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没有人可以影响到他。
打寇柏同, 是因为对方撞到自己没有道歉。
和陈酒酒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斯律一直都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本性。
他害怕变成裴固元或宋温意那样。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对人施暴时的行为,每一招都像极了裴固元。
就连把人从楼上扔下去也是。
寇柏同被裴斯律扔下楼的事, 惊动了学校里的领导。
救护车离开后, 学校里开了一下午的会, 来讨论处理结果。
直到学校接到寇家接受和解的电话, 再加上裴固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张精神鉴定证明,学校对裴斯律的处理结果才出来。
处理结果是:裴斯律和寇柏同互殴,裴斯律回家反省一周。
除此之外,全面封锁消息, 不许学生发言讨论,找老师专门在网上盯着舆论的发展。
一旦有人在网上说出实情,就立刻用“学校大扫除,学生擦玻璃不小心摔下来”的假消息替换。
学校一致认为, 保裴斯律,就是在保学校的声誉。
他是极有可能成为省状元的人。
荣誉背后,是绝不能有污点的,即便有,也可以被掩盖。
说来也多少有些讽刺,陈酒酒和裴斯律是同一天回家反省的,而且反省的天数一样。
犯错的性质却大不相同。
一个是和同学谈恋爱, 一个是和同学互殴。
陈酒酒是中午放学走的, 裴斯律是下午放学走的。
陈酒酒不知道寇柏同被人打得那么严重。
她从回到家就一直在好好学习。
并不关心别的什么事。
下午整个高三年级, 都是放养的状态。因为老师们都在开会, 顺便培训接下来的说辞。
课间学生们奔走相告,走路一定要离裴斯律远一点!
有个可怜虫,仅仅是撞了他一下, 就被打得半死,救护车都来了。
最为害怕的,是1班的学生。
学校是“回”字型构造,18班的位置相当于在一班的正对面,隔壁的17班在斜对面,尽管和1班在不同的楼层,但还是完全可以看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的。
最先发现裴斯律上去打架的,是陆丰。
他在想,自己给陈酒酒的情书,要写什么比较好。
想不出来,就望着18班门口发呆。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裴斯律的身影。
“卧槽,快看,裴哥打人了!”
起初1班的学生是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直到看到寇柏同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才是真真切切地受到了惊吓。
就连班里最为魁梧的男生,都是瞬间吓得飞起,一溜烟跑回到了座位上。
裴斯律在班里,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
因为处于风暴中心,1班的学生连议论都不敢议论。
就算是课间,大家也是远远地绕开裴斯律身边。
虽说一楼摔不死人,但他打人还是挺疼的。
有谁闲的没事儿,敢招惹那种人啊。
都不能简单地用残忍和暴力来形容了,这已经是毫无人性的变态了。
陆丰现在除了庆幸,就是庆幸。
他今天那么打扰裴斯律,对方也只是说了他一句恋爱脑,再没说别的难听的话。
这已经是很宽容的对待了,他是从心里感谢裴斯律不杀之恩。
裴斯律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一整个下午,别人都在那里忧心忡忡的时候,他埋头哐哐写卷子。
做题效率甚至比之前还要高。
别的不说,就这个心态,真是无人可比。
1班的同学,由于目击者众多,有不少人都要接受心理辅导。
主要是寇柏同掉下来的时候太惨了。
难以想象,就只是撞了一下,裴斯律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
裴斯律收拾东西离校前,沈修理把他喊到门外谈话。
其实沈修理特别无奈,就像看着自己精心雕琢的玉,有了一道裂纹一样。
“为什么打人?”
裴斯律冷静地说道:“他撞完我,没有道歉。”
沈修理特别痛心地说道:“我不相信会是这种理由,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你最近的情绪,真的很不对劲。”
裴斯律淡淡地说道:“压力大,需要发泄。刚好他撞上了,我不是针对他,换了别人也一样。”
“压力大,你找我啊!我帮你啊,为什么要打人呢?这会成为你永生的污点的。以后,无论你做出多大的成就,总是会有人在背后说你,差点把人打死的过往。”
“无所谓,不用为我担心。”
沈修理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就算所有人都夸我,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加成,我不是在为那些人而活。况且,也有可能,我没有未来。”
沈修理平时是很理性的一个人,可是他差点被裴斯律的话给说哭。
现在不会有人比他更心痛了。
“你怎么会没有未来啊?你明明是我最有希望的学生,到底是谁在毁你啊?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期望呢?”
他真的很想哄着他说出来。
如果一个学生突然性情大变,那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可换来的,只是裴斯律的沉默。
沈修理只能猜测道:“是不是家人又打……”
裴斯律看了沈修理一眼:“没有。”
“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吧。”
“嗯。”
沈修理上前抱了抱裴斯律的肩:“你不会没有未来的。有些事,可能你现在觉得很难抗住,等很多年以后再看,都会变成不起眼的小事。你的未来,会比任何人都要好,别再糟蹋自己的人生了。”
“嗯。”
裴斯律上车后,裴固元笑着对他说道:“下手挺快的啊,已经在铲除对手了。”
“我没有。”
“我多方面找人打听过了,听说被你打的那个,是陈酒酒刚谈不久的对象。”
“和她没有关系。寇柏同撞到昨天你打我的伤口,没有道歉。”
“是吗?”
裴斯律冷笑了一下,转过头对裴固元说道:“我打他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你。”
明明是很冒犯的话,裴固元却罕见地没有生气。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裴斯律没有理他,转过头看向了前面。
“你现在,就像一个明明已经被人抓住,却打死都不承认偷窃行为的小偷。”
无论裴固元怎么说,裴斯律都不会承认的。
他不会按照裴固元设定的道路来走。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裴固元的痴心妄想。
“你知道,最顶级的设计者,是怎样的吗?”
裴斯律沉默,装没听见。
裴固元并不生气,他的倾诉欲瞬间就上来了,甚至乐此不疲地说着自己的杰作。
“好的设计者,设计人心不假,但更重要的,是让对方不知不觉地跟着自己的设计走。在宴会上,我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我预料到坐在一桌蔚澈然会生气,他一生气就会做出过激举动,陈乐道势必无法忍受,两个人肯定会吵架。”
“可蔚澈然绝不会认错,这就为两人日后的分化,埋下了种子。至于事故,也是我刻意安排的。陈家有我安排的人,我在给你提供时机。你应该感谢我的。”
“不过,我最得意的地方是,连你也被我算计了进去。因为,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儿子,你正在掉入自己所抗拒的命运之中。”
裴斯律再次反驳道:“我没有,我不可能喜欢她,你别再做梦了。”
裴固元看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不打你了,你那么犟,我以为要每天折磨你千百次,你才能对她表现出一点喜欢。”
裴斯律白了裴固元一眼:“你别想给我洗脑,我不会按照你说的做。裴家快完了,你现在少折腾一些,裴家还能多撑一段时间。别等蔚澈然反应过来,知道是谁在设计他,给裴家来致命一击。”
裴固元点了点头:“好好好,知道你不喜欢她了。”
裴斯律别扭地转过头。
他并没有被说中心事,这一切都是裴固元的臆想。
裴固元对前面的司机说道:“下个路口把少爷放下,然后去陈家。”
裴斯律生气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她爸妈不在,我去关心一下她。”
“你是不是有病?要我说多少次,别去打扰她。是不是真的要我把证据交给那个人,你才肯罢休。”
裴固元现在看裴斯律,就像看被困住的小野兽。
闹腾得厉害,可是毫无威胁。
“我现在也想开了,你想交证据就去交吧。在我被老朋友弄死之前,一定会抓住机会带着酒酒一起下地狱的。无所谓,其实我的命有什么值钱的呢?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孩儿,明明被家人养得好好的,却要和我永远绑定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议论她呢?陈家的小公主,被裴固元强——”
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突然就被裴斯律猛烈地按在了车窗上。
裴固元狞笑道:“需要我再教你些东西吗?要想永远地保护一个人,就不应该表现出在乎。否则,会被人拿捏,就像你现在这样。”
第22章
“她的死活和我没有关系, 我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是不喜欢你做那种事。”
裴斯律收回了自己的手,好像真的全然不在意一样。
只是在裴固元看来, 他的每一句反驳, 都太过刻意。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才说出口的。
“我以前也不是没带年轻女孩儿出去开过房, 怎么没见你这样。”
裴斯律转头看向窗外:“自愿和被迫不同。”
“你怎么知道酒酒不会自愿呢?说不定被我强着强着,就自愿了。我的功夫很好,会让她很舒服的。小女孩儿又没什么经历,说不定会很享受。”
裴固元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裴斯律,发现他脖颈的青筋暴起,却没有任何动作。
明显是在忍。
他教他的东西,他听进去了。
可惜越听进去, 就表示越在乎。
每一个人都会被他拿捏的。
裴固元仿佛已经看见陈家的产业和宅院,在向自己着招手了。
下一个路口到了,车子停了下来。
“下车。”
裴斯律的心沉了一下:“我为什么要下车?”
他刚刚以为裴固元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到是真的要去陈家。
“你又不喜欢她,跟着我去做什么?你见过哪个男人睡小女孩儿,带着自己儿子去的?”
说完就给前面那辆车的保镖发了消息,裴斯律被人连拉带拽地丢下了车。
两辆车扬长而去, 留他一个人在路口吹冷风。
裴斯律拿出手机, 从地图上找到了离陈家最近的城区派出所, 拨通了上面留下的电话。
在报完警后, 又开始给陈酒酒打电话。
可惜没有打通。
裴固元把他丢下的地方不好打车。
过了四十多分钟,他才打到一辆。
在这期间他一直在给陈酒酒打电话,可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裴斯律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 警务人员去的应该比裴固元还要早。
陈酒酒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他忍不住把手机砸向了一边。
前面的司机大叔说:“嚯,好大的火气。手机不值钱呐?就这么往车里扔,你再把我车给我砸坏了。”
裴斯律弯下腰捡起手机:“对不起。”
忘记这不是自己家的车了。
等来到陈家之后,他发现大门是开着的。
附近不起眼的地方都安排着保镖。
裴斯律忽然意识到,昨天晚上可能也有,只是他没有看到。
在去到里面那道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被人拦住。
可是并没有。
到底是陈家的门容易进,还是说连保镖也被裴固元收买了?
