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狂笑说他是我哥》 1、第 1 章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餐盘和餐具是由哥谭詹森造纸厂研发制成的纸质品,五年前他们还是由另一家在德雷舍的企业制造的软胶制品,但自重点看护区的某个病人用微波炉制作了一份软胶蜜桃派糊在前任院长脸上之后,他们就重新挑选了日用品的供应商。 这座在治疗上臭名远扬、犯罪上大名鼎鼎的精神病院坐落于哥谭市阿卡姆岛,升降大桥将它与哥谭的伯利恩区、考文垂区和桑莫塞县相连。 每周四清晨,两辆载着食物的卡车经过重重审核后驶入这里的仓库,工作人员会用推车将他们一件件放进货架或者冰柜里,大多都是些保质期长达一两年的速食品。 现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食堂中,玛丽安面前餐盘中沉着的食物就是如此。 煮得软烂的鹰嘴土豆泥烩鸡胸黏糊糊地摊在纸质餐盘下方最大的格子里,白色吐司芯沾上了几点深红色的酱汁,切成三角状的吐司边角硬得硌牙,直立在已经半冷的土豆泥旁边。 餐盘上方凹进去的两个方块格一格放着直接从密封袋里面取出切块的火腿肠,火红色肠皮上淅淅沥沥淋了点鹅黄色的蛋黄酱。另一格则填满了干瘪的玉米粒,金黄色表皮朝里收缩,尖处已经变成了黯淡的褐色。 玛丽安用勺子舀起如同汤水般稀疏的土豆泥,她手里捏着的纸勺上还沉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鸡胸肉和两颗从汤冒出头的鹰嘴豆。 她张开嘴,把勺子里面像是一团工业集合体的食物咽了下去。 鹰嘴豆罐头太咸,食堂里面的厨师一定是把罐头里面的汁水连着豆一起倒进了锅里,用来调味的番茄全由亨氏番茄酱构成,它用鲜艳的颜色和咸腻的口感昭示了它的存在。 鸡胸肉是上周晚餐做的鸡肉沙拉剩下的,肉柴得像在啃木头,他们把剩下的鸡胸肉丢进去搅拌的时候还不小心把切成丝的紫衣甘蓝混进去了些。 而土豆泥,哦,可怜的土豆泥。 玛丽安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想,连土豆都能做得那么失败,那说明食堂里面的厨师真的很失败了。 她一勺一勺舀着餐盘里面的速食品,将单个格子里面的食物吃完才伸出手去舀下一个格子里面的食物。 火腿肠就是火腿肠,她无法评价它的好坏。 冷冰冰的肉像一块块石头一般啪一声砸进她的胃部,他们一个小时前还在冷库,厨师看了眼快到时间的保质期,将他们取出来放进微波炉转了一圈,然后快刀切块,放进餐盒里面的时候边角沾着透明的塑料包装皮屑。 玛丽安能尝到塑料包装皮屑上尚未散去的异味。 如果她是厨房的主人,她绝不会这样对待火腿肠。 她要把他们切成片,整齐地放在滋啦滋啦热着黄油的平底锅上。贴着锅的那一面不一会就会被煎得焦香,淡淡的金黄凝结在肉片上,再用铲子给他们翻个面。 等待着铲子敲在火腿肠片两面都发出脆响的那一刻,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想象中的画面比现在的好多了。 玛丽安放下勺子,食指和拇指捏住三角吐司深褐色的边角。 软绵的吐司芯像抹布一样将纸盘里面剩余的酱汁擦得干干净净,硬得发苦的吐司缓解了让人紧皱眉头的咸,是今天午餐唯一可以下口的搭配。 阿卡姆精神病院一天只向这里的病人供应两顿餐食,每顿定食定量,餐品是在上一周的周一就一层层审核上去的,份量则维持在不让一个成年人饿死的程度上。 玛丽安用纸巾擦着嘴巴,她的胃部一如既往地空空如也,刚才那些食物好似蒸发了般,并没有安抚充盈在她全身的饥饿感。 她非常非常非常地饥饿。 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三个月里,她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没有食物能够杀死包裹她的饥饿感。 与她陪伴的饥饿是一种感受,不会杀死她,只会影响她。 她每天被饥饿感折磨得有气无力,轻飘飘得像气球。 玛丽安偶尔会觉得自己的胃部住着一个贪婪的恶魔,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要遭受恶魔的折磨,或许总有一天她被饿死了才能解脱。 她刚刚想的笑话不错,玛丽安被饥饿折磨的心情稍微好上了些许,连带着脸上从未消散的笑意都真情实意了些。 “嘎擦——” 纸质餐盘的底部擦过桌子的表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一份没怎么动过的午餐被人从桌子对面推到了玛丽安的面前。 坐在玛丽安对面的中年男人羞怯地将脸扭朝另一边,他头发稀疏的油亮脑袋反射着食堂白炽灯的亮光,左手不安地抠动着脸上的死皮,一连留下了几个红印都毫无察觉。 “你还饿着吗,玛丽安?”他在喊她的名字的时候才敢看向她的脸,紧接着又胆怯地移开视线,“我这里还剩着午餐,一口都没动。如果你需要的话……” “别紧张,小妞,阿诺德就是想请你吃顿饭。”他的右手擅自打断他的话。 男人的右手被一只深灰色长袜套住了半个小臂,大拇指和其他四根手指模仿着人类嘴巴说话上下开合着,好似有另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灵魂附身在了上面。 阿诺德试图捂住自己袜子右手拟人化的嘴巴,结果被其恶狠狠地咬了一下左手。 他有些吃痛地哆嗦了一下,小声和袜子右手抱怨道:“别乱说话,疤面。” 他不希望新来的女士也像其他人一样以为他是一个会和自己叫做“疤面”的右手自言自语的怪人。 阿诺德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她的头发不长,阿卡姆精神病院每个月定期举办的理发时间都能见到她的身影。被请来的廉价理发师手艺粗糙,剪刀咔嚓一声把新长出来的碎发剪到脖颈处就算完成了他的工作。 阿诺德注意到她会用手心悄悄托起乌黑而卷曲的发尾,像在托起一片睡眠中的乌云。 她的鼻梁骨上有一颗黑痣,宛如白纸上滴下的黑墨。 三个月前来到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病患玛丽安是阿诺德这辈子见过最为漂亮的女人。 过去的他对于漂亮到仿佛童话书描绘的公主一般的女人会不由自主地怀有一种和懦弱无异的自卑感。 就像路边的乞丐见到被厚厚的玻璃关在展览台上的月白色瓷器一般,被其勾住目光又不敢往前一步。 太过完美无瑕的东西总是让人无端惊惧。 但玛丽安与其不同。 阿诺德说不清为什么不同,也说不清不同在哪里。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抓住一点—— 是她的微笑。 是她每时每刻、无论面向谁都展现的一视同仁的温柔笑颜。 她的嘴唇是不健康的淡粉色,勾起的唇角仿佛一条弯曲的肉色伤疤般覆在她的皮肤上。 像是光滑瓷器崩开的裂缝、盛放花束修剪的枝干、陶罐底部流出的蜂蜜。 阿诺德很快就沉迷其中。 他的右手,那个寄居在他身上的魔鬼“疤面”,趁他望着玛丽安的微笑发愣时又自顾自地开口了:“嘿,美人,别理会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了。我们可以把他甩掉来个单独的约会。” “不,疤面!”阿诺德瞪着他的右手,他的声音比起愤怒的咆哮更像是可悲的祈求,“你不准插手我和她的事……” “显然这里的人太多了不足支撑一段两人的约会,疤面。”玛丽安在他们爆发绝对会以疤面的胜利作为结尾的争吵前插入了对话。 她的声音清透空盈,吐出的每一个词都像是不受地心引力向天空漂浮的泡泡。 她说:“谢谢你的食物,阿诺德,但你昨天才把晚饭给了我,今天再少吃一顿的话小心饿坏了自己。” 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关怀让阿诺德很快就遗忘了先前被疤面捉弄的坏心情,他无视右手疤面嘀嘀咕咕的声音,开始解决属于他的那份午餐。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老病患兼哥谭罪犯“腹语者”阿诺德·韦斯克是一个典型的人格分裂者,他拥有一门绝技“腹语术”,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张开嘴巴就能发出声音。 住在他右手上的人格疤面性格强势,掌握着他们之间的主动权,超级罪犯腹语者的大多事件皆由他组织策划。 阿诺德吃饭的时候,疤面也没停下吵闹,他和玛丽安说:“我们很有缘分的,女士。你看,我是个英俊潇洒的木偶,而你是‘玛丽·肖’。” “她的名字是‘玛丽安·肖’,”在一旁听着他们聊了许久的男人笑着提醒,“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个英俊潇洒的木偶,充其量算个奇臭无比的袜子,疤面。” 自腹语者上次被关押的时候用他的木偶右手疤面咬掉工作人员的一根手指以后,他们每次将他关进来的时候都会不顾阿诺德的疯狂阻挠把他手上的木偶锁在另一个地方了。 木偶不在,阿诺德只能用袜子来充当疤面的身躯。 “闭嘴,艾瑞克·博德,你这个不懂规矩的大都会人!”疤面咬着勺子将其往插话的男人脸上丢去,“让你在阿卡姆精神病院打工还是哥谭赏你饭吃了,臭外地的谁让你说话了?” 被骂的艾瑞克灵活地躲过勺子,他好心地劝解道:“天哪,你的火气真大,疤面。你真的该给他洗个冷水澡了,阿诺德。” 阿诺德皱着眉,刚想说什么又被玛丽安打断。 玛丽安:“换一套新衣服能得到一个好心情,不是吗,阿诺德?” 阿诺德扭捏着应了一声是。 将最后一勺打成糊糊状的食物喂进自己看护的病人嘴中,艾瑞克仔细地用纸巾擦干净病人的嘴角。 他双手牢固地握着丧失了行动能力的病人坐着的轮椅的把手,和玛丽安随意地提议道:“可怜的伊森想去晒晒太阳,你想去散散步吗,玛丽安?” 被封死的窗外阴云密布,玛丽安点了点头,说:“好。” 2、第 2 章 艾瑞克说的散步是在向阳那面的走廊进行的。 阿卡姆精神病院所有窗户都被封死,每处走廊拐角都设有需身份信息才能打开的铁门,沿着走廊走上几步路就能看到稳定运转的枪型摄像头。 在这座仿佛被世人遗忘的阴暗潮湿地牢之中,维系其正常运转的安保人员、医务人员和后勤人员等比居住在这里的患者数量还要庞大几倍。 窗外的光惨白灰败,透过玻璃飘到屋内边角掉漆的木地板上。 玛丽安和推着病人的艾瑞克在淡光上漫步。 艾瑞克走得很慢,他坚持走窗边,手里推着的轮椅碾在被水分侵蚀得凹凸不平的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个子很高,身材称不上壮硕,雪白宽大的护工装在他抬起手臂的时候依稀能辨别些肌肉轮廓。 玛丽安懒洋洋地跟在他身边走着,她每日都在饥饿的状态下度过,虽已习惯这种阴魂不散的痛苦不至于走几步路就昏倒,但也对运动提不起什么兴趣。 艾瑞克特意放缓的走路速度恰好在她的舒适区。 艾瑞克:“多晒太阳对身体好。” 玛丽安:“不过哥谭可没有那么多的太阳。” 艾瑞克:“上周下了一周的雨,外面的积水都快淹到台阶上了。” 玛丽安:“这点和大都会不一样,对吧?” 艾瑞克:“大都会可没有那么长的雨季,否则外星人也不会在那里定居了。” 玛丽安:“你为什么会来哥谭工作呢?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一个能被太阳晒醒的地方。” 艾瑞克:“我喜欢照顾人,能向这些需要帮助的人们伸出援手是我的荣幸。像我现在照顾的老家伙伊森,我能感受到他的灵魂被困住了,只是需要一个能和他交流的人。” 他的手捏了捏毫无反应地望着前方的伊森的肩膀,掌心僵硬的肌肉仿佛一块枯木,腐朽沉重。 玛丽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艾瑞克望向伊森的深褐色瞳孔充满了同情与可惜,他的叹息声在寂静的走廊之中无比清晰。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男人弯下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大都会护工的缺口没哥谭那么大,而且阿卡姆精神病院能提供更丰厚的工资。” “我们总是要考虑一些现实因素的,”艾瑞克收拾好了心情,脸上挂起的笑容又是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你看上去挺喜欢阳光,说不定失忆前曾在大都会住过。” “可能吧。”玛丽安不置可否。 三个月前,她带着空空如也、只剩名字和一些常识的记忆来到了这里。 最开始的一个月她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的,玛丽安被发现的时候受了不小的伤,再加上醒来后从未感受过饱腹感,更是无精打采,整个人看上病恹恹的。 艾瑞克曾在她卧病在床的时间里担任过她的护工,在她还需要轮椅辅助散步的时候,他也像照顾如今的伊森一般推着她来感受午后的阳光。 玛丽安认为这就是她看艾瑞克比看其他人更顺眼的原因之一。 “撑死还是饿死,你认为哪一个更幸福,艾瑞克?”她随意地丢出一个毫无铺垫的话题。 艾瑞克认真思索道:“要到撑死这种程度,起码要塞下很多食物的。一开始吃的时候会很开心,毕竟一次性能吃到那么多的美食是在平日里也享受不到的事情。但随着食物的增加,这份开心很快就会变成一种负担了。” “会忍不住去憎恨以前喜欢的东西,哪怕嗅到他们的味道都会反胃。但还是不得不把这些食物塞进胃里面,就算是呕吐物已经涌上喉咙了,食物也会沾着呕吐物的酱滑进去。” 他的食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把手,继续说:“原本无害的、足以饱腹的、让人心情愉悦的食物会像刀片一样一下又一下割掉胃部,让胃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痛苦地死亡。” “倘若选择的是另一种死法,说不定饥肠辘辘地在半死半活之中还能做上关于食物的美梦呢。可若是选择撑死这种死法的话,就连关于美好幻想的希望都被剥夺掉了,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会在一片糟糕中绝望死去。” 艾瑞克笑了笑,说:“所以还是饿死更幸福。你认为呢,玛丽安?” “撑死更幸福,”玛丽安说,“有总比没有更好。” 与她观点不同的艾瑞克没和她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一次你来我往的争论。 或许这就是她看艾瑞克比看其他人更顺眼的原因之二。 她在一个被精神病患包围的封闭式空间里,显然大部分能说上话打发时间的人都有病理性的偏执,玛丽安上次和人争论了一个下午的“煮火腿肠和烤火腿肠谁更好吃?”,最后不了了之。 他们又一次在走廊尽头紧闭的金属门前转回来的时候,玛丽安主动告别了他们,“我的治疗时间快到了,我得提前去准备好。谢谢你们的陪伴,艾瑞克。” 她的视线从轮椅上坐着的毫无动静的男人身上扫过,“还有伊森。之后见,二位。” “之后见,玛丽安,”艾瑞克说,“希望你能和克劳福德医生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他可是这里水平最高的心理医生。” 要前往克劳福德医生的办公室,就要先穿过活动室。 玛丽安和住在这里的病患的活动空间受到了科学合理、严格计算的限制。 阿卡姆精神病院从很早之前就定下了“开放、包容、创新”的治疗理念,尽管这座精神病院只收容对社会有极大危害的精神病患者,但他们的治疗依然体现着“人道主义”。 除去那些被关押在重点看护区的病患以外,其他表现良好的病患可以像玛丽安一样自行前往食堂就餐,在短小的走廊闲逛,再去活动室休息一会。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活动室设有两扇门。一扇门通往轻中度患者住着的病房走廊,另一扇门通往心理诊疗室所在的走廊。 每个门门外都有两名安保人员负责看管,他们的身上配备着剂量足够的麻醉剂和泰|瑟|枪。在那些精神病患闹出事情来的时候,他们可以第一时间镇压暴动。 “下午好,安德鲁、比尔,”玛丽安和门口穿着漆黑制服、左边胸口印着阿卡姆的标志“a”的安保人员打了个招呼,“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对吧?” “比起上周好太多了,起码能见到点太阳。”安德鲁掏出钥匙替她打开了通往活动室的铁栅栏。 玛丽安道了声谢,在安德鲁开启下个话题前走了进去。 活动室摆设简单,被焊接在地上的圆桌和椅子是放眼望去数量最多的家具。 三个和她一般穿着亮眼橙色病患服的人,已经结束午餐的阿诺德抢占了电视机前唯一的沙发,被固定在墙上只有12寸大小的电视机时不时闪烁几下,灰白的雪花发出滋滋的响声。 其他两人则坐在一盘国际象棋的两边,正在专心致志地对弈。 今天活动室的值班负责人是耶利米·阿卡姆医生,他正在角落里和下属交谈着什么。 玛丽安径直向他们走去,她的鞋子碾过地板,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下午好,阿卡姆医生,”她在一个让这些穿着白色长袍的医生产生足够的安全感的位置停了下来,“5分钟后克劳福德医生和我有一场谈话预约,请问你现在方便陪我过去心理诊疗室吗?” “当然,玛丽安,”耶利米温和地笑着说,他摆了摆手示意年轻的下属留在活动室,“跟我来吧。” 从活动室前往心理诊疗室的这段路程需要医生陪同才能通过。 尽管玛丽安是所有医护人员心中公认最省心的病患,但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某些规矩也不能破坏……这样想着,耶利米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在走出活动室的那一刻稍稍放松了些。 刚刚活动室里的那些病患手上沾的血已经比这座精神病院收容的患者数量还多了。 和他们比起来,玛丽安几乎可以称得上正常。 她彬彬有礼、温柔和善,更不要说有那样一张迷惑人心的脸。哪怕耶利米认真研究过她的档案,也曾在她备感亲切的微笑中产生过极为可笑的念头——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这样念头的出现仅是“偶尔”。 耶利米在这座精神病院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已经从最初的雄心壮志到现在的麻木不堪。尽管他的心里依旧藏着“要治愈他人、拯救他人”这样的梦想,但也很难对其抱有希望。 或许玛丽安真的有会被治愈的那一天,但他也不会是她的主治医生。 耶利米瞪着近在迟尺的门,他知晓这座医院最受欢迎的心理医生就在门后。 他曾经靠着丰富的经验和不错的技术赢得过那个称号,但自从门后的那位被重用后,一切都变了。 “你的心理诊疗是2个小时后结束,我没记错吧,玛丽安?”他忍不住向身旁的玛丽安确认。 “是的,阿卡姆医生。”玛丽安扭过脸,她如玻璃珠般的绿眼睛倒映着对方努力克制的神情。 男人摆出的微笑在脸上堆积起两块僵硬的肉,他厚重的眼镜后面盖着的眼睛低垂着,死死地盯着地面门缝里透出来的光,似乎想从缝隙里挤过去窥伺这场心理诊疗的全程。 于是玛丽安善解人意地提议道:“结束后能方便你过来接一下我吗?你知道的,克劳福德医生不像你这般亲切,他一般都是直接呼叫安保人员让其将我们送回去。” “我会的,这是我的职责,”耶利米现在的神情自然了许多,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好脾气医生的模样,“我们一会见,玛丽安。” 玛丽安的绿眼睛眨了眨。 坐冷板凳的耶利米一如既往地燃烧着嫉妒的火焰,这可比门后的老狐狸好对付多了。 关于“耶利米·阿卡姆”的信息从她脑海中浮现的下一秒,数个有趣的计划也出现在了那里。 玛丽安熟练地看着那些计划表上列出的“1234……”越来越长,里面的步骤措施从上到下,越来越符合周围病友的精神水平。 唉,虽然这三个月来她已经感叹了无数次,但她现在还是要再感叹一次—— 她失忆前绝对是个控制狂。 3、第 3 章 克劳福德处理咖啡的水平向来不错。 浅中烘的牙买加蓝山咖啡粉使用冰滴处理,每分钟能产生4-5滴萃取出的咖啡液,大概需要时才能制作出玛丽安和他手中拿着的分量。 已经在心理诊疗室坐下的玛丽安轻抿一口咖啡,淡淡的类酒香萦绕在她的舌头上。 哪怕对于她的饥饿感毫无缓解作用,但在吃了足够多阿卡姆精神病院食堂的饭菜前提下,这样水平的冷滴咖啡已经是豪华奖励了。 她将咖啡放在前方的木质杯垫上,双手自然地放在被固定住的金属椅的两边。 金属椅从上到下有6条用来束缚病患如同锁链般的带子,玛丽安从未使用过他们。 克劳福德对于心理治疗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流程,在他们第一次心理治疗的时候,他就让在旁边观看的耶利米解开了把玛丽安和金属椅固定在一起的束缚带。 “对于知晓礼仪的人,我们要回报相同的东西以示尊重。”面对耶利米不赞同的眼神,克劳福德这样回答。 在第二次心理治疗的时候,他就不再让其他人进入到这个房间了。 他说:“两个人坐在对面询问一个人问题,这是审讯而不是治疗。” 克劳福德年龄介于50-55岁,个子不高,眼神明亮,身材有过锻炼的痕迹,夹杂着雪白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 他没有如耶利米或者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任何一个医生一般穿着统一白色的制服,玛丽安每次见到他都能看到他穿着新搭配出的服装。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穿了一套暗色打底、红色纹路的苏格兰格子西装,今天穿的则是一套浅色的千鸟格西装,领结则以他不加掩饰偏爱的温莎结打法圈住了他的脖颈。 有些时候玛丽安还是理解为什么耶利米会羡慕又厌恶着克劳福德的。 有那么能装的同事整天在身边晃悠她也烦。 克劳福德是个很装的人,玛丽安从第一次接受他的心理诊疗的时候就知道。 巧合的是,她也是个很装的人。 他们礼貌地相互打了个招呼,问候了一下近来的情况,还顺着手里的冰滴咖啡手艺开启了一个短暂的异国话题。 玛丽安打赌他有一个日本朋友,也可能是曾有一个日本朋友。 在气氛祥和得像是在咖啡厅慢悠悠地享用着下午茶而不是在一个血迹斑斑的精神病院的时候,克劳福德问:“你喜欢雨吗,玛丽安?” “可以不喜欢。” “上周下了一整周的雨,如果选择开车的话原先半小时的车程在高峰期要两小时才能通过,而公共交通的话地铁和轨道挤满了人,他们在车厢里面挤着的样子像在玩沙丁鱼游戏,”他问,“你喜欢哪一个?” 玛丽安:“我会骑车。” “这样大的雨可不是雨衣能挡住的,”克劳福德说,“你的鞋袜、裤子、头发会在1分钟内变成黏糊难受的海草粘在你的皮肤上。大雨拥有让大多数人失去体面的能力。” 玛丽安:“我会留在家里。” 克劳福德:“一种以躲避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但确实可以使用。” 他的声音平缓得宛如在弹奏一首古典钢琴曲,以典雅独特的节奏感响起: “人类是穴居动物,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时候蜷缩在温暖的地方能给予我们平静的安全感。头顶是足够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的灯光,你可以看清房间里的布局。你在一张床上,床边有床头柜,床头柜边是房间的门。” “那扇门开着吗?” 玛丽安:“开着。” 克劳福德:“你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和一个相片框,只要你侧头看去就能看到上面有什么。他们的照片在离你最近的位置,每次你陷入梦想的时候他们都陪伴着你。你看到了什么?” “我和我的家人。” 他问:“你的哥哥还有你的父母?” 玛丽安不想再陪他玩这个无趣的心理游戏了。 她乱说一通:“是的,还有我养的那只狗,我的姑妈和她丈夫的表哥的儿子的舅舅的婶婶的表妹的侄子的女儿和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每一个人。” 克劳福德也不生气,他说:“那可真是庞大的一家子,一个小相框恐怕站不下那么多人。” 他捏着钥匙打开桌子抽屉的锁,从里面抽出一张问卷用手推到了玛丽安面前。他的左手天生有六根手指。 玛丽安扫了一眼问卷上的文字,“画个屋子或者画棵树难道就可以被看穿心理情况吗?” 克劳福德将一支铅笔递给了她,“显然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把下面的题目也填一下,玛丽安。” 玛丽安没有拒绝他。 克劳福德享受着旁人的尊重,而她享受着从克劳福德这里获得的便利。 阿卡姆精神病院规定不允许病患触碰任何可移动的尖锐物品,她现在手中的铅笔毫无疑问是个违禁物,通常这种笔会被一根弹力不大的绳子绑起来。 但克劳福德并没有按照规定行事。 这份问卷也是他的工作内容,特别是下面的问答题,应该由医生来问患者回答,而不是任由患者自行编写。 玛丽安一边编造着问卷内容一边说:“这支铅笔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一个人的耳膜或者眼眶。” 克劳福德补充:“鼻腔也不错。” 玛丽安用笔尖隔空指着他的眼睛,她问:“你不怕我用这支铅笔对付你吗,医生?”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克劳福德笑着露出雪白细密的牙齿。 他说:“尖叫着在羊圈里撞栅栏想要引起农场主注意的羔羊和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的羔羊是不同的。” 玛丽安:“你觉得我不想出去?” “可以这么认为,”克劳福德说,“也可以说你不想引起农场主的注意,玛丽安。” 玛丽安:“你有那么高超的医术进入阿卡姆,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屈才了。你不想换个地方高就吗,医生?” 克劳福德:“夏普院长可舍不得我走,为了让我留下,他可是开了些让人心动的条件。” 玛丽安手指转动铅笔,铅笔摩擦着纸张上,发出刷刷刷的响声。 她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想离开的理由是因为农场主也在关注着你呢,医生。” 他们说的农场主并非是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院长昆西·夏普。 而是那个真正笼罩在这座与监狱无差的精神病院上空的黑暗阴影。 那个让这里的疯子们感到过恐惧的蝙蝠。 “夏普院长比你想得要有趣一些,虽然不多。”克劳福德将她填完的问卷收了起来。 他跳过玛丽安画得会让那些心理学学生抓耳挠腮思考“为什么这和教科书学得不一样?”的图像,来到了下面更直观一些问答题。 上面写着: “1.患者三天内是否见过哥哥?” “2.患者三天内是否能听到不明源头的笑声?” “3.患者三天内是否产生暴力血腥冲动?” “……” 玛丽安全部选了“是”。 至于是乱选一通还是认真填写,只有她自己知道。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玛丽安配合地完成了这份工作,他现在该给予奖励了。 克劳福德将桌上的电脑屏幕转向玛丽安,屏幕上播放着上次心理治疗还没看完的《全面回忆》。时长2小时的心理治疗中,占据时间最长的其实是电影鉴赏。 心情舒畅地欣赏完电影,玛丽安在告别的时候和克劳福德聊起了他的同事耶利米。 “他现在已经在门口站着了,耳朵还贴在门上,”克劳福德指着门底,“要是现在把房间里的灯关掉,你能看到他的人影透过门缝窜动。” 玛丽安轻笑一声:“他对于你的治疗手段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的好奇心,”克劳福德的微笑找不出丝毫漏洞,“我想他会邀请你参加明天的集体治疗。” “你建议我去吗,医生?”玛丽安询问,“你知道我的喜好。” 克劳福德鼓励道:“去看看吧,玛丽安。小心太久没有走路而忘记怎么迈脚。” 从心理诊疗室回到活动室的路上,玛丽安在耶利米一系列拐弯抹角的打听结束后收到了对方的集体治疗邀请。 集体治疗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治疗手段,耶利米每周会固定时间将一些适合的病患围在一起聊天。 从阿卡姆的出院率来看,这种方式效果不佳。 但耶利米依旧在坚持。 “你愿意邀请我吗,阿卡姆医生?”