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上雪,鬓边风》 第1章 这公主府,改姓周了? 鎏金宫灯的光映在景和苍白的脸上,殿内檀香混着父皇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她裹挟。 “你与太子私相授受,流言已传遍朝野!”父皇将御案拍得震响,锦缎圣旨滑落案角,“若不严惩,皇家颜面何存?即日起,废黜景昭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景和浑身一僵,指尖掐进掌心。她与景昭自幼一同长大,那份藏在眼底的情愫,原是她以为最隐秘的念想,却终究没能逃过宫墙里的眼线。她不能让景昭多年的隐忍与筹谋,毁在一句“秽乱宫闱”的污名里。 “父皇息怒。”她抬眸时,眼底的慌乱已化作沉静,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儿臣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流言不实——只因儿臣心中早有旁人,不愿耽误太子,才一直未曾言明。” 父皇愣了愣,怒意稍缓:“何人?” “礼部侍郎周震东”景和报出这个名字时,喉间泛起苦涩,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儿臣愿即刻下嫁,以证太子清白,也全儿臣一片痴心。”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景和知道,从她说出这句话起,往后的路便只剩隐忍与博弈。她要嫁的是素未谋面的侍郎,要守的是心上人触手可及的帝位,而这份藏在嫁衣之下的守护,注定要在世俗的目光里,无声无息地蔓延。 她要借这公主府的身份,做景昭最隐秘的眼线,最坚实的后盾,助他扫清所有阻碍,稳稳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昭和二年 先帝元观帝之女景和长公主,下嫁周侍郎周震东已满一载。次年六月,公主请命,令驸马押送边关粮草。月余归来,他身后竟多了个珠胎暗结的婢子,名唤白宁。 正堂内,香雾袅袅。景和端着那杯妾室奉的茶,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青瓷杯沿,只抿了一口,便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与右侧立着的秋霞撞个正着。 秋霞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声音脆利如冰:“驸马爷好不容易得的押送差事,竟被你这等贱蹄子搅得颜面尽失!” 话音未落,堂下跪着的白宁已是泪如雨下,肩膀簌簌发抖,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直叫人心生不忍。驸马周震东见状,忙给身侧的周老太太递了个眼色。 老太太握着鎏金拐杖,重重往青砖地上一敲,沉声道:“放肆!” “你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丫头,主子们在此,哪有你插嘴的份!” 秋霞俯身行了一礼,姿态恭敬,语气却寸步不让:“老太太这话差了。公主乃万金之躯,于礼是下嫁,于情更是将您接入府中奉养,周家何曾受过这等厚待?可驸马不过去关外月余,就带回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婢子,岂不是明着羞辱公主?” 周老太太被噎得目眦欲裂,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拖出去打死!” “慢着。”秋霞直起身,腰板挺得笔直,“奴婢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女使,食的是天家俸禄,受的是皇家差遣。老夫人要打要杀,莫非是想越过公主殿下,越过天家不成?” 这话如针尖刺心,周震东顿时涨红了脸,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你……” “哐当——” 景和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碎裂的瓷片溅起几滴茶水,满堂瞬间死寂。她指尖抚过腕间玲珑玉璧,抬眼扫过神色各异的周家人,朱唇轻启,声音淡得像覆着层冰:“我竟不知,这公主府,已然改姓周了?” 周家几个仆妇吓得低眉顺眼,偷偷觑着老太太与驸马,不敢作声。 “不过也是。”景和话锋一转,看向周震东,“秋霞虽言语莽撞,可她说的何尝不是实情?驸马带个婢子回府,岂不是暗骂本宫识人不清,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住?” 秋霞顺势跪下,嘴角却勾着一抹笑意:“是,奴婢知错,不该妄议主子家事。” 景和将玉璧递给身侧的春香,理了理袖口,语气平静无波:“有功当赏,有过当罚。秋霞虽失了规矩,但护主心切,便罚一个月月银,以儆效尤。” 周老太太猛地站起身,语气急切:“殿下,这是否……” “怎么?”景和微微抬下巴,目光冷冽如刀,“老太太是觉得,本公主赏罚不明?” 老太太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声音都发了颤:“不敢,老身只是觉得……” “觉得本公主对驸马太宽容?”景和打断她,视线落在周震东手中的剑上,“驸马在正堂之上亮兵器,是想对本宫不敬,还是……要反?” 周震东吓得手一软,佩剑“当啷”落地,他“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公主殿下赎罪!臣……臣一时糊涂,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糊涂?”景和抬手,止住他的辩解,“本宫方才说了,功过要分清。驸马殿前失仪,目无尊卑,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禁足书房半月。” 周家仆人们见状,纷纷跪地求饶,哭声此起彼伏。景和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到白宁身前,指尖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便留下一片红痕。她左右端详片刻,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模样倒是周正,可惜心术不正。就打发去南苑,着人伺候着直至诞下孩子,只一点不许踏入内院半步。” 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盼着这场风波早些过去。 回到主院,春香将玉璧搁置在妆台,又吩咐人端来玫瑰羊奶水。景和按着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夏兰在身后,轻轻为她按摩鬓角。 “殿下何必烦心,”夏兰低声道,“那起子豺狼,直接打发出去便是,省得扰了殿下安宁。” 春香端着水盆上前,屈膝道:“殿下净手。” 景和将手浸入温热的水中,声音轻得像叹息:“夏兰,你可知‘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见夏兰茫然摇头,她又道:“你这丫头从小不爱读书,不懂人心叵测。这人呐还得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最安心。这白宁,且等着瞧吧,日后还少不了要闹呢。” 东苑内,周震东受完杖责,趴在榻上疼得龇牙咧嘴。周老太太抱着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这景和太欺人太甚了!” 周震东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四下张望:“娘!小声点!这话若是被人听见,咱们周家都得遭殃!” 白宁端着药碗,委委屈屈地走上前,用帕子为他擦拭额角的冷汗:“相公,都怪我……早知公主这般容不下奴家,你当初还不如弃了我,也免得受今日之辱。