说道:“我有点害怕。”


    他小心地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对她诱哄道:“告诉我,他是谁。”


    裴斯律能感觉到,在他抱她的时候,怀里的人轻颤了一下。


    陈酒酒痛苦地说道:“我有点害怕我家的情况,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家里养了一批做事很干净的人。”


    她现在处于一种人生观幻灭的状态。


    商战复杂多变,输赢瞬息之间,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可是从没想过不听话的对手会被处理掉。


    蔚澈然精心封锁的秘密,圈子里都心照不宣的规则,被裴斯律说了出来。


    可能是他觉得太过稀松平常,并没有考虑到陈酒酒的接受程度。


    导致她已经开始害怕自己的家人了。


    裴斯律没有被家人好好保护过,接触的总是最为血腥残忍的东西。


    可陈酒酒不一样。


    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打架,或者是做很残忍的事,都会被身旁的人捂住眼睛,生怕激烈的场景会惊扰到她。


    看到怀里脆弱又无辜的陈酒酒,裴斯律无奈地想,她怎么总是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呢?


    陈家养了怎样的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家有同样的能力来解决。


    可是他看她这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完全忽视了这一点,完全沉浸在刚刚得知的真相中。


    他只能继续哄骗她:“没有人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陈家养过一批这样的人。我只是猜测,你不要多想。可能因为是我家的手段比较脏,所以总觉得别人也和我家一样。”


    陈酒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觉得,我家,应该不会的。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听爸妈提起过那些人。”


    裴斯律轻“嗯”了一声。


    谁家大人处理事情,会让小孩子听到啊。


    除了裴固元。


    “妈妈对我说,金钱永远无法凌驾于生命之上。熙熙攘攘,为利来,为利往,不应该被嘲笑和侮辱,因为最终目的都是生存。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很珍贵的,就算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也无权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的事。我家不会做那种事的,绝对不会。如果真的做了的话,我就不在家里待了。”


    陈酒酒此刻的想法,裴斯律在小学的时候有过。


    他对怀里的人问道:“不在家里待是什么意思?想离家出走吗?”


    她摇了摇头:“所有离家出走的人,都会有回去的一天,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要自力更生,再也不回去了。”


    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一下。


    如果是普通人,尚且可以自力更生,可陈家的人是没这个机会的。


    别人坠落云端,或许能活,陈家的人,只有被践踏至死的份。


    正因如此,蔚澈然才会竭力地扩大势力,不至衰落,甚至每个周期都处于上升的阶段。


    陈酒酒根本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复杂。


    就像现在,失去爸妈的保护,会有多危险,她也不知道。


    可他对她毫无办法。


    万一再被他惹哭,到时候又要哄了。


    他只能无奈又怜爱地“嗯”了一声,对她的想法表示认同。


    陈酒酒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她小心地捧起他的脸说道:“家里的大人,或许会为了生存,做出一些不好的事。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要学这些,永远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再收手就很难了。我很担心你,你答应我,不要轻贱他人的生命,更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


    裴斯律没有办法答应她。


    他快要被那个叫顾喜川的人折磨疯了。


    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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