玛丽安惊讶地笑着说,她似乎非常意外能收到这份邀请,“哦,我当然会加入的,我一直想参加你们的集体治疗。之前就听说过你组织的集体治疗很有趣,不过从没机会加入,我已经迫不及待和大家聊天了。” 她灿烂的笑容和毋庸置疑夸赞的话语让几乎从未在事业上收到过病患正面反馈的耶利米备受感动。 没有玛丽安,他都快忘记了医生和病患的交流可以没有脏话没有威胁没有“我出去之后杀你全家!”“你知道恐惧毒气是什么味道吗?”“你猜蝙蝠侠会不会在我打断你骨头前赶到?”等等之类的话了。 “不过集体治疗的时间可以推迟一会吗?”玛丽安有些难为情地说,“明天下午有我的通话时间。” 阿卡姆精神病院形如监狱,也和监狱一般为病患设有固定的探监和通话时间。 “我的哥哥要是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会很着急的。”她强调。 耶利米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这点小要求,只是推迟半小时集体治疗时间而已,这点比起那些不想来参加集体治疗的病患的暴力反抗,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玛丽安不是他负责的病患,但耶利米对于治愈这座精神病院所有病患的执着让他先前就看过了她的档案。为了明天的集体治疗更加顺利,他晚上回到宿舍又查看了一遍。 属于玛丽安·肖的那份档案里写着: “病症诊断:精神分裂症;妄想性障碍。” “病症表现:1.患者认为其哥哥出现在身边,每周会与其进行通话;2.患者高频率听见不明笑声;3.患者妄想的哥哥表现出极端的反社会倾向。” 4、第 4 章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病患宿舍每晚8点熄灯。 哪怕是活动时间最为自由的玛丽安,在晚上6点之后也必须回到她的单人宿舍中。 她的宿舍里面有一张仅够一个成年人躺平的床,床上原本配着的床单还沾着不明血渍,玛丽安在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就拜托人帮她换了一套新的过来。 床单方便更换,宿舍里的其他用品就不那么方便了。 牢牢固定在地上的椅子和床长着斑点般的锈迹,没有盖子的马桶总是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的味道,每隔几天就能听见隔壁的舍友半夜突然尖叫。 玛丽安住的这排宿舍每个单间都被墙壁隔开,并且配备独立的金属门,从里面仅可以打开一个长方形状、两个指节大小宽的小窗。 她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右边的邻居叫做布莱克罗,据说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调查记者。 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每周只有两天可以从宿舍里面出来活动。 布莱克罗有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朋友,在他少数出现在活动室且没有大喊大叫用脑袋撞向墙壁的日子里,他曾紧张地向玛丽安介绍过他的朋友。 “他陪我度过了许多年的时光,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他的陪伴我不知道该怎么挺过来,”布莱克罗的眼睛在旁边空无一人的椅子和他面前的玛丽安上不安地移动着,“他……我们对你很感兴趣,我想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紧接着他说出了自己和朋友的名字。 玛丽安对于当时他的介绍记忆犹新,此后对布莱克罗也更加和善。 在房间灯光被迫熄灭的时候,她打开金属门的小窗和布莱克罗说:“晚安,好邻居,但愿你今晚做个好梦。” 她的邻居没有回应,玛丽安也在不远处的安保人员转过来前回到了床上。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放任自己来到梦境之中。 梦境是意识的构成体。 玛丽安在最初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曾寻找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以为起码在由她的意识构成的梦境之中能找到点过去记忆的碎片。 但在记忆这一点上,她毫无收获。 不过在更有趣的东西上,她倒是收获满满。 她的梦境是一个没有窗户,但有很多门的房间。 很多通往各个地方的门。 门从房间里面推不开,但是只要靠近门的位置,就能听到数不清的笑声从门后传来。 一声一声叠在一起,有的在放声大笑,有的在低声轻笑,有的在如疯魔般狂笑,还有的笑得像得了喉癌。 偶尔还能听到这些无意义的笑声里面混入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声,在说: “为……什……么……不笑一笑?” “哈哈哈哈哈!” 神经,玛丽安每次听到都想,她已经在笑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尽管身处精神病院中而且如鱼得水般活得很不错,但她深信自身并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因为她哥哥需要她留在阿卡姆精神病院。 所以玛丽安留在了这里。 至于她每天晚上异于常人的梦境,答案很简单。 这可能是某种实验的后遗症、超能力的衍生、魔法的诅咒、外星人的改造等等。 鉴于这个世界存在过多的非常规现象,光是她有记忆以来的哥谭新闻里就出现过魔法龙、外星人、克苏鲁风味生物(不是指真的克苏鲁的意思),玛丽安认为拥有一个4k超高清的梦境外加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算太过分。 她已经习惯了在梦境中等待不同的人开门,然后和他们说“你好”,甚至还和其中几个成为了能聊上一会的朋友。 有些时候她曾经遇上的人会再次打开房间的门,而有些时候则是一些新的人会到来。 今天的客人是一个新人。 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玛丽安就感知到他的存在。 这里是她的梦境,她在以房间为中心、以各扇门为桥梁的梦境之中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 新来的客人很谨慎,他只打开了一条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从外向里观察着一切。 玛丽安背对着他藏匿的那扇门,她说:“你喜欢茶还是咖啡?” 门后的人依旧一声不吭。 “不说话的话我就先替你选择茶了,在我7点方向的先生。”她满意地听到他关上门的响声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玛丽安转过身。 今晚初次来到她的梦境房间的客人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年轻白人男性,黑发蓝眼,相貌英俊,身上穿着一套材质不错白色的工作制服。 制服左边胸口处原本印着某个公司标志的布料被撕了,玛丽安知道是他自己撕的。 “你好,女士,”他说,“请问这里是……?” “一个梦,”玛丽安微笑着回答,“一个意外的梦。在你思考的时候,我们可以先来上一杯热茶。” 她拍拍手。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响声,圆桌和椅子凭空出现在了他们两人身边。 男人盯着黑胡桃木材质的圆桌和上面放着的茶具,“……我开始相信这里是一个梦了。” “也有一种可能,或许我是个法力高强的女巫,”玛丽安已经坐了下来,她给两人的茶杯倒好茶水,把其中的一杯推到已经在她对面坐下的人身前,“尝一尝。” 男人捧起茶杯,他把茶杯从桌上送到嘴边的动作很慢,玛丽安能听到他的大脑思考的声音。 于是她好心开玩笑道:“放宽心,先生,我不是《糖果屋》里那种类型的女巫。” 陌生人没有因为她的幽默放松下来,但他起码有了新的动作。他极其小心地轻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几乎只让滚烫的茶水沾上了一点嘴唇。 “味道很好,”他说,“谢谢你的招待,女士。” 他的理智让他丧失了去品尝茶水的能力,玛丽安有些小失望。 不过新来的客人总是充满警惕,之前的那个假发爱好者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把她的午夜茶都掀了,现在的这个可以算是有点素质在身。 “你可以叫我玛丽安,”她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叫……” “这里是我的梦境,”玛丽安打断了他的话,她咯咯笑着说,“在梦境里我能闻到谎言的味道。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撒谎的话,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举着茶杯的手微微抬起,那双绿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哪怕在喝茶的时候,她的唇角也从未放下,仿佛毫无生机的漂亮木偶脸上刀刻的笑脸。 “……提摩西。”他最后回答。 “提米,哦,提米,”大众化的名字,玛丽安选择了一个更加亲切的称呼,她放下茶杯,“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只是在我的梦境里面看到了一扇门,”提米紧接着问,“这个梦境是你的能力,但为什么是我?” 玛丽安认真道:“我们的见面是命运的安排。” 提米:“……” 新来的客人看上去很想做一些不符合他表现出来的素质涵养的行动了。 玛丽安欣赏着他的表情,他肯定有练习过怎么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不过看起来近来有些生疏,那些细微的表情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她贴心地解释道:“我只是随机地和一些人在梦境里见面而已,你的到来完全是个巧合。如果你下次不想来的话,你可以别推开那扇门。” 她温和地给了提米选择的空间。 但玛丽安知道他下次还会来的。 在男人靠在那扇门的时候,她就嗅到了他身上恐惧的味道。 有些时候玛丽安看起来在撒谎,但她并没有撒谎。 这是她的梦境,她的感知能力在这个空间中拥有了无边的灵性,以至于她真的能嗅到什么。 她眼前的男人被无法逃避的噩梦折磨着,以至于当她的门出现的时候,他只是下意识地握住了门把手,以为那是惊涛巨浪中漂浮的木板。 “但如果你想来的话,这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玛丽安说,“或许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尝尝咖啡?” “嘎擦。” 在提米开口前,一个刺耳的响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两人同时看向身后。 提米进来时通过的那扇门周边出现了数条裂纹,如同不断编织的蜘蛛网般急速扩大着范围。墙灰抖动,门板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长上翅膀飞走了。 “看来你的睡眠质量不好,提米,你该离开了,”玛丽安遗憾地说,“少读书多运动,必要的时候遵听医嘱配合治疗,相信下次你能陪我更长的时间。” “起码一杯咖啡的时间?”他在走前说。 玛丽安点点头,“当然。” 她含笑目送提米离开了房间。 她的客人停留的时间部分取决于睡眠质量,根据玛丽安的观察,大家都有一个糟糕的睡眠时光。 提米,一个聪敏谨慎、过去受到过类特工训练的男人,玛丽安整理着新客人的档案。 一条条线索在她眼前展开,但还不够,她在他的档案上画了一个颜色鲜艳的红圈。 为什么是他? 在提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玛丽安也在思考。 过去造访她梦境的客人有着普遍统一的特质,直接一点的形容是“大家都应该在阿卡姆精神病院来个深度治疗”,委婉一点的形容是“你们笑起来真好看,像我哥似的”。 提米也笑,但提米的笑和他们的笑不一样,他笑得很上流哥谭,但不阿卡姆。 这就是关键。 新客人到底是一个独特的哥谭人还是一个隐藏的阿卡姆选手还需要更多的观察,玛丽安整理着更多的资料,期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新的一天,哥谭依旧被阴云笼罩,阿卡姆依旧潮湿昏暗。 但她能听见哥哥亲切的声音。 在她失去的那段记忆中,她一定这样熟练地期待着某个存在的到来很多次。 以至于她如今在梦境里都能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苦涩的甜蜜。 5、第 5 章 第二天,玛丽安用过午饭后就让安保人员陪同她去电话厅。 从她的可活动区域前往电话厅需要走过一条设有两个门禁安保的走廊,再乘坐电梯来到二楼,走这条路的时候她的身边需要配备两名安保人员。 电话厅设有三个公用电话,每次通话都有内置录音记录。在病患拨打电话的时候,安保人员会在黄线以外的位置等候,也方便他们在那些病患给外界传递一些危险信息时及时动手。 像玛丽安这样表现良好的病患一周有两次拨号机会,单次电话时间不得超过15分钟。 拿起老旧的话筒贴在耳边,手指把拨号键上的数字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按了一遍,玛丽安耐心地等待“嘟嘟嘟”声停止,然后响起她期待已久的声音。 他问:“下午好,小公主。你想我了吗?” 玛丽安:“每时每刻。” “哦,多么甜蜜的回答,”他的声音像沾满了蜜糖的匕首,慢慢没入玛丽安的心脏,“我很高兴我们想得一样,在我们没有见面的日子,我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玛丽安的哥哥拥有当戏剧演员的天赋,他连抱怨的时候都像在唱歌:“可惜我这边有些垃圾需要处理一下,别担心,处理他们并不困难,就是有点烦人。” 玛丽安:“家里出现了蟑螂。” 哥哥:“没错,就像家里出现了蟑螂,把躲在阴暗角落的蟑螂一只只找出来毫无趣味又浪费时间,但要是无视他们的存在的话,这种没有多少智慧的生物说不定会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地盘。” 玛丽安:“要用呋虫胺吗?” 呋虫胺是一种强力杀虫剂。 在地板喷过呋虫胺之后会形成使蟑螂能高度兴奋的药物黏膜,在他们兴奋至死之后,其他蟑螂会将其分食,沾染上同样的药物。 最终他们本能的无知行为会将这快乐的、足以让每只蟑螂保持微笑的致命药物传播出去。 哥哥:“我已经给他们洒下饵料了,凭借他们庸碌的能力和低劣的智商,那些饵料已经在他们之间传播。” “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我们来聊些其他的,玛丽安。” 玛丽安:“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这种玩法只在第一次很有趣,”她的哥哥兴致缺缺地说,“看着他们毫无知觉地踏足陷阱,将同伴的尸体带回去的时候真的可以让人会心一笑。不过在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重复的时候就很无聊了。” “因为他们太愚蠢,”玛丽安替他说,“愚蠢地犯下同一个错误,让人都无法产生同情的想法。” “你果然是我最爱的妹妹,”他问,“如果一个游戏只会重复一个一成不变的玩法,那它除了被丢去垃圾桶以外还会剩下什么结局呢?”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玛丽安?你在那里找到乐子了吗?” 玛丽安:“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像你一样,哥哥。” “你在害怕什么?”他听起来有些不高兴,尽管他此刻的语调依旧和刚刚一样是高昂的、充满激情的,但玛丽安就是知道他的心情没有刚刚那么好了。 哥哥:“我知道的玛丽安可不是这么胆小的女孩。” “有人在看着我,”玛丽安犹豫着说,“就像你一样。” 哥哥:“所以你是害怕引起他的注意?” 玛丽安:“我害怕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哥哥。” 这句话说出来她就知道说错了。 她的哥哥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能拯救世界,那就是他;如果有一个人能毁灭世界,那也是他。 “天哪,玛丽安,”他的笑声崩裂在玛丽安的耳边,一声比一声大,“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的小公主。” 他的心情又恢复了,甚至比先前还要好上许多。 “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安慰道,“你可以先去找几个乐子打发下时间,不用像个连路都不会走的羊羔缩在地上。要是让你感到了无聊,那绝对是我的过错。” 玛丽安:“我知道了。” 哥哥需要她找一些能打发时间的乐子。 这意味着这乐子最好不要太大,还没到享受狂欢的时候,她需要筛选一下可控名单开始行动。 哥哥:“最近有新的人来找你吗?” 他询问起玛丽安梦境里发生的事。 玛丽安和他的哥哥之间不应该存在秘密。 所以她的哥哥知道她的一切。 玛丽安:“昨天有个黑发蓝眼的男人来过,看上去很正常。” 她的哥哥评价提米:“那说明他很装。” “再等等看,像他们这样的人总会抑制不住好奇心来找你的,等有了值得让我关注的消息再和我说,玛丽安。” 玛丽安:“好的。” 梦境世界需要加快速度挖掘更有价值的信息。 哥哥:“后天是万圣节,我给你准备了万圣节礼物。记得在万圣狂欢开始的时候去4楼的储藏室,标签a-165里面的箱子里取。那个箱子里面还有些东西,如果你想使用他的话,那就泡杯茶吧,玛丽安。” 玛丽安:“嗯。” 她的反应平淡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过从她哥哥的性格可以看出他是个狂热的惊喜准备者,看来她过去是收到过太多的礼物了,以至于哪怕现在失去记忆也难对这个词提起兴致。 在他们的通话时间快要结束前,她的哥哥笑嘻嘻地说:“别忘了收了礼物后和我打电话,我可想知道你的反应了。提前祝你万圣节快乐,玛丽安!”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玛丽安说,“你也是,万圣节快乐,哥哥。” 她把话筒放了回去。 玛丽安微笑着和面色诡异的安保人员说:“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答应了阿卡姆医生参加今天的集体治疗。” 她对于时间的把控很适合,当玛丽安回到用于集体治疗的会议室的时候,还差3分钟才开始。 耶利米看上去至少提前了半小时就和他的下属在现场提前准备了,见到玛丽安出现他高兴地指引她找到了座位。 他有意控制了邀请人数,特意将病症表现类似的病患安排在同一次集体治疗中。 玛丽安扫视一圈,一共六个位置围成一个圆圈,其中包括她在内的五个位置上都坐了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阿诺德和他的右手疤面,他在她一进门就悄悄挥手和她打招呼了,玛丽安直到坐下才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 她能看到疤面朝阿诺德咒骂什么,反正逃不开“胆小”“懦弱”“无能”这之类的词。 之所以把阿诺德单独列出来是因为他是哥谭小有名气的罪犯腹语者。 而其他的三个病友则是哥谭无名无姓的罪犯们。 阿卡姆精神病院与普通精神病院不同,这里只收容有强烈社会威胁程度的精神病人,来到此地的病患三分之二属于精神病加已经造成了杀伤,三分之一属于精神病加有极大可能造成杀伤。 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称呼为精神病罪犯及预备罪犯收容所。 没有精神病的罪犯可左转去同城黑门监狱。 玛丽安被归为预备精神病罪犯。 她想在精神病院留下并不困难,只要重复一下她哥哥对周围人开的玩笑就够了。当然,克劳福德医生的诊断也给她提供些助力。 集体治疗从自我介绍开始,能被叫来参加这项活动的起码都是能进行日常交流的病患,大家就像来参加无领导小组面试的陌生人那样干巴巴地说着各自的台词。 “我是玛丽安·肖,刚刚结束了和哥哥的通话就来参加会议了,还好没有迟到,很高兴今天能和大家聚在一起……” “砰!” 门被人大力推开。 玛丽安的自我介绍被打断,她和病友们一起看向姗姗来迟的人。 和他们一样穿着亮橙色衣服的男人僵硬着朝这边走来。 “没想到我的好邻居也要参加今天的集体治疗。”玛丽安主动走上前邀请她的宿舍邻居布莱克罗坐下。 男人眼神躲闪地坐了下来,他低垂着头,不敢和其他人碰上视线。哪怕没有在梦境里面,玛丽安也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紧张。 她把手放在他绷紧的肩膀上,弯下腰来在他耳边说:“别担心,汤米,我和他都在你身边,你的朋友都在这里陪着你。” 她手下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玛丽安没有催促他,而是笑着看向其他人使用了她获得的代发言权:“这是我的邻居托马斯·布莱克罗,他今天第一次来参加集体治疗,让我们给他点时间。” “我刚刚介绍到了哪里呢?”她自问自答道,“到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故事的时间了。我能听到一些奇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一个在坟墓间跳舞的幽灵般在死寂的人群中穿梭着,分享着她的秘密,足尖落在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追随着她的身影。 “你的故事是什么?”她停在阿诺德的身后,向被她选中的人提问。 “我……”阿诺德其实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胆战心惊地期待着她会把话筒递给自己,但又怕是自己想太多。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幻想是真的,他和玛丽安之间缠绕着一条比旁人更加亲密的线。 阿诺德压下心中的喜悦,和其他人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很简单,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遇到了一个木偶,木偶成为了他的朋友,他们成为了哥谭的罪犯腹语者。 “天哪,你居然是腹语者,”有病友惊呼道,“我的表哥以前还在你的帮派手里混过。” “其实和木偶说话没什么坏处的吧,”另一个病友说,“要是我的朋友也能像你的木偶这样会赚钱就好了。” 有了第一个响应她的人,第二个只会更简单。 玛丽安的茶话会稳步推进着。 “阿卡姆医生,这不是集体治疗的流程,”一位医生小声地在耶利米身边提醒道,“我们要阻拦她吗?” “不,不用,”耶利米头也不回地盯着玛丽安和她的茶话会,“现在的氛围很好,比以前都要好,你没感受到吗,布莱尔?” 于是他们没有进行干涉。 终于,顺序轮到布莱克罗。 他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小心地抬起头看到玛丽安微笑的瞬间触电般移开了目光。 他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我要问问他。” 玛丽安:“当然需要,这毕竟是你们俩之间发生的事情。” 布莱克罗深吸一口气,他望向空无一人的地板,眼神慢慢向上爬去,停在了一个某个人的身高高度上。 他问只有他能看见的朋友:“我可以告诉他们吗,小丑?” 6、第 6 章 布莱克罗分享了一个模糊的故事,模糊得根据他表现的症状都可以猜出脉络的故事。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调查记者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决定调查小丑,然后被折磨进了精神病院的故事。 不过他口中的“朋友”还是极大地吸引了大家的兴趣。 “你真的认识小丑?”阿诺德忍不住问。他虽然也是在哥谭大舞台上取得过不小成就的罪犯,但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犯罪王子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小丑是个装粪炸弹,威力强大,臭味惊人,能给同行和非同行造成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攻击。 “白痴!”他的袜子右手疤面骂道,“你没看出来这家伙是被小丑搞成这种模样的吗?” “请……停止对我朋友的不公抨击!”布莱克罗愤怒地瞪着他们,“我们是自愿成为朋友的,他用真诚的行为赢得了我的尊重。你们的污蔑到此为止!” 疤面:“我看他没救了。” 玛丽安:“说不定有呢。” “看来你对小丑的了解还不够深,亲爱的玛丽安,”疤面和她搭话,“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入院率有一半是小丑贡献的,他对于把正常人搞成精神病有一种异样的执着。” “这些年有他类似症状的人都可以在阿卡姆组一个小丑受害者联盟了,这个叫什么狗屁名字的男的一看就被搞得不轻,估计下辈子小丑出院了他都出不去。” 玛丽安:“你听上去有些害怕小丑,疤面,还是只是我的错觉?” “我?”疤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一般跳了起来,实际上只是阿诺德的右手做了一个快速的上下拉伸动作。 他哼了一声说:“我可不会害怕他,我是这里最不会害怕他的存在了。只是出于好心警告你一句,你可别像哈莉一样说着说着就缠上去。” “哈莉?你们是在说小丑女吗?” “我听说她早就和小丑闹掰,转而和毒藤好上了。” “她们现在好像在大都会过蜜月。” “……” 虽然八卦的主人很恐怖,但大家都是神经大条的哥谭精神病,没过一会便聊得热火朝天。 玛丽安津津有味地听着。 什么“双面人被甩的原因是因为他连床上的姿势都要问硬币”(这确实很没有情趣)、“受了情伤的小丑从哥谭海游到了里森堡卖艺一直没回来”(玛丽安假装没听出他们的地理错误)、“阿卡姆之所以有那么多精神病都是政府的阴谋”(是大家都喜欢的美国90年代阴谋论)…… 参加集体治疗的病患在聊起这些的时候总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但要是其他人顺着他们的话细问下去,他们说的话很快便颠三倒四、前后矛盾。 不过玛丽安还是得到了些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被笼罩在过去创伤阴影下的精神病人说得越来越远,玛丽安没有再担任话题的引导者,她知道耶利米会想要这个职位的。 “好了,各位,很高兴大家能聊得那么开心,但我们今天的谈话时间快要结束了。”耶利米在他们开启下一个话题前插话道,玛丽安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努力不在她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 耶利米笑着说:“尽管这次快要结束了,但我们马上还会组织下一次,相信大家都已经开始期待了。” 他的笑是苍白麻木的,在阿卡姆待久了的心理医生的笑都是这样,被磋磨得太多了连抬起嘴角都有些费力。 他维持着微笑,将众人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惊喜地看到有些人的脸上抵制的表情比往常更少了些。 