那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奴家早已被山匪欺辱致死,这条命本就是你的……” 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周震东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宁儿,你放心。自打遇见你,我的心就全在你身上了。今日我奈何不了她,且等着,日后我定要让她十倍奉还!” 白宁依偎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周震东握住母亲的手,咬牙道:“今日母亲和娘子受的委屈,儿子记下了,来日必报!” 一家三口抱作一团,满室皆是怨怼。 第2章 雪地里的承诺:我守护你 入夜,主院院墙外闪过一道黑影。 “殿下可歇息了?”暗卫的声音低如蚊蚋。 春香上前半步,轻声问:“是陛下那边有吩咐?” 暗卫摇头:“烦请姐姐通传,陛下有口谕。” 春香推门入内,绕过雕花屏风,见景和正坐在琴架前,指尖悬在琴弦上,却未拨动半分。 “殿下,陛下派暗卫来传口谕。” “传。” 暗卫立在屏风外,躬身道:“殿下,陛下听闻今日公主府之事,请您移驾宫中一叙。” 景和眉头微蹙:“皇兄……没说其他的?” “未曾,只说盼殿下速去。” 戌时三刻,皇宫秘道门前。景和抬手,刚要敲第三下,门便从内里猛地拉开。 一袭月白锦衣映入眼帘,胸口与袖间用金线绣着暗龙纹,随着动作流转出细碎的光。再往上看,那男子面若温玉,眉峰却微微上挑,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柔情,又透着几分旁人看不懂的邪性——正是当今陛下,景昭。 “阿和,你终于来了。”景昭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便往内室走。 那掌心的温度滚烫,像要灼伤她的皮肤。景和挣了挣,没挣开,只得任由他拉着坐下:“阿兄,这么急叫我来,到底有何事?” 景昭握着她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她腕间的肌肤,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批完奏折,心里空落落的,只想见见你。” 景和心头一紧,猛地抽回手,起身走到烛台边,背对着他:“阿兄,你我身份有别,如今更是君臣。往后,还是恪守本分的好——我们这一世,只能是兄妹。”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勾起了一段尘封的回忆。 那年景和才八岁,穿着一身火红罗裙,像只野蝴蝶似的,从顺珍门偷偷溜了出去。她一路跑,竟误闯了宫中一处偏僻的角落,撞见了一场欺凌。 几个体态丰腴的小世子,正围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拳打脚踢,将他按在雪地里,又踹又骂。那男孩死死抱着怀里的玉佩,即便嘴角溢出血,也不肯松手。为首的小胖子一脚踹在他后背:“本公子看上你这破玉佩,乖乖交出来便是,何苦受这份罪!” “还给我……”男孩声音沙哑,眼神却倔强得惊人,“那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住手!” 景和大喝一声,像只炸毛的小兽,挡在了男孩身前。那几个小世子见她衣着华贵,却也没放在心上:“哪来的臭丫头,也敢管本世子的事!” 景和抱起胳膊,扬起下巴,傲气十足:“本宫是景和公主,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你们再不跪下认错,我便叫侍卫来,打你们的板子!” 几句话吓得那几个小世子魂飞魄散,慌忙推开景和,跌跌撞撞地跑了。景和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在雪堆里,冰凉的雪钻进衣领,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小嘴一瘪,眼泪便掉了下来。 那男孩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身,将她从雪地里扶了起来。他身上也沾满了雪,脸颊冻得通红,却还是笨拙地替她拍了拍裙摆上的雪。 景和哭够了,揉着红红的眼睛,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仰头问他:“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男孩低下头,从怀里掏出那枚摔缺了角的玉佩,声音低沉:“我叫奇京。父亲是季王,前年……父亲母亲为了保护国土,战死沙场了。” 他顿了顿,又道:“外祖家派人来照顾我,可他们暗地里把我爹娘的遗物都拿走了,只留下这枚玉佩。舅母说,舅舅家困难,需要银钱……” 景和愣了愣。她虽对季王没什么印象,却也知道,季王是父皇的亲弟弟,眼前这个男孩,便是她的堂兄。她伸出小手,轻轻抱住他,声音软软的:“哥哥别怕,以后景和保护你。”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僵,而后轻轻回抱住了她,肩膀微微颤抖。 元观帝与皇后情深,毕生只育有景和一女。可万里江山终究需要继承人,思来想去,便将奇京过继入宫,赐名景昭,立为太子。 两个孩子相互陪伴着长大,一晃便是六年。 第3章 这门亲事,我从未认过 景和十五岁及笄那日,趁着府中奴仆忙碌,她悄悄溜到御花园南角——那是她与景昭约定好的地方。 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着月白绫罗锦袍的男子立在花下,身姿挺拔。景和脸颊一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 景昭回头,眼底漾着笑意,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促狭鬼。过了今日,你就是大姑娘了,还这般调皮。” 景和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撒娇道:“有哥哥在,我调皮些又何妨?反正哥哥会护着我。” 景昭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簪:“你看,哥哥给你准备的及笄礼。” 景和接过,玉簪触手生温,举到阳光下一看,质地通透,竟无一丝瑕疵。簪头雕刻着一朵她从未见过的花,栩栩如生。“这是什么花?好生别致。” “是蒲公英。”景昭拿起玉簪,轻轻为她插在发髻上,“宫外才有,我上次溜出去见了,觉得好看,可惜摘下来没多久就随风散了,便让人照着样子,用暖玉打造了这枚簪子。” 景和从香包里掏出小铜镜,对着镜子拨了拨鬓发,看着那枚蒲公英玉簪,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我很喜欢。” 她抬头问:“这花,有什么寓意吗?” 景昭望着她的眼睛,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却没有说话。 他没说,蒲公英的寓意,是把心意托付给风,不问归期,只盼风能将这份隐秘的情愫,悄悄送到她心底。 这份心意,终究还是没能藏住。 那日,元观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砚台狠狠砸在景昭额角,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却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不肯低头。 “景昭!她是你的妹妹!是朕的女儿!你怎能对她存此心思!” 元观帝颤抖着举起桌上的一张宣纸,上面是景昭的笔迹,字迹遒劲,却藏着无尽的温柔:“曾踏江南十里春,繁花不及你眉颦。相思化作窗前月,夜夜清辉照故人。” “好一个‘相思化作窗前月’!”元观帝气得浑身发抖,“既然你如此不知廉耻,这太子之位,这万里江山,你也不必要了!” “父皇!” 殿门被猛地推开,景和红着眼眶闯了进来。她一眼便看见景昭额角的伤,心头一紧,却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元观帝面前,“噗通”跪倒在地:“父皇息怒,女儿今日来,是求父皇赐婚的。” 