他记得裴固元说,陈家有他安插的人。
在走到门前的时候,他紧张地摁了一下门铃。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
门打开后,陈酒酒穿着一身酒红色珊瑚绒睡裙出现在他面前。
裴斯律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耳尖逐渐变红:“为什么,穿睡裙?”
陈酒酒对他反问道:“在家里不穿睡裙,难道要穿校服吗?”
“不是。我是说——”
她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文,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默了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她:“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你家?”
“警察叔叔来过,问了吴姨一些情况,就走了。”
“除此之外呢?”
陈酒酒想了想说道:“没有了。”说完又问向身旁的吴姨:“我洗澡的时候,还有什么人来过吗?”
吴姨摇了摇头。
“家人还是没有回来吗?”
“没有。他们以前也经常丢下我,偷偷跑出去玩。只是这次没有给我发消息,可能是忘记了。”
裴斯律有些生气地说道:“家里没有大人在,你还随便给别人开门。我不是说过——”
后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讲,门砰地就一下关上了,一道硬风打在了他的脸上。
吴姨对陈酒酒说道:“什么人呐,别惯着他,跑这里教训人来了。小姐,你别怕他,先生太太不在,我不可能让外人欺负你。”
陈酒酒笑着对吴姨说道:“没事儿的,吴姨,你忙你的去吧,他和我是一个学校的,不是坏人。”
“不行,我得让他有所忌惮,不然下次他还敢这样。”
说完又把门打开,对裴斯律教训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真是不知轻重。我家小姐给你开个门还有错了?谁惹你生气,你给谁撒去,别在这里发癫!你在这里教训谁呢?你是我家小姐什么人啊?先生太太都没有对小姐说过重话,你在教谁做事?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里是陈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陈酒酒抱着吴姨说道:“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厨房是不是做着汤呢?”
吴姨瞪了裴斯律一眼:“这次先放过你,吵架我是不怕的。”
说完就去厨房盯着人做汤了。
裴斯律被骂懵了。
他站在门口有些别扭。
虽然他确实有些轻视她,讲话也确实是没有注意语气,可是,他这不是,为了她好么……
陈酒酒对他说道:“进来呀。”
他站在门外又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去再说。
她带他到沙发上坐下,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黄桃酸奶,插好吸管递给他。
裴斯律接过来低下头一口气喝光。
“这是我最喜欢喝的酸奶。我觉得最初把黄桃和酸奶搭配在一起的人,真的好厉害。喝酸奶的时候,我会很期待吃到黄桃果肉。等吃到之后,又会很期待下一口的酸奶。”
裴斯律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酸奶。
或许以前也喝到过同款。
可是,总觉得,还是在她家里喝,会喝出不一样的味道。
陈酒酒好像有一种魔力,任何食物只要经过她的手,都会拥有独一无二的口感。
她家的客厅很大,除去在厨房里忙活的佣人,外面各个地方也有专门的人在做事。
只是他并不清楚,有哪些是裴固元的人。
裴斯律别扭又小声地嘟囔道:“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所以,家里大人不在的时候,你不要随便带人进来。”
“好呀。”她答应地很随意。
裴斯律起身道:“那我回去了。”
他本来是不想来找她的,只是担心裴固元会过来,所以才在报警后,一路找到了这里。
其实,他并不想和她单独相处,因为他很讨厌她。
陈酒酒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找我没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来了之后,什么话也不讲,喝了一盒酸奶就要走?”
裴斯律想了想说道:“我来,是想问你,昨天的皮皮虾,在哪里买的?”
“那个啊,波叔做的。你可以找他订购,他做海鲜真的无敌。”
裴斯律点了点头。
陈酒酒看着他说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
“那就留下来一起吃吧,吴姨她们快要做好了。”
裴斯律有些委屈地说道:“你家的佣人,不太喜欢我。我就不吃了。”
“不会的。吴姨只是不了解你,误以为你对我很凶。只要是我喜欢的人,她都会喜欢的,在我家吃晚饭吧。”
裴斯律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喜欢我吗?”
她随意地答:“喜欢啊。”
裴斯律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慢吞吞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啊。你不喜欢我,也是要吃饭的呀。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我,就不给对方饭吃。”
把餐摆好后,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斯律原本不想坐在这里的。
只是他忘了拒绝她,稀里糊涂地就跟她一起吃了饭。
裴斯律吃了两口,心里又开始别扭,他对她问道:“随便什么人,你都会留他吃晚饭吗?”
陈酒酒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很喜欢问类似的问题。
她这时只是把他当做何觅晚那种,没什么安全感的小男生。
能哄就哄。
“不是。因为来的人是你,我才留你吃晚饭的。从始至终,我只留过你一个人。”
裴斯律点了点头,心情又好了许多。
不过,他又想,这样不行,他又不喜欢她,她却对他这么特殊:“以后,你还是别留我了。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陈酒酒点了点头,顺便给他盛了碗汤。
“这个汤熬了很久,你尝尝。”
裴斯律不声不响地喝光了整碗。
“好喝吗?”
“一般。”
陈酒酒低头笑了一下,又给他盛了一碗:“你就凑活喝吧,我喝着挺好的。每次吴姨做的时候,我至少也要喝三碗。”
陈酒酒一边吃东西,一边对他问道:“你说你是我们学校的,可是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上晚自习吗?”
裴斯律的筷子蓦地停住,他看向她的脸,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她半遮的锁骨处。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看不见任何瑕疵,酒红色很适合她。
睡裙是欧式风格的,明明是很简单的款式,可是被她穿在身上,却像极了住在古堡里的公主。
听说,公主是城堡的心脏。是厚重压抑的环境里,唯一活跃而欢快的元素。
第23章
只是, 公主不好好地在城堡里待着,为什么要跑出去让人作践呢?
寇柏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仍旧回荡在裴斯律的脑海里。
即便他们两个人是恋爱关系, 也不应该做那样的事。
她甚至比他还要小一岁, 都没有成年, 怎么可以经历那种事……
他觉得陈酒酒一定是被迫的。
她一看就是对人没什么防备心的女孩子。
肯定是被寇柏同哄着去了他家, 然后在床上在做了那种事。
而且,寇柏同还说陈酒酒一直在求他——
如果是情愿的话,为什么会求他呢?
可若是不情愿,她到底为什么还要继续和寇柏同维持这段关系?
裴斯律想不明白, 只是觉得很难过。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喜欢她才会这样。
这只是出于对一个同校学生的同情和怜悯。
无论寇柏同怎么作践她,他都不会觉得她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因为那并不是她的错。
她一个未成年,关于那种事,又能懂什么?
全都怪寇柏同诱导她, 哄骗她,强迫她……
在这场事件中,她是唯一的受害者。
月光不会因为世人的侮辱而变脏,她也不会。
她在他心里,永远皎洁美好。
寇柏同不会再出现在她身边了,就算出现,也无法再对她做什么。
陈酒酒发觉对方走神了好久, 她小声地提醒他:“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不用在意。”不回答也是可以的。
裴斯律的目光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我在学校, 和人打架了。”
他主要是在观察, 观察她的反应。
因为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中午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关于寇柏同的消息,是分享不出去的, 就算发出去也会被吞掉。
她又不在学校,应该不会知道。
可是,他又怕万一。
“因为打架,所以和我一样,回家反省了吗?”
“嗯。”
“那谁打赢了?”
裴斯律迟疑了一下:“对方。”
陈酒酒柔和的目光,闪过一瞬间的破碎。
“为什么会打架呢?”
“不知道。我没有惹对方,就只是在路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然后就被打了。”
“你没有还手吗?”
“来不及还手,我就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陈酒酒对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裴斯律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调换身份叙述。
不过,内心确实有一种变态的爽感。
仿佛是抢了别人什么东西一样。
看来,她并不知道,寇柏同在学校里遭遇的事。
不然应该能联想到的。
他低下头继续吃东西,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笑意。
“那对方受到惩罚了吗?”
他表现得有些委屈:“和我一样,回家反省七天。”
“好不公平啊,明明你是被打的那个。以后千万要绕着那个人走,可别再遇上他了。”
“嗯。”
“对了,打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啊?我在学校里,也要小心一些。”
裴斯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
因为心虚,在说话的时候,裴斯律的头忍不住低了一下。
陈酒酒看他这样子觉得好难受,她认真地对他劝慰道:“受害者不应该觉得难堪,最应该感到难堪的应该是施暴者。你只是遇到了脾气暴躁的精神病,这不是你的错。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了,学校里也不会有人议论。”
裴斯律缓慢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不会过去的。当时,我是被救护车拉走的,所有同学都看到了。全校的人都知道,我被打得有多惨。可能,一直到高考,都会有同学议论。我,我不太想上学了。”
陈酒酒很难把现在脆弱易碎的他,和早上那个优雅冷漠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放下筷子,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不要这样想。我每次考试成绩都垫底,也有很多人在笑我,可我还是好好上学,而且也很努力。学习是一种态度,一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专注地做自己该做的事的态度。如果因为被打过,就不上学的话,那对方不止打了你一次,而是打了你无数次,甚至,间接毁掉了你的人生。不要给别人毁掉自己人生的机会,也别为了感觉丢脸的事就放弃学习。”
裴斯律的内心在冷笑。
他已经知道陈酒酒会对寇柏同说什么了。
可他就是要毁掉他的人生。
有些人是逐渐变得可怕的。
在产生变化的过程,当事人是意识不到的。
只有在面目全非之后,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恐怖的事。
裴斯律是其中的典型。
正如他此刻丝毫意识不到,自己行为和话语的反常。
以及,他似乎已经插足了别人的感情。
晚饭后,裴斯律和她道别,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他找不出这种不舍的来源。
误以为自己像裴固元那样,看上了陈家的宅院。
他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你家真的很美。”
陈酒酒笑着说道:“那欢迎你下次再来找我玩。”
裴斯律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不会再来了,你别对我抱有期待。”
陈酒酒愣了一下,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自己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客套话。
并没有期待什么。
裴斯律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确信自己不会再来找她。
哪怕是裴固元来找她,他也只会帮她报警。
他绝不会再掉入裴固元的陷阱中。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他看了看外面的保镖。
忽然发觉他们制服上领口的标识,和自己家的很像。
裴固元是找机会完全替换了吗?还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裴家的人。
可如果保镖是裴家的话,蔚澈然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呢?