让玛丽安参与进来绝对是个好事,尽管耶利米的医生素质告诉他这个女人有些表演形人格的症状,但目前为止她做得一切都很棒。 ……非常有助于他的治疗。 在集体治疗结束后,他耐心地等到玛丽安和每个上来搭话的病人聊完天才走上去邀约她参与到下一次集体治疗。 “我的荣幸,”耶利米几乎没见过玛丽安拒绝过人,他在邀请前就知道结果了,只是在她欣喜地点头同意之后,他瞥见玛丽安略微苦恼地皱起了眉,她吞吞吐吐道,“但……” “有什么困扰着你吗,玛丽安?”他急切地追问。 “这件事恐怕需要问一下克劳福德医生吧,”她轻飘飘地说,“毕竟我是他的病患,没有他的悉心治疗我也没办法走到今天。” 她的个子并不高,但耶利米却在她的注视下无端地产生了自己被其俯视的错觉。 “在治疗方面,克劳福德医生的意见更专业些,你不这样觉得吗,耶利米?” 她俯视着他,耶利米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渺小的自己—— 一个妄想拯救一切却能力不足的心理医生。 略带嘲讽的目光舔舐着他的面庞,他僵硬的额角、费力的微笑、嫉妒的内心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她毫无疑问美丽的、引诱人一般的笑容在窘迫的他面前坠入阴影,瞬间染上了潮湿的恶意。 “我当然会……”耶利米差点没听见自己在说话,他回答的声音太过微小。 但他已经习惯了扮演一个好心理医生,刻在他身体里面的东西已经代替他完成了这次对话。 他再次抬起眼看向玛丽安的时候,她依旧微笑着。 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已经从她身上褪去了,就像海浪卷过沙滩,上面的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 仿佛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觉。 “克劳福德医生肯定会同意的,你们可是朋友,”玛丽安仿佛没发现他不小心表露出的不适感,她真诚地说,“我真的不想错过你的治疗,耶利米。” “我可以叫你‘耶利米’的,对吧?这样称呼你的名字让我感觉你是可以倾诉的朋友,而不是医生和病患。” 太多案例和经验在耶利米面前闪过,医生需要和病人保持距离。 但如果病人真的需要帮助,亲切如朋友的关系更能治愈他们身上的创伤,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当然……当然是值得的。 “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称呼,玛丽安,”耶利米点点头,“我可以倾听一切,无论你想和我说什么。” 玛丽安:“明天就是万圣节,你能和我剧透一下有什么活动吗,耶利米?我小的时候我的哥哥喜欢打扮成吸血鬼,而我喜欢打扮成幽灵,我们会玩一些幼稚的游戏。” “可能并不会有你想的那种有趣的活动,”耶利米迟疑了一会,“不过每年这个时候厨房会多做一些万圣节的甜品。” “另外,你明天最好小心一些。” 玛丽安:“明天有阿卡姆有万圣病患特别巡游?” 耶利米干笑几声,他的幽默感比玛丽安想得还要糟糕。 他说:“其他人……我是说这里的病患……嗯,某些病患,他们对于在特别的时间举办特别的表演有股执念,过去的万圣节曾经爆发过几次冲突。” 玛丽安:“但愿他们今年能给自己放个假,让我能吃到一个南瓜派。” 耶利米:“你肯定会得到的。” 实际上,在第二天的万圣节派对上(如果每个人可以多领一个派和饼干就叫做派对的话)玛丽安并没有立刻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今天来得晚了一些。 玛丽安在活动室里耽搁了一些时间,电视机上放着的万圣节特别节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一边观看一边和活动室里的医生聊起了她记忆中的万圣节。 关于记忆的话语当然是骗人的,玛丽安什么也没想起来,不过她不介意扮演一个在专业水平极佳的克劳福德医生的作用下回忆起些许过去碎片的人。 活动室里穿亮橙色衣服的病患很少,穿漆黑制服的安保人员却比以往多了一倍。 能在万圣节当天被放出来的患者都是经过慎重筛选的,玛丽安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能出现在活动室的人都是像她一样的表现良好的预备犯罪者。 考虑到这里关押的犯罪情节严重的人太多,他们已经是病患中最没威胁的一批人了。 她和那个叫布莱尔的医生聊了许久,玛丽安一个月前在闲聊中知道她两个孩子的名字,刚刚又从她那里得知她的孩子今天回大都会的祖父母家过万圣节去了。 “哥谭的万圣节有点危险,”有黑眼圈的布莱尔医生不怎么含蓄地说,“孩子们更适合大都会或者中心城的。” 玛丽安对这种从根源上规避风险的行为表示赞同。 下午5点55分,她们从活动室走向食堂。 下午5点58分,安保人员提醒玛丽安她必须要在6点前回到房间。 下午5点58分57秒,食堂的工作人员告诉玛丽安今天的南瓜派全部发完了。 下午5点59分39秒,正在就餐的耶利米主动说:“我的南瓜派还没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玛丽安盯着那块冷掉的派说,“谢谢你,耶利米。” 下午5点59分51秒,站在他们身边的安保人员对视了一眼,在耶利米的眼神示意下最终没有采取行动。 耶利米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资历和职级都不低,如果不是凭空而出一个克劳福德,他可以说是这里最具威望的心理医生。 下午6点整,地板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玛丽安头顶的灯在众人的叫骂中闪烁着熄灭。 “砰!” 伴随着黑暗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的哥哥说的“万圣狂欢”开始了。 7、第 7 章 玛丽安手里面捏着那块南瓜派。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厨师显然没有亲手制作这份点心,沃尔玛的南瓜派整体呈深褐色,被人为地切成了八份,她手里面捏着的就是八分之一。 淡淡的肉桂味萦绕在玛丽安的鼻尖,她将手曲起来,南瓜派被护在胸口的位置,弯起的小臂能有效防止身边的人将她的万圣点心压碎。 耶利米和布莱尔将她夹在中心,两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射着前方的路。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从他们身旁响起,身穿统一漆黑制服的阿卡姆安保人员们手持武器与他们背道而驰,他们战术背心上挂着的对讲机中时不时传来失真的指挥声。 等到他们从匆匆赶往巨响声来源的安保队伍脱离,玛丽安问:“我现在需要回到宿舍吗?” 布莱尔:“这个……要问阿卡姆医生。” 她对于在混乱中回到病患聚集地有着不言而喻的抗拒。 “不用了,”耶利米很快做出来决断,“我们先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和院长上报情况的。” 通常阿卡姆精神病院就算电源被破坏也会有备用电源,但可以从周遭依旧一片漆黑的环境看出备用电源的下场和它的前辈一样。 考虑到住在这里并且热爱添乱的精神病患的学历水平在研究生以上,耶利米不意外他们的计划能如此周密。 为了防止这些高材生精神病患逃跑,与他们路过的安保人员都配备了夜视镜和枪械,但正在往更安全的地方赶去的心理医生不觉得那些玩意能挡住他们多久。 玛丽安身边的两个心理医生在逃命上有种说出来就很命苦的熟练,他们跑步的姿势像长跑冠军似的,以普通人能达到的最高速在楼梯和走道上奔跑了一段时间,玛丽安才听到从身边传来的喘息声。 他们心脏跳动的声音和他们在黑暗中发出的喘气声一样粗壮,玛丽安决定帮助他们放松一下。 “在阿卡姆工作有利于健身。”这里唯一的病患开口打破沉默。 布莱尔瞪了玛丽安一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还有利于锻炼心脏。” 耶利米忍不住说:“你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吗?” “抱歉,阿卡姆医生,但我现在有点紧张,必须说点什么。”布莱尔咬紧牙关继续楼梯下方冲刺。她的腿部肌肉早就开始充血了,但绝不能停下,这种时候一旦停下可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鬼知道和他们一起逃命的病患玛丽安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体力,她甚至都没听到她的喘气声。 玛丽安:“她说得对,放轻松些,耶利米,为什么要那么严肃——” “别说那句话!” 两个心理医生同时停下,他们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僵在原地,凶狠地瞪向她低吼道。 玛丽安困惑地问:“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起源故事吗?” “小丑那个傻……”布莱尔把下意识地冲到喉咙的脏话吞下去,她没忘记她现在还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尽管小丑已经不知去向好几个月了,但说他的坏话总是让人不安,他的鬼魂仿佛还徘徊在这座被诅咒的建筑之上。 耶利米比她要冷静一些,他解释道:“小丑喜欢那句话,这算是他的经典台词。” “提醒我之后给他寄版权费,”玛丽安没有再折磨他们脆弱的心脏,“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跑了。” 被她打断后再逃跑的医生速度远比不上刚刚,玛丽安学着他们的样子轻轻喘着气,保持与他们相似的步频走在两人中间。 “嘿,两位医生,你们不打算用手机看一下有什么新消息吗?”她说,“我们最好不要跑进危险分子的家里。” “我在健身房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我在这种跑步节奏下查看手机消息。”布莱尔转头看向耶利米。 耶利米:“……我要是有这种身体素质的话年轻的时候会去应聘罗宾。” 他摸索了好一会才拿出兜里的手机,跌跌撞撞拐弯的时候差点还把手机丢出去了,好不容易拿正可是手指在慌乱中密码解锁了两三次也没按对。 考虑到阿卡姆精神病院病患的平均素质,在这里工作的人基本上都不设置面部识别和指纹解锁。 “你其实有幽默细胞,耶利米,”玛丽安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拿过他手中的手机,输入了正确的密码,“不介意我帮一下忙吧?密码刚刚看你输了几次我已经记住了,你之后可以改一个。” 她打开手机主页,按下阿卡姆“a”标志的工作软件,里面的聊天群消息已经被淹没了,玛丽安快速滑动着提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阿卡姆的房间设有紧急制动系统,当电源出现问题的时候物理锁会继续发挥他们的作用,像玛丽安一样的普通病患哪怕爆发了如现在一般的混乱也出不来。 真正让人害怕的是那些特别看护区的病患们,他们的能力可不一般。 “好消息,现在我跑出来的病友不超过5个人,安保队伍已经抓住其中的2人了,”玛丽安的话给两人吃了一颗安慰剂,“坏消息,最初的声响是杀手鳄的手笔,他现在还在逃窜中。” 耶利米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玛丽安松开手,手机顺着地心引力落入原主人的衣兜,她的手一扭,反手拽住了布莱尔依旧在往前跑的衣领,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阿卡姆资历最老的医生、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评为“医生传奇耐活王”的耶利米皱起眉,一边咳嗽一边说:“不能再去下面避难了……” 将阿卡姆岛与周边相连的桥梁与内部的电源系统并不相通,在内部传出暴乱消息的下一秒,通往外面的路面桥梁已经被关闭,目前被严加看守中。 通常在暴乱发生的时候,像耶利米和布莱尔这样的非战斗人员能避开危险的地方不多但有用,比如他们现在正在通往的地下避难设施。 杀手鳄是下水道爱好者,作为院中老人的耶利米研究过每个病患的档案,特别是那些危险分子。 从远处间歇传来的响声持续不断,时大时小,枪声混杂在其间,却始终被阻拦下另一声暴力的巨响。杀手鳄不是简单的火力就能压制的角色,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但继续先前的选择也是错误的。 他们原本要前往的地下设施的路线和杀手鳄的移动路线可能会有重合的概率,耶利米很快就思考出另一条逃生路线。 他的手啪嗒一声握住楼梯的扶手,强迫自己的大腿再次动起来。 这次不是往下,而是往上。 “我们去楼顶,”耶利米做出了玛丽安想要的选择,他说,“楼下的路太危险了。” 如果gcpd(哥谭警局)的救援及时,他们在楼顶也更利于直升机的救援。 前往楼顶的路并非一帆风顺。 玛丽安他们所在的楼梯在三楼与四楼的相接处遭到了破坏。 楼梯被砸穿了一个大洞,周遭的墙壁如同大孔奶酪一般坑坑洼洼,拳头大的孔洞里面能窥见墙里面住着的病患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处不敢动。地面上散落着零星的弹壳和石块,玛丽安用靴子碾了一下地板上的血渍,他们起码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面前的半截楼梯摇摇欲坠,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 除了这条通道,还有另一条可以通往顶层的楼梯。 不过从耶利米面如死灰盯着手机群聊的表情来看,那条通道只会比现在的这条更危险。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用力抹了一把脸强制自己行动起来。 “我们最好跳过去。”他指着那块翘起来的残破砖块说。 玛丽安能从他们两人的表情看出他们有多不愿参加这种跳远挑战,谁都能看出来他们必须踩在那块翘起的砖块边缘才能跃过去。 一块不知道能承担多少人体重就会摔下去的砖块,她想,不过就她刚刚的观察看,耶利米和布莱尔的身体素质足够跳过去了。 最先跳过去的人是耶利米。 紧跟着他的是布莱尔。 她的脚踩在砖块边缘,脚下凹凸不平的砖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砖块无力地往下坠落着。 踩在砖块上的布莱尔摇摇晃晃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朝前迈去,但事与愿违,她的视线只是不断向后、向后。 “啪。” 黑暗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砸向了她浮在半空的后背,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入到了另一边。 在布莱尔还没反应过来后背的阵痛感的时候,她已经被耶利米拽住了小臂。 玛丽安将手心还剩下的石块放在兜里,她朝坑洞另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人拉起来的耶利米笑着说:“看来我要走另一条路了,医生。” 他们之间的楼梯已经全部坠入了下一层。 “不必担心我,”玛丽安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她没有给对面的人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如果另一条路也很危险的话我会找个地方藏起来的,之后见,两位。” 她在他们瞪大眼睛呼喊她的名字说“不!”的时候果断拐进了旁边的走廊。 她并没有朝另一边的楼梯跑去,而是将后背贴在墙面上,一动不动注视着被砸碎的窗户外的景象。 明亮的蝙蝠标志倒映在漆黑的天空,宛如大海上指明希望之路的灯塔。 玛丽安听到耶利米和布莱尔争论了一会,他们确实良心未泯,因为她“被困”而感到自责。 但两人也没傻到站在原地,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朝更高处前进。 玛丽安活动了一下筋骨,朝楼梯口的另一边走去。 她估算了一下距离,在合适的点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坑坑洼洼的墙面和它身前已经坠入下一层的楼梯坑洞。 玛丽安动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向前跑去,在地板边缘突然跃起,踩在墙面上。 地心引力仿佛在这一刻无法抓住她的身影,她如同在墙面上跑步一般以完美的弧线降落在更上一层的楼梯。 玛丽安咬了一口手里的南瓜派,冰冷干噎,厨师的技艺不足以将肉桂粉和南瓜完美结合在一起,他把两者的融合变成了一场灾难。 但今晚难吃的点心并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 因为她哥哥送上的礼物已经近在咫尺。 8、第 8 章 玛丽安用路上顺来的铁丝撬了储藏室的门。 这一路上的可用工具太多,她顺了一点就足够应付目前的情况。 储藏室门口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热水壶还冒着烟,之前看守储藏室的人离开的时候忘记将他们一起带走。 四个五层高的架子站在其中,架子上的纸箱外层贴着由字母和数字构成的序号贴纸,有些箱子上贴了十几个贴纸,里面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里存放着阿卡姆精神病院病患的物品们,但有几个序号是缺失的。 玛丽安掀开a-165的纸箱,里面放着一个被白布缠绕起来的物品,白布上甚至还贴一个银质的十字架。 他不是玛丽安哥哥送来的礼物。 玛丽安的目光落在纸箱角落不易察觉到的黑点上。 她伸手将其取了出来。 是一颗玻璃珠大小的巧克力糖。 她撕开糖果外皮那层印着“韦恩制造”的塑料糖纸,深褐色的糖果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引诱人吞下。 玛丽安的哥哥希望她吃下巧克力糖。 所以玛丽安一口吃了下去。 外层的巧克力在她滚烫的口腔中融化,里面圆球的坚果脆在牙齿的挤压下发出香脆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 那是一段记忆,一段关于巧克力糖,她和他的记忆—— 【20年前,哥谭。】 年幼的玛丽安在奔跑。 她刚比花园里作为点缀装饰出现的绿植簇高一点,还需要踩在边缘的石砖上踮起脚才能用眼睛确认花坛中间没有她想找到的人。 路灯勉强照亮了色彩淡雅的花坛,她遗憾地没在其中发现窜动的影子,瘪瘪嘴,从石砖上跳了下来,洁白的裙摆如同水母般浮动着,静静垂下。 她大声呼唤了他的名字。 “……你在哪里?”女孩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花园之中,没有人回应。 她自言自语道:“好吧,这是捉迷藏,如果他回应了我就是在作弊了。” 她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躲藏起来的他。 花园里哭泣的大理石泉水池后面找不到他,他们最喜欢攀爬的那棵树上也没有他的影子。 玛丽安抱着树的枝干滑下来,她的裙摆边缘无意间沾上了肮脏的污渍和草籽。 但孩子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她全心全意地寻找着她的哥哥,他们在玩捉迷藏,现在是玛丽安当鬼的时间。 她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寻找他,玛丽安不想认输,她扩大了搜查范围,朝他们往日很少玩耍的地方找去了。 她在一块地砖上发现了男孩留下的足迹,他的靴子上沾着泥土和草籽,就像她一样。 他们还不够谨慎,还会留下尾巴。 玛丽安兴奋地踩着他的足迹跑去,他的足迹跑出花园里的地砖,靴子踩过精心呵护的草地,留下一串弯腰的小草。 “我已经发现你了,”她迫不及待地开口炫耀道,“这次的游戏是我赢——” “玛丽安,别……!”她的哥哥微弱的呼喊从地下飘来。 但为时已晚。 玛丽安重复了她哥哥的命运,她一脚踩空砰的一声滚进了隐藏在黑夜之中草地上的洞穴里。 看不到双手的黑暗之中,两个孩子撞在了一起,两声痛呼从对方嘴里吐出,说不出谁的声音更大一点。 “是我赢了!”玛丽安不顾小腿传来的坠痛,惊喜地抱住与她血脉相连的男孩的脖颈宣布道。 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她手心紧贴着的温热皮肤轻轻颤动着。 “你赢了,玛丽安,”他有些不情愿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好吧,你赢得了万圣夜第一个吃糖果的权利。” 他从口袋里面取出那颗玻璃珠大小的巧克力糖,将其放在了玛丽安的手心里。 在玛丽安欣喜若狂地将这颗标志着胜利的糖果塞进嘴巴里的时候,他又做出哥哥的样子严肃地问:“你从上面摔下来有受伤吗?” 玛丽安咀嚼着巧克力糖,不好意思地说:“小腿有点疼。” 她想起了什么似地急忙用手心摸索着身旁男孩的四肢:“那你呢?你摔下来的时候没有摔断什么吧?” 与她一样年幼的男孩在她柔嫩的手心触碰到身上擦伤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咧着嘴说:“你再戳我的伤口它可能真的要断了。” 玛丽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嘀咕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明明还不错,”她的哥哥反驳,“我先把你的伤口包扎一下,这里太远了,估计要过上一会他们才能发现我们在这里。” “爸爸说过包扎伤口需要干净的纱布和酒精……”他若有所思地抹黑寻找了一番,声音越来越小。 玛丽安:“要是两个都没有怎么办?” 这里只有两个脏兮兮的孩子。 “这是个好问题,”她的哥哥冥思苦想了一会,憋出一句话,“下次我会记得随身携带的。” 他们在黑暗中安静地坐了一会,男孩解开身上的斗篷罩在依偎着他的女孩的肩膀上。柔软的面料将他们的体温交织在一起,他们紧紧倚靠着对方,仿佛回到了温暖干净的羊水之中,就如过去一样。 玛丽安享受着这个时刻。 “吱——” 看不到的角落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的哥哥警觉地攥紧她的手,他朝声响发出的方向看去,低声问:“你听到了吗,玛丽安?刚刚那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应该是某种动物。”玛丽安猜测。周围的一切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学着男孩的模样朝那里探头,黑暗之中她的视线猛地撞上了一双诡异刺眼的眼睛。 无数双闪烁着青色亮光的眼睛徒然从阴影中走出来,肉翼互相拍打如同鬼魂冰冷致命的咆哮一般朝他们席卷而来。 他们的脚在恐惧笼罩大脑之前就已经先跑了出去,直到后背撞上泥土才被迫停下来。 他们在尖叫。 玛丽安意识到他们在尖叫的时候耳边已经听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叫声了。 她被她的哥哥护在身后。 月亮总算从头顶的黑云中探出了身,施舍般洒在他们头顶。 数量惊人的蝙蝠从洞穴里往上飞着,如同一阵势不可挡的飓风裹挟着他们身上的某种东西离开了。 他们的呼吸被夺走了,慢慢的,最初那股让他们尖叫的恐惧也被夺走了。 玛丽安的哥哥近乎着迷一般盯着那群漆黑的蝙蝠。 他护在玛丽安身前的手臂不再发抖,原先紧闭的双眼也在某个时刻睁开,然后再也无法移动了。 玛丽安第一次直面蝙蝠,但她远没有那么着迷。 她只是被晃了眼,缓过神的下一刻就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哥哥。 这个年纪的女孩发育比男孩要快,玛丽安比她的哥哥高了一点点,尽管差距不大,但足以让她在这个时刻将他的神情一览无余。 她的哥哥,与她一般年幼的【布鲁斯·韦恩】,正盯着蝙蝠。 而玛丽安只是盯着他。 她看到他微微放大的瞳孔之中燃烧起一团绿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灵魂。 她渴望那团火焰能顺着他们相连在一起的血缘也将她点燃。 这样她就能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 那群蝙蝠消失了许久,她的哥哥僵直的身子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如梦初醒般哆嗦了一下,那只用于保护的手臂落下,攥成拳垂在腰边。 他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咕哝声,扭头问玛丽安:“你害怕吗?” 玛丽安想摇头,但最后她点了点头,说:“有点。” “那你呢?”她轻声问。 “嗯。”【布鲁斯】应了声。 说完他又瞥向玛丽安,见妹妹露出担忧的神色,他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弯起,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他说:“不过只要看到玛丽安的笑容,我就不会再恐惧了。” 于是玛丽安朝他露出了恬静的微笑。 他们的头顶传来模糊不清的呼喊,两个机敏的孩子立刻大声回应起来,告诉来寻找的人他们的位置……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回忆的画面旋转成了甜腻苦涩的浓巧克力,一滴一滴淋在香脆的坚果球上。 现在,阿卡姆精神病院4楼的储藏室中,不再年幼的玛丽安从记忆中苏醒过来。 她身上如同做了噩梦一般出了太多冷汗,玛丽安抹了一把额头,快速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那颗巧克力糖唤醒了她遗忘的记忆,她忘记的东西没她想得那么糟糕,玛丽安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绝对称不上健康。 她还以为自己的回忆会更复杂一些,但现在想起来的这个甚至可以被称赞为“美好的”。 被她特意流出的门缝外传来了脚步声,玛丽安记得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她开始行动起来,要在客人来之前做好准备。 在那个人推开门的前一秒,她总算想起来了自己遗忘了什么。 玛丽安的食指用力戳进脸颊之中,她熟练地往上一提—— 一个如同记忆一般美好的微笑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忘记微笑是不可原谅的。 她和自己重复了这句话。 9、第 9 章 阿诺德东张西望地朝储藏室靠近。 他其实并不想在万圣节从房间里面跑出来,不过他的右手疤面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我已经受够了每天穿着这只破旧的袜子生活!”疤面不分白天黑夜地威胁他,“如果你再不把我的身子找出来,我就杀了你换另一个小弟,阿诺德。哼哼,你可不是什么不可替代品,你知道的吧?” 所以阿诺德硬着头皮从龟缩的房间里面跑了出来,在心里他也隐隐渴望着再次与疤面真正的身体,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木偶再次待在一起。 那个木偶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阿诺德是无知地和他签下合同的契约者。 他有些时候会想,如果没有疤面,他的生活会比坠入地狱还糟糕。 他们必须成为哥谭罪犯腹语者才能活下来,否则迎接他的只有悲剧。 阿诺德并不擅长战斗,所幸他的运气,或者说疤面的运气一向很好。 