景昭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景和迎着他的目光,强忍着泪水,对他笑了笑,而后转向元观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女儿前些时日偷溜出宫,对一位公子一见倾心,已然私定终身。” “你说什么?”元观帝愣住了。 “女儿不敢欺瞒父皇。”景和从发髻上拔下那枚蒲公英玉簪,双手奉上,“这便是定情信物。那公子说,这花叫蒲公英,象征着自由。他说,他对我的爱,不会束缚我,会让我一世平安喜乐。” 景昭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疼得喘不过气。 那蒲公英,是他带她去看的。 那玉簪,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那些话,是他私下里,偷偷对她说的。 元观帝看着那枚玉簪,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儿,终是长叹一声:“罢了……两月之后,公主府修建完毕,便成亲吧。” “谢父皇。”景和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起身时,与景昭的目光再次相撞。他眼底是无尽的痛楚与绝望,而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大婚前夜,常宁宫内。 景和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那枚蒲公英玉簪,指尖反复摩挲着簪头的花纹。冬雪跪在她身侧,眼圈通红:“殿下,您何苦如此……您明明……” “没什么何苦的。”景和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或许从一开始,他我之间,就是个错误。” 烛火跳动,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孤单而落寞。 她知道,这场婚事,是她能为景昭做的最后一件事。 也是她,为自己的心动,画上的一个句号。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春香急急忙忙撞进来,裙摆扫翻了案上的茶盏,瓷片脆响里,连主仆规矩都忘了——她眼底的急切明晃晃的,大抵是盼着这位太子能将自家公主从这沉闷的皇宫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 景和指尖还沾着刚磨的墨,听见这声唤,笔锋猛地顿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浓黑。 屏风外的脚步声极轻,却像踩在她心口。 良久的沉寂后,是景昭的声音,比往日低了些,裹着未散的倦意:“怎么不说话。” 景和压下喉头的涩意,刚要应声,屏风被人轻轻拨开—— 他就站在烛火里,眼下乌青像化不开的墨,下巴的胡茬泛着青灰,连常穿的月白锦袍都沾了点风尘,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神,瘦得肩线都落了下去。是她日思夜想的模样,却比梦里更颓。 没等景和回神,手腕忽然被攥住——他的掌心带着外头的寒气,指节硌得她生疼,指尖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的玉钏,是这些年握笔批奏磨出来的痕迹。 “景和,我带你走。” 他的声音发颤,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抓着浮木的人,要把她连带着拖出这囚笼似的。 景和的指尖蜷了蜷,目光落在他沾着墨痕的指腹上(那是昨夜批奏折到天亮的证据),忽然轻声道:“阿兄,这是皇宫,我们能逃到哪,你我走了父皇母后又该如何。” 她没挣开他的手,只是这句话像把钝刀,轻轻划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能逃出去”的幻梦。 景昭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从未认过这门亲事。” “可父皇认,满朝文武认。”景和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腕间的玉钏被他攥得硌进肉里,泛出浅红的印子,“阿兄,你我,这一生,怕是只能做兄妹了。”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得景昭眼底的光瞬间暗下去。他盯着她的侧脸,烛火在她睫羽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往常的冷都软了些,软得像当年雪地里那个抱着他说“景和保护你”的小丫头。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碎冰:“兄妹?”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鬓边——那里空着,没戴当年那支蒲公英玉簪。 “景和,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吗?” 回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捡起来重新穿串,纵使勉强成形,那道裂痕也终究刻在上面,再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第4章 谁在公主府凿窟窿? “父皇母后已仙去了!”景昭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疯魔,攥着景和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这世上再无人敢置喙你我之情,景和,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红,语气陡然一沉,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惶恐:“莫不是……莫不是你真真爱上了那个周震东?” “皇兄就是这般想我的吗?”景和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指尖冰凉,心口像是被钝刀反复割着,又疼又涩。 景昭猛地抬头,四目相撞的瞬间,两人眼底翻涌的猩红与痛楚,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彼此的眼底。那些深埋的委屈、不甘与绝望,在这一刻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良久,景和缓缓抽回被攥得发疼的手,指尖微微蜷缩,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皇兄,往后……还是各自珍重的好。” 后来如何? 后来,景和独自一人从秘道返回了公主府。这条秘道,是当年景昭怕她受委屈,私下让人连夜修建的,说是能让她随时入宫,寻他庇佑。如今走在这条熟悉的暗巷里,只剩她一人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着,格外寂寥。 次日晨时,晨曦刚染亮檐角,内院角门就被敲得又急又乱,重锤似的砸在人心上。 春香匆匆开门,老管家已跌跌撞撞闯进来,满头大汗,袍角沾着泥污与草屑,脸色惨白如纸:“公主殿下!不好了!驸马爷……驸马爷不见了!” 景和刚洗漱完毕,闻言缓步走到前厅,指尖还捏着块未干透的云丝帕。“慌什么。”她声音平静,却自带压人的气势,“仔细说。” 老管家“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昨夜驸马爷被您禁足书房,今早小的们去送水,就见书房门大开着,里面桌椅翻倒,地上……地上留着一滩血,人却不见了!”他抬手抹了把汗,又道,“小的们把府里、城外关卡都寻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在书房窗台上,发现了半个带泥的脚印,像是……像是有人从外头潜入!” 