越来越多的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现在根本就走不下去。
裴斯律回过头,却忽然看到二楼原本昏暗的房间,亮起了灯。
窗帘是带蕾丝边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紧接着出现了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一幕,裴固元出现在了窗前。
那种俯视的姿态,让裴斯律感到震惊又恶心。
他连忙返了回去,这次连门铃都没按,疯狂地敲门。
门很快地被打开。
陈酒酒见他这样着急,就对他问道:“怎么啦?在我家落下东西了吗?”
裴斯律见她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牵起她的手,带她到院子里,指着二楼说道:“你家二楼,左侧第三个房间,有陌生的男人在里面。”
陈酒酒沿着他指的方向往上看去,他所说的那个房间并没有亮灯,也看不到什么陌生的男人。
裴斯律意识到裴固元已经溜走了。
她对他问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有段时间,比较焦虑,出现过幻听幻视的情况。”
裴斯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相信自己。
在思索了一下后,他对她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出去待一会儿?”
陈酒酒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很晚了,按照在学校的时间,应该上晚自习了。我还要学习,就不出去了。”
“那我们去图书馆吧。”
陈酒酒犹豫地说道:“现在吗?我晚上比较想待在家里。因为我有时候学累了,就会直接上床睡觉。明天白天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
裴斯律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心疼,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被寇柏同在晚上哄骗着出去过,才这样小心翼翼。
可是留在家里更危险。
那么一个大活人,待在她的卧室,陈家那么多保镖和佣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肯定是串通好了。
还有,他都不清楚,裴固元到底是什么时候去的她房间。
她在吃晚饭前,还洗了个澡。
不知道裴固元有没有看到什么。
裴斯律现在对陈酒酒有一种非常愧疚的感觉。
他觉得是自己给她带来了危险。
他什么也不能对她讲,说出实情的话,只会加大裴固元鱼死网破的决心。
“陈酒酒,我在被人殴打后,总是会想死亡的问题。只要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很难放下自杀的念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再陪陪我吗?”
裴斯律并不想骗她,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陈酒酒红着眼睛对他点了点头。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打消这个念头。
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裴斯律原本没有这么入戏的,可是在看到她的目光之后,忽然觉得她的心底藏了一股很浓重的悲伤。
平时难以显现,可只要稍稍触及生死的问题,潜藏到极致的情感,就免不了溢出来。
“我们去市中心吧,那里热闹一些。”
陈酒酒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她没办法拒绝一个时刻都想自杀的人。
她不想再背上一条人命了。
可以说,现在她的思绪,完全是被裴斯律牵着走的。
因为,他既不给她坐陈家的车,连睡衣都没有提醒她换。
陈酒酒全身上下什么都没带,就跟着裴斯律坐上了出租车。
在车上,他忍不住看她。
发觉她的目光黯淡,似乎有什么心事。
第24章
他不知道是谁让她那么悲伤。
总之, 不会是自己。
裴斯律能感觉得到,她的心此刻完全没在他的身上。
现在的陈酒酒比裴斯律看起来,还要像一个试图自杀的人。
可是自从她一出场, 给他的感觉, 就是明媚阳光, 舒展自然的。
他极很少看到她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
司机大叔看了他们一眼, 对着俩人调侃道:“小情侣吵架啦?”
裴斯律回应道:“不是。”
大叔并不相信男生的说辞,因为这俩人自从上车后,氛围就不太对劲。
开了这么老远,一句话都没说。
正是享受爱情的年纪, 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冷战上呢?
“你的小女朋友看着都快要哭了,你还不快点哄哄人家。”
裴斯律低下头看向陈酒酒,发觉她确实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而且,她好像完全听不到他们讲话一样。
一直到下车, 陈酒酒都是精神恍惚的。
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
而且,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走的,有一种明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却还是在努力强撑的感觉。
因为是中心商业街,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裴斯律担心她被人撞到,就引着她走到一棵繁茂的树下。
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他站在她面前, 轻扶着她的肩膀说道:“陈酒酒, 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陈酒酒反应了一会儿后, 缓缓地伸出手摸向他的脸,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顾喜川,你能不能,不要死?”
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回应, 只有冰冷的一句:“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
陈酒酒如梦初醒般地收回了手,连带着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不小心踩到碎石子,猝不及防地栽倒在了地上。
原本他可以扶一下她的,可是他不想去扶。
说不清什么原因,就是不想。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愚蠢的鱼,在干涸的沙坑里挣扎。
裴斯律没有任何要救的意思。
因为,他不喜欢认不清人的蠢货。
像她这样的蠢货,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就算了,连身边的人是谁也分不清,就应该让她坐在地上好好清醒一下。
可是下一秒,裴斯律就看到她仿佛卸下了周身的力气一般,猝不及防地晕倒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他的心疼了一下,可是又觉得不该为她这样的人而疼。
裴斯律先是带她去了医院检查,折腾了大半夜之后,才把她送到陈家旗下的酒店。
医生说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昏厥。
果然他讨厌蠢货和恋爱脑是有原因的,居然真的会有人因为另一个人,伤心得晕过去。
得没有自我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来这种事。
裴斯律看着躺在床上的陈酒酒,忽然发觉她在不同时刻睡觉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上次她睡在他腿上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想睡觉,浑身的困倦感。
可这次,看不到困倦和疲惫,只有死一样地沉寂。
他觉得陈酒酒有秘密。
一个掩藏在极致伤心背后的秘密。
可她应该不会告诉他,无所谓,他也不想知道。
早上裴斯律带着早餐和衣物回到酒店房间,床上并没有陈酒酒的身影。
他刚想出去调监控时,浴室的门突然打开,和白色水蒸气一起出来的,还有裹着浴袍的陈酒酒。
裴斯律下意识地转过身,陈酒酒在他身后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他转过身看向她,想要说些什么,却看着她朝自己走了过来。
裴斯律没能及时地躲开,被她抱了个满怀。
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不是突兀浓郁的冷香,而是那种温热淡雅的香气。
大概是她刚刚洗过热水澡的缘故。
他的目光从她的微红的耳尖,一路下移到她光洁白嫩又微微氤氲着水汽的颈,不知道咬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裴斯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可是他又担心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再把她给咬死。
还是算了。
他被她抱得很紧,听她在他怀里柔柔地说道:“对不起。我昨天说好会一直陪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上车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裴斯律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她怎么会一上车就睡着了?
感觉记忆被篡改了一样。
“你怎么知道,自己一上车就睡着了?”
“因为上车后感觉很困,而且,醒来后只记得上车之前的事。我想应该是睡着了。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嗯。”
“谢谢你,我睡得很好。”
裴斯律缓慢地将她推离出自己的怀抱:“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酒酒有些懵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讲话。
“毫无意识地被人带来酒店,难道不应该害怕吗?为什么要说谢谢?”
她想了想说道:“那我应该说什么?”
裴斯律有些生气:“随便你。”
陈酒酒小声地说道:“这是我家的酒店啊,就和回自己家一样。”
“你都不问我昨晚睡在哪里吗?”
被她这样一提醒,她才想起来问:“你昨晚睡在哪里?”
“旁边的沙发上。”
“那你应该没睡好,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你下次可以记我账上。”
裴斯律怒极反笑:“你觉得,我是没有钱,才和你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吗?”
陈酒酒很懂得保护对方的自尊心,她连忙摇摇头:“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以前我和朋友出去玩,只要是我家的产业,她们都是记我账上的。当然,如果是去她们家的地盘,我也是不用付钱的,这是隐性的约定。”
“你还和谁一起出去玩过?”
“很多,但你应该不认识。”
裴斯律把衣物的袋子,往她的身上一推:“拿走。”
之后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他才没有生气,他怎么会为这种人生气呢?
她和谁一起玩,和谁开房是她的自由。
他根本不在乎,也管不着。
陈酒酒看到衣服上的价签,有些心疼地对他问道:“你没有和店员说是给我拿的吗?为什么要自己花钱买呢?”
他并不看她,冷漠地说道:“不想穿就扔掉。”
“我没有,不想穿。”
他好像总是误会她的意思,她都要不敢和他讲话了。
她不安地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地对他说道:“那个……”
“又怎么了?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讲清楚,一会儿说一句真的很让人厌烦。”
“我要换衣服了,你能不能先出去,或者去浴室待一会儿。”
裴斯律拿起装着自己衣物的袋子:“我去洗澡,你换快一些。”
陈酒酒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什么阴晴不定的。
她努力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并不知道是那句话刺痛了他。
明明她一直都在好好地哄他配合他,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不开心?
在陈酒酒洗过澡的浴室洗澡,裴斯律感觉特别地别扭。
他总是忍不住幻想些什么。
想过之后又觉得特别罪恶,罪恶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就接连抽了自己几巴掌,这才稍稍清醒一些。
等出去的时候,裴斯律发现陈酒酒已经吃完了早餐。
他有些诧异地问她:“你没有给我留吗?”
陈酒酒惊讶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以为,你是在外面吃过之后,才给我带回来的。”
怎么可能。
他生怕自己出去时间太久,她自己一个人在酒店里发生什么事。
怎么会抛下她自己在外面吃早餐呢?