从宿舍到储藏室的路算是畅通无阻,中间遇到的几个拦路的安保也被他用捡来的枪射杀了。 终于,他来到了储藏室面前。 阿诺德松了口气,他正想掏出铁丝撬开门锁,却被疤面提醒道:“你来晚了,阿诺德,这个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啊?”阿诺德下意识地握紧枪,“那我们还进去吗?” 疤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他抢过阿诺德手里的枪,其实就是阿诺德左手拿枪变成了右手拿枪,直接用枪筒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阿诺德踉跄地跟着他往前走,行为滑稽,仿佛他套着袜子的右手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出乎他们的意料,第一个赶到储藏室的人并没有隐藏她的身影。 她站在那张窄小的桌子后面,正在往空着的纸杯里倒茶。 仿佛现在才意识到阿诺德和疤面的到来,她抬起眼和两人打招呼:“晚上好,两位,想要来杯茶吗?” “晚上好,玛丽安。”阿诺德羞涩地挥了挥手。 “你在这里干嘛?”和他比起来,疤面就不客气得多,黑黝黝的枪口依旧对准着玛丽安,没有偏离的意思。 玛丽安解释道:“杀手鳄还在外面,与其到处乱窜不如藏在一个地方更安全。” “哦哦,那我们真是有缘,居然还能在这里碰面,”阿诺德手心冒汗,他在裤子上搓了好几下才敢伸出手去接玛丽安含笑递过来的茶水,“谢了。” 他低下头,正准备品尝浅褐色的茶水,却被疤面蛮横地拉朝前方。 “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一样傻站着,快去把我的身体找出来!”疤面命令道。 阿诺德沮丧地朝他的纸箱所在的方向移动,他的脚在疤面的催促下快步朝前走,脸却还留恋地一直往后看向正在喝茶的玛丽安。 “等到找到我的身体,你再犯傻也不迟,阿诺德,”疤面找到了印着a-165的纸箱,“如果我心情好的话,待会可以考虑把她一起带出去……” 阿诺德混乱应了一声,心思飘在朝他微笑的玛丽安上。 他咽了咽口水,在她温柔的眼神中将局促地喝了一大口茶。 这个茶…… 这个茶感觉有些奇怪? 不是那种加了药的奇怪,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不自在感。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顺着茶水撑开他的喉咙,在他的胸腔里面弹琴一样。 让人抓狂地想把那股异物感驱逐出去。 阿诺德看下纸杯,茶水颜色不深,杯底躺着细小的木屑。 不是普通的茶叶,这个茶的原料是什么? 他正想开口询问泡茶的玛丽安,耳边却传来一声怒吼。 “该死的!”疤面愤怒地空空如也地纸箱砸向地面,“哪个疯子把我的身体拿走了?!” 他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阿诺德一跳,男人捏着纸杯的左手无意识地松开,那被还剩大半杯的茶水连着杯子一起往下坠落。 浅褐色的茶水如同一串散落的珍珠一般洒在空中,下一秒—— “啪。” 一只手轻轻地拖住了杯底,茶水一滴不漏地掉了回去,泛起一阵涟漪。 “要小心,阿诺德。”弯腰接住茶水的女人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阿诺德得以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下看清她苦恼的神情。 玛丽安眉头轻蹙,她那双温顺如羔羊般的绿眼睛此刻一动不动地看着阿诺德。 她圆圆得如绿糖果一般的瞳孔往后翻,露出了大片令人不安的眼白。鼻梁骨上黑痣以上的神情透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可那之下的神情却是完全相反的。 那张平日里让阿诺德的心怦怦乱跳的笑颜在这一刻也毫无变化。 完美的弧度,柔软的表皮和割裂的内核。 她站在那里,笑得无害苍白,仿佛一个万圣节上门要糖的幽灵。 玛丽安轻笑道:“这杯茶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用了些特别的原料。如果连这杯茶你都握不住的话,你活着还能有什么价值呢,阿诺德?” 一阵诡异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 疤面最先反应过来,他脑子里面没有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情感系统,从一有意识开始便遵从着犯罪本能开始行动。 现在,在阿诺德呆滞在原地连个字母都吐不出来的时候,疤面手中冰冷的枪口再次瞄准了近在咫尺的玛丽安。 “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反转节目,玛丽安,”疤面语气冰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但如果你以为你给阿诺德下了毒就可以阴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手里的枪足够在那些药物生效前判你死刑。” 玛丽安歪了歪头,好似没感受到已经贴在她头皮上的枪,她说:“我可没给你们下药。” 阿诺德额头上渗出一滴一滴豆大的汗珠,他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已经意识到玛丽安递来的茶水是用什么制成的了。 疤面也察觉到了他的老手下不同于往常的表现,他质问道:“你傻站着做什么,阿诺德?” “他在思考你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会不会原谅他,”玛丽安贴心地替说不出话的阿诺德回答了疤面的疑问,“他在思考你的怒火到底会有多大?会不会大到要把这里站着的人全部杀掉才能平息。” “哦,可怜的阿诺德,”她的语调像是在唱歌,围绕着男人旋转的身影轻盈得像是在跳舞,占据这场表演主导权的女人捂着嘴笑着说,“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担心我的安危。如果你不是那么懦弱无能的话我真的会为你感到悲伤的,可笑的阿诺德。” “你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却还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难道你在黑门监狱里低声下气地祈求就可以不被挨打?你杀了人以后嘴上说几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逃之夭夭?” 玛丽安站直了身,她单手扶着下巴。 指着她的枪剧烈地晃动着,已经失去了瞄准的能力。 发现他无法如往常一般掌控阿诺德的疤面惊怒地望着她,这个犹如附身灵一般的灵异存在终于察觉到了那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一种他牢牢握在手中人类灵魂的所属权正在被疯狂蚕食的危机感。 她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拨弄着男人脆弱的心弦: “你从来不受命运之神垂怜,阿诺德。我当然知道你将疤面的存在视为命运之神在向你靠近,他改变了你,他让你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壮。与其说他寄生在你的身上,不如说是你寄生在他的身上,你是靠他的施舍才能存活的寄生虫。” “没有疤面,你什么都不是。” “但没关系的,起码他需要你,起码他不会离开你,起码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成为受人尊重的腹语者。” “你心里面这样想过的,对吧,阿诺德?” 玛丽安嗅到了不安与背叛的气息缠绕在她面前的两个存在身上。 她问:“可他真的不会抛弃你吗?明明他丢下你比找到一只新袜子更简单。” “你心里面一直恐惧着这个,不是吗,阿诺德?” 她突然拍了拍手,焦躁的鼓点在死寂一般的房间里回荡。 “但你可以不再担心这点了,”玛丽安亲切地和她的客人推销,“我会帮助你,让你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你不必质疑我,因为你刚刚已经品尝到了其中的美妙。” 玛丽安晃动着纸杯,浅褐色的液体摇晃在其间。 “疤面的滋味如何,阿诺德?”她微笑着抛出压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一般而言,玛丽安并不想通过一系列高强度问题压垮一个人的精神,但现在是特殊情况。 第一,她本来就不高的道德感显然在针对罪犯上可以跳到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想来过去她还是学习过善恶观念,并努力朝一些普世意义上高尚价值观的方向培养了。 第二,她的超能力需要能量恢复,她姑且把她的能力定义在超能力的范畴。玛丽安敢打赌她已经有许多年没那么虚弱过,因为她现在一想到居然要靠外部辅助才能发挥能力的最大效果她就非常地不爽。 第三,她的哥哥需要她这么做。 这件事理解起来很简单,考虑到她的哥哥现在说话做事颇有几分谜语人的风采,玛丽安不得不让自己多体谅一些他真正想要干什么。 她在储藏室得到了一颗能唤醒记忆的巧克力球。 【食物是特殊的,能承载能量。】 她的哥哥建议她用疤面的木偶身体泡杯茶,这份茶水缓解她一直压制的饥饿感。 【某些存在对于她而言是可以填充能量的食物。】 当阿诺德走进房间时,她是多么渴望能将自己泡的茶分享给他,就像一位经验老道的厨师见到一个肚子咕咕叫的食客一般。 见到他的第一眼,身为厨师的玛丽安就知道他会喜欢什么食材,她手中的茶水与他而言将是无上珍宝。 鉴于前面她已经理解了【食物】在她的能力中的重要性,玛丽安很快就意识到她该用【食物】做什么。 由她亲手制作的茶水在她和食客之间建立一条心灵链接。 【她制作的食物可以打开心灵的门。】 她已经可以嗅到阿诺德身上的情绪了,就像她在梦境之中嗅到别人身上的情绪一般。 在她强大的时候,食物还可以透过这扇门做更多的事情。但玛丽安现在太虚弱,她不得不进行了一段对话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推开阿诺德心灵的门,彻底操控他的一切。 这一套能力使用流程听起来有些麻烦,但玛丽安可以将其总结为“做饭,喂饭,聊天,然后打造自己的忠诚食客”。 “打造自己的忠诚食客”听上去比“操控人心”要不那么控制狂一点,她可以接受了前者作为自己能力的一句话简介。 现在,玛丽安低下头看着自己跪倒在地已然崩溃的忠诚食客,问了一个好厨子都会关心的问题: “还来点不?” 10、第 10 章 泡茶其实还是需要专业度的。 但阿卡姆精神病院储藏室的工具有限,玛丽安在制作的时候使用了最为粗暴的方法。 她把木偶的腿砸断塞进了热水壶中,然后将其倒在纸杯中分给阿诺德品尝。 乍一看,阿诺德的投资价值不大,不过再仔细看看,控制他还可以牵制疤面,他就可以勉强列入投资潜力股的范围内了。 疤面并不是人类。 玛丽安已经从茶水中品味到了这件事。 这里的那些心理医生将阿诺德和疤面的情况视为一种精神疾病,他们认为疤面是阿诺德幻想出的人格,他们的判断在不考虑超凡力量的情况下应该是正确的。 但疤面茶蕴含的能量远比人类还要强大。 将它一口饮尽后,玛丽安原本只能在梦境中发挥作用的能力居然恢复到可以在现实中产生影响的水平了。 虽然她现在的能力依旧虚弱到可以说是残缺的程度,但有总比没有好。 玛丽安从不喜欢自己虚弱的样子。 而她的哥哥上次建议她找几个乐子,他甚至还鼓励她把阿诺德和疤面收入掌中,说明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经过他允许的。 玛丽安为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而感动,她的哥哥一定清楚无能为力于她而言是多么痛苦,所以才放纵了这件事的发生。 经过他的允许,玛丽安现在可以在阿卡姆精神病寻找一些可以填饱肚子、恢复能力的东西了。 当然,她也时刻提醒着自己要保持谨慎。 还不到让那个人发现她的时候,也远不到让那个人发现她哥哥的时候。 “我绝对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你们两个的!特别是你,阿诺德,你以为这个女人能帮助你多久?我告诉你,她可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我才是那个和你缠在一起的存在。等到她走之后,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疤面的喋喋不休在玛丽安邀请阿诺德品茶的时候并没有停下。 尽管现在阿诺德的掌控权已经被玛丽安篡夺,但他依旧不认输。 怒火中烧的疤面嘴上骂人不断,心中却谋划着要摆脱无法再控制的阿诺德,掌控其他阿卡姆病患灵魂,回来反杀阿诺德这个叛徒和玛丽安这个疯子的远大报复。 疤面太清楚阿诺德的品性了,懦弱盲从是他的底色,只要他表现得再强势一点,他说不定可以…… “你知道你在旁边说一些虚张声势的话并不会干扰我们两个人泡茶进度的,对吧,疤面?”玛丽安将木偶的另一只手泡进热水壶随便摇晃了几下,她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泡茶不如说是在给疤面的木偶身躯洗澡。 那他们就是在喝疤面的洗澡水。 玛丽安被自己脑海里面下意识浮现的笑话恶心到了,她喜欢自己的幽默细胞,但这句话就大可不必了,她对于食物还是有点追求的。 “不用担心,阿诺德。”她安慰在疤面的话语下瑟瑟发抖的男人,他不敢和疤面对视,也不敢和微笑的玛丽安对视,只是机械地喝着女人递过来的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玛丽安:“疤面只是太不好意思了,一想到我们把他的本体吃掉以后他除了你以外就无处可去了,他就难免有些紧张。毕竟随时能搬家和被困在永远出不去的监狱里是两种感觉。” 疤面的脑海里面浮现了这数百年来他掌握的全部脏话。 他能感受到玛丽安正在通过喝下一杯又一杯的茶来获取他本体的力量。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一旦他的本体残留的力量全部被眼前的疯子吸收,他就真的只能和阿诺德这个废物相依为命。 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认为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疯……玛丽安,”疤面忍辱负重地转变了态度,“我从来没招惹过你,如果你可以停下现在的行为,我们可以用今天的各退一步换来未来的稳定合作。” 玛丽安:“你现在都被我逼到悬崖边上了我为什么还要退后一步?你是在讲笑话吗,疤面?如果是的话那么你该去提高下讲笑话的水平了,我不喜欢我的手下讲这种低质笑话。” 她轻敲了几下木偶的头颅,这是它仅剩的东西了。 玛丽安在疤面痛苦的尖叫声中完成了最后的一壶茶。 壶里的水已经由原先的滚烫变成了温热,在茶水下肚后,玛丽安满意地感受到疤面的门也向她敞开。 正如她先前对阿诺德的所作所为,玛丽安毫不犹豫地将疤面的控制权收入囊中。 疤面才是她想要的,阿诺德只是销量不佳必须捆绑其他货物才能卖出去的东西。 和她从哥哥那里得到的巧克力糖一样,完整的疤面茶也承载着一段回忆。 玛丽安闭上眼睛,她看到了疤面的记忆,那是一段由闪电、尖叫、死亡构成的往事。 黑门监狱的绞刑架曾经杀死了数百位罪犯,直到有一天,一道闪电将其劈毁,而不久后,绞刑也从历史上废除了。 被闪电击中的废木多年后被人制成了木偶,在这座诅咒与疯狂并存的城市之中,这个木偶突然获得了灵性,他开始说话,渴望罪恶,蛊惑了一个又一个人类成为他的仆从。 这就是疤面的由来。 玛丽安将其总结为“绞刑架的木头开智了”。 “你的运气向来不错,这算是你的能力吗,疤面?”她问。 “我由命运唤醒,又受命运驱使,命运自会宠爱它的信徒。你当然可以将其视为我的能力之一,主人。”已经被玛丽安掌控的疤面立刻变脸,用卑微的语气回答道。 “我喜欢这个称呼,”玛丽安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讨好,“不过我并不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被任何人知晓,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疤面?” “是,”疤面规规矩矩地应道,扭头就是一巴掌扇在阿诺德脸上,他在阿诺德耳边咆哮道,“还不快起来,蠢猪!我们要把这个房间里的痕迹清理干净,一点残渣都不能留下。” 活了上百年的木偶就是上道,玛丽安有点尝到当一个谜语人领导然后被下属费尽心机讨好的滋味了。 当真是权力迷人眼,她暗自感叹,还是掌控别人的感觉舒服。 把这里的烂摊子丢给疤面,玛丽安在头顶的灯光闪烁着亮起前朝楼顶赶去。 电力系统已经恢复了,整体时间没超过半个小时,她相信已经赶到这里的骑士可以将结束杀手鳄引起的混乱这件事整体控制在一个小时内。 楼道的监视器尽职地发挥着他们的作用,玛丽安不急不慢地往上走着。 “……等等,玛丽安!”身后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她探头向楼梯的间隙里看去,护工艾瑞克正在下一层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玛丽安停下脚步,等待着他跟上。 他的头上还冒着热汗,褐色的头发在先前的躲避中凌乱得像个鸟窝,停在玛丽安面前的时候咳嗽了几声才用沙哑的嗓音说:“你正往楼顶赶去吗?我们可以一起走。” 玛丽安点了点头。 或许是电力系统的恢复给他带来了“混乱快要结束了”的预兆,艾瑞克不再像刚刚那般卯足力气赶路了,他慢吞吞地走在玛丽安旁边,以一种玛丽安经常在他人口中听见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大都会式开朗”开启了话题: “之前我们开过赌局,赌今年万圣节谁会担任阿卡姆派对的主角,你猜猜我赌了谁?” 玛丽安:“我猜不是杀手鳄。” “哦,你看出了我的失败,”艾瑞克可惜地咂舌道,“我当时把筹码放在了小丑身上,没想到今年会是杀手鳄,他可不是什么热门角色,今年有很多人要和我一样输钱了。” 玛丽安:“我听说小丑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 艾瑞克:“是消失了一段时间,但你不觉得这个时候他更可能出现吗?在大家都以为小丑不会出现的时候,他突然用了一个消失魔术砰的一声出现在阿卡姆,这才能算是‘惊喜’。我敢打赌如果蝙蝠侠也参加赌局,他会赌小丑出场的。” 玛丽安:“但小丑没有,在你为小丑可能在暗处准备着一个惊喜而准备了以后却什么也没有,也算是一种‘惊喜’吧。” 艾瑞克赞赏地看着她,说:“和你聊天总是让我如此愉悦,玛丽安。” “砰!” 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 艾瑞克兴奋地拽着玛丽安的手腕跑到窗户前,他指着窗外空地上和一个高大的人形鳄鱼缠斗着的人影,说:“快看,玛丽安,那就是蝙蝠侠。” 就算电力系统恢复了,那里的灯光系统也和明亮沾不上边。 黑漆漆的蝙蝠侠在黑漆漆的夜里窜来窜起,还伴随着爆炸声和看不清的烟雾。这个距离,这种能辨度,哪怕艾瑞克说他只看清了杀手鳄的影子玛丽安也是能理解的。 但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仿佛他们正处于杀手鳄和蝙蝠侠的战斗之中。 “你是蝙蝠侠的粉丝?”玛丽安问。 艾瑞克盯着蝙蝠侠,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玛丽安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哥哥。 在她刚想来的记忆里,她的哥哥也曾那么着迷地盯着那些黑暗生物。 而她则在旁边盯着他,正如现在她盯着艾瑞克。 她身旁的男人伸出的手指在窗户玻璃上一寸寸擦过,发出刺耳难听的响声。 一个蝙蝠的标志在他手中被连成线。 艾瑞克扭过头,视线和她撞在了一起。 他咧着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和血红的牙龈。 男人如同吐露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可是他的超级粉丝,玛丽安。” 11、第 11 章 万圣节的混乱正如玛丽安想的那样在一个小时内结束了。 混乱结束后,玛丽安从容地在安保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很幸运,房间没有被杀手鳄波及变成一片废墟,但活动室就不那么幸运了。 活动室所在的走廊墙面受损严重,哪怕按照如今韦恩集团开发的智能修补机器人的工作进度也需要2天的时间才能恢复。再加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受损,整体的维护时间来到了3天。 为了掐死病患出逃的任何一丝可能,玛丽安和她的病友们不得不在这段时间内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的食物都由工作人员送来。 最让玛丽安生气的是她和哥哥的通话时间也被推迟到3天后。 狭窄的房间里可以解闷的东西并不多,住在她隔壁的布莱克罗被杀手鳄闹出的动静吓坏了,和她聊天起来只会“嗯嗯啊啊”,连句连贯的句子都不愿吐出。 在现实中无事可做的玛丽安决定在梦境中度过这段无聊的时光。 她的梦境比起以往多了一扇门,一扇她可以从内部推开的门。 玛丽安闻到了门背后疤面和阿诺德的气味,如果她想,她可以推开这扇门进入到他们的意识之中。 但玛丽安不想。 从有趣和实用程度来看,疤面还行,估计是和这片土地的关系太深,他颇受幸运的青睐,不过这份青睐也还没厉害到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程度,否则玛丽安也不会在精神病院遇到他了。 如果和她梦境里面的客人相比,疤面就有点上不了台面。 玛丽安怀疑她和他们聊起她把疤面收为小弟这件事的时候都可以引起几个尖酸刻薄的家伙的嘲笑。 她挥挥手,将属于疤面和阿诺德的那扇门融入到墙壁之中,掩盖了它存在的痕迹。 玛丽安耐心地在梦境中整理着之后的计划,顺便等待着她的客人上门。 第一个和第二个拜访她的都是两个烦人的货色,他们穿着款式大差不差的紫色西装,头上沾着黏糊糊的绿色油漆,连脸上挂着的笑都像是工厂统一批发的。 玛丽安在第一个月还对这些家伙有几分兴趣,但随着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她本就不多的兴趣以光速消耗殆尽了。 她开始只招待其中一些表现更有趣的家伙,并对那些看上去无甚区别的家伙大门紧闭。 今天的第三个客人就是玛丽安想要的表现更有趣的家伙。 在他的后背贴上门扉的时候玛丽安就嗅到了他的味道,恐惧痛苦,饱受折磨。 “嗨,提米,好久不见,”玛丽安和他打招呼,她假装自己没看到他脸上残留着的惊恐,“我猜你想来杯咖啡?” “……是的。”对方依旧和上次一样警惕,但他这次朝四周打量的目光更不加收敛了些。 玛丽安将拉花简单的咖啡推到他面前,她说:“我特意多放了些牛奶和白糖。” “谢谢。”提米感谢了她的关心,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像是在用舌头确认这份咖啡有没有被投毒一般,确认完毕后他才喝了第二口。 他捧着咖啡杯,温热的杯身紧贴在他手心中,比往常多了几分让人头皮放松的甜味的咖啡让他好受了些。 在梦境里面让他们吃下自己制作的食物果然无法和现实里产生同样的效果,玛丽安的视线漫不经心从对面男人手里的咖啡上移开。 她安静地等候了一会,才开口:“你想谈谈你的噩梦吗?” 提米:“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玛丽安?” 她的问题触碰了对方的心理防御机制,对方没有再任由这场对话的主导权被她掌控了。 这在玛丽安的预料之中。 根据她之前的观察和分析,想要从提米这样聪明谨慎的龟鸭身上挖到有价值的东西最好不要太过委婉,直白一点的聊天方式说不定能产生奇效。 “有些时候,”玛丽安吐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说,“看来你对我并不是毫无兴趣,正好我对你也是,提米。” “来个游戏吧,哦,你不喜欢这个词,那我们来个交易吧。”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提米同意了这个交易。 玛丽安微微一笑,好吧,现在她需要看看提米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了,她的哥哥不会喜欢没有价值的东西的。 她有预感提米背后的秘密不会让他们失望。 她没有用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开头,玛丽安不希望第一个问题就踩在他的警戒线上,他们正在建立一个新的、可以更加稳定的相处方式。 一个温和友善的问题适合作为这段关系的开始。 玛丽安:“我猜你有一段常青藤的学历?” 提米愣了一下,他还以为玛丽安的问题会更尖锐一些,毕竟从他们见面开始她就没掩饰过她对于自己噩梦的兴趣……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和学校有关的问题,几乎像是朋友会聊的话题了。 “不,”他坦然承认道,“实际上是麻省理工。” 他问:“所以你是常青藤?” 玛丽安:“没那么好,我对那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上过什么学校,话说她真的上过学吗? 玛丽安很肯定她接受过高素质的教育,但客观来讲学校并不是学习知识的唯一途径。 “我倾向于从其他地方学习知识,虽然学校也不错,”她问,“上学是什么感觉?” “还行?”估计是从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提米这次的回答是刚从脑子里面搜刮出来的,他像是在写论文那样说,“从知识来看,学校能提供较为全面的培养体系,一些项目和比赛能提供更深入的平台和资源;从人际关系来看,学校里的环境能培养人的社交技能,有些时候还可以……” 玛丽安没克制住自己望向提米诡异的眼神。 提米瞬间息了声。 他尴尬地低头看着所剩无几的咖啡,细碎的黑发下还能依稀辨别他的耳廓微红。 他说:“……大概就是这种,我可能太久没和人聊过这些了。” 玛丽安:“我以为你在学校里是受欢迎的类型。” 平心而论,提米长得不错(哪怕以玛丽安苛刻的标准也算是俊帅的一列了),性格也还行,是玛丽安不会反感的那一类。 “谢谢你的夸奖,”提米的笑容比之前轻松了些,“但我可能还不够开朗,难以享受他们邀请的派对。” 玛丽安:“那说明他们的派对不够有趣。” 提米望了她一眼,他有些犹豫地问:“你一直在这里吗,玛丽安?” 玛丽安被他话语里隐藏的意思逗笑了。 她之前的表现给予了他一些错觉,玛丽安相信他想问的是“你从来没出去过吗?”。 但他没采取那么刺伤人的问法,玛丽安看出了他已经思索过要怎么提问才不会伤害到她。 提米的本性中有善良的东西。 玛丽安不讨厌这种品质,但拥有这种品质的人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是不合理的,非常不合理的。 不合理得让人怀疑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故意和玛丽安聊这些的吗?他那透露出来的生疏而尴尬的社交技巧是伪装的吗?他是套着一层连玛丽安也难以看穿的假面来欺骗她的吗? 他想利用她伤害她的哥哥吗……? 无数思绪犹如杂草一般在玛丽安的脑海中疯长,有那么一瞬间,玛丽安想在一切还没出现错误前抹除其发生的可能。 那只是一瞬间。 “哈哈哈。”玛丽安笑出了声。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焦躁和怀疑,笑着和提米说:“当然不,提米。”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过这里只是一个梦境,有梦境就一定存在着现实。