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玛丽安用过午饭后就让安保人员陪同她去电话厅。
从她的可活动区域前往电话厅需要走过一条设有两个门禁安保的走廊,再乘坐电梯来到二楼,走这条路的时候她的身边需要配备两名安保人员。
电话厅设有三个公用电话,每次通话都有内置录音记录。在病患拨打电话的时候,安保人员会在黄线以外的位置等候,也方便他们在那些病患给外界传递一些危险信息时及时动手。
像玛丽安这样表现良好的病患一周有两次拨号机会,单次电话时间不得超过15分钟。
拿起老旧的话筒贴在耳边,手指把拨号键上的数字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按了一遍,玛丽安耐心地等待“嘟嘟嘟”声停止,然后响起她期待已久的声音。
他问:“下午好,小公主。你想我了吗?”
玛丽安:“每时每刻。”
“哦,多么甜蜜的回答,”他的声音像沾满了蜜糖的匕首,慢慢没入玛丽安的心脏,“我很高兴我们想得一样,在我们没有见面的日子,我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玛丽安的哥哥拥有当戏剧演员的天赋,他连抱怨的时候都像在唱歌:“可惜我这边有些垃圾需要处理一下,别担心,处理他们并不困难,就是有点烦人。”
玛丽安:“家里出现了蟑螂。”
哥哥:“没错,就像家里出现了蟑螂,把躲在阴暗角落的蟑螂一只只找出来毫无趣味又浪费时间,但要是无视他们的存在的话,这种没有多少智慧的生物说不定会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地盘。”
玛丽安:“要用呋虫胺吗?”
呋虫胺是一种强力杀虫剂。
在地板喷过呋虫胺之后会形成使蟑螂能高度兴奋的药物黏膜,在他们兴奋至死之后,其他蟑螂会将其分食,沾染上同样的药物。
最终他们本能的无知行为会将这快乐的、足以让每只蟑螂保持微笑的致命药物传播出去。
哥哥:“我已经给他们洒下饵料了,凭借他们庸碌的能力和低劣的智商,那些饵料已经在他们之间传播。”
“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我们来聊些其他的,玛丽安。”
玛丽安:“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这种玩法只在第一次很有趣,”她的哥哥兴致缺缺地说,“看着他们毫无知觉地踏足陷阱,将同伴的尸体带回去的时候真的可以让人会心一笑。不过在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重复的时候就很无聊了。”
“因为他们太愚蠢,”玛丽安替他说,“愚蠢地犯下同一个错误,让人都无法产生同情的想法。”
“你果然是我最爱的妹妹,”他问,“如果一个游戏只会重复一个一成不变的玩法,那它除了被丢去垃圾桶以外还会剩下什么结局呢?”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玛丽安?你在那里找到乐子了吗?”
玛丽安:“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像你一样,哥哥。”
“你在害怕什么?”他听起来有些不高兴,尽管他此刻的语调依旧和刚刚一样是高昂的、充满激情的,但玛丽安就是知道他的心情没有刚刚那么好了。
哥哥:“我知道的玛丽安可不是这么胆小的女孩。”
“有人在看着我,”玛丽安犹豫着说,“就像你一样。”
哥哥:“所以你是害怕引起他的注意?”
玛丽安:“我害怕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哥哥。”
这句话说出来她就知道说错了。
她的哥哥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能拯救世界,那就是他;如果有一个人能毁灭世界,那也是他。
“天哪,玛丽安,”他的笑声崩裂在玛丽安的耳边,一声比一声大,“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的小公主。”
他的心情又恢复了,甚至比先前还要好上许多。
“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安慰道,“你可以先去找几个乐子打发下时间,不用像个连路都不会走的羊羔缩在地上。要是让你感到了无聊,那绝对是我的过错。”
玛丽安:“我知道了。”
哥哥需要她找一些能打发时间的乐子。
这意味着这乐子最好不要太大,还没到享受狂欢的时候,她需要筛选一下可控名单开始行动。
哥哥:“最近有新的人来找你吗?”
