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的目光落在那方青布包裹上,布面带着她衣襟的暖意,边角还绣着一小朵极淡的蒲公英纹样——是当年那枚玉簪上的花样,细微到几乎能让人忽略,却精准地撞进他眼底最软的地方。
他指尖顿了顿,没有立刻去接,反倒抬眸看向她。灯火下,她刻意抿紧的唇线、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有那副“给你就拿着别废话”的别扭模样,像极了当年雪地里明明怕得发抖,却还要挡在他身前的小丫头。
“熬夜缝的?”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笃定的温柔,指尖轻轻碰了碰包裹边缘,果然摸到内里细密的针脚,“纳鞋底的绒线,是西市那家‘锦绣阁’才有的软绒吧?你素来嫌纳鞋底费手,怎么偏生……”
“你管我!”景和猛地打断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抬手就要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不要就扔了!”
可手腕刚一动,就被他稳稳攥住。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力道却温柔得很,顺着她的指尖缓缓往下滑,最终握住了那方包裹,连同她微凉的指尖一起,拢进了自己温暖的掌心。
“要。”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缱绻,“阿和缝的,就算是块破布,我也当宝贝收着。”
景和的心跳骤然乱了节拍,耳尖烫得能烧起来,挣了挣手没挣开,索性别过脸去,盯着地上的青砖,声音细若蚊蚋:“谁……谁给你缝的,就是顺手做的,扔了可惜。”
“嗯,顺手做的。”景昭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那我便‘顺手’穿着,夜里批阅奏折时,踩着它,就当……你在我身边陪着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蜷起的指节,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前几日派暗卫送暖炉,你让春香回话说‘不必费心’;送的暖玉首饰,也被你让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我还以为,你是真要跟我赌气,再也不理我了。”
景和的心头猛地一涩,指尖微微松动。她何尝是要赌气,不过是怕自己再沉溺于这份温柔,又会重蹈当年的覆辙——他们之间,从来由不得自己任性。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一句:“皇兄是帝王,该操心的是国事,总围着我一个公主府的人打转,像什么样子。”
“在我这里,你从不是‘一个公主府的人’。”景昭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攥着她的力道紧了紧,“阿和,无论我是太子还是帝王,你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灯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执拗的认真,像极了当年在御书房里,宁愿被父皇斥责,也不肯否认对她心意的少年。景和的眼眶忽然就热了,别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秘道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还有两人交握的掌心,传来彼此滚烫的温度,熨帖着那些年深埋心底的委屈与思念。
良久,景和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嘴硬:“……赶紧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我、我该回府了,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景昭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终究是没再逼她,只是缓缓松开了手,却在她转身的瞬间,轻轻拉住了她的斗篷系带。
“阿和,”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周震东的事,大理寺已有眉目,很快就能有结果。等这事了了,我接你回宫,好不好?”
景和的脚步顿住了,后背微微绷紧。回宫……那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事,可如今听来,却像是一道遥不可及的奢望。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而后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秘道出口走去。
景昭站在原地,握着那方还带着暖意的青布包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眼底的温柔渐渐被深沉的阴翳取代。他抬手,指尖抚过包裹上那朵细小的蒲公英,低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秘道的石壁上,投下一片偏执而坚定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