我们已经在梦境中见面,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在现实中见面。” 她说:“我相信会有这么的一天。” 玛丽安轻轻敲击了隔在两人中间的圆桌,她提示道:“象征着你梦境的门开始摇晃了,是时候和你说再见了,提米。” 提米和她告别:“和你聊天让我感到放松,玛丽安,期待下次见面。” 玛丽安依旧没有闻到他撒谎的味道。 等到送走提米,她打了个响指将提米相关的档案从记忆宫殿中提取到梦境里。 “情况和托马斯·布莱克罗相像,”她在提米的档案里添加了自己邻居的名字,“布莱克罗被小丑留下心理创伤后幻想出他和小丑成为了朋友,初步估计,提米也……” “不,不是一种情况。”玛丽安啧了一声,推倒了自己原先的判断。 “提米的心理状况和布莱克罗不一样,他还能维持他的日常生活,他还可以隐藏在人群之中。” 她得出结论:“需要更多的情报。” 玛丽安放任自己专心研究着她的客人们的档案,一份又一份。 直到敲门声吵醒了她,让她从梦境回归现实。 她打了个哈欠,快速将自己的状态从梦境调整到现实。 “有什么事吗?”她问打开她宿舍大门的安保。 安保严肃地和她确认道:“克劳福德医生说你和他有一场无法取消的心理治疗,是这样吗,玛丽安·肖女士?” 还没到她的心理治疗时间,但玛丽安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回答道:“当然,我要是错过这场心理治疗恐怕会生病的。” 12、第 12 章 心理诊疗室里,克劳福德和玛丽安说:“明天我要出发去巴尔的摩参加一个学术论坛,接下来的时间耶利米会接过你的心理治疗的工作。我认为在离开前告别彼此是必要的,玛丽安。” 玛丽安:“我认为你在离开前询问下我的意见更是应该的,医生。” 克劳福德笑了笑,反问:“我不是正在这么做了吗?” 克劳福德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 这种行为通常被视为一种礼貌的表现,可克劳福德带给玛丽安的感觉并非如此。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在她身上,他的上半张脸神色总是优雅的、克制的。 但克劳福德的下巴有一股恼人的灵活,在他说话的时候会如同垂死的蝴蝶跳动的翅膀一般左右晃动,令人烦躁。 玛丽安不喜欢别人分析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接受水平不佳自以为是的家伙分析自己,看他们得出满是错误的结论的时候她甚至能尝到廉价的优越感。 但她讨厌像克劳福德这样聪明傲慢的家伙分析自己。 玛丽安:“你的告别彼此没那么平等,更像是通知。” 克劳福德:“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会邀请你参加告别派对的,玛丽安。” 玛丽安:“你喜欢派对?” 克劳福德:“我不讨厌,不过我喜欢让人们聚在一起品鉴美食。” 一说到食物,玛丽安来了兴致。 她已经知道【食物】对于她的能力的重要性了,并且非常怀疑自己在失忆前从事着食物相关的工作。 这解释了为什么她每天吃食堂猪食的时候脑海里面会闪过一百种食物再次制作方法。 玛丽安:“你的副业是厨师?” 克劳福德:“我更希望将其称之为爱好。” “你对食物一直很有兴趣,”他说,“我之前就想过,说不定失忆前你和我的兴趣爱好一样,玛丽安。” “我不讨厌当厨师的感觉,”玛丽安思索道,“或许我应该找机会探索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万圣节那天发生了些事情,”克劳福德静静地盯着玛丽安的神色,他把问句用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你看上去心情不错,比起以往谈话的兴致更高了。” 玛丽安纠正道:“我以前也很愿意和你说话,医生。” “不是今天这种对话,玛丽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克劳福德站起身,他走到窗户前,打开铁盒,取出了一块方块状的东西。 他把那块被密封袋锁住的曲奇递给了玛丽安,“我自己做的甜品,应该比食堂供应的那些从食堂打包出来的更能赢得你的心意些。” “你以前只给我喝咖啡,还没给我吃过甜品,医生。”玛丽安有些意外地接过曲奇。 她撕开外面的袋子,低下头嗅了嗅曲奇的味道,没毒,可食用,闻着就很好吃。 克劳福德回答:“你以前只和我聊天,但从不真正地聊到过自己,玛丽安。” 玛丽安挑眉,她笑着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蔓越莓燕麦曲奇,问:“所以我手里的这个是奖励?” 克劳福德喝了一口咖啡,说:“我倾向于它是一种纪念,纪念我们的关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不再只是你糊弄我、我敷衍你的程度。” “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心理医生。”玛丽安真心感叹,尽管被人窥探她的心理绝非她所爱,但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偏见就贬低克劳福德的职业素质。 她开玩笑:“说不定我失忆前听说过你的名字,医生。” 克劳福德谦虚地回应:“那是我的荣幸。” 玛丽安咬下一口曲奇。 蔓越莓的酸涩中和了黄油的软绵,燕麦和切碎的核桃仁增加了曲奇整体的口感,酥脆香甜。克劳福德没有只往里面放了蜂蜜和糖,他还加了些点缀的盐。 微不可见的咸冲淡了曲奇的甜腻,咸甜、蔓越莓的酸、黄油的软香、燕麦核桃的脆……将他们融合在一块曲奇上,然后放进嘴里。 “嘎擦嘎擦。”她咀嚼着曲奇。 克劳福德在他爱好上的水准好到可以去开店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块他制作的曲奇会和她哥哥送来的巧克力糖一样,承载着一段记忆呢? 玛丽安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她慢慢咀嚼着曲奇,仿佛在品味其中的香甜一般。 而另一边,她脑海中的记忆宫殿中,蔓越莓燕麦曲奇送来的记忆在其间流淌—— 【17年前,哥谭。】 玛丽安悄悄观察着那个人。 他身穿一套整洁贴身的灰褐色的法兰绒西装,背对着她在书架前挑选着书。 他们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木桌,玛丽安躲在房间另一边书架墙壁旁的楼梯阴影处。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人,将她整个人身影都遮盖掉的阴影给了她稍许安全感,从这里观察那个坦然站在阳光下的男人是她的习惯。 对方还没无知到没发现她的存在,毕竟她也没有掩盖过。 他每次推开门进来之后都会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自顾自地在偌大的房间里挑选起书来。 他今天已经挑选到了一本感兴趣的书。 女孩看到他用食指轻轻一勾,书本稳稳落在他的掌心,他握住书本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书,品着茶,好像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玛丽安则像在暗处窥伺他的举措,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偷偷警惕着的老鼠。 她被自己脑海里面浮现的比喻恶心到了。 她可不是这里的老鼠,无论怎么看那个闯入这里的男人才应该扮演这个胆小阴险的角色吧。她应该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就像他一样。 玛丽安的脚往前迈了一步。 她死死盯着那个正在看书的男人。 他似乎被书里的文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头也不抬。 玛丽安的脚又朝前迈了一步,踩在了从窗户外洒在地上的阳光上。 男人依旧在看书。 她朝前继续走着。 一步又一步,直到她的影子出现在阳光之下。 刺眼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玛丽安的影子不安地晃动着,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无意地抓挠着大腿外侧的肌肤,指甲划过裙子布料发出微弱的刺啦声。 但男人仍没有抬头。 他还在看那本死书。 玛丽安有些生气了。 于是她抬起头,扬起微笑大声问:“你在看什么?” “《包法利夫人》,”男人回答,“你对这本书感兴趣吗?” 玛丽安皱起眉,“我看过这本书,这是我家的藏书室。” 她的话隐隐含着尖锐的提醒。 但男人好像没听懂。 他嗯了一声,又低头沉浸在书中。 过了一会,在玛丽安不加遮掩的瞪视中,他从包里取出了一个铁盒。 嘎擦一声打开,铁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香甜的曲奇。 蔓越莓和黄油的味道瞬间席卷了房间,玛丽安站在原地都能闻到它有多美味。 他取出一块,配合茶水吃了下去。 “你在吃什么?”玛丽安忍不住问,“难道我们给你提供的甜点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吗?” “不,他们很美味。”男人用食指将铁盒推到她这一侧的桌面上,他邀请玛丽安,“但我习惯来一些自己做的曲奇。你想尝尝吗?” 玛丽安看了一眼铁盒里整齐叠放的曲奇饼干,他们被烤成了诱人的焦糖色,玫红色的蔓越莓干洒落其间,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上面细小的核桃碎。 她眉头抬起,视线从曲奇上抬到男人的笑脸上,说:“你想用这个来讨好我?” “如果这个可以的话,”他在玛丽安皱着眉哼出声前补充,“不过我想这个还差了点。” 玛丽安:“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她上前坐在了男人对面的椅子上,用手捏起一块曲奇。 “你比之前那些自说自话的医生有趣,”玛丽安一边吃着曲奇一边评价,“之前的那些家伙一上来就问东问西的,我可没有回答他们的义务。” “他们失败了才会轮到我,”男人接过话茬,“还要感谢你之前没有理会他们。” 玛丽安:“别告诉我你的头衔比他们短,要是他们因为这点难题就去让一个菜鸟过来对付我,那就太可笑了。” 男人:“客观来讲,我的头衔应该比之前的人长。我这段时间原本有其他预约,不过他们改了时间我才能抽出空挡。” 玛丽安在他说“改了时间”的时候笑出了声。 她的年纪还可以被称作是孩子,在开怀大笑的时候摆脱不了孩子特有的尖锐嗓音,刺得人耳朵疼,笑起来的时候像喇叭花一样左右摇晃着。 孩子通常不会像她那样笑。 她的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也是瞪大的,丝毫不见眯起弯曲的弧度,只是直直地盯着人。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这种像大人一般故意灌满恶意的笑容更显可怖,充斥着令人不自在的不和谐感。 男人在她的笑声中面不改色。 等到她的笑声慢慢消散,他才回了一个露齿微笑,雪白细密的牙齿在他的唇中开合。 他说:“你想玩个游戏吗,玛丽安小姐?”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相信我,我的秘密不会让你失望。” 玛丽安咽下他制作的蔓越莓燕麦曲奇。 她说:“可以。” 男人:“那么在一切开始之前,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他伸出手。 他的左手天生有六根手指。 “我是【汉尼拔·莱克特】,受邀成为你的心理医生。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能够相处越快,玛丽安小姐。” 13、第 13 章 回忆在年幼的她把手伸出去,握住男人的手的那一刻结束。 【食物是特殊的,能承载能量。】 她的哥哥送给她的巧克力糖里藏有一段记忆,而克劳福德制作的曲奇饼干里也藏有一段记忆。 不,并非“藏有”。而是眼前的人制作的曲奇和她过去吃过的曲奇存在类似的东西,两者产生共鸣,唤醒了她过去的记忆。 玛丽安的超能力对【食物】非常敏感。 她可以通过食物控制心灵,查看别人的记忆,找回自己的记忆。 不过她没想到这种能力居然还能因不是她哥哥的人发生效果,她还以为只有她哥哥提供的食物会有用。 仔细一想,记忆中那个叫【汉尼拔·莱克特】的男人正如现在她面前的克劳福德一样想要窥伺她的内心,他们制作了相似的甜品。 过去和现在重合。 而【食物】是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桥梁。 是只要类似的情况下尝到相似的食物她就能想起过去的事情吗?还是在此基础上还拥有一个前提,制作那份食物的需要是同一个人……? 需要更多的情报。 现在,玛丽安按下思绪,她的视线慢慢从残留着曲奇渣的手指往上移,阿卡姆精神病院心理诊疗室百年如一日的环境在她眼前展开。 克劳福德盯着她,他的左手举着咖啡杯。 他的左手天生有六根手指。 他的面部肌肉已经老化,软塌塌地糊在面皮上,几条皱纹穿插其中。他的鼻子之前断过,修复好之后影响了原先的面容,仔细观察他的鼻梁周围的样子便会发现那份不自然。 他给自己的脸做些修饰,又加了点东西,玛丽安眼力不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辨别出他去掉那些伪装物年轻时候的样子。 但过去她不认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现在不同了,她已经认出面前的心理医生从不是什么“克劳福德”,他是汉尼拔·莱克特。 问题来了,汉尼拔·莱克特是谁? 玛丽安以前一定知道他是谁,但她失忆了,刚从曲奇里面找回的回忆也不多,能提供的情报很少。 她能从那段回忆中提取到她在年幼时也经历过心理辅导,在她赶走一堆心理医生之后,新的心理医生【汉尼拔】出现了,凭借他风趣的谈话和操控技巧赢得了她的好感,留了下来。 还有一点,尽管玛丽安不想承认,但从情报提取的客观性来看—— 【汉尼拔】的聊天技巧和现在的她有点像。 她可能自幼时的初次见面开始就和他有过一段时间的联系。 人是会互相影响的生物。 一个人总是会在其他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或多或少,或深或浅。 【汉尼拔】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在她失忆之后也依稀可见。 她和她的世界的【汉尼拔】关系不浅,但和面前的这个还停留在医患关系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从平行世界来的。 活动室里的电视机不是摆设,玛丽安过去三个月也没懒到连基础情报都不去打听的程度,她见过电视机里的阔佬韦恩。 第一次见屏幕上的他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他和她哥哥共享一张脸,他们的气质并不相似。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的汉尼拔(她不想再叫他的假名字“克劳福德”了)有什么价值可以挖掘一下呢? 玛丽安不认为她是个侦探。 但理智并非侦探专属。 发现并挖掘一个人的动机、方法、目的,可以获得他们的情报。 动机隐于过去,方法浮于表现,目的落于事实。 汉尼拔隐藏名字在阿卡姆,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受尊敬的心理医生了;万圣节杀手鳄闹出的动静发生后他就以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众人视线,他在躲避什么;这个理由的时机过于巧合,阿卡姆院长夏普会不会有什么内幕…… 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玛丽安内心闪过几个猜测。 这些可以之后去证实,疤面那里应该会有些用得到的消息。 但现在也可以得到一些情报,玛丽安舔了舔后槽牙,根据她对汉尼拔性格的摸索,现在说不定是个好时机。 她朝这些日子一直隐姓埋名的心理医生笑了笑。 她说:“你真的是去巴尔的摩吗,医生?我以为他们不会让像你这样的人才出哥谭的。” 汉尼拔放下咖啡杯。 他盯着玛丽安的眼睛比先前更亮了。 玛丽安引用了他之前的话:“万圣节那天发生了些事情,不是吗?” 汉尼拔肯定道:“我们之前认识。” 玛丽安笑了笑,不肯定也不否定,“你这句话……算不上回答,医生。” “只是有感而发,”他如同老师和好奇的学生讲话一般开口,“你想知道什么呢,玛丽安?” 玛丽安:“我之后还能见到你吗?” 汉尼拔:“当然可以。” 玛丽安:“杀手鳄为什么在那天惹事?” 汉尼拔:“双面人为什么要开枪?小丑为什么要绑架?贝恩为什么要砸断蝙蝠侠的后背……这个地方有太多为什么了,大部分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小部分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如果你要问像我一样在这个地方工作的人这个问题的话,我会告诉你,这是一个意外。” “当然,意外并不意味着它是非人为的。” 所以杀手鳄在万圣节的所作所为另有原因。 玛丽安:“你们该不会让这个意外背后的人为原因被蝙蝠侠发现了吧?” 汉尼拔:“你知道比一个侦探发现真相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他的笑容依旧优雅,“是他抓到了真相的尾巴,顺着尾巴一寸寸往里翻的过程。” “我以为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人已经习惯了蝙蝠侠的调查,”玛丽安开了个玩笑,“他来往这里的频率说不定比这里的病人都高。” 汉尼拔:“他算是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编外病人。” 玛丽安:“编外病人来看病,身为医生的你居然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汉尼拔目光幽幽,打量着她,“你之前可比现在谨慎得多,玛丽安。” 玛丽安摊手,“谨慎是好事,但有些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勇敢。” 汉尼拔突然问:“你的哥哥让你做的?” 玛丽安:“……” 她果然不喜欢汉尼拔。 “别那么防御,玛丽安,”汉尼拔轻笑道,他的视线从她无意识扣动着大腿的手指上移开,“我以为你今天已经可以和我谈谈他了。” 玛丽安选择了高情商回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进步的空间。” “那下次吧,下次和我谈谈你的家人,如果你不喜欢你的哥哥,我们可以从其他人开始,”他宣布,“今天的治疗到此结束了。” 玛丽安在临走前问:“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感兴趣?” “职业习惯,”汉尼拔回答,“一个家庭能够看穿一个人,一个人也能反映一个家庭。” 玛丽安反驳:“并不总是准确,医生。” 汉尼拔:“但总有借鉴意义,玛丽安。” 他让安保将玛丽安送回了宿舍。 玛丽安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梦境世界。 她啪的一声推开象征着疤面和阿诺德的门,粗暴地拍醒了在白日梦里傻笑的阿诺德。 木偶衍生出来的疤面并不会做梦,但梦境与意识关系匪浅,从他被玛丽安吞噬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可以被她拉进来。 被打醒的阿诺德哆哆嗦嗦地和玛丽安打招呼。 “嗨,玛丽安,下午好……我们不在牢房里,难道你带我们越狱了吗?我们要不要去找个餐厅庆祝一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轻松提着他衣领的女人脸上的不耐已经积攒到让阿诺德不敢说话的地步了。 自从上次玛丽安的本性暴露并将他和疤面一起打包成自己小弟之后,阿诺德就有点害怕她。 玛丽安像一颗隐藏成糖果的炸弹,裹着糖皮啪的一声掉在他的肚子里。 从此以后,他的肚子里总是发出炸弹的滴滴滴声,让他被迫与恐惧相伴。 就在阿诺德怀疑心情不顺的玛丽安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把他砍成浆糊的时候,疤面拯救了他。 魔法系的生物比人类更早意识到了这里是由玛丽安掌握的梦境空间。 在梦境短暂地再次拥有了木偶身体的疤面开心地跳了几下。 他心里暗喜,被迫绑定的大腿似乎比之前想的还要厉害。 有那么厉害的超能力当大腿他还当什么哥谭二流反派腹语者? 他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可以当哥谭的一流反派腹语皇帝了。 想象了一下以后的美好生活,疤面给自己念叨了几遍“当老大哪里有当小弟爽”,然后就熟练地搓着手询问老大:“主人,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吗?” 他们的老大,不知道实力深浅但一看就有在哥谭大干一票的潜力的玛丽安松开双手,任由阿诺德踉跄摔在地上。 她问:“你们认识汉尼拔·莱克特吗?” 疤面:“当然认识,那家伙是个小有名气的食人魔,虽然战绩还行,但不是哥谭本地人。” 在奇怪的地方说话一股歧视味的木偶继续说:“听说他没被发现之前还是个心理医生,被发现之后就关进来了。他之前在阿卡姆,但去年被调走去了华盛顿那边的精神病院。” 没等玛丽安追问,他就说:“汉尼拔那家伙身上有股老毛病,他在我们这里的时候还端着医生的架子,偏偏还真有神经病吃他那一套,居然有人追随他。” 玛丽安:“哪些人追随他?” 疤面吐出了一堆人的名字。 玛丽安认出来其中大部分都是哥谭无名无姓的精神病罪犯。 虽然用无名无姓来概括他们,但这些家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货色。 只是哥谭人杰地灵,他们的战绩放进来排不上号才这样说。 玛丽安:“没有像你这样的罪犯追随他吗?” 疤面:“到我们这个级别的罪犯一般会把这种叫做‘合作’。莱克特很会讨精神病的喜欢,我们不讨厌他,愿意帮他点小忙,只是要像那些白痴一样无脑跟着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玛丽安:“当初调走他的时候院长还是夏普吧?” 疤面:“对。” 夏普并没有调走汉尼拔,反而让他留了下来,甚至还给他混了个医生玩玩。 看来他们的院长在阿卡姆悄悄搞大事喽,玛丽安幸灾乐祸地想,还是没搞成之前就吸引了蝙蝠侠注意的大事。 夏普搞的大事估计不能被当成“小乐子”。 玛丽安先前只被允许搞一些小乐子,还没被允许参与到这种中大乐子中。 之所以将其评为大乐子,是因为蝙蝠侠已经参与进来了。 没有人知道他调查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开始调查。 他可能潜伏在任何一个地方,可能已经潜伏在了他们身边。 玛丽安需要询问她哥哥的意见。 毕竟她的哥哥是哥谭最大的反派,黑暗骑士蝙蝠侠的敌人—— 小丑…… 的同位体。 14、第 14 章 关于她的哥哥是【小丑】这件事,玛丽安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的结论。 如果一个哥谭人喜欢笑、爱好犯罪、执着于蝙蝠,请问他是谁? ……当然是小丑。 把她的哥哥|日常表现出的特征总结出来放在网络媒体上投票,估计“小丑”那条选项会砰的一声飞出去。 她的哥哥把她送来阿卡姆精神病院是有原因的。 她无法见到他是有原因的。 她失去记忆是有原因的。 玛丽安如同信仰一般爱着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一定是正在计划一场真正的、华丽的、无与伦比的犯罪事件,而她是他最信任、最亲爱的妹妹。 所以她需要为他潜伏在此地,等候他的命令行动。 这个世界的蝙蝠侠是他们的敌人,她需要谨慎再谨慎,绝不能因为她而破坏哥哥的计划。 要是这样的错误发生,玛丽安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在阿卡姆精神病院恢复正常使用后,她立刻就申请了电话通讯。 一边按下熟悉的拨号按键,玛丽安思考着她要和哥哥说什么。 她这几天找到了些有价值的东西,首先是她的能力恢复了,尽管现在依旧弱小,但她可以更好地帮到哥哥了! 然后是蝙蝠侠和夏普的事情,她需要询问她哥哥的意见。要不要趁机对他们做什么,还是对他们其中的一个做什么?玛丽安倾向于两个一起搞了,来都来了,别让人家空着手回去。 她可以想办法溜进冷库对食物做点什么,她的能力会在其中起到作用的。 最后是被她收入掌中的疤面,作为魔法造物的他应该还是有点作用的,玛丽安想要和她哥炫耀一下。 至于阿诺德……这种丢人现脸的东西就别说出来了吧。 而关于梦境世界,提米的事她需要和她的哥哥道歉,玛丽安还没找到可以创造价值的点。 “下午好,我最亲爱的妹妹。我猜阿卡姆的破烂设施在狂欢中受损,才让你过了那么几天才给我打电话。” 话筒中她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玛丽安的思绪。 她攥紧话筒,克制住激动的情绪,用最体面、最温柔的声音回应他:“是的,哥哥。这几天我们都被关在房间里,所以我没办法回你电话。” 哥哥:“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礼物? 玛丽安脑子快速运转,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了。 天哪,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 她的哥哥是一个多么喜欢制造惊喜的人,他当然享受别人收获那份惊喜后的表情,他上次还特意说想知道自己对于惊喜的感受。 玛丽安难以原谅自己,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 “我很喜欢。”她听见自己说。 “超级喜欢,哥哥,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准备那么好的礼物。还记得我们在万圣节的时候……” 哥哥:“你扮成了幽灵,我扮成了吸血鬼,我们小时候每年都是这个打扮,当时的我们对这两个角色情有独钟。” 他问:“你泡茶了?” 玛丽安:“是的。” 哥哥:“成功了?” 玛丽安:“是的。” 话筒内置的录音系统将她的声音一字不漏地收了进去,倘若现在有人或者之后有人调取这段音频文件,他们也无法理解玛丽安在说什么。 因为她的哥哥的声音无法被收录,或者说,在其他人眼中玛丽安的通话从来都是自言自语。 只有玛丽安能听到她的哥哥在说话。 哥哥:“好吃吗?” 玛丽安:“不错。” 哥哥:“我就知道疤面那家伙的味道会不错,他身上沾了点哥谭的诅咒,其中蕴含的能量不低。放在他一个只会三流犯罪技巧的木偶上太可惜了,还是要遇到我们可爱的玛丽安才能发挥作用。” 玛丽安羞怯地接受了哥哥毫不吝啬的夸奖,她说:“谢谢,哥哥。我会好好使用的。” 她的哥哥笑嘻嘻地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向来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玛丽安:“哥哥,还有件事——” 她打算用一个童话故事或者一个笑话来提醒她的哥哥关于蝙蝠侠的事。 哥哥:“你想和我说蝙蝠来阿卡姆的事?” “我们心有灵犀,亲爱的玛丽安,”他说,“我总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玛丽安很开心。 她的哥哥就像往她的大脑里放了窃听器一样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这份特殊的关注让她的心止不住地泛起甜蜜的波澜。 