满堂下人瞬间慌了神,交头接耳间,恐惧像潮水般蔓延。景和目光扫过人群,果然见白宁的贴身丫鬟缩在角落,正偷偷往后院瞟——而白宁本人,此刻竟“恰好”抱着肚子,由婆子扶着匆匆赶来,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一进门就跌坐在地,泪水直流:“相公……相公怎么会不见?是不是……是不是因昨日之事,公主迁怒于他,悄悄处置了?” 这话像根针,瞬间挑动了周家人的神经。几个周家仆妇立刻跟着哭闹起来:“肯定是公主!定是公主记恨驸马,害了他的性命!” “住口!”秋霞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驸马失踪尚未查清,尔等就敢污蔑公主,是活腻了吗?” 混乱间,景和的目光落在白宁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指尖干干净净,竟没有半分慌乱时该有的褶皱,反倒像是刻意维持着柔弱的姿态。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白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驸马是公主府的人,若真出了事,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你。” 白宁被她眼神一慑,哭声顿时弱了下去,怯生生地低下头:“奴家……奴家只是太担心相公了,一时失言,还请公主恕罪。” 景和刚要吩咐人再去搜查,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同于府中仆役的杂乱,带着皇家仪仗特有的威严。 春香脸色一变,匆匆跑进来回话:“殿下!宫……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近卫,说……说陛下要亲自来公主府!” “什么?”景和心头猛地一沉。 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身影已出现在院门处,身后跟着数名佩刀近卫,气势凛然。正是景昭。 他竟真的亲自来了。 景昭的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景和身上,眼底没有半分平日的温柔,只剩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与急切。他大步走上前,不顾众人目光,一把攥住景和的手腕:“阿和,跟我回宫。” 景和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皇兄,这里是公主府,驸马失踪,我不能走。” “一个周震东而已,丢了便丢了。”景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听不出喜怒,指腹却带着刻意的温热,轻轻摩挲着她腕间被玉钏硌出的红痕——那是昨夜他攥出来的印子。他没再像方才那般急切,反倒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语气软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阴翳,“这公主府是泥潭,周家人是蛀虫,白宁更是藏着祸心,留在这,只会让你受委屈。” 他抬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她鬓边的碎发,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可说出的话,却裹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力,字句间藏着阴翳的笃定:“父皇母后不在了,朕只有你一个妹妹。这公主府里,谁敢造次,谁敢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顿了顿,指尖停在她耳后,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暗,没有半分外露的情绪,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那份独属于帝王的威压,以及对她的偏执护佑:“——朕便让他,付出代价。” 四目相对时,景昭眼底没有了外露的猩红,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暗。那暗里翻涌着偏执与占有,却又裹着对她独有的珍视,像一张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她笼罩。 景和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太了解景昭了,他从不是会当众失态的人,方才的急切不过是故意做给周家人看的戏。此刻这副温柔又阴鸷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心思缜密到能算准周震东失踪会让她陷入被动,再以“护她”为名,一步步将她从这公主府拉回自己身边,不留半分拒绝的余地。 她知道,周震东的失踪绝非偶然,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布下的局。而这突如其来的“救援”,不过是他收网的第一步,终将把她和这公主府,一起拖入更深的漩涡里,再也无法脱身。 景和心头一沉,指尖不自觉地蜷起。她太清楚,他们之间横亘的,从来不止“兄妹”这层名分,更多的是说不尽的不得已。当年为了稳固他的储位,堵住朝堂悠悠众口,她只能咬牙请旨赐婚,步入这形同囚笼的公主府;而他为了她,登基至今后宫空悬,甘愿顶着“帝王无后”的非议,守着那份见不得光的执念,独自隐忍了这些年。 可时过境迁,他们都不再是当年御花园里能肆意许诺的孩子了。压在肩头的,早已不只是言官的笔、史书的墨,还有万里江山的重量,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与杀机——就像如今失踪的周震东,像白宁袖间未露的染信草,像这深宫高墙外,无数双盯着他们、等着看他们出错的眼睛。 这份情,从一开始就生在泥沼里,即便两人拼尽全力护着,也早已被世事磋磨得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第5章 “周家的脏事我都记着” 后院的吵闹声陡然炸开,像一锅被掀翻的沸水,瞬间盖过了府内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周老太太被几个丫头婆子死死掺着,佝偻着身子,手里的鎏金拐杖在青石板上拄得“咚咚”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她头发散乱,眼底布满红丝,显然是急火攻心,豁出去了一般,径直朝着景昭的方向扑来。 “皇上!皇上可要为我儿做主啊!”老太太挣脱婆子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拐杖也摔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我儿震东,定是被这毒妇所害!她嫁给我儿一年,从未让我儿近身半步,视夫妻情分如无物!平日里动辄打骂不休,对我儿百般苛待!如今更是连我儿那未出世的骨肉都不肯放过——皇上!求您为臣妇做主,为我那苦命的儿、苦命的孙儿做主啊!”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满院的奴才婆子、景昭带来的侍卫近侍,无一不面露惊愕,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景昭的脸色,更不敢去瞧站在一旁的景和。 就在这时,白宁含着一眶热泪,踉跄着上前,轻轻扶住周老太太的胳膊,声音细弱得像风中残烛,满是委屈与惶恐:“老太太……您怎的得知了消息?”