他询问起玛丽安梦境里发生的事。
玛丽安和他的哥哥之间不应该存在秘密。
所以她的哥哥知道她的一切。
玛丽安:“昨天有个黑发蓝眼的男人来过,看上去很正常。”
她的哥哥评价提米:“那说明他很装。”
“再等等看,像他们这样的人总会抑制不住好奇心来找你的,等有了值得让我关注的消息再和我说,玛丽安。”
玛丽安:“好的。”
梦境世界需要加快速度挖掘更有价值的信息。
哥哥:“后天是万圣节,我给你准备了万圣节礼物。记得在万圣狂欢开始的时候去4楼的储藏室,标签a-165里面的箱子里取。那个箱子里面还有些东西,如果你想使用他的话,那就泡杯茶吧,玛丽安。”
玛丽安:“嗯。”
她的反应平淡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过从她哥哥的性格可以看出他是个狂热的惊喜准备者,看来她过去是收到过太多的礼物了,以至于哪怕现在失去记忆也难对这个词提起兴致。
在他们的通话时间快要结束前,她的哥哥笑嘻嘻地说:“别忘了收了礼物后和我打电话,我可想知道你的反应了。提前祝你万圣节快乐,玛丽安!”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玛丽安说,“你也是,万圣节快乐,哥哥。”
她把话筒放了回去。
玛丽安微笑着和面色诡异的安保人员说:“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答应了阿卡姆医生参加今天的集体治疗。”
她对于时间的把控很适合,当玛丽安回到用于集体治疗的会议室的时候,还差3分钟才开始。
耶利米看上去至少提前了半小时就和他的下属在现场提前准备了,见到玛丽安出现他高兴地指引她找到了座位。
他有意控制了邀请人数,特意将病症表现类似的病患安排在同一次集体治疗中。
玛丽安扫视一圈,一共六个位置围成一个圆圈,其中包括她在内的五个位置上都坐了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阿诺德和他的右手疤面,他在她一进门就悄悄挥手和她打招呼了,玛丽安直到坐下才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
她能看到疤面朝阿诺德咒骂什么,反正逃不开“胆小”“懦弱”“无能”这之类的词。
之所以把阿诺德单独列出来是因为他是哥谭小有名气的罪犯腹语者。
而其他的三个病友则是哥谭无名无姓的罪犯们。
阿卡姆精神病院与普通精神病院不同,这里只收容有强烈社会威胁程度的精神病人,来到此地的病患三分之二属于精神病加已经造成了杀伤,三分之一属于精神病加有极大可能造成杀伤。
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称呼为精神病罪犯及预备罪犯收容所。
没有精神病的罪犯可左转去同城黑门监狱。
玛丽安被归为预备精神病罪犯。
她想在精神病院留下并不困难,只要重复一下她哥哥对周围人开的玩笑就够了。当然,克劳福德医生的诊断也给她提供些助力。
集体治疗从自我介绍开始,能被叫来参加这项活动的起码都是能进行日常交流的病患,大家就像来参加无领导小组面试的陌生人那样干巴巴地说着各自的台词。
“我是玛丽安·肖,刚刚结束了和哥哥的通话就来参加会议了,还好没有迟到,很高兴今天能和大家聚在一起……”
“砰!”
门被人大力推开。
玛丽安的自我介绍被打断,她和病友们一起看向姗姗来迟的人。
和他们一样穿着亮橙色衣服的男人僵硬着朝这边走来。
“没想到我的好邻居也要参加今天的集体治疗。”玛丽安主动走上前邀请她的宿舍邻居布莱克罗坐下。
男人眼神躲闪地坐了下来,他低垂着头,不敢和其他人碰上视线。哪怕没有在梦境里面,玛丽安也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紧张。
她把手放在他绷紧的肩膀上,弯下腰来在他耳边说:“别担心,汤米,我和他都在你身边,你的朋友都在这里陪着你。”
她手下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玛丽安没有催促他,而是笑着看向其他人使用了她获得的代发言权:“这是我的邻居托马斯·布莱克罗,他今天第一次来参加集体治疗,让我们给他点时间。”
“我刚刚介绍到了哪里呢?”她自问自答道,“到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故事的时间了。我能听到一些奇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一个在坟墓间跳舞的幽灵般在死寂的人群中穿梭着,分享着她的秘密,足尖落在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追随着她的身影。
“你的故事是什么?”她停在阿诺德的身后,向被她选中的人提问。
“我……”阿诺德其实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胆战心惊地期待着她会把话筒递给自己,但又怕是自己想太多。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幻想是真的,他和玛丽安之间缠绕着一条比旁人更加亲密的线。
阿诺德压下心中的喜悦,和其他人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很简单,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遇到了一个木偶,木偶成为了他的朋友,他们成为了哥谭的罪犯腹语者。
“天哪,你居然是腹语者,”有病友惊呼道,“我的表哥以前还在你的帮派手里混过。”
“其实和木偶说话没什么坏处的吧,”另一个病友说,“要是我的朋友也能像你的木偶这样会赚钱就好了。”
有了第一个响应她的人,第二个只会更简单。
玛丽安的茶话会稳步推进着。
“阿卡姆医生,这不是集体治疗的流程,”一位医生小声地在耶利米身边提醒道,“我们要阻拦她吗?”
“不,不用,”耶利米头也不回地盯着玛丽安和她的茶话会,“现在的氛围很好,比以前都要好,你没感受到吗,布莱尔?”
于是他们没有进行干涉。
终于,顺序轮到布莱克罗。
他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小心地抬起头看到玛丽安微笑的瞬间触电般移开了目光。
他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我要问问他。”
玛丽安:“当然需要,这毕竟是你们俩之间发生的事情。”
布莱克罗深吸一口气,他望向空无一人的地板,眼神慢慢向上爬去,停在了一个某个人的身高高度上。
他问只有他能看见的朋友:“我可以告诉他们吗,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