玛丽安:“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哥哥?” 哥哥:“让我想想……他都找上门来了,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也太不礼貌了。” 玛丽安好像听见了他思考的声音。 她的哥哥想要给黑暗骑士准备一个特殊的惊喜。 他会准备什么? 连玛丽安都忍不住升起一点好奇。 他想要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玛丽安已经做好了为她的哥哥做一切的准备了。 她已经为他担任疯子和病人的角色,自然会为他担任杀手和罪犯的角色。 来吧,来吧,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努力完成的,玛丽安默默期待着她哥哥的命令。 她渴望着一个能让她展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她失去了记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玛丽安不需要对空白的过去感到恐惧和茫然。 她的哥哥不会需要一个沉溺在情绪中无法实现任何价值的妹妹的。 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哥哥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 他和玛丽安说:“我有一个超级有趣的想法!一定会给蝙蝠一个大惊喜的,哈哈哈!” “找到蝙蝠,抓住蝙蝠,帮助蝙蝠……” “去获得他的信任吧,玛丽安。” 玛丽安愣在了原地。 她的手用力捏紧话筒,指甲边缘泛起不自然的白。 她的哥哥好像通过她的沉默察觉到了她罕见的手足无措,他温柔地在另一边安慰道: “当然,我不是让你真成为他的朋友的意思,我的小公主。”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妹妹,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呢?” 玛丽安意识到他想让自己扮演什么角色了—— “背叛者”。 她的哥哥还在说:“你不用想那么多,他不蠢,想太多在他身边反而容易被怀疑。你只要自然一些,用你现在的身份对待他,慢慢来。” “之后呢?”玛丽安问。 哥哥:“之后就简单了,你们会从陌生逐渐变得熟悉,再慢慢的、慢慢的到他可以信任你的那一步。” “蝙蝠侠不会完完全全信任一个人,但他的确会信任一个人。” “即使是残缺的、有所保留的信任也足够当我们给他准备惊喜的前菜了,玛丽安。” “最后呢?”玛丽安问。 “最后就更简单了!”她的哥哥如同一个捣蛋的孩子在恶作剧一般兴奋地喊道。 他说:“我到时候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你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刻听从我的命令,给他送上意想不到的惊喜,我们的恶作剧就完成了。” 玛丽安:“我知道了。” 哥哥:“一想到他那时脸上会诞生什么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这实在是一个完美又有趣的计划。” “对了,虽然我相信你的实力,但我还是想像你确认一下,你能做到的吧,玛丽安?” 没等玛丽安回答,他又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也没事,我会找到更合适的人选的……” “我可以!”玛丽安说。 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我一定会做到的,哥哥。” “哦,我亲爱的玛丽安,”她的哥哥被她的决心感动了,他亲切地夸赞道,“你真是我最棒的妹妹,除了你,我还可以信任谁呢?” 玛丽安:“但有个问题,我该怎么开始?”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立刻找到蝙蝠侠,这可能需要花费一段他们都不想浪费的时间。 哥哥:“你会认出他的,玛丽安。” 他说:“在你见到他的第一眼,你就会发现他的特殊之处。” 玛丽安:“我明白了。” 在通话结束前,她的哥哥依旧和上次一样笑着和她告别:“别担心,玛丽安。你是我最强大、最聪慧、最美丽、最特别的妹妹,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相信我们会成功,胜利就会站在我们这边。” “下次打电话的时候和我谈谈见到他的感受吧,玛丽安。” “好,哥哥。”玛丽安告别了他,挂断了电话。 回活动室的路上,她遇到了推着无法自由行动的病患在散步的护工艾瑞克。 咖啡色头发的男人笑着和她打招呼:“下午好,玛丽安。你现在要前往活动室吗?” 玛丽安:“是的,我想在晚饭前在活动室休息一会。” 艾瑞克:“我正想推着伊森去活动室看会电视,我们可以一起走。” 玛丽安没拒绝,护送她回活动室的安保也一声不吭。 艾瑞克:“今天早上有一批新的病患被送了进来,待会在活动室里我们应该能看到些新面孔。” 玛丽安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顿。 她笑着回应道:“那太好了,我希望新人里能有一些和我交流的人。” “阿诺德和疤面因为在万圣那天砸毁了储藏室被关禁闭短时间出不来,最近我能聊天解闷的对象都少了些。” 艾瑞克突然停了下来。 他朝玛丽安挤了挤眼,露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在她耳边低语: “我从医生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新病患的消息,其中有一个人和你姓氏一样,说不定你们之前认识。” 玛丽安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里用的是假身份,她的假身份叫做“玛丽安·肖”。 “巧合而已,”她说,“我有一个大众姓氏。” 艾瑞克:“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如果你们真的认识,你看到他的第一眼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玛丽安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直到她看到那个人。 他站在活动室的角落,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脸上被许久没打理的黑色头发和胡子盖住了他的眼睛和下半张脸。 察觉到玛丽安一动不动盯着他,他疑惑地朝她看来。 “相互认识一下,两位,”艾瑞克热情地给玛丽安介绍道,“这是杰克·肖,今天刚被送进来的病人。” 他扭头和新病患杰克·肖说:“这是玛丽安·肖,我们这里最温柔善良的病人——” 他的介绍被一声干呕打断了。 下一秒,玛丽安吐在了两个男人中间的地板上。 “呕——” 15、第 15 章 玛丽安吐完就昏了过去。 她不是故意的。 正常情况下,玛丽安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此糟糕。 她倾向于维持自己的好形象,玛丽安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值得信任而难以让人警惕的形象。 呕吐,还是吐在别人的腿中间显然不是她会干的事情。 但玛丽安没办法,新病患杰克·肖身上有一股让人想吐的感觉。 几乎在她嘴中因为从胃部喷涌上来的呕吐物而疯狂分泌口水的那一刻,玛丽安就意识到她哥说的“特殊之处”指的是什么。 这也太“特殊”了点! 玛丽安在此前(指她有记忆的日子里)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这种冲动。 呕吐的冲动。 她的胃在翻涌,喉咙涩得发疼,嘴巴情不自禁地张开做了一个人类天生就会的往外吐的动作。 第一次做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呕”。 紧接着第一次的是第二次。 第二次她把从昨天到今天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画面十分美丽,玛丽安不愿回忆。 艾瑞克浅灰色的鞋子上被她溅了点上去,玛丽安低着头呕吐的时候余光还能看到他们的鞋子。另一个人比艾瑞克幸运,他恰好躲开了玛丽安的攻击范围。 在她摇晃着昏过去之前,她还看到了两只不同的手朝她伸过来。 一只修长苍白,一只粗粝宽厚。 他们稳稳地扶住即将倒地和自己的呕吐物亲密接触的玛丽安。 玛丽安在晕过去前还犹豫着要不要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和他们说句“谢谢”,但一想到自己的唇角还可能沾着呕吐物她就决定干脆利落地昏过去了。 有些时候昏迷还挺好的。 有利于逃避人类非常不想对面的烂摊子。 她在昏迷中回到了梦境世界。 玛丽安气恼地拒接了好几个客人,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 她超级不爽自己居然在和蝙蝠侠的第一次见面中表现得如此差劲。 今天新来的病患杰克·肖就是蝙蝠侠的伪装身份这件事还需要再论证吗? 自然不用。 他来到阿卡姆精神病院过于巧合的时机、玛丽安该死的对他的特殊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玛丽安原先还是思考过要怎么获得蝙蝠侠的信任的。 她打算走自己最擅长的温柔耐心、幽默风趣路线,玛丽安非常喜欢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伪装性格,她享受旁人信赖的目光,也不介意用点小笑话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都想好在见到蝙蝠侠的第一面的时候要做些什么了。 玛丽安要用她最擅长的微笑和他打招呼,她这段时间已经给自己打造了热心的形象,想必这个招呼是不会让蝙蝠侠发现她的异常,还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然后要慢慢来、慢慢来…… 现在完蛋了。 玛丽安恨不得谋杀时间线穿越到呕吐之前捏住自己的嘴,让过去的自己咽下去。 她的手用力抓挠着脖颈上的肌肤,指甲摩擦产生的响声稍微缓解了一些她的焦虑。这里是她的梦境,她不必担心那里会出现红色的痕迹。 玛丽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呼一口气,手指快速伸直绷紧又放松,重复了几下后恢复了理智。 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趁她在现实世界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可以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玛丽安打了个响指,无数个装着文件的纸箱被她从记忆宫殿搬到了梦境世界的房间中,她的手指翻过一份又一份文件,数个想法在她心中编织…… 蝙蝠侠使用的虚假身份叫做“杰克·肖”。 玛丽安使用的虚假身份叫做“玛丽安·肖”。 从“肖”这个姓氏在美国的普遍程度来看,他们的姓氏重合可以是一个巧合。 但玛丽安的假身份并非她自己编造。 她三个多月前失去记忆昏倒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门口,身上的伤势让她昏迷了一周的时间,她根本没有机会给自己编造一个假身份。 自她从昏迷中醒来之前,阿卡姆精神病院从数据库里查到“玛丽安·肖”的信息了。 能在那段时间给她安排假身份的只有她哥。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哥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让我潜伏在蝙蝠侠身边为你执行计划的? 是从三个多月前,还是……? 停下!停下!停下! 不能再思考下去! 玛丽安的脑袋里闪过如刀刺般的疼痛,仿佛有一把匕首撬开了她的脑壳,切割着她的脑仁。 让她怀疑她的哥哥是敌人的计谋,在他们之间的信任产生裂缝的时候他们就落入了敌人的诡计。 玛丽安不会落入敌人的圈套的。 她最信任的人是哥哥,她永远不会背叛的人是哥哥,她永远不会伤害的人是哥哥。 她的哥哥的计划说明他的足智多谋,她能参与到他的计划中说明他重视她。 她脑袋中的疼痛渐渐缓解了。 玛丽安之前了解过她的假身份的基础信息,她心中已经大半认定“玛丽安·肖”和“杰克·肖”之间存在亲属关系。 现在,她需要的是借用这个身份去接触伪装成“杰克·肖”的蝙蝠侠。 一切都会顺利的,玛丽安对自己说,一切都会按照她的哥哥的计划发展。 从昏迷中醒来,映入她眼帘的是熟悉的刷得白到刺眼的天花板,视线往外一转,她的左手正在打葡萄糖的吊针。 玛丽安从病床上坐起身接过艾瑞克递过来的水,她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滋润了她的喉咙,浇灭了干渴。 “谢谢你,艾瑞克,”她抬着水杯笑道,“你在病床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刚到阿卡姆的时候,那时最让我感动的就是你无微不至的关照。” 艾瑞克:“照顾人是我的工作。看到你从我们最初见面的样子慢慢恢复健康也让我感到满足,玛丽安。” 玛丽安:“伊森呢?” 艾瑞克:“我拜托我的同事陪伴他留在活动室看电视了,我想你现在也需要人的陪伴。” 他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玛丽安手中的水杯,他们的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擦过,他指腹的温度比玻璃还要冰冷,玛丽安的手指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和体温不同,艾瑞克的关切十分温暖,他问:“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玛丽安?” 玛丽安点了点头。 艾瑞克心有余悸地说:“你刚刚吓到了我,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医生来给你检查过了,并不是身体上的问题,你可能、可能有点太紧张了。” 说完他瞟了玛丽安一眼,显然是还藏着一些话没说。 玛丽安:“杰克怎么样了?” 艾瑞克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他倒是没什么事……不过耶利米医生说你们短时间内最好不要碰面了。” 玛丽安开玩笑:“他怕我下次吐他一身?” 艾瑞克笑着说:“他怕你又受到刺激,毕竟我们都没想到你们是兄妹。” 杰克·肖和玛丽安·肖,蝙蝠侠和玛丽安的伪装身份,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兄妹。 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一个残忍的连环杀手当着他们的面杀死了他们的父母,并折磨了这对兄妹一周的时间。一周后,fbi破门而入,击毙连环杀手,救下了他们。 他们之后分别被两个不同的家庭收养,收养玛丽安·肖的家庭在她成年前就搬去了墨西哥,而收养杰克·肖的家庭则留在了美国。 自被收养之后,这对拥有共同心理创伤的兄妹便再也没相见了。 这是玛丽安之前获得的关于她假身份的基础情报。 谁也没想到原本在墨西哥的玛丽安·肖会一身伤地出现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并失去了记忆,就像谁也没想到长大后从军的杰克·肖会因退役后表现出的极端暴力倾向也被关进这里。 艾瑞克说完就露出一副说错话了的苦恼表情,直直盯着玛丽安的脸,观察着她的神色。 他说:“耶利米医生说杰克·肖会刺激你的情绪,所以让我别在你面前提到他,但我可不那么认为。” 玛丽安:“你有什么专业医生的看法,护工先生?” 艾瑞克:“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家人相逢更感人的画面。” “自分别之后以为再也见不到对方的兄妹终有一日在这里相遇了,我想他们会彼此疗愈的。你不这么认为吗,玛丽安?”他兴奋地手舞足蹈,以一种过于乐观的态度看待这件事。 玛丽安:“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想家人的存在对我的治疗有帮助。” 艾瑞克举起手,玛丽安在他鼓舞的眼神下和他击了个掌。 他的手心冰冷光滑,接触他的手心仿佛在触碰一块滑腻动手的冰块,只能快速触碰,否则离开的时候必须撕下被冰块粘连上的血肉。 清脆的掌声响起,艾瑞克笑着说:“结成同盟,玛丽安!我会帮助你说服耶利米医生的,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肯定不会太难。” 耶利米很好说服。 他对于治疗病人的执念过于深重,只要利用好这点谁都可以说得动他。 玛丽安有些时候会觉得他这种特质很容易成为恐怖电影中被逼疯的心理医生,她暂时对耶利米没有兴趣,所以也没有催化他这种特质成长的想法。 她只是利用这种特质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艾瑞克的协助下(这个大都会人比玛丽安想得还要擅长说服),玛丽安成功让耶利米改变了想法。 不过耶利米强调她和杰克·肖的对话必须在他们的视线氛围内进行,以免发生意外。 玛丽安欣然表达了自己的理解。 于是在她当众呕吐的第二天,玛丽安在活动室蹲到了杰克·肖。 “请别走。”她用恳求一般的语气叫住了发现她的身影后立刻掉头走的男人。 玛丽安忍住再次呕吐的冲动,第二次和蝙蝠侠见面时她的身体反应没第一次强烈,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强忍过去。 她逼迫抽搐的嘴角停在完美的弧度。 “我们需要谈谈,哥哥。”玛丽安和蝙蝠侠的伪装身份说。 16、第 16 章 万圣节的暴乱结束后,蝙蝠侠从被打败的杀手鳄血液中提取到了不知名药剂。 杀手鳄并非出自自身意愿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大闹一场,他是被药剂控制了。 为了调查药剂的来源和其背后隐藏的阴谋,他决定以伪装身份潜入阿卡姆精神病院。 蝙蝠侠有很多个伪装身份,比如经常混迹于哥谭各个组织、在道上小有名气的火柴马龙。 但他还没有经营一个方便出入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身份。 阿卡姆精神病院潜藏的敌人只会和他过去对付的敌人一样狡诈阴险,为了加快调查进展,蝙蝠侠临时借用了哥谭一个刚死去不久的流浪汉的身份。 等事件结束后,这个流浪汉身前早已因为他的不良习惯(你能想象到美国人能沾染的一切不良嗜好)离开他在澳大利亚定居开启新生活的妻女将收到一笔可观的补偿金,当然会伪装成彩票或者中奖的方式赠予她们。 这个流浪汉的名字叫杰克·肖。 服过兵役、有着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身边没有和他深交的人。作为一个潜伏进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临时伪装身份,他无疑非常合适。 收养他的父母早年便已去世,他血缘关系上还存活的唯一家人也在墨西哥的某场组织混乱中失踪…… 原本是这样的。 蝙蝠侠,或者说现在的杰克·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黑发绿眼,年轻漂亮,面色苍白,笑容温柔,对他的伪装身份有应激反应,行动中能发现较浅的锻炼痕迹,并不专业。 她是杰克的妹妹,玛丽安·肖。 她不应该在这里,或者说就算她在这里,蝙蝠侠在先前调查杰克·肖的社会关系网的时候也应该能在蝙蝠电脑的数据库中查看到她的信息。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数据库与蝙蝠电脑关联,黑暗骑士能随时查看关于这里的病人和工作人员的一切信息。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没有录入玛丽安·肖的身份信息,而玛丽安·肖不可能是唯一一个被掩盖的病人。 蝙蝠侠认为有更多像她一样的病人已经在了阿卡姆之中,却在电脑上查不到踪迹。 ……需要确认他们的数量和所在位置,以及阿卡姆精神病院打算用这些病人做什么,再使用蝙蝠侠的身份将他们解救出来。 关于“做什么”这个目的,他心中已经浮现了几个糟糕但是合理的猜想。 “好久不见,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面前女人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她的嗓音稍有些虚弱,但她说话时习惯性的富有节奏的语调轻松掩盖了那股无力感。 他一声不吭。 杰克·肖早就在幼年和当兵时留下的心理创伤中成为了一个沉默寡言、阴晴不定、暴躁易怒的男人。 他只要扮演好其中“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就足够糊弄眼前的人。 当然,扮演其他的性格特征也不是蝙蝠侠的弱项。 只是一想到在初见时玛丽安糟糕的应激反应表现,蝙蝠侠认为应该避开刺激她的选项。 他还记得她看到他那一刻的表情。 她瞳孔缩小,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几分,双手无意识地用力扣弄身上的皮肤,朝他迈来的步伐左摇右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她看到他,像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尘世间的怪物。 尽管对罪犯手段暴力果断,但蝙蝠侠并不是会对无辜的病人下狠手的人。 正相反,在察觉到她身份的瞬间,蝙蝠侠就决定在事后以丰厚的补偿金和更好的疗养院治疗帮助她。 他借用了杰克·肖的身份,自然会对其作出补偿。 已经死去的杰克·肖会安葬在宁静的墓园,他的妻女、妹妹会得到一些能帮助她们生活更美满的东西。 “你比以前更沉默了,哥哥。”她的微笑没有因为他的拒绝回应而损伤一分一毫。 “我们不可能一成不变,”他干巴巴地说,“你可以叫我‘杰克’。” 玛丽安:“我只是希望那样的称呼能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果是你的希望的话,那我不会拒绝的,杰克。” 她其实并不想叫他“哥哥”。 这个国家的兄弟姐妹之间一般是直接称呼姓名,很少用这种亲昵的称呼。 玛丽安在电话中使用“哥哥”的称呼是不想让旁人知晓她真正哥哥的名字,她也不否认比起任何人都能叫的姓名,“哥哥”更为特殊。 只有【布鲁斯】能被她叫哥哥。 不过是一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往她哥的圈套里走的蝙蝠侠,怎么可以抢走她对于自己血亲的专属称呼? 杰克:“我听医生说你失忆了,玛丽安。” 玛丽安:“是的,不过现在已经想起来了一些。我想起来我们在万圣节的时候是怎样一起玩闹的,你是吸血鬼,而我是幽灵,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不是吗?” 杰克勉强笑了笑,他的嘴唇藏在毛茸茸的黑色胡茬中,只能从脸部肌肉起伏的幅度判断他的表情。 他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阿卡姆的吗?” 他在打听情报,而玛丽安会帮助他的,这一切都在她和她哥哥的计划中。 玛丽安露出回忆的神色,她过了半晌才说:“那是三个多月前的一个雨夜,我从礁石上醒来,朝有光亮的地方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前面有白色的人影……我记得我失去意识前朝他们求救了。”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都是好人,”她充满感激地说,“他们救下了我,治疗了我的伤口,还让我住在这里。倘若没有他们的善良,我说不定早就死了。” 杰克:“……” 如果玛丽安的症状再轻些,这已经可以被叫做“绑架”了。 哪怕她有一些精神方面的症状,正常的流程也不会那么简单。 杰克:“你受的伤严重吗?现在好些了没?” 玛丽安翻译了一下,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她当初受了什么样的伤。 她选择了实话实说:“不过是被人用枪击中了心脏,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们在全世界治疗枪伤最有名的国家里最有名的治疗枪伤城市,我这种只中了一颗弹的应该被叫做小伤。” 玛丽安冲他眨眨眼,希望他能听懂自己的幽默。 杰克笑得很丑陋,还露出了镶上去的金色大门牙,他的语气既不像是在笑也不像是在生气:“你没事就好。” 蝙蝠侠果然没有她的哥哥有趣。 玛丽安失望地想。 她以为作为她哥哥的对手,就算是平行世界版本,他也应该懂点玩笑,再不济也应该有点幽默。 但蝙蝠侠伪装的杰克·肖性格无趣干瘪,玛丽安也没从他的伪装下发现他本人有多风趣好玩。 她脸上的微笑不变,克制着自己的习惯,以不会太重的凝视感盯着杰克。 若不是她从头到尾都没偏移过自己的注意力,她恐怕会错过他在望向她唇角微笑时略微皱起的眉头。 蝙蝠侠看起来对她的微笑毫无兴趣。 尽管他以极其成熟的伪装技巧掩盖了那一闪而过的反感,就还是被玛丽安捕捉到了其中的味道。 他不喜欢她的笑。 这可是她的哥哥最喜欢的笑! 蝙蝠侠当真是一个不懂欣赏的人。 玛丽安心里抨击着蝙蝠侠的口味,面上没有显露任何不对。 她很擅长微笑,在旁人面前微笑和维持呼吸一样简单。 玛丽安主动提议:“你想去看一会电视吗,杰克?昨天新闻里说今天会有我们院长夏普的采访,他说不定会宣布阿卡姆食堂彻底整改的事呢,这可是真正能提高我们生活质量的好事。” 杰克点了点头,和她一起移步到电视前的沙发上。 “你不喜欢食堂的食物?”他问。 玛丽安笑容灿烂:“只有猪会喜欢。” 电视机上正播报着时政新闻,西装笔挺的主持人看着镜头说:“……备受关注的市长竞选人林肯·马奇今日在绿洲保险举办的慈善活动上发表的演讲引起了大众赞誉,他在讲话中提到他和旗下的公司将致力于妇女、幼儿和特殊群体的慈善,并公布了未来三年的活动计划。” “与林肯·马奇一同参与本次市场竞选的候选人、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院长昆西·夏普在今天接受了本台记者的采访,让我们把话筒交给维姬·维尔——” 画面切换到了一个环境整洁温暖的房间,脖子系着记者证的维姬·维尔先是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采访对象来了几个不疼不痒但足够加热氛围的问题。 紧接着她说:“我们听说夏普先生的团队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开发了一个秘密项目,你介意和我们透露一下项目的内容吗?” 昆西·夏普脸上挂着的笑有止不住的得意。 他说:“哦,当然可以。大家都知道我已经当了三年的阿卡姆院长,在这三年里我见过无数家庭在精神疾病中备受痛苦,也见到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因此受到的伤害。为此,我们决定开发一个项目,一个真正能拯救这座城市的项目。” 夏普故意顿了一下,在记者维姬期待的眼神中慢悠悠地继续道:“我们开发了一种药剂,它可以帮助我们将生病的人恢复正常,让阿卡姆精神病院变成哥谭最和谐的地方。” “其名为‘天堂药剂’。” “我们本周六将在阿卡姆岛举办发布会,届时会邀请新闻业的朋友来参加。当然,我们也邀请了马奇先生……” 玛丽安懒得再听夏普用炫耀的语气说废话。 一种可以治疗所有心理疾病的药剂? 说这种话的人不一定精通医学,但肯定精通化学和新闻学。 