她抬手用帕子轻拭眼角,泪珠却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生怕您年纪大了受不住,特意命人不准外传,怎就……怎就还是让您知道了……” 她话里话外,竟像是默认了周震东已遭不测,又巧妙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顾全长辈”的孝心与“失去夫君”的悲痛。 景和立在原地,指尖冰凉,看着眼前一老一少演的这场戏,心头冷笑。周老太太说的“打骂不休”“不容近身”,不过是她为了避开周震东,故意做给外人看的样子;可偏偏,这些话当着满院下人、当着景昭的面说出来,便成了掷地有声的“罪证”。 秋霞气得浑身发抖,刚要上前驳斥,却被景和用眼神按住。她知道,此刻越是辩解,反倒越像心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景昭身上——这位阴翳深沉的帝王,会如何处置这场突如其来的“控诉”?是为了皇家颜面,苛责于她?还是……如他所言,护她到底? 景和缓缓抬眸,目光扫过院中神色各异的周家人,又掠过那些低着头、窃窃私语的奴才婆子,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竟一点点放大,带着几分寒凉的讥诮,又藏着十足的底气。 “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我狠毒,苛待驸马、不容胎儿,”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后院,压过了残余的哭闹声,“那倒不如当着陛下的面,当着满院人的面,好好说说——你们周家人,自从进了我这公主府,又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抬手,指尖轻轻点向周老太太身后的几个周家长辈,目光锐利如刀:“先说老太太您,进府不过三月,便借着‘打理中馈’的名义,偷偷将府中库房的珍玩玉器换了银钱,补贴给你那赌钱输光的小儿子,这事,你敢不认?” 不等老太太反驳,景和又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周家长媳:“还有你,纵容娘家侄子在京中横行霸道,打着公主府的旗号强占民田,最后闹到官府,还是我让人压下去的,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她语速不急不缓,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条理分明,全是周家入府后仗着公主府名头胡作非为的旧事。周家人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一个个张口结舌,竟无一人能反驳。 景和最后将目光落在白宁身上,笑意彻底冷了下来:“至于你口中‘未出世的孩子’——白宁,昨日你入府我便给足了你和驸马的面子,受着屈辱喝下你亲手奉上的妾室茶,又将你安排在公主府南苑,我竟不知何时屈了你让你觉得本宫容不下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了。” 这番话如连环重锤,狠狠砸在周家人心头。满院死寂,再无人敢多言一句,方才的哭闹与控诉,此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景和微微侧首,看向一直沉默的景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坦荡:“皇兄,并非我容不下周家,实在是他们得寸进尺,仗着皇家的恩宠肆意妄为。如今驸马失踪,他们不思查明真相,反倒先来攀咬污蔑,这样的人家,我这公主府,怕是容不下了。” 老太太闻言,哭声猛地一噎,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她愣愣地看着景和,脸上的泪还挂着,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半晌才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又哑又涩:“我儿……我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竟如此狠心……要将我,还有宁儿腹中震东唯一的骨血,赶出去?!”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晃,两眼一闭,竟直直地晕了过去。周家人顿时乱作一团,惊呼着扑上前。 而白宁像是被这话击溃了所有支撑,柔弱地晃了晃,便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发髻散乱,泪痕满面,一双泪眼却越过人群,直直望向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惶恐:“我……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要惹殿下不快,更没有……” 话说到一半,便被哽咽堵了回去,只余下肩膀不住地颤抖,模样可怜至极。 景和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吩咐道:“把老太太抬去偏院,请大夫来看;白宁姑娘身子重,也扶回南苑好生静养。” 下人们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晕过去的抬走医治,瘫在地上的搀扶起身,方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后院,转眼便清净了大半。景和心中了然,经此一闹,周家这群人怕是没力气再折腾,公主府至少能安安静静地过几个月。 她抬眼,给景昭递了个隐晦的眼色。景昭何等通透,瞬间便领悟了她的意思。 “皇兄,”景和微微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国事繁忙,这里有我处置便好,皇兄还是早些回宫吧。” 景昭上前一步,扶起行礼的她,指尖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力道带着安抚的意味,声音压得极低,只两人能听见:“放心。驸马失踪之事,朕已命大理寺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在府中安心待着,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心。” “恭送皇兄。” 第6章 “阿和缝的,是宝贝” 转息间驸马周震东已失踪小半个月,春香心思最是细腻,府中大小琐事经她手,无不打理得妥帖周全,暗地里奉了景和公主的命,悄悄盯着白宁的饮食起居,半点动静都不曾放过。 春香早早察觉白宁的“孕吐”透着古怪——白日里当着下人、或是周家人来时,白宁总能恰到好处地抚着小腹作呕,脸色苍白得惹人怜惜;可到了夜里独处,或是府中无人注意时,她却能不动声色地吃下油腻的糕点,甚至会让丫鬟偷偷炖些滋补的荤汤,与白日里那副“闻不得荤腥”的模样判若两人。春香心中有了数。 春香敛着神色,在景和身侧躬身回话,将自己连日来观察到的细节一一禀明:“殿下,白宁姑娘的孕吐反应确实蹊跷,白日里当着人便时时作呕,可夜里却能让丫鬟炖鹿肉羹,前日奴婢在她安胎汤里加了微量安神草,她喝了竟毫无不适,倒像是……全然不知那是孕中需避讳的东西。” 景和正临窗对弈,指尖夹着一枚莹白的玉棋子,闻言动作未停,只垂眸望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半晌,她指尖微顿,玉棋子“嗒”地一声轻落在棋盘上,落子无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倒是个会演戏的。”她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如此,便不必急于戳破。” 抬眼看向春香,景和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着人盯紧南苑,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见了谁、说了句什么闲话,都要一一报来,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另外,”她话音稍顿,加重了语气,“派人去查她的身世,从头至尾,仔细些。