裴斯律倒也不是想计较早餐,可他又确实是没来由地生气,只能抓着这件事不放。
“我买了两碗海鲜粥,两盒灌汤包,甜点也是两份黄金糕,你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想过了,因为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的饭量比较大,我以为你是特意照顾我,才买双份的。妈妈有时候带我去商场挑衣服,如果看见喜欢的款式,她也是一下拿两套,不同颜色的,给我换着穿。所以,两份,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的声音到后面就越小。
因为衣服和食物不一样,这样讲确实有些强词夺理。
可她早上实在是太饿了,又是刚刚洗过澡,消耗的体力太大,就没有想那么多。
而且,她觉得他都已经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在外面吃过早餐了。
裴斯律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你现在吃饱了吗?”
“半饱。”
“那要不要再出去吃点?”
“好的呀。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早餐店特别好吃,就在我家商场的地下美食城。不过,人家小商贩就可能不认识我了,没有办法记账,所以,花你的钱。等我回家拿到手机后再还给你。”
裴斯律一听她要回家,立即说道:“不用还了。”
“不行,还是要还的,衣服的钱和早餐的钱都要还,我很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有时候一不小心欠下什么,却再也没有偿还的机会。
裴斯律和陈酒酒刚在早餐店点好餐落座,就有个男生坐过来揽住她的肩。
“酒酒,我记得我好像没同意分手。”
原本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想不到真的遇上了——
第25章
陈酒酒的肩轻颤了一下, 随即又很快地镇定下来。
裴斯律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现象。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举动,却在强忍着,不去拒绝。
他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伸出手去揉捏她的耳垂:“两年没见, 你还是这么喜欢这家店。”
陈酒酒看向他说道:“你不是在国外读书吗?”
“我很想你, 就偷跑回来了。”
卫禄泽观察着她的反应, 凭借她并不排斥他这一点,他觉得她心里还有他。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为什么一条也不回?”
陈酒酒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真的谈不了一点异地恋,和你来回地发消息只会加重想念。想念一个无法立即见到的人, 对我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那和我一起去留学?”
“我外语一直不太好,你知道的,当时没考过,耽误了。”
“那我不上了, 回来陪你。”
“千万不要,你就在外面好好上学吧。”
卫禄泽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你这么关心我,是还喜欢我,对吗?”
陈酒酒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知道他是不能拒绝的人。
裴斯律在对面说道:“别抱了,再抱就不礼貌了。”
卫禄泽不屑地看了裴斯律一眼:“你介意啊?介意你走就好了,别在这里打扰我们。”
裴斯律刚想说些什么, 他们刚刚点的餐被端了过来。
服务员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复杂。
陈酒酒从他怀里退出来:“你是不是连家都没回过?”
“你说呢?”
“肚子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裴斯律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是给你点的, 他想吃的话, 自己点。”
卫禄泽笑着说道:“这种时候分什么你我呢。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 比什么都重要。我都不介意你,你也大度点吧。”
说完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陈酒酒在一边看着他,有过一瞬间的失神。
裴斯律搞不懂她。
他不懂她究竟是对这个人余情未了, 还是单纯地可怜他。
卫禄泽在一旁哐哐炫饭,裴斯律在一边低沉地吃东西,味同爵蜡。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跟她来这里吃了。
陈酒酒在一旁安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一位面容憔悴的妇女,拿着藤条走了进来。
陈酒酒看了对方一眼,礼貌地喊了声:“薇姨好。”
钱薇愣了一下:“酒酒啊,你今天,没去学校吗?”
“嗯,请假了。就想来这里,看看禄泽。”
裴斯律的心骤然收紧,她这是什么意思?
陈酒酒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来到这里吗?
她在利用他,见别的男人……
钱薇刚想用藤条抽卫禄泽,陈酒酒制止道:“薇姨,让他吃完吧。”
钱薇坐到了裴斯律身边,目光慈爱又无奈地看着卫禄泽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诡异地是卫禄泽像是看不到她一样。
卫禄泽一边吃一边对陈酒酒说道:“酒酒,我在外面的时候,很想你。校园里国内的女孩儿很多,可没有一个像你的。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理我,我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陈酒酒在一旁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卫禄泽的眼泪掉了下来,和碗里的粥混杂到了一起:“你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我到了年纪,去你家提亲。”
陈酒酒没有讲话,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刺激他。
卫禄泽继续说道:“我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和别人谈恋爱,我不会管着你。可是等我回来,你就和他们分手,好不好?只要你最后是我的,我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可以忍受。”
钱薇把目光放到了陈酒酒身上,她期待她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裴斯律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酒酒。
他敢保证,只要陈酒酒敢说一个“好”字,他立马就离开。
再也不会管她的任何事。
陈酒酒在几个人交错的目光中,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好。你好好读书,慢慢长大,不着急。”
卫禄泽放下手中的食物,再次将她紧抱在怀里。
“你最后会是我的,对吗?”
“嗯。”
钱薇的藤条打到了卫禄泽的身上:“臭小子,谁让你从国外偷跑回来的?”
卫禄泽紧急跟陈酒酒告别道:“酒酒,我要先走了。以后我们电话联系,你不要再不接我的电话了。”
卫禄泽在钱薇的抽打下离开了早餐店。
裴斯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请人吃东西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并不想请素昧平生的男人吃东西。
陈酒酒去前台照着原样又点了一份。
裴斯律别扭地说道:“我没那么多钱,可以请两个人吃东西。”
她看了看他,有些欣慰地说道:“他现在恢复得很不错,已经看不出来精神有问题了,对吧。”
裴斯律的瞳孔轻颤了一下:“你说什么?他,他的精神,不正常吗?不是刚刚从国外回来吗?精神不正常的话,那是怎么回来的?”
陈酒酒摇了摇头:他是一年前从国外回来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回来的那一天。他回国后,见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三年前,我请朋友来家里聚会,其中卫禄泽也在,他从爸爸的书房里顺走了一份文件,卫家靠着这份文件,抢先占据了市场,让陈家遭受了一定损失。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陈家不是不容冒犯,只是冒犯者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卫禄泽的家人,担心他会遭到陈家的报复,就送他去国外读书。两年后,因为项目的前期投入太大,卫家的股东纷纷撤资,这是卫家垮台的根源。陈家顺手捡起了卫家的市场份额,包括前期的巨大投入和铺垫,都是白捡过来的。”
“我以为只是正常的商战,有来有回地过招。商战本就无情,每一步都不可预测。直到有一天晚上,听到爸妈在外面吵架,妈妈说爸爸利用自己的女儿当诱饵,爸爸说对方如果没有坏心思,也不会被轻易地钓到。短短一份文件,布了两年的局,就能让陈家少好多前期投入成本,减少了项目的不确定性,还能让卫家心甘情愿地铺路。”
“卫禄泽在国外的两年里,不间断地给我发消息,但我因为他偷文件的事,感觉很对不起爸妈,所以一次都没有理过他。直到那天晚上偷听到爸妈的吵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饵,他是咬钩的鱼。”
当时正值放假,我不想留在家里吃早餐,就来到了这里。
卫禄泽回国后,连家都没回,就找了过来。
“我们一起吃了早餐,也是在这里的电视上,得知卫家破产的消息的。他无法接受,以和我断联的代价换来的成功,在顷刻间崩塌。自那以后,他的记忆,就只停留在了卫家破产之前,我们在这里见面的时刻。”
裴斯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想到了自己。
如果裴家彻底衰落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见他。
应该不会吧。
或许,他的处境,比卫禄泽还要可怜。
裴斯律对她问道:“你还喜欢他吗?”
陈酒酒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说,我们没有谈过恋爱,你相信吗?”
他冷冷地说道:“不相信。”
卫禄泽就算再怎么失忆,也不会忘记对她做那些亲密的动作。
他们之前一定谈过,只是分开了。
而她不想对他承认。
“一个人的记忆是可以被替换和篡改的。他在错乱的记忆里,和我谈了一场没有分手的恋爱。”
裴斯律的心情大好,他继续对她问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吗?”
毕竟,他刚刚看卫禄泽也有几分姿色,比较像她喜欢的类型。
陈酒酒回应道:“我平等地喜欢着每一个人。”
裴斯律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不喜欢了。
新点的餐端上来之后,陈酒酒低头吃着东西。
“你今天,是特意来这里见他的吗?”
“差不多,我想过会遇到。”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却还是要见他?”
“他妈妈拜托我的。说希望我有时间,可以来这里坐一坐。多鼓励他,对他的病情有好处。平时要上学,刚好今天有时间,又要吃早餐,就过来了。”
裴斯律小声地说道:“那他抱你的时候,你就不能反抗一下吗?”
“担心会刺激到他。”
“那幸好他没有亲你,不然你为了安抚他,可能也会给他亲。”
陈酒酒低着头没有说话,裴斯律有些震惊地说道:“你不会真的是这样想的吧?”
她想了想说道:“卫家的基业顷刻间崩塌,我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看到他变成这样,我确实有些愧疚,觉得爸爸做得有些过。只要他的病能好,我怎样都无所谓。卫禄泽是心狠又骄傲的人,就算是朋友也是让人仰望的存在,我看不了他现在这副样子。”
裴斯律冷笑一声,对她调侃道:“那有一天,为了能治好他的病,他家让你和他结婚,你也愿意吗?”
“或许吧。”
他把她面前的餐盘扯到自己这边:“你别吃我买的东西。”
第26章
陈酒酒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许我吃?”
裴斯律看着她的眼睛, 笑了一下说道:“讨厌你。”
她低头想了一下:“等我拿到手机后,就把钱还给你。”
“不是钱的事,就是单纯地讨厌你。”
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他很像在学校霸凌别人的坏男生。
动不动就说讨厌别人。
这么伤人的话, 他是怎么说得这么随意的。
她对他问道:“为什么突然讨厌我?”