考虑到夏普正在竞选市长,还要加个政治学以及他对哥谭市民知识水平的相信度。 玛丽安个人认为调查夏普的计划还不如跟进她的梦境有意思。 不过,她看向身旁认真看着电视机的男人,他很专心,但这股专心没有阻拦他发现了玛丽安投去的视线。 他的眼睛黏在电视机上,好像这样就不用和她对视了。 蝙蝠侠是会被这种犯罪与病态浇灌的花朵吸引的蜜蜂。 为了她的哥哥,她还是继续陪勤劳的蜜蜂一起嗡嗡嗡吧。 17、第 17 章 “你相信夏普院长说的‘天堂药剂’可以治好我们吗,杰克?”玛丽安在电视机播报的新闻结束后问起了她旁边的人。 杰克:“所谓的天堂药剂像是他为了竞选搞出的噱头。” 玛丽安:“毕竟他的对手林肯·马奇看上去可比他更合适当市长。” “林肯·马奇……”杰克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愤愤不平地说,“不管谁竞选上市长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哥谭永远都一个样子。” 他的演技和玛丽安想的一样好。 如果不是玛丽安对他的反应太过特殊,哪怕是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眼前的男人是蝙蝠侠。 她没有赞同杰克的说法,只是笑了笑。 蝙蝠侠只是伪装成杰克·肖才说这种话,玛丽安深知她需要接触的是伪装下的男人,而不是他伪装出来的性格。 她不会赞同他说的那些谎话。 ……等等,她知道蝙蝠侠的性格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过去么……毕竟是哥哥的敌人,她肯定研究过蝙蝠侠的性格特征。 以至于哪怕现在失忆了,她也有一种感觉,认为“蝙蝠侠不是会说那样的话”的感觉。 玛丽安压下心中到处乱跑的思绪,“你会参加明天的集体治疗吗,杰克?” 她投下饵料,像是用火腿肠诱骗流浪猫放松警惕乖乖进笼的人。 她用最恳切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在那里,这样我们可以多一点相处时间。” 杰克语气平淡:“这需要问阿卡姆医生的意见。” 玛丽安察觉到他藏在低垂的眉头下的双眼微动。 她的话还不至于让蝙蝠侠动摇,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玛丽安也没天真到以为这样的感情牌会有效。 她下的饵料是情报,她知道他不会放过这次情报调查机会的。 但还不够,玛丽安希望他在这次集体治疗中表现得再好一些。 她笑着道:“耶利米肯定会同意的,你可比其他人好相处得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表现良好,不仅可以去集体治疗会上结交朋友,还可以参加劳动治疗。” 杰克抬眼,困惑地问:“劳动治疗是……?” “他们认为让我们参加一些基础的劳动会对我们的治疗有帮助,”玛丽安解释道,“我们会干一些简单的劳动,比如清扫落叶、擦桌面、清洗食物什么的。只有在集体治疗中表现良好的人才会被允许参加这种治疗。” 杰克:“我知道了。” 他必须参加这两项心理治疗活动。 玛丽安·肖提到的集体治疗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而劳动治疗不是在活动室这样的封闭空间就能完成的活动。这意味着他能获得更高的自由度,前往其他地方。 在去和耶利米说明他对这两项活动的兴趣之前,他还有些事情想要和玛丽安打听。 在她昨天昏迷之后,他便打探过关于她的情报。 他知晓她的病情,也知晓她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颇受欢迎,每个人都喜欢她,这意味着她可能在接触到每一个人。 杰克·肖伪装下的侦探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周遭的一切。 以耶利米·阿卡姆为首的心理医生们在他最开始和玛丽安进行谈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他们,但发现他们的谈话渐入佳境后,他们慢慢放松了警惕,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病患身上了。 安保尽职地站在门口,其他病患也离他们有些距离,不可能听清他之后压低声音的话语的距离。 他侧过身子,微不可见地朝女人坐着的那一边靠近、靠近…… 玛丽安身下坐的那一片软垫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深深陷了下去。 他的大半个身子挡住了身后监视器窥伺的目光,也将玛丽安结结实实地挡在了他的阴影之中。 玛丽安直视着他藏在浓密的毛发后的眼睛。 坚不可摧的,仿佛在血与泪的磨砺之中更加坚硬的眼睛。 不是她哥哥的眼睛。 他们敌人的眼睛。 玛丽安在心里默念。 他的声音很小,低沉得仿佛可以轻易被电视机外放的音乐覆盖,却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落入她的耳中。 “玛丽安,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个叫赛斯的病友?”他问,“他之前曾请过我喝酒,我以为他也会在这里,但没找到他。” 玛丽安忍住向后躲去身子的冲动。 她不希望离蝙蝠侠那么近。 她想,她失忆前一定是讨厌蝙蝠侠的。她并不是个排斥身体接触的人,正相反,玛丽安不介意用一些身体接触来达到她的目的。 但蝙蝠侠不一样。 他的触碰,哪怕仅是现在这般指尖触碰指尖,对于她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 她垂下眼眸,借此掩去眸中的排斥,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过了一会才开口:“我好像有点印象……” “你说的是那个褐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家伙吗?”她不确定地问。 看到杰克点头之后,她才若有所思地说:“他是上个月来到阿卡姆的新人,我记得他和我一起在活动室里玩过国际象棋,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暴力事件被关进了重点监护区。” 赛斯并非出院,而是消失了。 杰克问起这个人并非临时起意,他在掩盖身份混入阿卡姆精神病院前就收集了一些可疑的病患的信息。 赛斯在进来前发病袭击了他的父母,他的父亲不幸身亡,母亲刚脱离生命危险,目前还不能下床。除去父母之外,他的社会关系简单,是个极其合适的“下手对象”。 侦探想要知道他去了哪里。 杰克追问:“你知道他去了重点监护区后发生的事情吗?” 玛丽安充满歉意地说:“抱歉,之后的事我一无所知。重点监护区的事情很少能传出来,你可以在明天的集体治疗中问问其他人,他们说不定知道什么。” “好吧。”杰克点了点头,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从刚刚过于亲近的动作回到了之前的不远不近。 他还没坐定,就听到身旁的玛丽安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她听上去因为他的远离放松了许多。 ……有那么讨厌么? 哪怕是伪装经验丰富的侦探也有点尴尬。 他的伪装身份几乎从来没处理过这种亲人问题,蝙蝠侠在打造一个身份的时候总是倾向于选择一些亲人死绝的孤儿身份,他可能会遇到情人问题、帮派问题、生死问题……但一个妹妹问题是全然不同的。 他不可能像对待一个情人或者对付一个帮派一样去解决一个妹妹。 若要让蝙蝠侠本人来选,他甚至更擅长面对一些孩子问题。 回想了一下玛丽安·肖和杰克·肖情报上的经历,不难猜想他们之间共同的心理创伤是她对于蝙蝠侠的伪装身份反应如此大的元凶。 或许他应该远离玛丽安了,蝙蝠侠无意加重她的心理病情。 他之后的行动也不方便在一个亲近的人陪伴在身边的情况下进行。 他犹豫着说:“我还是……”还是和你保持距离比较好,他想说。 “请不要!”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玛丽安打断。 她忽然喊出声的反对声音有些大,活动室里其他人的眼神瞬间就集中在了他们身上,杰克余光看见耶利米正在向他们走来。 “请不要离开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人的视线,玛丽安死死地盯着他,她的双眼倒映着黑发蓝眼男人的影子,只有他一人的影子。 她的声音比起先前骤然微弱了许多,像是幼猫无能为力的泣音。 玛丽安的两只手抓在他的小臂上,说是抓其实用掐更符合些。 以他的力气哪怕她整个人缠上来也可以轻松甩开,但没必要,杰克有些头疼地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只是没说出口而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哥哥。”玛丽安又用那个称呼喊他了,像是孩子耍无赖时故意用来刺激对方的手段。 她低下头,杰克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她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我不会让你再次离我而去的。如果你想抛弃我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难受吗?”杰克反问,他说了实话,“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非常不自在,玛丽安。” 该死的蝙蝠侠,就那么想摆脱她当独狼吗?! 玛丽安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怒骂了他一百遍,要不是她的哥哥需要,她才不会干这种事情,他以为他是谁! 但以杰克·肖身份潜伏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里的蝙蝠侠是最好接近的,她需要在这段时间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才方便后面的计划。 她掐住他小臂的手慢慢下移。 从他结实的小臂肌肉滑到了他的手腕,又擦着他的手背往下来到了他的手指。 玛丽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大拇指,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小拇指,手心黏着他的肌肤。 她缠住杰克的动作比刚刚力气更小,束缚更弱了,但他不知为何却觉得她捏住他指间的手比先前更要难以挣脱。 “我会克服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坚定,“我的家人只剩你一个了,请你别丢下我,哥哥,别让我孤身一人……” 杰克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他最后没吐出同意或不同意的话,只是任由玛丽安攥着他的手指,没有再试图抽离。 在孩子小的时候,他们想要牵住比他们更大、更成熟的人的手便是如此。 大人只需要伸出一根指头,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攥紧,将那根指头包裹在手心中,就像握住他们的整个世界。 妹妹牵住哥哥的手,也是如此吧。 他不太确定地想。 18、第 18 章 活动室中,耶利米走到那对兄妹面前停了下来。 “你还好吗,玛丽安?”他关心地问,看向还牵着杰克的手指的玛丽安,“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他一直在活动室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玛丽安见到杰克的第一眼就发生了应激反应,若不是她和艾瑞克说服他与杰克的见面有利于治疗,他是不会让她与杰克见面的。 杰克·肖因暴力倾向入院,他们抓住他的时候他正在地铁上冲瑟瑟发抖的人群摆弄刀子,大喊大叫着要杀人。 而玛丽安则是因为她幻想中的哥哥具有过度的保护性,喜好威胁一切靠近他妹妹的人而入院。 想象出一个保护自己的存在这个现象在心理学上是普遍存在的,但耶利米也想研究她想象的存在原型与她在现实接触后会不会对双方病情有健康的发展。 玛丽安在阿卡姆的这段时间表现很好,她已经在耶利米心中赢得比其他病患更多的信任。比起询问才来到阿卡姆不超过一周的杰克,他更相信玛丽安的话。 “我很好,耶利米。”玛丽安抬起头,她脸上的微笑和以往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刚刚杰克的话让我产生了被放弃的错觉……所以情绪有些激动了,抱歉。” 这对兄妹曾经在连环杀手的折磨下生存了一周,哪怕玛丽安现在记忆不全,曾经造成的创伤也不会被磨灭。耶利米猜测杰克之前说的话戳到了玛丽安尚未愈合的伤疤才会导致她的情绪不稳。 “不过他刚刚答应我之后会陪在我的身边,我现在好多了。”玛丽安炫耀一般朝耶利米展示他们还连在一起的手。 耶利米干笑了几声,算是对玛丽安的回应。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他和杰克说,“我们可以来一次心理诊疗,不会太久的,放轻松。” 杰克点了点头,以一种被安抚的乖巧配合了耶利米的心理诊疗。 集体治疗和劳动治疗是他的目的,他需要表现得好一些,起码不能表现成之前那样随时叫嚣着要杀人的样子。 但他来到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时间太短了。 短到不能以这个精神病院的治疗技术太好为理由解释他的状态变化。 想要合理地解释他的心理状态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的唯一正常理由只有一个—— 玛丽安。 她和杰克·肖之间的特殊关系(他们这对兄妹之间共有的心理创伤)是可以合理解释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变化的最佳理由。 杰克只需要在回答耶利米问题的时候稍微往那个方向上靠就可以得到对方“果然如此”的眼神,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之后可能会和玛丽安绑定在一起。 侦探之前就知道耶利米·阿卡姆在治疗病患上诡异的执着,他曾经怀疑这股执着终有一日会将这个心理医生拖入深渊。 如他所想,一旦确认他和玛丽安在接触中心理状态朝好的方向发展,耶利米便兴奋地决定他们之后的时间需要在一起。 “我想在一起对你们两人都好,杰克,”耶利米用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他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可以一起参加明天的集体治疗,玛丽安的人缘很好,我相信大家都会愿意接受作为她哥哥的你的。” 杰克:“没问题。” 事态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不过,玛丽安…… 算了,她在可控范围内,他现在需要关注的是明天集体治疗上能打听到什么情报。 阿卡姆精神病院夜深人静,潜伏在其中的蝙蝠侠躺在他的宿舍思考着之后的计划。 与他同一条走廊的另一间宿舍里,玛丽安已经陷入了梦乡。 “如果是你,你会怎样获取一个人的信任呢?”她搅拌着杯子里面的拿铁,和梦境里的客人闲聊。 “什么?你想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吗?哦,快告诉我是谁让你那么苦恼,玛丽安!你居然想要一个人的信任,我以为你是那种……” “别打岔,约翰,”玛丽安不得不拉回他放飞的思绪,“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回答你的。” 约翰·多伊摊了摊手,他浅绿色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怪异的声音:“好吧。” 他有一头深绿的头发,发尾稍卷,肤色苍白,身体瘦削,穿着阿卡姆精神病院独特的病患制服,活蹦乱跳得像个得了多动症的细棍子。 他没有真正的名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和玛丽安说:“我从不告诉其他人我的名字,不过如果你需要一个称呼的话,你可以叫我约翰·多伊。” 在玛丽安梦境中的一群客人里,他算是讨喜的那个。 首先,他不穿紫色西装;其次,他从不自称“小丑”(准确来说是还没);最后,他居然会听人说话! 听人说话是正常人具有的品质。 但想要以这条品质来要求玛丽安梦境里面的人,那就有点难为他们了。 玛丽安的大部分客人都具有强烈的倾诉欲和表现欲,不管他们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他们都习惯性地想要让自己成为这段对话的主人,由他们来引导对话的进展。 一次两次……为了打探情报,玛丽安一开始确实会把话语权转让出去。 但次数多了,而且发现他们说的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她就发现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和这些家伙聊天不仅打探不到对她的哥哥有用的情报,还搅乱她的心情,实在是亏本中的亏本。 自那以后,她就从原来的广撒网转为现在的筛选客户进梦,约翰就是被她筛选出来的客人。 他同样有着不弱的倾诉欲和表达欲,他喜欢讲述自己的故事,分享他想的那些笑话,但他也乐意当一个倾听者,甚至愿意像一个普通朋友那样给玛丽安提意见。 他比起其他客人性格要更温和拟人一些。 从他还没自称“小丑”这点就可以看出。 约翰笑嘻嘻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去了解他的喜好,然后在动手。” “这个说法太简单了,”玛丽安已经在那么做了,但她还需要更多的,“如果一个人能赢得你的信任,你认为是靠什么?” “身份互换,哦,我喜欢这个!”约翰在玛丽安身边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得像围着稻草人转圈的乌鸦,他手里面还捧着玛丽安幻化出来的拿铁。 “能得到我信任的人,一定是信任我的人,”他说,“不管事实是什么真相是什么,他们要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他突然一个刹车停了下来,弯下腰向坐着的玛丽安请求道:“能再给我的拿铁里放点奶精吗,亲爱的玛丽安?” 玛丽安颇为无语地打了个响指。 一盒撕开的奶精落在了约翰手中的拿铁里,他瞪大眼睛傻乐地望着漂浮着的奶精,在空空如也的奶精盒骤然消失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戏剧般的惊呼。 “这已经是你今天加的第十份奶精了,约翰。”玛丽安提示他。 约翰振振有词道:“想要赢得我的信任的人一定是不管我加多少份奶精都会支持我的人,不管是第十份还是第十一份。” 玛丽安:“那你没看错,我是不想赢得你信任的人。”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倒退一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你刚刚说的话伤害了我,我要向你提起诉讼,玛丽安!” 玛丽安:“你有钱请律师吗还诉讼?” 约翰:“……我真的生气了。” 他转过身用后背对着玛丽安,以示抗议。 约翰很年轻,是玛丽安的客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个。玛丽安怀疑他比自己都小了几岁,尽管他从没承认过自己的年纪。 玛丽安和他相处没有多久就知道他那个世界的【蝙蝠侠】刚出道不到一年,是个用钩抓枪荡来荡去的时候会不小心摔倒在巷子里的男人。 而约翰,一股小丑味,尚且还是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普通病患,还没有成为【蝙蝠侠】最大的敌人。 他身上的东西不多,但作为罕见的进化中的年轻【小丑】,于玛丽安而言有不错的研究价值。 所以她才留着他。 玛丽安低头喝拿铁,不想理他幼稚的脾气。 才过了一会,她就听到面前人抱怨道:“你居然不理我,玛丽安!我可是你最有趣、最值得信任的朋友。而你在伤害了我之后却只选择放置py这种玩法,我们的友情正被你的冷酷无情快速消耗……!” 约翰肯定确诊过多动症,玛丽安心想。 在他吐出更多废话之前,她说:“要再来一份奶精吗?” 约翰把咖啡杯推了过来,昂首挺胸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玛丽安。” 喝了大半杯加了十一份奶精的拿铁,他满足地咂了咂嘴。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伙食太差,约翰的味觉发育不算良好,但在有得选的情况下,他还是更喜欢玛丽安提供的食物。 他问:“所以你想获取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的信任?” 他已经看出来玛丽安的抵触情绪来自哪里。 “是的。”玛丽安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那就简单了,”约翰给她出招,“你只要让那个人感觉到你的信任就可以。重点不是‘信任’,而是‘感觉’。” 他说得有些道理,玛丽安考虑参考一下他的意见。 所以在第二天集体治疗前的午餐时刻,玛丽安果断坐在了杰克对面。 “你喜欢吃紫衣甘蓝吗?”见他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埋头苦吃,玛丽安关心地问。 杰克:“还……” 玛丽安双眼发亮,她快速用勺子舀自己那份沙拉中的紫衣甘蓝。 杰克:“行……” 玛丽安把勺子里的紫衣甘蓝放进了杰克的餐盘中。 “不用谢我,哥哥。”她笑容甜美。 感受到我的信任了吗,蝙蝠侠,哦呵呵?这可是亲近的人之间才会有的互动。 并不喜欢紫衣甘蓝,只是为了进食保存体力的杰克:“……” 她以为他没注意到她刚刚吃饭把紫衣甘蓝单独挑出来了吗? 她压根就不喜欢紫衣甘蓝吧,不喜欢就理所当然地把哥哥当成蔬菜垃圾桶…… 这种经常出现在兄妹之间亲密互动让他有些不自在,时刻牢记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谁的男人低头望了眼躺在餐盘里的紫衣甘蓝。 他用勺子舀起大半塞进嘴中咀嚼。 唔,一如既往地“营养”。 19、第 19 章 杰克·肖在集体治疗会上表现得很好。 他一边表现出一副大病初愈处在复杂的情绪之间挣扎的病患形象,一边悄悄和参加集体治疗会的病友们打探情报。 很快,他就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不少信息,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几条类似他先前在玛丽安那里打探赛斯时的信息—— “有些社会关系简单的病患很容易进入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重点看护区。” 换句话说,那些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的病患很容易被迫“消失”。 ……他应该去重点看护区一趟,杰克心中有了计划,那里应该会有他们这些病患消失前留下的痕迹。 “不过杰克你看上去恢复得不错啊,”病友好奇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你看起来可比我们这些进阿卡姆好几个月的家伙健康多了。” 杰克演技很好地挠了一下头,他的目光落在玛丽安的身上,笑容腼腆。 被他看着的玛丽安露出自己最擅长的微笑,她说:“我和杰克都没想到我们会在阿卡姆相遇,自从童年被分开之后我们就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杰克僵硬地点了点头,他表现得如同一个木讷的哥哥,他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再次遇到我的妹妹帮助了我很多。” 玛丽安的笑容不变,只是在听到他的称呼后咬紧了后槽牙。 “你们是兄妹?”坐在她旁边的戴伊饶有兴趣地问,“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戴伊身材高大,脑袋光秃,他在哥谭犯罪界出道时使用的外号“日历人”比他的本名更有名些。 他喜好在特定的时间里犯罪,比如各种假日,包括万圣节。为了防止他的犯罪,今年万圣节前一周阿卡姆精神病院就把他关进了重点看护区,直到现在才被放出来。 玛丽安点点头,“是的,戴伊。我和杰克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戴伊的目光在她和杰克的脸上跳来跳去,他说:“那就奇怪了,你们长得可不像。” 杰克的脸被许久没打理过的毛发遮盖住大半,显露出来的五官也粗糙得很,和阿卡姆精神病院公认的美人看上去没有相像的地方。 玛丽安:“他长得像爸爸,我长得像妈妈。而且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到底还是差了几岁,并不是双胞胎。” “我就说嘛,”戴伊的目光犹如滑腻的舌头一般舔过她的脸,他笑容猥琐,“你看上去可漂亮多了。” 玛丽安笑而不语。 反而是坐在她另一边一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杰克转过身,不加掩饰地瞪视着戴伊。 他朝戴伊竖起大拇指,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中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脖颈快速比划了一下。 一个十成十的威胁动作。 “别再用那种语气和她说话。”杰克语气冰冷。 戴伊被气笑了。 他自认在哥谭也算有头有脸的罪犯,还从来没有哪个新来的病患像这个杰克·肖一样敢威胁他。 几乎是在他听见杰克说话的下一秒,戴伊就站起身,双手高高扛起他之前坐的塑料椅。 他走上前,椅子的阴影遮住杰克依旧没有移开的瞪视,戴伊冷笑道:“看来没有人教过你阿卡姆的规矩,新人。” 杰克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他的身材比戴伊更加高大,站在那个手上沾过血的罪犯对面气势竟也不弱。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好似爆发前安静到可怕的火山:“你可以试试——” 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侦探在冲突爆发前就想到了这个画面。 既可以凭和日历人戴伊斗殴这个理由被关进重点看护区方便之后的调查,又可以给他轻蔑的调情一个教训,阿卡姆精神病院可不是给他这种人来玩耍的地方。 但—— “请不要这样!” 女人坚定响亮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她的个子不高,哪怕他不特意低下视线去看也能用余光瞥到她乌黑卷曲的发旋,像个矮蘑菇。 侦探观察着她,条件反射一般。 她身上没有多少肌肉,和把她夹在中间的两个壮汉相比可以说是瘦弱的。他怀疑就算以戴伊全力砸下来也不会让他小臂骨折的特质塑料椅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脆弱的脖颈砸断。 玛丽安坚定地挡在他面前,甚至连发丝都没有颤抖 就像当坏孩子上前找茬前下意识地挡在血亲前的妹妹那样。 “别再靠近了,戴伊,”他听到她这样说,语气是罕见地找不到一丝笑意的严肃,“你们之间没有打架的必要。” 他们之间的动静太大,安保已经快步冲了过来。 侦探知晓已经错过了冲突爆发的最好时机。 但戴伊冥顽不顾,哪怕耳边已经传来了安保的警告,他还是将椅子砸了下来。 下一秒,它就要砸到玛丽安的头顶。 