我要的是她的底细,不是那套‘被山匪所困、被周震东所救’的假说辞,若有半分含糊,提头来见。” 春香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定不叫殿下失望。” 待春香退下,景和重新拿起一枚棋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白宁的假孕,周震东的失踪,桩桩件件都缠在一起,背后显然藏着更大的算计。她倒要看看,这张网的尽头,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瞒了一个月周震东失踪的消息终究是被传开,周家旁支与朝中同党顿时炸了锅,一群人闹哄哄地要闯公主府讨说法。春香早有准备,拦在府门前,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只温声劝道:“老太太、各位周家族中长辈们,公主近日因驸马失踪之事忧心忡忡,已然病倒在床,实在经不起惊扰。依礼法而言,驸马是公主府的人,如今失踪尚未查清,诸位这般吵闹,若是传出去,反倒落人口实,说周家不懂规矩,岂不是让驸马的颜面也跟着受损?”她一边用礼法安抚,一边给身边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早得了吩咐,悄悄将藏在袖中的纸笔拿出,把周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公主毒妇”“皇室欺人太甚”,还有几个周家长辈私下嘀咕的“实在不行,就去关外找些门路”之类的话,一一记了下来。事后,春香将这纸记录呈给景和,成了日后拿捏周家的要紧把柄。 秋凉时节,风总是无孔不入,自打景和与皇帝闹了别扭,二人暗自赌气不愿相见时,不过也多亏了夏兰在中间悄悄递话。 近些时日景和正因景昭强行派近卫守府的事心烦,夏兰端着暖茶进来,状似无意地说道:“殿下,昨夜天寒,陛下特意派暗卫送了个银丝暖炉来,还吩咐说,您素来畏寒,秋日又寒凉,夜里歇下时务必用上,别冻着了。” 又或是在景和对着蒲公英玉簪出神时,轻声补充:“奴婢方才去库房清点,见陛下让人送来了好些新制的暖玉首饰,说是今年新出的样式,想着您或许会喜欢。” 寥寥数语,便将景昭藏在强硬背后的关切悄悄传递过来,不动声色地缓和着两人之间的僵局。 是夜,寒星点点,公主府主院的檐角落了层薄霜。景和换上一身新制的红色绣鱼纹斗篷,领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脸颊愈发莹白。她从妆台抽屉里取出个青布包裹,小心翼翼揣进怀里——里面是双刚缝好的软底布靴,针脚细密,还特意纳了绒,暖得很。 推开秘道暗门时,秘道里寒凉的气息扑进来,景和拢了拢斗篷,弯腰走了进去。一路踏着石阶往下,尽头的石门近在眼前,她抬手,“叩叩叩”敲了三声,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刻意的利落。 话音刚落,便听见石门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而熟悉。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景昭立在灯下,依旧是一袭月白锦袍,只是外罩了件玄色披风,见是她,眼底瞬间漫开柔色,刚要开口,却被景和抢了先。 眼前的人,像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猫——斗篷的兜帽没戴,发丝被风拂得微微凌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灯火下亮晶晶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可嘴角却抿着,微微上翘的弧度里满是傲娇,仿佛主动屈尊来这秘道一趟,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她没等景昭说话,便从怀里掏出那个青布包裹,往前一递,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别扭的不耐烦:“给你,新缝的!秋日风冷夜里批阅奏折总踩着凉地,穿这个暖和。” 包裹递出去的瞬间,指尖却不自觉地蜷了蜷——她才不会说,这靴子是她借着“给下人造鞋”的由头,偷偷熬了两个夜里缝的,连纳鞋底的绒线,都是挑的最细软的那种。 第7章 帝王的温柔:都给你 景昭的目光落在那方青布包裹上,布面带着她衣襟的暖意,边角还绣着一小朵极淡的蒲公英纹样——是当年那枚玉簪上的花样,细微到几乎能让人忽略,却精准地撞进他眼底最软的地方。 他指尖顿了顿,没有立刻去接,反倒抬眸看向她。灯火下,她刻意抿紧的唇线、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有那副“给你就拿着别废话”的别扭模样,像极了当年雪地里明明怕得发抖,却还要挡在他身前的小丫头。 “熬夜缝的?”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笃定的温柔,指尖轻轻碰了碰包裹边缘,果然摸到内里细密的针脚,“纳鞋底的绒线,是西市那家‘锦绣阁’才有的软绒吧?你素来嫌纳鞋底费手,怎么偏生……” “你管我!”景和猛地打断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抬手就要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不要就扔了!” 可手腕刚一动,就被他稳稳攥住。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力道却温柔得很,顺着她的指尖缓缓往下滑,最终握住了那方包裹,连同她微凉的指尖一起,拢进了自己温暖的掌心。 “要。”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缱绻,“阿和缝的,就算是块破布,我也当宝贝收着。” 景和的心跳骤然乱了节拍,耳尖烫得能烧起来,挣了挣手没挣开,索性别过脸去,盯着地上的青砖,声音细若蚊蚋:“谁……谁给你缝的,就是顺手做的,扔了可惜。” “嗯,顺手做的。”景昭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那我便‘顺手’穿着,夜里批阅奏折时,踩着它,就当……你在我身边陪着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蜷起的指节,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前几日派暗卫送暖炉,你让春香回话说‘不必费心’;送的暖玉首饰,也被你让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我还以为,你是真要跟我赌气,再也不理我了。” 景和的心头猛地一涩,指尖微微松动。她何尝是要赌气,不过是怕自己再沉溺于这份温柔,又会重蹈当年的覆辙——他们之间,从来由不得自己任性。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一句:“皇兄是帝王,该操心的是国事,总围着我一个公主府的人打转,像什么样子。” “在我这里,你从不是‘一个公主府的人’。”景昭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攥着她的力道紧了紧,“阿和,无论我是太子还是帝王,你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灯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执拗的认真,像极了当年在御书房里,宁愿被父皇斥责,也不肯否认对她心意的少年。景和的眼眶忽然就热了,别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秘道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还有两人交握的掌心,传来彼此滚烫的温度,熨帖着那些年深埋心底的委屈与思念。 