裴斯律也不清楚, 但他总要给她个回复。
他疯狂在脑海里搜索着, 她在自己面前犯下的错误。
最后来了一句:“你骗我。”
陈酒酒回忆了一下,仍旧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我骗你什么了?”
“昨天你说,我是第一个在你家,被你留下来吃晚餐的人。可是, 为什么卫禄泽也去过你家?”
“我不是说了是聚会吗?”
“聚会又怎么样呢?”
“聚会就是很多人都在的意思。你是第一个单独被我留下来吃晚餐的人,所以你还是很重要的。”
陈酒酒说完内心松了一口气,终于让她给圆回来了。
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很多人情债,这辈子才要哄完这个哄那个。
裴斯律被她努力解释的样子逗笑, 勉强把餐盘推到她的面前。
陈酒酒埋头刚吃两口,就又听到对方喊她的名字。
她立即停下筷子,认真地看向他,等候他的吩咐。
吃个饭真难啊,下次出来,她一定要带手机!
“婚姻不是那么儿戏的事,不要因为怜悯或愧疚, 就嫁给什么人。”
陈酒酒对着他点了点头, 之后还不忘征求他的同意:“我现在能吃东西了吗?”
“吃吧。”
“那你会帮我付钱的, 对吗?”
“嗯。”
“待会儿我要回家一趟。”
“不行。”
她一边吃东西, 一边问他:“为什么?”
“不是说今天去图书馆吗?你回趟家,再过来,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
“可是我的学习资料都在家里。”
“总是做旧的能有什么进步, 我帮你选几本新的。你哪科比较弱?”
这就问到陈酒酒的伤心处了。
她犹豫了一下道:“我是那种每一科,都均衡发展的类型。”
“嗯,了解了。”
陈酒酒觉得他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
她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了解什么了?”
“了解你是均衡发展的。”
严格地说起来,陈酒酒送裴斯律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捧塑封皮皮虾。
而裴斯律送陈酒酒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套高考模拟题。
恩将仇报了属于是。
为了让她多在图书馆多待一段时间,他选了偏难的那种。
对正常成绩的学生来说,做起来都特别打击自信。
更不用说成绩常年垫底的陈酒酒了。
陈酒酒当时都懵住了。
因为虽然刚上高三不久,可是整个高中的知识都已经学完了。
但没有想到做起来还是这么吃力。
特别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他跟她做的仿佛不是同一套卷子。
她在这里卡得不行的时候,他却做起来特别丝滑。
一整个上午过去,她连一科都没写完,他已经在收尾了。
有时候,不是她嫉妒,是真的很想和他们这些学习好的拼了。
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啊?
陈酒酒都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就算她成绩垫底,但是也没有听说对方的成绩有多好。
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高考的时候,怎么办啊?
不会真考这么难的吧。
陈酒酒越想头越低,最后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裴斯律丝滑地写完最后一道题后,用笔敲了敲陈酒酒的头。
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饿了,去吃饭。”
陈酒酒情绪低沉地点了点头。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陈酒酒因为精神恍惚下台阶险些摔倒。
裴斯律伸手将她拉回到自己怀里,见她站稳后又缓缓地放开。
他笑着问她:“你怎么了?”
陈酒酒现在脑瓜子嗡嗡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数学她连填空都没做完的时候,他是怎么做到已经开始写别的科目的。
她每走一步都是心事重重的,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对他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你在学校的年级排名,可以吗?”
裴斯律欺骗她道:“九百来名吧。”
陈酒酒是一千名开外的,不过,就算是他九百多名,名次也没差多少啊,怎么会在做题上有这么大的差距?
她再次鼓起勇气问他:“你不觉得难吗?”
“还好吧,没感觉。”
“那你后来对答案了吗?错得多吗?”
“一两个。”
她轻喃道:“你做得那么快,每科一两个,也很厉害了。”
“不是每科,是到目前为止,发现了一两个错误。”
陈酒酒再也忍不住,腿一软坐到台阶上,抱着自己的头开始崩溃发言:“那我可能是完蛋了。我从来没有考出过18班,看着大家做题的速度都差不太多,不知道和外班的学生差距这么大。那样的速度,你正确率还那么高,居然也才只是九百多名。这是高考模拟题,那我还考什么啊?”
“到最后,我吭哧吭哧学三年,还是和别人差距那么大,连个正常的大学都考不上,到底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啊?我要疯了,怎么办啊,我怎么会差这么远啊?也不是没有好好学,我真的很努力了。”
“那些题太奇怪了。在学校遇到的题,我虽然很难作对,但至少知道思路。可是这套卷子,那些题感觉都是复合着考的,考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在考什么,连最基本的思路都没有。我只是回家反省了一天,不会退化得这么快吧!可是你不也一样和我回家反省了吗?为什么你没有事?”
“这套题不会是在为难我吧,出的都是我没有掌握的。我连本教辅资料都没有,根本就解不出来。难死我了,我到底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啊?我不做不就完事儿了吗?我现在做题做得我头疼,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算了,你肯定理解不了,你做得那么丝滑,我太崩溃了。”
裴斯律坐在一边忍笑忍得肺疼,不得不用咳嗽来掩饰。
看她崩溃成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脸被气得通红,他忍不住上前碰了碰,还有些发烫。
他强忍着笑意对她安慰道:“没关系,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她听完更觉得崩溃了。
“又不是只有我有一年的时间,整个高三年级都有。我进步的时候,别人不是也在进步吗?而且,像你这种考九百多名的,都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要是再学一年,那得厉害成什么样啊?我前面可是有一千多座翻不过去的大山,怎么办啊?”
“真的,我以前成绩再怎么差,从来没有崩溃成这样过。因为大家都是一样地差,谁也不会给谁危机感,徐无类也常常鼓励我们,只要认真学,总会出成绩的,可是,直到我见过外班的学生,是怎么做题的,才真真切切地受到了打击。”
“我觉得,换做班里任何一个人和你一起做题,都会受到打击的。我也不是嫉妒,就是觉得,同样是学生,怎么会差距这么大啊?我真的想和你们这些学习好的拼了,你们的存在,是造成我崩溃痛苦的根源。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来了,我在家里好好学我自己的,也不会这么难过。我好像真的没有大学上了。”
说完委屈又崩溃地趴着自己的膝盖哭了起来。
裴斯律这才意识到,好像玩笑开大了。
他之前就听她们的同学说,陈酒酒是很努力学习的类型,就是怎么学也学不好。
有人逗她,别学了,玩会儿吧,她还会跟人家急。
很难想象一个性格那么好的人,和别人急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此刻她的心态,好像是真的被他给搞崩了。
她哭得特别惨,一抽一抽的。
图书馆陆陆续续有走出来吃饭的人,走下台阶经过他们时候,总会忍不住往这边看几眼。
其实挺丢人的。
但她正崩溃着,已经不在意了。
裴斯律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哭了,你都多大了,还被题给气哭。”
她抽泣地说道:“我不是,被题气哭,我是,被自己气哭。”
裴斯律理性地说道:“你哪道题不会,把它弄会就好了。哭有什么用。”
虽然话是这么说,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是建议先别出发。
陈酒酒崩溃地说道:“关键是我搞不懂啊,解析都写得那么简洁,我完全看不懂在讲什么。就算是给我课本,我都未必能把每道题都弄懂。我的脑容量,根本承受不住。想着想着,就开始头疼,心也会特别累,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都难出阴影了。我也是服了自己了,怎么会差成这样啊!智力智力跟不上,体力体力跟不上。”
发泄一通后,就又开始痛哭。
高三生的崩溃只在一瞬间,特别是看到和别人差距的那一瞬间。
“你哪道不会,我教你。只要是我会的,都教给你。”
第27章
在陈酒酒的学习生涯中, 只有爸妈给她请的高价补课老师说过这种话。
但后来老师还是嫌教她太浪费时间,每一个知识点都要掰开揉碎了讲,最后委婉请辞了。
请辞之后在补课圈子里放言:陈家的孩子特别难教, 千万别接单, 劳心劳力, 浪费时间。
自那以后她特别受打击, 不再接受任何课外的辅导。
在学校,因为班里同学水平都差不多,她很少问同学题。
有不会的都是趁着自习问老师,可是因为时间有限, 也没办法每道题都问。
总有些不会的,她就自己想,越想越不会,恶性循环。
听到对方这样讲后, 陈酒酒的内心微动,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试探地问他:“如果你教我题的话,应该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耽误,就当巩固知识。”
“但是,我比较难教。有些公式记不住,没有教辅资料的话,你教起来比较困难, 还是算了。”
“没关系, 我都记得住。就从今天下午开始吧, 慢慢学。”
“可是图书馆不让讲话, 我们会打扰到别人。”
“带着试卷回酒店学,这样你学累了,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
陈酒酒红着眼睛望着他, 再次对他确认道:“你确定你要教我吗?”
“嗯。”
“可是,我真的比较难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连很专业的辅导老师,都放弃过我。你教我的话,可能会把自己教崩溃。”
裴斯律淡淡地说道:“在商言商,如果是为了钱教学生,的确是会计较时间成本。只是商人,又不是老师,不用太在乎他们的评价。”
陈酒酒犹豫了一下道:“那你收多少钱呢?”
“收什么钱?”
“你要无偿教我吗?还是按照外面的课时费给你呢?不如比外面高一些吧,你现在也是高三生,时间比补课老师还要宝贵。”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忍不住轻蹭过从她脸颊上滑落的泪水:“无偿。”
“为什么?”