蝙蝠侠在这里可以做得更好,但杰克·肖从不是蝙蝠侠,侦探告诉自己。 周围的人太多了,有安保有医生有病患有眼力还不错的罪犯,他只能做出符合现在扮演的身份能做到的最流畅的动作。 他掐着玛丽安的肩膀将她拉入怀中,她的肩胛骨撞在他的胸肌上,并不疼。 他另一只小臂抬起,挡住了砸下来的椅子。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椅子选用的材料是特质的,不至于让病患利用他们伤害到别人,哪怕病患在砸下他们的时候加了点力气,也不会造成严重的伤亡事件。 蝙蝠侠在夜晚的工作时间中遭受过成千上万次比这还疼的伤,所以在椅子砸在他的小臂上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个闷哼都没发出。 前方传来电流通过人体的滋啦声,被安保手中的泰|瑟|枪击中的戴伊在地板上扭曲。训练有素的安保快速给他戴上手铐,向负责这次治疗的耶利米示意一声后便押着他离开了。 “……杰克,你没事吧?”他怀中的人担忧的声音拉回了他跟随安保的视线。 杰克低下头,他的“妹妹”正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袖子,用眼神检查着他被砸得泛红的那块皮肤。 “没事。”他说。 说完又觉得还差点安慰的意思,作为哥哥的回答不应该像他说的这个那么简短,所以他又补充道:“一点都不疼,玛丽安。” “哦,”玛丽安露出怀念的神色,她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逞强。” 杰克没有吭声。 集体治疗因为他和戴伊搞出来的混乱被迫停止了,耶利米留下来安慰那些受惊的病患,他让安保陪同杰克去医护室处理一下伤口。 玛丽安表示她也想去,耶利米同意了。 和他们一起走在路上的安保神色放松,比起把惹麻烦的人丢进重点看护区,她的这项工作可以说是简单。 玛丽安不是会搞出乱子的人,而她的哥哥,她扫了一眼走在玛丽安旁边的大个子,他的性格比他的长相要好。 她开始思考起下班后要去哪里放松一下,只放了一点点注意力在自己陪同的两个病患上。 “你的伤势并不严重,”和医护室的医生交流了一下他的病情,玛丽安转过身来和杰克说,“他们说给你擦点碘酒就行,之后会自然好的。” 她假装没发现他在她和医生交流时在医护室里顺了点东西。 耶利米安排的安保也在开小差,杰克的小动作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直在暗中关注他的玛丽安。 “嗯,”杰克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医生给他的小臂上药,他语气随意地问道,“你刚刚提到‘以前’,你想起什么了吗,玛丽安?” 玛丽安:“一点点,我能想起来的东西只是碎片化的。有些时候连里面的人脸都模糊不清。” “我想起来有一次你不小心摔倒,受了伤之后也像现在这样逞强。你还说你以后会记得带上纱布和酒精来包扎伤口,我们的爸爸是个医生,他确实教过我们一些简单的医疗知识,不是吗?” 玛丽安·肖和杰克·肖的父亲是一个医生。 在连环杀手没有选中这个中产阶级家庭前,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一段从不属于玛丽安和她面前这个男人的幸福童年。 他们是伪装者,玛丽安为了她的哥哥,蝙蝠侠为了玛丽安不需要知道的东西。 她吐出这些虚假的回忆也是为了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玛丽安希望能在他心中深化自己的形象,关心他的、没有威胁的、值得信任的妹妹。 她时刻关注着杰克的神情。 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伪装大师,哪怕玛丽安也没抓到他的马脚。 直到刚刚,玛丽安没有遗漏下他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丝不寻常。 在她说出“我们的爸爸是个医生”的时候,杰克·肖,不,是蝙蝠侠。 蝙蝠侠有了额外的反应。 他的神情极快地闪过一丝痛楚,太快了,几乎会让捕捉到的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快。 但玛丽安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个不错的线索,她想,蝙蝠侠身边亲近的人中一定有一个医生,会不会恰巧就是他的双亲……? 她正想编造一些和虚假的父亲有关的回忆继续聊下去,但蝙蝠侠的动作阻碍了她。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他用感叹回应了玛丽安的回忆。 突然,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身子顿了顿。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抬眼看着站着的玛丽安,声音被特意放轻,好似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器,他稍微放高一点的声音都会击碎她。 他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玛丽安?” 语气轻柔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哥哥关心他久别重逢的妹妹。《 》 20、第 20 章 玛丽安差点没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但她成功了,她很擅长忍耐,也很擅长欺骗。 就像一直徘徊在她身上饥饿感,她是多么擅长欺骗自己将他们抑制下去,就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此刻,当那个男人表现得像个真的哥哥那样时,她也是多么擅长将疯狂叫嚣着渴望着宣泄的情绪压下去。 她的微笑,到底是谁教她的这个微笑呢? 多么完美,多么实用,多么轻而易举地可以将其他表情吞噬。 玛丽安笑着对他说:“我不太记得了,但我想我过得不错。” 她撩起挡在脸颊上的头发,将他们别在耳后,问他:“那你呢,杰克?” 杰克:“还可以。” 他们的背后传来医生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拿着碘酒来给受伤的人做了个简单的消毒,便让安保护送他们回去了。 耶利米原本是不想让这对兄妹参与第二天的劳动治疗的,他们恢复得不错,但他想他们需要再冲突发生后休息几天。 是从大都会来哥谭上班的艾瑞克说服了他。 “拜托,阿卡姆医生,他们现在可是关键期,要是在关键期突然放松那这段时间独特的疗效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热心的大都会护工自来熟地揽过他的肩膀,“他们需要一些突破性的东西来帮助愈合心上的伤疤,我看劳动治疗就很不错。” 耶利米被他说动了。 没有什么比治疗病患更重要。 他最终还是给这对兄妹安排了劳动治疗,一边写下他们的名字,他一边和同事说:“我记得你和玛丽安是朋友?所以才这么帮她。” 艾瑞克摊手,笑道:“她和谁都是朋友,而我也是。像我这样热心肠的大都会人可是有很多朋友的,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咱们的同事说的,他们真会说话,第一次听见的时候都给我逗笑了。” 耶利米没懂笑点在哪里。 这个从大都会来的年轻人之前就喜欢笑,这几个月更是如此。 自认是跟不上时代的阿卡姆老人,耶利米应付性地回复了他几句,便开始埋头安排第二天的治疗计划了。 他给玛丽安和杰克安排的劳动是清洗水果。 尽管是清洗水果,但他们并未被允许出现在食堂区域。尽管阿卡姆的食堂饭菜大部分是海克斯科技,但有些时候还是有需要用菜刀处理的新鲜菜肉的。 这里的病患靠近那里太过危险,一般就算给他们分配到了清洗水果的工作,也会有工作人员将需要清洗的水果统一放到另一个区域。 他们今天需要清洗的苹果就被放在了房子外的院子里。 院子里零零散散站着一些拿着扫帚参加劳动治疗的病患们,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走上几步路就停下聊天,院子里那几棵树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掉的叶子都比他们扫的多。 耶利米和其他医生在最开始的时候和他们聊上几句便离开了,看守着他们、避免发生混乱的是阿卡姆的安保人员。 玛丽安和杰克在靠墙的位置坐着。 他们脚边的木桶里沉着一个挤一个的苹果,这些水果们正懒洋洋地飘在水上晒太阳,或许还等待着一个免费清洗spa。 玛丽安看向远处的那棵大树,等到它的叶子全部掉完,冬天就到了。 等那时她也不在阿卡姆精神病院了。 蝙蝠侠在阿卡姆的调查不会持续太久,所以玛丽安在这里的日子也不会太久。 她的哥哥需要她获得蝙蝠侠的信任。 那么她就会去这样做。 她现在也需要思考一下后面的计划,玛丽安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从木盆里面取出一个苹果在水龙头下认真擦拭干净,丢入旁边杰克的盆中。 这些苹果是他们今天的晚饭之一。 玛丽安猜测他们应该会被做成水果沙拉,不能对阿卡姆食堂的要求太高,把这些苹果切成块和沙拉酱拌在一起已经算他们在做菜了。 起码苹果是新鲜的。 玛丽安仔细将苹果的果皮擦干净,淡淡的果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每一个苹果,好像一个米其林大厨在精心雕琢着摆盘。 清洗食材也是制作【食物】的一个环节,而她就是这个环节的负责厨师。 玛丽安有预感这些即将被人吞下肚的苹果们会为她带来一些惊喜。 “今天天气不错。”她用英国人偏爱的话题打破了弥漫在她和杰克之间的沉默。 玛丽安一边清洗着苹果一边说:“你在哥谭待多久了,杰克?” 杰克:“有个两三年了,那段时间过得很快。” 他清洗苹果的手法比玛丽安粗糙得多,他只是随意把果皮在水里涮几下就丢进了箱子里。 玛丽安:“你对这座城市印象怎么样?” 杰克:“她很适合我这种人。” 漂浮在木桶中的苹果在缓缓地减少,他们身上沾染的尘土混着清水流了下去,露出的果皮有的红、有的黄、有的褐。 黄的褐的苹果总是没有前者看上去美味,这些品相不好的苹果大多都会被榨成果汁或熬成果酱。玛丽安手中这些是因为他们可以以更低廉的价格购入,然后出现在阿卡姆的餐盘上。 她叹了口气,问:“这座城市让你变得糟糕?” 杰克:“我来到这里前已经足够糟糕了,玛丽安。” 玛丽安:“我不知道你过去遭遇了那么多。”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杰克没有给她深究他的过去的机会,他紧接着问,“你在阿卡姆的这段时间他们都给你吃了什么药?” 玛丽安将她吃的那些胶囊的名字一个个说了出来,杰克没听出有什么问题,以她的症状医生开这些药是合理的。 “给我开药的克劳福德医生十分认真负责,吃了他开的药后我的睡眠改善了许多。”玛丽安毫不犹豫地把汉尼拔卖了。 她可没有不出卖汉尼拔的义务。 蝙蝠侠早晚都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克劳福德”这个姓氏,自己作为他的病人在不经意间透露这个情报更合理些,还能拉点信任度。 如她所料,听见陌生的心理医生的名字出现的侦探就像看到鱼丁的猫,眼睛都不眨了。 他开始向玛丽安打探克劳福德的信息。 玛丽安诚实地和他讲述了大部分,掩盖了关于他是汉尼拔·莱克特的关键信息,这可不是玛丽安·肖该知道的。 得到了信息的侦探暗自揣摩着什么,玛丽安贴心地没有去打扰正在思考的他。 “赛斯的心理医生也是克劳福德吗?”他问。 “你说你的朋友啊,”玛丽安故意停顿了一会才肯定道,“是的,我记得他接受过克劳福德医生的心理治疗。” 侦探若有所思。 突然,他站起了身,好似耳边响起了只有他能听到的闹钟,催促着他开始行动。 杰克:“我去个厕所。” 他看了玛丽安一眼,声音沉重得比起建议更像是命令,他说:“你好好地在这里待着,照顾好自己,玛丽安。” 粗暴的借口,虚假的关心,玛丽安的内心对他所说的话嗤之以鼻。 她说:“我知道了。早点回来,哥哥。” 杰克囫囵吞草般嗯了一声,从喉咙里面挤出的回应比落叶掉在泥土中还轻。 玛丽安望着他快步走到最近的安保面前说了什么,在安保一脸的不耐烦中被带入了室内。 她在他余光瞥过来的时候露出了恬静的微笑。他朝她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的另一边。 玛丽安知道他不打算回来了。 她计算着时间,24个小时马上就要到了,昨天和他发生冲突的戴伊被判的“小黑屋”惩罚即将结束。 他会被安保押着从重点看护区回到自己原来的宿舍。 虽然不知道蝙蝠侠会有什么高明的借口出现在戴伊的必经之路上,但玛丽安知道他一定会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然后被愤怒的安保用泰|瑟|枪击中倒地,最后被关进他的目的地重点看护区里。 这场冲突有动机、有准备,没有无辜的人卷进去,甚至还替他伪装身份的“妹妹”教训了一顿坏人。 多么完美、多么正义,玛丽安想。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墙壁隔音很好,她听不见里面的吵闹,可以惬意地在哥谭难得天气不错的秋日午后中清洗干净最后一个苹果。 又过上十几分钟,看上去和以往一样疲惫的耶利米推开门,朝数着地上落叶的玛丽安走来。 “我很抱歉,玛丽安,”他说,“杰克又和戴伊起了冲突,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我们不得不给他一些惩罚。” 玛丽安仿佛始料未及一般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她才呆呆地哦了一声,问:“你们要把他关进重点看护区?” 耶利米:“是的。” 玛丽安:“要关多久?” 耶利米:“他那拳打得可不轻,戴伊的牙齿都被他打掉了,起码要关上三天。三天后会有专门的心理医生给他做测评,一切顺利的话他可以在那天回来。” 三天? 玛丽安心里冷笑,三天早够蝙蝠侠把阿卡姆院长藏在那附近的秘密掏空了。 “我知道了,”她面不改色地说,“就是有点可惜我和他一起清洗的苹果,本来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吃到这份劳动成果的……” 耶利米:“我尽量让人给杰克送过去。” 玛丽安松了一口气,“谢谢。” “对了,”她说,“我现在需要和我的哥哥打电话。耶利米,你能做到的吧?” “现在?”耶利米皱紧眉头,自从玛丽安和杰克见面后,她基本上就没再提到过她想象中的那个哥哥了。没想到杰克一出问题,她这边好似也恢复了原状。 按理来说,病患联系外部的通话是需要提前申请的。但玛丽安的通话严格意义上并不是通话,她只是“发病”后举着话筒自言自语。 “好吧……我让人送你过去,玛丽安。”耶利米最终同意了她的要求。 看到她脸上挂着的微笑温婉如旧,他心中因为她强硬的命令语气而升起的不自在很快便消散了。 应该是他的错觉,耶利米揉了揉眉头,最近熬的夜是有点多。《 》 21、第 21 章 电话厅内,玛丽安举着话筒,她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电话被接通了。 玛丽安率先开口:“哥哥,我想你了。” 话筒另一边传来一阵令人耳朵酥麻的笑声,她的哥哥笑着说:“你的话真甜蜜,亲爱的玛丽安。看来你和蝙蝠的第一次见面并不顺利,才那么想要哥哥的安慰。” 玛丽安不愿和他分享她看到蝙蝠侠的第一反应,呕吐这件事太丢脸了。她将初见时发生的事情糊弄了过去,只是说:“他很奇怪。” 哥哥:“哪里奇怪?” 玛丽安:“我说不出来。” “你是在和我撒谎吗,玛丽安?”她的哥哥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他说,“你可不是那种不愿和我分享心里感受的人,还是说在阿卡姆待的这些时间中有什么存在改变了你?” 玛丽安:“我不会改变的。” 她皱着眉说:“他的身上……有我难以忍受的东西,他让我很恶心。” 哥哥:“正常,你多见见他习惯了以后就不会有了。不过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喜欢蝙蝠呢。” 玛丽安疑惑地问:“我不喜欢吗?” 她甚至还没有她的哥哥了解自己。 玛丽安在这一刻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她认知中的世界是在哥哥的引导下一寸寸清晰的。 哥哥:“一开始你确实不太喜欢,后面……后面是个惊喜!我想你自己去探索会更有趣。” 她的哥哥是个追寻乐趣的家伙,有时候他追寻的乐趣连玛丽安都无法理解,但玛丽安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理解他想要什么的。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玛丽安?”她的哥哥问。 玛丽安:“我要去找他。” 蝙蝠侠以她作为冲突的引子进入了重点看护区,玛丽安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把自己送进去。 哥哥为妹妹殴打病友而受到惩罚,关心哥哥的妹妹难道不可以继续复仇吗? 玛丽安不会让蝙蝠侠一个人待着的。 哥哥:“让客人一个人待着可不是合格的待客之道,有你去陪着他我就放心多了,玛丽安。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想我了?” 玛丽安:“是的。” 哥哥:“算算时间,我们也有一阵没见过面了。都怪那些讨人厌的蟑螂,光是处理他们、净化我们的庄园都花了我不少时间,哪怕他们很弱小又无聊,但在浪费时间上还是挺有天赋的。” 玛丽安:“你清理干净了吗?” 哥哥:“还差一点点,剩下的不足为惧。我还留了几个有趣的当看门狗,就是性格有点野还没怎么学会规矩,需要一点管教才能成为乖狗狗。等你从阿卡姆出来以后我送一只过来给你玩。对了,你喜欢狗吗,玛丽安?” 玛丽安想了想,说:“狗也很可爱。” 但她更喜欢猫。 比起黏人的狗会更懂保持距离的猫,在有些人看来因为他们的独立性会显得不怎么可爱,但在玛丽安眼里却恰到好处地萌。 哥哥遗憾地说:“我差点忘记了你对猫情有独钟。我以前也喜欢猫,不过猫这种生物很难有主人的概念、总是认为自己是老大,这种自以为是一旦长久起来就变得讨人嫌了。” 玛丽安:“还行吧。” 她与哥哥在养宠上有不同的意见,但玛丽安不是那种会和她的哥哥争论的人。 哥哥:“一直说着宠物的事情,都差点忘记和你说正事了。我刚刚就想说,如果你想我的话,我们见面不就好了?” 玛丽安把话筒从耳边移开,她难以置信地瞥了眼话筒,她刚刚从另一边听到了什么? “见面”? 没给玛丽安反应的机会,她的哥哥笑嘻嘻地说:“刚好我也想你了,玛丽安。我们抽空见上一面吧。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帮你处理一点杂事……” “不用你的操心,哥哥,我会自己处理好的。”玛丽安急忙解释道。 她不希望自己在对方面前还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女孩形象,她已经长大了,成长到了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然后还可以帮她的哥哥处理好他的事的程度。 她不想要她的哥哥的帮助,他轻松搞定一切的能力会让玛丽安感到自己的渺小。 玛丽安痛恨自己的渺小,在她最亲的人面前,她只希望自己是强大的、可靠的。 “你现在是在拒绝我吗,玛丽安?” 她的哥哥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硬。 玛丽安几乎捕捉不到他声音中的笑声。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拒绝你呢,哥哥?”玛丽安挂在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她从没发现微笑会那么困难,好像在这个时候人们会做出一些更多、更丰富的表情来传达他们的情绪。 当他们紧张地咬紧嘴唇、害怕得张大嘴巴的时候,他们的情绪会在一系列的动作下找到发泄口。 但玛丽安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她拥有了无论何时都能微笑的能力,却也因此失去了什么。 站在电话前的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 她很慌张,因为她哥哥的语气。 她以前一定也惹他这么生气过,因为玛丽安现在哪怕失去了记忆,也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的哥哥生气之后很恐怖,会有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 不能让他生气!不能让他生气!不能让他生气! 玛丽安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没举话筒的另一只手用力抓挠着那块阵痛的头皮,力气之大,没有几下便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到她的鼻尖。 仿佛想要抚平那阵从内里爆发的痛苦,只有用另一处强烈的痛苦才能压制。 她张开嘴,声音里面有不易发现的颤抖:“我只是、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当然会开心……” “哦,我亲爱的玛丽安,你就是爱逞强这点太让我担心了。”她的哥哥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轻松,现在他话语中暗含的谴责是轻飘飘的、甜蜜的,就像一个哥哥在关心自己妹妹时会说的那些蠢话。 即便这些话可能会伤害到人,但也不能否认其中蕴含着赤|裸|裸的爱。 他说:“我可是你的哥哥,你可以完全信赖的人,玛丽安。我想帮助你是因为我爱你,就像你爱我所以愿意为我潜伏在蝙蝠身边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需要质疑这一点,我们绝对是彼此相爱的家人。” 玛丽安脑袋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她现在只感受到一阵暖洋洋的喜悦在她心中流淌。 是一种意识到自己正被家人爱着的喜悦。 她欣喜地说:“我永远都不会质疑这点,哥哥。” 哥哥:“乖孩子玛丽安。那今天晚上记得给我开门哦,我可是特意抽出时间来看你的,别让我失望。” 玛丽安答应了他。她挂断了电话,余光扫到自己的指甲缝,那里有一道血痕,是刚刚疯狂抓挠中留下的。 在今晚和哥哥见面之前,她必须先处理好一些事情。 晚餐时间很快就到了,玛丽安用她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难以下咽的晚餐,然后在走廊摔了一跤,恰好撞到了桌角。 她故意的摔跤只擦伤了点手臂,疼痛感甚至还不如玛丽安时不时的头疼。 她被安保送往了医护室,玛丽安在那里遇到了她想见的人。 戴伊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无所事事地和旁边的医生抱怨:“你们这次可要好好给我安一颗新牙!f**k,我这颗牙去年才被蝙蝠侠打掉过,今年又被打掉一次,它难道身上贴着‘我很好欺负’吗……” 他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 听他抱怨了许久的医生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她说:“如果你的伤口好多了,我现在就让安保送你回去你的房间。” “不,”戴伊果断拒绝,“我还需要更多的检查,医生。那个该死的杰克·肖也是,等他出来以后我绝对要他好看。我可不偏好对男人下手,女人是我的首选,你们懂吗?女人临死的时候反应更让人血脉偾张……” 他舔了舔嘴唇,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瞥到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慢慢走了进来。 是玛丽安。 她低着头走进来,垂落的漆黑刘海挡住了戴伊窥伺的目光,也遮掩了她的。她袖子卷起,裸|露雪白的小臂上有一处赤红的擦伤,像干净的白布上不小心沾染上去的颜料。 戴伊快速扫视了一圈周遭的情况,玛丽安身后跟着一个安保,他床边站着两个。一共三个有武器的垃圾,可以行动,他正好手痒得很。 “等等,玛丽安,”他叫住正往医生那边走去的女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玛丽安抬起头,她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困惑,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戴伊。” 戴伊舔了舔嘴唇,他刚刚没有乱说,在杀人方面他确实偏好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更能砸中他的喜好。他朝玛丽安弯了弯手,示意她过来,她听话地照做了。 他在心里数着数,一步两步,他马上就可以掐到她脆弱的脖颈了…… 他的视线突然闪过什么。 快,非常快,是让手段残忍的连环杀手都感叹的速度。 她突然往他的方向一跃,戴伊猝不及防地被她用弓起的大腿压住了胸腔。在他因为意外而瞪大的瞳孔中,玛丽安手里闪过一丝银光,一块玻璃碎片如同流星般朝他的眼睛刺下。 “噗。” 碎片嵌在了他的瞳孔中。 在一片血红中,他听见女人轻柔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欺负哥哥的代价,戴伊。” 谁欺负了她哥?!戴伊心中鬼火冒,他不是一直在被这对兄妹折磨吗? 他一边怒骂一边伸出手去抓玛丽安的脖颈,但刺中他的女人已经从他身上下来,躲在了冲上来的安保身后。 下一秒,她被安保压倒,半张脸紧紧地贴在飘着消毒水的地板上。从地板的倒影看,已经反应过来的戴伊也被安保用警棍压住了。 搞定,玛丽安想,现在可以去找蝙蝠侠了。 她的突然袭击让她变成了一个危险分子,玛丽安很快就被转移到了重点看护区。 重点看护区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地下,这是一片与其他地下设施隔绝的地区。只有极度危险的人会被一直关在这里,而其他人,像玛丽安这样闹事的则会用被关在这里当做惩罚。 她被关押的地方一共有三个牢房,牢房对面是被防盗玻璃和铁栅栏挡住的安保看守处。三个安保坐在里面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牢房,腰带上挂着□□手|枪。 见到玛丽安被押进来,他们检查了一下文件,便让人将玛丽安关进中间的那间牢房。 路过左边牢房的时候,那扇厚重的特质金属门后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玛丽安?” 门后的人现在声音里面的惊讶不全是伪装,他是真的没想到一向病情稳定的玛丽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才被关进来没多久的杰克从栅栏缝隙中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安静!”看押他们的安保凶狠地警告道,“这里不是给你们这些疯子聊天的地方!” 房间安静了下来。 玛丽安扭过头朝门后的男人挤出微笑。 她的微笑被铁门的一条条栅栏割裂成破碎的弧度,侦探发现她的唇角在颤抖,她的笑容像是大雨中地上倒映的月亮,在无数雨滴中被打碎成白点。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伪装身份的妹妹笑得如此勉强。 他从不喜欢她以往的笑,因为她的笑总让他想起他的老对手,那个笑嘻嘻的小丑。 但他意识到,尽管这一刻她的笑不同于以往,他也不喜欢她这样笑。 这代表有人受到了伤害,而蝙蝠侠不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