良久,景和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嘴硬:“……赶紧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我、我该回府了,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景昭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终究是没再逼她,只是缓缓松开了手,却在她转身的瞬间,轻轻拉住了她的斗篷系带。 “阿和,”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周震东的事,大理寺已有眉目,很快就能有结果。等这事了了,我接你回宫,好不好?” 景和的脚步顿住了,后背微微绷紧。回宫……那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事,可如今听来,却像是一道遥不可及的奢望。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而后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秘道出口走去。 景昭站在原地,握着那方还带着暖意的青布包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眼底的温柔渐渐被深沉的阴翳取代。他抬手,指尖抚过包裹上那朵细小的蒲公英,低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秘道的石壁上,投下一片偏执而坚定的轮廓。 第8章 染信草疑云:细作? 早朝时分,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景昭身着明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先是户部尚书奏报粮草事宜,而后兵部尚书提及关外异动,景昭一一颔首批复,语气沉稳,条理分明,尽显帝王威仪。 待众臣奏事完毕,御史大夫出列,躬身道:“陛下,公主府驸马周震东失踪多日,如今坊间流言四起,皆说长公主苛待驸马、致其失踪,更有甚者,暗指皇家罔顾礼法、欺压勋贵。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以正视听,安抚民心。” 此言一出,几位与周家有旧的官员纷纷附和:“陛下,御史大人所言极是!周震东身为驸马,无故失踪,公主府难辞其咎,还望陛下秉公处置!” 景昭抬眸,目光扫过附和的官员,声音淡得像覆着层冰:“秉公处置?大理寺已然接手查案,真相未明之前,诸位便听信坊间流言,妄议长公主,这便是所谓的‘秉公’?” 御史大夫脸色一白,忙道:“臣不敢妄议,只是……” “只是什么?”景昭打断他,语气陡然加重,“周震东押送粮草期间,私藏军饷、勾结关外势力,此事大理寺已有初步查证。诸位不忧心边关安危,反倒揪着公主府的家事不放,是觉得朕太过纵容,还是觉得这万里江山,不及一句坊间流言重要?” 这话如惊雷炸响,殿内瞬间死寂。那些附和的官员吓得纷纷低头,无人敢再言语——谁也没想到,景昭竟会当众点出周震东的罪证,显然是早有准备,更是铁了心要护着景和。 景昭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座台阶,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驸马失踪案,大理寺会一查到底,若真有人暗中作祟,无论是谁,朕必严惩不贷。至于坊间流言,命顺天府即刻整治,敢造谣生事者,按律处置。退朝!” 说罢,他不再看众臣神色,转身便拂袖而去,只留下满殿心惊胆战的官员——谁都清楚,今日这一番话,既是敲打群臣,更是在为景和扫清所有非议,这份护短,已然摆在了明面上。 退朝后,景昭回到御书房,暗卫即刻上前禀报:“陛下,大理寺在城西药铺抓获一名关外暗线,供出曾与驸马接触,传递过密信,但密信内容尚未查清。另外,春香姑娘传来消息,周家人私下与关外联络,似在打探周震东下落。” 景昭指尖敲击着御案,眼底阴翳渐浓:“将那暗线关进天牢,严刑审问,务必撬出所有消息。周家那边,让暗卫盯紧了,若有异动,不必请示,先拿下再说。” “是。” 暗卫退下后,景昭拿起桌上一枚蝴蝶纹样的玉佩(正是当年送给景和的那枚的仿品),指尖摩挲着纹路,语气轻柔却带着笃定:“阿和,再等等,所有阻碍,朕都会为你扫清。” 大理寺卿领了景昭的旨意,不敢怠慢,次日便带着寺丞、评事一行人入驻公主府,直奔周震东失踪的书房。 书房内早已被春香吩咐人封存妥当,桌椅翻倒的痕迹、地上那滩未干的血迹(春香特意让人保留),皆完好如初。大理寺卿蹲下身,指尖蘸了点血迹,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查看窗台那半个带泥的脚印,沉声道:“血迹陈旧,却无拖拽痕迹,不像是强行掳走;这脚印边缘凌乱,泥土里混着关外特有的沙砾——驸马绝非自行出走,定与关外之人有关。” 一旁的寺丞补充道:“属下问过府中仆役,驸马失踪前夜,曾单独见过白宁姑娘,两人在书房谈了近一个时辰,具体内容无人知晓。” 这话刚落,秋霞便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语气利落:“大人,这是春香姐姐在白宁丫鬟房中找到的,说是驸马失踪前,送给白宁姑娘的物件。” 锦盒打开,里面是块绣着关外纹样的丝帕,帕角还沾着极淡的染信草香气。大理寺卿眼神一凝,将丝帕收好:“此帕纹样特殊,绝非京城所有。传我令,即刻去城外排查所有关外客商、驿站,重点查与白宁姑娘有过接触之人。” 第9章 她喜欢演,我奉陪到底 秋霞适时补充:“大人,前日我跟踪白宁丫鬟,见她去过城西一处药铺,老板是关外口音,还在收购染信草。” 大理寺卿颔首:“有劳姑娘。此事若牵扯关外细作,绝非简单的驸马失踪案,需暗中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春香正陪着一位大理寺评事盘问周家亲信仆役,看似闲聊,实则句句藏锋:“听说驸马押送粮草回来后,时常对着关外方向出神?还曾私下变卖过府中财物?”仆役被问得措手不及,支支吾吾间,竟漏出“驸马好像欠了关外一笔大钱”的话——这些细节,被春香悄悄记在心里,转头便通过暗卫传给了景和与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的朝服下摆还未完全归位,指尖刚触到礼袍边缘,便急声开口:“公主殿下,事不宜迟,怕是要让人请白姑娘来一趟了。” 景和闻言,眸色沉了沉,对身侧的夏兰微微颔首。 夏兰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吩咐侍女:“速去南苑,请白姑娘即刻过来。” 夏兰领着几个仆子到了南苑,几个婢女见此情形吓得连忙询问 “夏兰姐姐这是怎么了” 夏兰见小丫头们害怕的打着哆嗦出声安慰 “无妨,殿下请白姑娘去去就回。”话音未落,那奉命前去的侍女才刚踏入苑门,一阵凄厉到令人心头发紧的惨叫声,便从内室穿透了庭院间的静谧。 “不好!”夏兰脸色骤变,来不及多想,拔步便朝着内室狂奔而去。随行的侍卫紧随其后,刚冲进南苑的院门,便见院内花草被践踏得狼藉,卧室的房门更是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 夏兰猛地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原本雅致整洁的卧室,此刻被翻得乱七八糟,桌椅倾倒,瓷器碎裂一地,而白宁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裙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最刺眼的是,她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巴掌印,红肿得几乎要渗出血丝。 她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小腹,身体因剧痛而不停颤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口中反复哭喊着,声音嘶哑又绝望:“救救我的孩儿……求求你们,救救夫君的孩子吧!” 