她倒也不是认为他缺那点钱,只不过给她讲题确实是个脑力和体力兼用的苦差事。
如果他象征性地收一点,她的心里倒还好受一些。
裴斯律想了想说道:“我在班里也经常给同学讲题,就当是普度众生。”
陈酒酒开心地扑到他的身上,原本只是想抱抱他,但是他身形不稳直接被她扑倒在台阶上,撞到了背上被裴固元打得旧伤。
他痛得闷哼一声。
神经大条的陈酒酒并没有意识到,她趴在他的肩上开心地对他说道:“我好像真的遇到活菩萨了。”
裴斯律忍着疼痛,别别扭扭地说道:“你先起来,眼泪都蹭我脸上了。”
“哦。”
陈酒酒在爬起来之后,朝着他伸出了手。
裴斯律有过一瞬间的恍神。
上次还是看到她在月光下对蓝小波做这个动作。
少女背着光,对他伸出手。
明明前不久还挂满泪痕的脸上,现在却笑得十分灿烂。
他觉得她的指尖都沾上了阳光。
不过他并没有握住她的手。
“收回去吧,你没那么大力气,拉不动我的。”
说完就自己扶着腰站了起来。
他不需要借她的力,永远不需要。
他对她问道:“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可以呀。我也觉得好饿。我带你去我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吃吧。”
裴斯律担心再遇上她的前男友,冷漠地拒绝道:“不,这次我要自己选。”
陈酒酒转过头看着他说道:“可是,你一看就是不怎么会吃的那种,我担心你带我去的地方不好吃。每一顿饭对我来说都特别重要,一定要好吃才可以。”
他笑意盈盈地问她:“你怎么看出来我不会吃?”
“因为,你对食物既没有欲望,也没有追求,只在乎填饱肚子的感觉。我每次看你吃东西的时候,都体会不到食物的不可替代性。”
裴斯律向她请教:“什么是食物的不可替代性?”
“就是觉得,这个东西,我必须吃下去,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就要在这个时刻吃下去。不吃就会觉得不舒服,感觉人生好像缺少些什么。但你不会,就像无论是海鲜粥还是南瓜粥,你根本不在意。”
他想起早上她氤氲着水汽的肌肤,轻喃道:“我有过那样的时刻。”
“什么?”
“不咬一口就觉得不舒服的时刻。可是我忍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我分得清,那只是本能,不是喜欢。我不会咬不喜欢的——食物。”
陈酒酒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不对:“可是,不就是出于对食物的喜欢,才会产生想吃本能的吗?如果一个东西看着就没有食欲,是不会想去吃的。”
裴斯律感觉自己周身好像突然被雷劈了一下。
他连忙反驳道:“不是这样的。本能是本能,喜欢是喜欢,这两者是分开的。”
就像他看到她娇艳欲滴的样子时,很想咬她一口,只是出于欲望,而并非是喜欢她。
陈酒酒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一次。”
“嗯。”
裴斯律在吃的方面确实没什么研究,但他信奉一个真理,贵有贵的道理!
当不知道该去哪里吃东西时,选贵的一定是对的。
他偷偷查了一路的攻略,最后带她去了一家人均消费很高的餐厅。
陈酒酒在门口拉住他:“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吃吗?我一分钱都没有。”
“嗯。我之前和朋友来过这里,味道很不错。”
“那我再确认一下,是你付钱,对吧?”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对,进去吧。”
进去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后悔了。
因为,就连裴斯律这种对食物不怎么讲究的人,都觉得不太好吃。
感觉大厨的心都是冷的,做出来的食物完全没有灵魂。
上菜还特别慢,每道菜还要给他们细致地介绍。
其实就是在洗脑食材有多珍贵,制作过程有多不易,有多复杂的历史渊源,觉得不好吃那一定是客人的问题。
陈酒酒是硬着头皮吃完的。
说难吃的话,有些伤人,但绝对不值这个价格。
哪怕花的不是她的钱,她的心都在滴血。
其间裴斯律还问了她几次,口感怎么样。
她真的是在硬夸!
生怕他只付自己的那份钱,然后把她给撂在这里。
其实裴斯律吃了几道菜之后,是想带她换家餐厅的。
但他看她好像吃得很开心,而且夸得有模有样的,似乎还挺喜欢吃的。
所以就打消了换餐厅的念头。
反正他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就凑活吃吧。
在吃完最后一口食物后,陈酒酒一边擦嘴一边为难地想,下次可千万不能再把食物的决定权交给对方了。
这样珍贵的信任,都被他给搞丢了。
以后在吃的方面,她只信任自己!
可是等结束的时候,她看着他付钱的样子,又有些心疼他。
这个傻瓜肯定是没吃过好的,所以才会觉得这里的东西好吃。
如果一个人对食物都没有兴趣的话,那他的人生可以说是很灰暗的。
她怜爱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想劝他不要再来这里,可是又觉得钱都花了,似乎不太好这样讲,好像不珍惜他的心意一样。
思来想去,陈酒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会带你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的。”
裴斯律一头雾水地说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个?”
“呃,没什么,我就是礼貌一下。”
她能说什么,她敢说什么!
他又开始了标志性的提问:“你对每一个带你吃东西的人,都这样讲吗?”
陈酒酒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只对你一个说过。”
别人也不会像他这样,挑这么难吃的餐厅进来吃,还花那么多钱……
裴斯律从自己的肩上扫开她的手:“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总是骗我。”
说完就从她身旁走过。
陈酒酒莫名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她小步快跑着跟了上去,然后轻撞了他一下。
刚好撞到他胳膊上的旧伤,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这次陈酒酒倒是听到了。
不过,她误以为他在装傻,因为以前她和自己朋友玩闹的时候,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对方也会做出很痛苦的表情。
她笑着问他:“很痛吗?”
裴斯律在走路的时候,还没有被人这样撞过。
没有侵略性,也并不生硬,更像是挑逗。
他以前,只在路上,见别人这样撞着玩闹过。
不过他不喜欢这样,他浑身都是伤,讨厌别人碰他。
陈酒酒看裴斯律一言不发,误以为真的撞疼他了,立即换了一副担忧的表情:“对不起,可能刚刚没有控制好力气。”
他看到她脸上的笑消失了,这比撞他一下还难受。
裴斯律学着她的样子回撞了她一下:“骗你的。”
陈酒酒笑着又撞了他一下:“你刚刚吓到我了,我以为真的撞疼你了。”
裴斯律忍痛说道:“没有。”
回到酒店后,裴斯律原本想直接让她学习的,可是陈酒酒突然对他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他被她吓得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涩声说道:“你说什么?”——
第28章
“睡觉啊, 一起吧。”
只有她自己睡的话,怪不好意思的,刚吃饱就睡, 显得她怪懒的。
但是两个人一起睡, 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裴斯律握紧自己的衣服说道:“不, 我绝不和你一起睡。”
她看向他慌乱无措的脸,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排斥。
“你不想吗?”
“我怎么可能会想这种事!”
只有裴固元那种人,才会满脑子都是肮脏污秽的东西。
他不一样。
对于她,他并没有非分之想。
陈酒酒坐在床上轻喃道:“原来你不喜欢睡午觉啊。”
裴斯律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自责于自己怎么会想到那种地方去:“你说的是, 午觉啊。”
“对啊。你确定自己不要睡一会儿吗?上午用脑那么多,应该要好好休息的。”
他坐在书桌前,胡乱地翻开试卷说道:“你睡吧。我不喜欢睡午觉。”
“那我就浅睡一下,两点的时候你喊我起床。”
“嗯。”
陈酒酒把大衣脱下, 经过他的身旁,挂到了衣架上。
裴斯律全程背挺得僵直,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直到均匀的呼吸声出现,他才稍稍放松下来,趴到了桌子上。
明明她说的是很正常的话,他是怎么理解到那上面去的。
他居然真的以为,她会邀请他一起睡。
不应该对她抱有那种不好的心思。
全都是裴固元的错。
天天在他耳边说一些很肮脏的话, 都把他给影响到了。
他转过身忍不住看向她, 平静的眸子里渗出一丝心疼。
连他这样对她不感兴趣的人, 都忍不住会有不好的想法。
如果以后她独自生活的话, 应该会很危险吧。
算了,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管她的未来做什么。
裴斯律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裴固元发给他的消息。
他约他见面。
以前裴固元对他只是身体上的摧残,这几天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说实在的,因为裴固元太过于没有底线,就算陈酒酒被他紧抱在怀里,他都很难睡着。
她只是在床上翻个身,他都会猛然惊醒看她一眼。
这并不代表他在乎她,只是出于对裴固元的畏惧。
裴斯律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他从房间里,顺了片刀片,藏在袖口里。
一出酒店大门,就看到裴家的车停在外面。
车里坐着裴固元。
他想,只要他和裴固元在一起,那她就暂时安全。
裴斯律上车后,被带到了离市区很远的郊外。
裴固元让保镖退去稍远的地方,对裴斯律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没感觉。”
“这块地,是陈家前不久拿下的。明明是郊区,应该没什么发展空间,就算是建度假区,也觉得十分荒凉,配套设施很难做起来。你猜猜看,像蔚澈然那么精明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块地。”
裴斯律淡淡地说道:“因为,提前知道几年后的规划,附近可能会建地铁,或者大学城,亦或是并区。”
裴固元满意地点点头:“猜得不错。”
“我不是猜的,只是见证过你的操作。以前你就是这么做的。先买地存着,等周边起来了,再建设。”
裴固元不甘心地说道:“可是现在,我再也得不到这样的消息了。这么大的城市,几大家族都在以建设的名义瓜分,竟然没有裴家的一席之地。”
裴斯律试图劝他:“人各有命,家族也是如此,随着关系网的断裂,没有不没落的。我们只是提前走到了这一步,应该坦然地接受,不必太过眷恋往日的辉煌。”
裴固元一巴掌打了过去,裴斯律的耳朵里渗出了鲜血。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如果不是我抓住拥有的一切死不放手,你以为你会过上今天的生活?怎么会一点都斗志都没有,像你这样的窝囊废,怎么配做我的儿子?”
裴斯律漠然听着裴固元训话,可笑的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反驳。
他讲述着自己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暗示着他如同寄生虫一般的生活。
寄生虫,似乎,是不能评价宿主不择手段的。
“陈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仅仅是外在资金上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内在积累的人脉资源。”
裴斯律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陈家会帮你?陈裴两家上一代关系就很差,这一代更不会有和解的可能。你每天都觊觎着陈乐道,蔚澈然恨不得你死,是谁给你的勇气,幻想可以利用陈家的资源来助自己的势?”
裴固元不以为意地说道:“现状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总要试一试,我不能让裴家倒在我的手上。就算是再微渺的机会,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要不是蔚澈然看得紧,你以为我没想过从陈乐道那里下手吗?为什么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这个家着想,你却丝毫不在意?我早就说过,让你去勾引陈酒酒,勾引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们彼此讨厌着。”
“无所谓,有个孩子就好了。只要有孩子,父凭子贵,我不信陈家会不接受你。只要你最终入赘陈家,裴家完就完了,倒也没什么关系,至少我们做到了借壳附卵。裴家会在陈家的资源上重生的,陈家的一切最后都是你的。”
裴斯律本不想和疯子讲话,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反驳他:“她都没有成年,这是在犯罪!”
“你成年不就好了,管那么多干嘛?而且,你别把酒酒看作什么太单纯的小女孩儿,我听说她在学校里的风评不太好,说不定早被人搞过了。”
他难过地说道:“她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总之,我不会伤害她,这样做太卑鄙了。”
裴固元觉得裴斯律就是个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
他看着眼前的空地,张开双手癫狂地说道:“我不甘心!这里本该是我的!陈家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裴斯律被他聒噪的喊声,吵得头疼。
“蔚澈然抢夺了我的一切,他就不卑鄙吗?做大事的人,有几个不卑鄙的?只要一个孩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居然拒绝?睡一次没怀上,就多睡几次,总能怀上的,你一个男人,又不亏。”
裴斯律心疼地说道:“你把她当什么?她家人把她养得好好的,是让她以后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不是让她被人作践,被人利用的。你把我当成商品就算了,怎么能这样轻看她?”
裴固元狞笑道:“你别太天真了。你以为她就不是她家人的工具吗?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卫家是怎么倒的。让自己的女儿引诱别人,假意传输秘密资料,让别人为自己铺路的事,他蔚澈然也没少干啊。酒酒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你在守什么男德,你在为谁守身如玉啊?装什么贞洁烈男,等你有一天,沦落街头没饭吃的时候,你就知道,尊严简直不值一提。”
“她没有引诱别人,你别听到些谣言,就胡乱地往她身上安。”
裴固元看裴斯律这一句一反驳的样子,对他调侃道:“不是吧,少爷,喜欢上倒情有可原,毕竟小女孩儿香香软软的,谁看了不想睡。可是,爱就不一样了,你这既舍不得自己睡,也舍不得让别人睡她,别是真爱上了吧?”
“我没有!”
裴固元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就好。你不接受我的安排,只是因为你没有穷过。算了,你不想睡,我也不逼你了。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睡,有的是人想睡。原本只是因为你是我明面上的儿子,我才把勾引她的希望放在你的身上,真不是因为有多看重你。早知道这件事进行得这么困难,我就找我的小儿子了。他和酒酒一样没有成年,和你一个学校,就在酒酒隔壁班,说不定两个人认识呢。”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房间里了,我跟他说让他先睡,有什么事睡完再说,喜欢她的话,多睡几次也没关系。你现在要是回去想睡的话,能赶上睡第二场。孩子是你俩谁的都行,别太计较这个。反正酒酒也醒不过来,因为我在你走之后,找人以你的名义,给她送了一份加了料的小蛋糕。”
裴斯律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忽然被人用重锤砸得稀烂,连带着他的背脊也忽地往下沉了一下。
他低头静默着,计算着,算着自己未来的可能性。
计算完之后,发现自己没有未来了。
裴固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如此平静。
可是下一秒,颈间忽然感到一阵凉意,紧接着鲜血喷涌出来。
他颤抖着用手捂住自己的颈,眼前的裴斯律已经被保镖按在了地上。
裴斯律知道,等待他的可能是无期徒刑,可是他并不后悔。
唯一觉得心痛的,是没有保护好她。
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卷入这种明争暗斗之中,裴固元死一万次都不够。
那样明媚的小女孩儿,却遭遇到这种事。
他没有办法想象,她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第29章
裴斯律被裴固元的保镖彻夜暴打,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腹部已经有缝合线在穿梭了。
周围烟味浓得呛人,可以说是很差的手术环境。
保镖应升萍在他旁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先生说给你点教训, 让你感受一下, 刀片划过肌肤血肉翻滚而出的感觉。如果我是你的话, 从一开始就会接受安排的。这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结果被你搞得这么难过。你不懂一个偶然的机会,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多重要。”
因为麻药的缘故,裴斯律只能听见对方讲话,回应的话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应升萍继续说道:“你不该那么对先生, 他是家人,那女孩儿只是一个外人。先生让我跟你说,他是让你去毁别人的,不是让你来毁自己的。自从接触她之后,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毁自己。”
裴斯律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他、没死?”
“先生命大,抢救及时,活过来了。不过他的状态很不好,你让他觉得很伤心。他知道你从来就不喜欢他,但没想过你真的会为了别人杀他。我们都是靠先生养着的, 你也太吃里扒外了。”
应升萍是几个保镖里下手最狠的那一个, 别人都是拿钱办事, 只有他是真的讨厌裴斯律。
如果裴固元是他的家人, 他一定不会做那么多忤逆他的事。
裴斯律真是不懂得珍惜,不知道人活着有多难。
“小时候,因为疏于管教, 我坐过牢,我们那个村子里,很多人都坐过牢。我们的爸妈在外面打工,他们的孩子在里面坐牢。没有学习的能力,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不是什么人都像你这么幸运。”
“从牢里出来后,就又开始跟着别人混。有一天夜里,被人追着砍,是先生救了我。他帮我洗白了过去,给了我新的身份,把我当成他的儿子一样。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如果我是他的儿子,他一定会感到欣慰。他说我身上有一股劲儿很像他,这是他别的儿子身上所没有的。”
“这世界上很多事是没有对错的,之所以存在对错,只是一群聪明人在设置壁垒,有些事情他们做,就是对,不如他们的人做,就是错。你完全看不见先生对这个家的付出,是个特别愚蠢的人。”
“因为没有生活在不堪的环境里过,所以不知道我们的一切,都是靠着掠夺厮杀得到的。裴斯律,你只是会投胎而已。在其他方面,就是个废物!成绩好又怎么样,你的成绩到了社会上一文不值。要是给我心无旁骛的环境,我也能专心学习,说不定,就不会坐牢。可惜我没有那样的环境。对那时的我来说,温饱是最大的难题。”
“村子里连车都很少见,见到一辆孩子们都会很兴奋。可是现在呢,先生专门给我配了车,给了我体面的一切,仅仅如此,就已经够我给他卖命,因为我知道感恩。可是你,作为他倾注最多资源的人,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割他的喉。”
裴斯律沉声问他:“你的命,那么轻贱吗?别人对你好一点,就愿意付出生命。”
“是!我就是那么贱!因为从没有人像先生对我那么好,所以我从来不会背叛他,至少不会像你一样,为了个女人就跟先生反目成仇。”
人永远无法预知未来。
正如此刻大言不惭的应升萍,全然意识不到自己将来的命运。
未来的某一天,他做出了和裴斯律同样的选择。
为了帮助一个可怜的女人逃离他身边,背叛了给他第二次生命的裴斯律,最后落得双腿被废,容貌尽毁的下场。
现在看起来最清高最没有价值的裴斯律,未来会成为几大家族畏惧的存在。
清高正直的少年,终将在这场名为生存的游戏中被彻底献祭。
从祭坛里走出来的,是混杂着欲望与算计的膨胀怪物。
至于爱情,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或者说,不过是残留的一点执念。
那点执念让他勉强像个人样,带着点人的温存。
未来所有和他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只有在陈酒酒面前,裴斯律装得最像人。
缝合完成后,麻药劲儿都没过,裴斯律就强撑着下床。
应升萍懒得管他,他死了最好,不识抬举的东西。
裴家全靠裴固元在撑着,一旦裴固元出事,过去所有得罪的人,都会疯狂反扑,裴家上上下下都会被撕得渣都不剩。
人在到达一个高度之后,不是不想下来,而是根本不敢下来。
裴斯律天真得可笑。
他居然以为在裴家玩完之后,还能过上平静的普通人的生活。
不会不声不响地被人弄死就不错了。
裴固元出行都带着保镖,就是因为仇家太多。
被他搞得家破人亡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于情于理,裴家都是不能显出颓象的。
裴斯律来到酒店房间的门口,突然不敢打开那扇门。
他害怕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可又一想到她还在里面,顿时觉得心痛难忍。
门被打开后,他果然看到了那个人。
裴知遇吓得一哆嗦,从地上爬起来,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裴斯律打倒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麻药没有完全褪去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拳头没什么力气,于是便加重了力度。
裴知遇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护着自己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哥,我没睡她!”
刚说完就又挨了几下,他感觉自己都要被锤碎了。
裴斯律就跟听不见他讲话一样。
“我是真没睡!你要再这么打下去,那我下次有机会,我肯定就睡了。不然白挨这顿打!”
裴斯律顺手捡起身旁的花瓶,往裴知遇的头上狠狠砸了过去。
玻璃碎片飞溅了一地,鲜血流了一脸,裴知遇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躺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斯律对他问道:“为什么过来?”
裴知遇的心凉了一下。
原来不是误会他睡了陈酒酒才这么打他,连他出现在这里都是错。
他苦笑了一下,忍着身上的疼痛对裴斯律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选择的权利吗?你是他明面上的儿子,无论你做什么,为了裴家的尊严,他都不会舍弃你。可我呢?一个私生子,本来就是不被承认的存在,可以随时当弃子扔掉。我们一家都靠裴固元养着,他一断生活费,妈妈就得出来工作,姥姥姥爷又生着病不能断药。全世界只有你讨厌裴固元,他对我们来说,是希望。”
“所以,为了自己的生存,就可以毁掉别人的生活?”