卧室里的哀嚎还未停歇,景和坐在南苑堂中,眸底掠过一丝冷意——这般模样,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近身服侍的丫头与她心里都明镜似的,白宁那“身孕”本就疑点重重,如今闹这一出,是想借机与周震东撇清干系,还是另有更阴的算计,尚未可知。 但眼下外人环伺,该做的样子总得做足。景和捏了捏酸胀的眉心,连日来的周旋已让她心力交瘁,可面上依旧维持着几分镇定,抬手吩咐道:“去请几个稳婆过来府中,再着人去请府医。” 这偏院的事,还没到劳动宫中御医的份上,府医足够应付场面。 冬雪不敢有半分耽搁,领了命便快步退出去办事,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一旁的大理寺卿静立片刻,心中自有盘算。他纵横官场数十年,最是懂得审时度势——景和公主虽深陷驸马案的风口浪尖,可先帝只留了这一个亲生女儿,当今皇上更是对这个妹妹百般疼爱,动谁也动不得她。思及此,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公主殿下,既白姑娘现下不便审问,那微臣就着人去严审驸马的那几位亲信,还有药铺的伙计们,定能问出些头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公主连日操劳,还是勿要浪费心神在此事上忧思,保重凤体为要。” 景和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就劳烦大人了,退下吧。” 大理寺卿应声告退,春香扶着公主回到主院,见主子回来心绪不佳屋内的人也识趣地敛声屏气。春香见状,连忙上前将剩余的侍从都遣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房门,才走到景和身侧,低声问道:“眼下这局面,公主有什么应对之策?” 景和缓缓站起身,双手抚着手中的暖炉子,炉身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凉。她望着窗外飘落的几片枯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她想演,那本宫就陪她演全套,正好借这闹剧搅乱周家视线,顺带查查背后是否有政敌挑唆,省得他们碍着我帮皇兄铺路。” 话音一顿,她转头叮嘱春香,“去让人盯紧了那些稳婆,务必寸步不离——外面找来的人,心思杂,总不会像府里的人这般看得清眉眼高低,别被她买通了,坏了大事。” 春香连忙点头应下:“奴婢记下了。” “另外,”景和从腰间解下一块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玉牌,递到春香手中,“你拿着这块腰牌,去趟舅舅家。就说我近来忧思过度,心绪不宁,请二小姐过来府中陪我几日。切记,此事要私下里悄悄去办,万万别让人瞧见了行踪。” 春香双手接过玉牌,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中已然明白其中深意,郑重应道:“欸,奴婢清楚,定不叫人察觉。” 南苑主屋内,烛火被风影晃得忽明忽暗,映着白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浑身大汗淋漓,发丝黏在额角与脖颈,单薄的中衣早已被浸透,却偏要撑着一副如风中残荷般的模样,紧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泛白,似是已然力竭,偏又透着几分倔强的韧劲。 门被轻轻推开,冬雪领着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稳婆走进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进去看吧,仔细查验,若有什么情况,只管如实禀告,不得有半分隐瞒。” 稳婆躬身应了声“是”,提着药箱缓步走到床前。她先是打量了白宁一番,又俯身细细查看她的小腹,片刻后,一口苍老喑哑的声音缓缓传出:“夫人这情形紧急,怕是要即刻下产了。烦请两位姑娘去打些热水来,要滚烫的;另两位姑娘,去取些干净的白布帕子,再多准备一些清酒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话一出,屋内的丫鬟们不敢怠慢,纷纷应声退了出去。眨眼间,屋里便只剩下稳婆,以及景和特意安排在旁、负责紧盯稳婆举动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约莫十三四岁,眼神警惕地落在稳婆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可稳婆像是浑然未觉一般,缓缓伸出手——那双手与她苍老的面容极不相称,掌心略显白嫩,不见半点老茧。她将手轻轻附在白宁的肚皮上,指尖看似在轻轻按压,口中却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对床榻上的白宁说道:“夫人放心,奴家这就给你推压,助你排出胞衣。” 说罢,她猛地转过身,后背正对着那警惕的小丫头,恰好将床榻与白宁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床榻上,白宁立刻配合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呻吟,声音凄厉得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可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她的脸上虽满是汗珠,眼底却无半分真正的痛苦,反而借着垂落的发丝遮掩,抬眼直直与稳婆的目光对上。 稳婆见此,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竟对着白宁俏皮似的眨了眨眼。白宁心领神会,缓缓点了点头,趁着抬手“捂腹”的动作,飞快地将藏在掌心的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塞进了稳婆的手中。随后,她又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宽大的衣袖顺势垂下,将这一系列小动作遮得密不透风。 稳婆指尖一捻,便将纸条藏入袖中,紧接着,她的手探入床榻的被褥之间,摸索了片刻,很快便触到一个小拇指大小、冰凉光滑的圆柱形物件。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件攥在掌心,又用被褥掩了掩,才缓缓直起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们的脚步声,几人端着热水、白布与清酒,鱼贯而入。稳婆立刻恢复了那副沉稳专业的模样,快步走到床尾,对着丫鬟们吩咐道:“都过来搭把手,拉住被角,莫要让夫人动了胎气。” 丫鬟们连忙上前,紧紧拉住床尾的被角。稳婆俯身,双手探入被褥之中,不过片刻,便猛地抬手,从里面拿出一团裹着血色的东西,看上去赫然是刚娩出的胞衣与胎儿。 “哇——”白宁发出最后一声绵长的哀嚎,随即像是脱了所有力气一般,双眼一闭,软软地瘫倒在床榻上,气息微弱,仿佛已然虚脱。 稳婆将那团血色东西用白布裹好,小丫头领着稳婆转过身出了内室,那稳婆对着众人叹道:“夫人年纪轻,身子本就单薄,此番遭此大罪,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再过些时日,好好将养身子,日后定还会再有的!” 一旁的冬雪听着这话,眉头微微一蹙——她虽不懂产事,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眼下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她冷冷地看了稳婆一眼,沉声道:“事情妥了便好,随我走吧,公主还等着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