裴知遇非常无语地说道:“我这不是没毁吗?我只是听他的话来这里,而且,你信不信,我要不来,那到时候来的指不定是谁了。裴固元自己来都有可能。你从你身上还没看出来答案吗?一旦有人忤逆他的意愿,他就会找人替代那个角色。”
裴斯律并不会被裴知遇的话所迷惑。
因为正常情况下,应该选择报警。
而不是故作深情地在这里守着。
他从地上起身,走到床边去检查,掀起被子后发现,她身上的那件白色针织衫有两颗扣子开了。
这件衣服是他昨天早上买给她的。
裴知遇突然有些心虚地想往外爬,却被裴斯律拎了起来,按到了玻璃窗上。
“你做了什么?”
裴知遇咬死不承认:“我什么也没做!”
裴斯律的目光暗了暗。
裴知遇看他这状态,预感到下一秒,自己很可能会死在他手里。
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裴知遇小心地开口道:“我要是说了,你别扔我下去啊。这儿的楼层可高,不像学校。”
“说。”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裴固元,让我给他发段视频过去。我就壮着胆子,解开两颗扣子,意思一下。别的什么都没做,真的,我保证!”
“视频呢?”
裴知遇把手机掏出来,小心地翻出视频,播给裴斯律看。
确实很短,不过数秒,可是在看到那只手去碰她的衣服时,裴斯律此刻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裴知遇连忙解释:“我要是不这样,裴固元肯定不相信。”
裴斯律冷声道:“裴固元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你几秒的视频能骗过他,只有一个原因,裴固元知道,你很猴急,急着睡她。”
裴知遇的腿瞬间变软,险些从玻璃上滑落,裴斯律将他重新揪起来,往玻璃上猛撞了一下。
裴知遇见自己瞒不过去,只好承认道:“我确实想睡她,并不是被迫的。甚至在来之前就跟裴固元说好,如果让她有了孩子,就算你的。在拍视频之前,我的想法都没变过。可是视频发出去之后,我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我不知道裴固元要视频做什么用,是为了恶趣味自己私藏,还是为了在陈家报复时当做证据,把我交出去,给你挡灾。所以,就打消了睡她的念头。还有就是,我挺喜欢她的,如果我有你的身份,我肯定追她。”
第30章
裴斯律的目光碎了一下:“你喜欢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 我都不敢喜欢她,你算什么东西,也来喜欢她?
怎么是个人都说自己喜欢她, 就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条件吗?
裴知遇看着裴斯律略有深意地说道:“只要是正常人, 应该都会喜欢吧。无论男生还是女生, 都很容易喜欢上她。她本来就是那种很招人喜欢的类型, 大概是跟自身的气场有关系。就算是不和她接触,只是远远地看那么一眼,就很容易喜欢上。更何况,你不也喜欢她吗?”
裴斯律回应道:“不喜欢。”
裴知遇现在就是一整个大无语, 但是他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那口气硬生生地被自己咽了下去,一同咽下去的还有几句脏话。
谁懂啊,先是把人家传闻中的男朋友打得半死,然后为了守护她又主动带她住酒店, 看见他这个弟弟出现在这里哐哐给暴揍了一通,最后来一句,不喜欢。
裴斯律真是好优美的精神状态。
估计就算是为她杀了人,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一句不喜欢,单纯跟那人有仇。
再待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裴知遇为了打消裴斯律对自己怀疑,有些急切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个烂人, 但是再烂, 我也惜命。她爸妈据裴固元说是出事了, 可是你看看外面有消息吗?只有裴固元一口咬定, 别的人连议论都不敢议论,甚至连个往媒体放风的人都没有。”
“你看到别家的掌权人没有,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 那些人连消息都来不及确认就报道满天飞,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消极影响。可是到目前为止,始终都没有出现跟陈家相关的消息。你觉得是没人想过要落井下石吗?不可能的,陈家的仇人更多,谁不盼着倒了之后,自己分一杯羹。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走露一点风声。这说明什么?都在观望!”
“就算她爸妈真的出了什么事,陈家还有一股非常稳定的势力,来维持局势的平稳。你说就这样的家族,我敢惹吗?裴固元疯了,可我没疯。这是我在这里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的,我昨天确实不该来,并不是因为我的品质有多好,而是因为害怕被报复。就算有朝一日陈家衰落了,余威也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
这是裴斯律第一次意识到威严重要性。
原来在关键时刻保护她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陈家深不可测的势力。
哪怕什么表态都不做,就已经能对心怀不轨的人形成震慑。
他第一次渴望拥有这样的势力。
不是为了像裴固元那样扩大商业版图,而是可以毫不费力地就能帮身边的人解除危险。
如果她爸妈在她身边的话,绝对不会让她经历这种事。
正因为身边的人是毫无能力的他,她才屡屡遭遇危险。
裴斯律松开了裴知遇:“滚。”
裴知遇看向裴斯律的腹部,已经红了一大片。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血染上去的,现在看来裴斯律在来之前,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裴知遇对裴斯律提醒道:“你换件衣服吧,别让她看见了担心。”
说完又看了床上正在睡觉的人一眼。
裴斯律用身体挡住裴知遇的目光。
裴知遇谄媚地笑了一下道:“哥,虽然你不认我,但我也认你是我哥。因为,我总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让下一辈来背负。你现在的性格,以后在社会上肯定吃不开,我想到时候你会需要我的,不如我们早点把关系处好,免得日后见了面尴尬。”
裴知遇之前经常听裴固元对妈妈说,裴斯律的性格有不少的缺陷。
只是在学校里成绩好有什么用,一到社会上就变得一文不值。
裴斯律默了片刻,对着他冷笑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能屈能伸?”
裴知遇愣了一下,不知道裴斯律怎么看得这么透,因为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并且,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本事,是裴斯律考多少次年级第一,也学不来半点的本事。
裴斯律淡淡地说道:“能屈能伸的前提是,有掀翻一切的能力,但是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不拘小节保存实力。而不是,不计尊严地到处给人当狗。当狗久了,会忘记自己是人。并且,不把屈辱当屈辱,反倒觉得能忍是一种很光荣的事。”
“裴固元平时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实际上没什么用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是靠着能屈能伸,才拥有今天的这一切,他只是在用这几个字,给别人画大饼,仿佛只要能忍,就能成大事一样,合理化地让别人忍受各种意义上的暴力。”
“我不喜欢你,从来就不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是,你活得太像狗了。明明尊严已经被人踩在脚下,性格也扭曲得要命,居然安慰自己是能屈能伸。别再听裴固元的话,像人一样活着吧。”
裴知遇直到此刻终于卸下全部的伪装,冷笑道:“我是不是狗不知道,你也没有多像人啊。”
说完担心裴斯律再打自己,就主动地迈着步子走向了门口。
临关门之前,还不忘对他说道:“你最好保证自己能时刻在她身边,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并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裴知遇只是为了刺痛他,才故意这样讲的。
软肋这种东西,真是有不了一点,太致命了,谁都能拿捏两下。
裴斯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扫卫生来排解。
他很擅长收拾一片狼藉的房间。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仿佛只要打扫干净,生活就会如常进行。
在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血迹也擦干净之后,他又去浴室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确定自己身上没有血腥的味道之后,才走到她的床前,准备喊她起床。
不知道药效过没过,如果没过的话,可能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他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结果发现没有醒,加重力度又怕自己拍疼她。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拿了一块冰毛巾,开始一点一点地擦她的脸。
还是没醒。
睡得这么沉,别人对她做什么都不知道。
裴斯律越想越后怕。
以后他不能把她独自留在这里了。
裴斯律准备带陈酒酒去医院,只是刚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再次注意到了她衣服上被解开的扣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帮她系上。
她靠在他的肩上,被他圈在怀里,被他小心地系着扣子。
系到第二颗的时候,陈酒酒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坐着的。
看到自己衣领前的这只手,她也没看懂这是在做什么。
她随意地摸了上去,裴斯律瞬间僵住了,他的手动也不敢动。
刚刚怎么喊都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过来……
这让他怎么解释!
这下完了,她肯定会把他当成很坏的那种人。
在她摸他手的这短短几秒,裴斯律已经做好了被她骂的准备。
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偏过身子低下头去看她,发现她摸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裴斯律小心地托着她的颈,将她放回到床上。
然后在窗前冷静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决定喊醒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陈酒酒是被轻轻晃醒的,可她睁开眼睛还是觉得好困。
不是很自然的困意,是身体很沉的那种困,一动也不想动。
她的眼睛困成了一条缝:“我想,再睡一会儿。”
裴斯律抓紧时间问她:“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头疼恶心之类的。”
她支撑不住还是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就想,再睡一会儿。”
“睡吧。”
陈酒酒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在床上来回翻了几次身之后,才终于有要醒的迹象。
裴斯律坐在地上趴在她的床边休息,她翻一下身他就强迫自己醒来看看她。
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求个安心。
这次刚好两个人对视了。
陈酒酒糯着声音对他问道:“你这样睡不难受吗?要不要来床上睡?”
原本他是要拒绝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她的脸居然脱口而出一句:“你是说和你一起吗?”
她没有怎么多想就回应道:“对啊,床很大,睡得下两个人。”
裴斯律笑了一下,对她拒绝道:“可是我不想和你睡同一张床。”
“为什么?”她因为刚刚睡醒,关于他的话,根本来不及深想,只是顺着他的话问过去。
“讨厌你。”
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目光此刻温柔得要命。
陈酒酒重新闭上了眼睛:“那你就这样难受着睡吧。”
裴斯律温声说道:“我不难受。”
过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对她说道:“你该起床了。”
“我睡了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陈酒酒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昨天你让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