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息间驸马周震东已失踪小半个月,春香心思最是细腻,府中大小琐事经她手,无不打理得妥帖周全,暗地里奉了景和公主的命,悄悄盯着白宁的饮食起居,半点动静都不曾放过。
春香早早察觉白宁的“孕吐”透着古怪——白日里当着下人、或是周家人来时,白宁总能恰到好处地抚着小腹作呕,脸色苍白得惹人怜惜;可到了夜里独处,或是府中无人注意时,她却能不动声色地吃下油腻的糕点,甚至会让丫鬟偷偷炖些滋补的荤汤,与白日里那副“闻不得荤腥”的模样判若两人。春香心中有了数。
春香敛着神色,在景和身侧躬身回话,将自己连日来观察到的细节一一禀明:“殿下,白宁姑娘的孕吐反应确实蹊跷,白日里当着人便时时作呕,可夜里却能让丫鬟炖鹿肉羹,前日奴婢在她安胎汤里加了微量安神草,她喝了竟毫无不适,倒像是……全然不知那是孕中需避讳的东西。”
景和正临窗对弈,指尖夹着一枚莹白的玉棋子,闻言动作未停,只垂眸望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半晌,她指尖微顿,玉棋子“嗒”地一声轻落在棋盘上,落子无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倒是个会演戏的。”她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如此,便不必急于戳破。”
抬眼看向春香,景和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着人盯紧南苑,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见了谁、说了句什么闲话,都要一一报来,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另外,”她话音稍顿,加重了语气,“派人去查她的身世,从头至尾,仔细些。我要的是她的底细,不是那套‘被山匪所困、被周震东所救’的假说辞,若有半分含糊,提头来见。”
春香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定不叫殿下失望。”
待春香退下,景和重新拿起一枚棋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白宁的假孕,周震东的失踪,桩桩件件都缠在一起,背后显然藏着更大的算计。她倒要看看,这张网的尽头,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瞒了一个月周震东失踪的消息终究是被传开,周家旁支与朝中同党顿时炸了锅,一群人闹哄哄地要闯公主府讨说法。春香早有准备,拦在府门前,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只温声劝道:“老太太、各位周家族中长辈们,公主近日因驸马失踪之事忧心忡忡,已然病倒在床,实在经不起惊扰。依礼法而言,驸马是公主府的人,如今失踪尚未查清,诸位这般吵闹,若是传出去,反倒落人口实,说周家不懂规矩,岂不是让驸马的颜面也跟着受损?”她一边用礼法安抚,一边给身边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早得了吩咐,悄悄将藏在袖中的纸笔拿出,把周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公主毒妇”“皇室欺人太甚”,还有几个周家长辈私下嘀咕的“实在不行,就去关外找些门路”之类的话,一一记了下来。事后,春香将这纸记录呈给景和,成了日后拿捏周家的要紧把柄。
秋凉时节,风总是无孔不入,自打景和与皇帝闹了别扭,二人暗自赌气不愿相见时,不过也多亏了夏兰在中间悄悄递话。
近些时日景和正因景昭强行派近卫守府的事心烦,夏兰端着暖茶进来,状似无意地说道:“殿下,昨夜天寒,陛下特意派暗卫送了个银丝暖炉来,还吩咐说,您素来畏寒,秋日又寒凉,夜里歇下时务必用上,别冻着了。”
又或是在景和对着蒲公英玉簪出神时,轻声补充:“奴婢方才去库房清点,见陛下让人送来了好些新制的暖玉首饰,说是今年新出的样式,想着您或许会喜欢。”
寥寥数语,便将景昭藏在强硬背后的关切悄悄传递过来,不动声色地缓和着两人之间的僵局。
是夜,寒星点点,公主府主院的檐角落了层薄霜。景和换上一身新制的红色绣鱼纹斗篷,领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脸颊愈发莹白。她从妆台抽屉里取出个青布包裹,小心翼翼揣进怀里——里面是双刚缝好的软底布靴,针脚细密,还特意纳了绒,暖得很。
推开秘道暗门时,秘道里寒凉的气息扑进来,景和拢了拢斗篷,弯腰走了进去。一路踏着石阶往下,尽头的石门近在眼前,她抬手,“叩叩叩”敲了三声,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刻意的利落。
话音刚落,便听见石门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而熟悉。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景昭立在灯下,依旧是一袭月白锦袍,只是外罩了件玄色披风,见是她,眼底瞬间漫开柔色,刚要开口,却被景和抢了先。
眼前的人,像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猫——斗篷的兜帽没戴,发丝被风拂得微微凌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灯火下亮晶晶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可嘴角却抿着,微微上翘的弧度里满是傲娇,仿佛主动屈尊来这秘道一趟,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她没等景昭说话,便从怀里掏出那个青布包裹,往前一递,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别扭的不耐烦:“给你,新缝的!秋日风冷夜里批阅奏折总踩着凉地,穿这个暖和。”
包裹递出去的瞬间,指尖却不自觉地蜷了蜷——她才不会说,这靴子是她借着“给下人造鞋”的由头,偷偷熬了两个夜里缝的,连纳鞋底的绒线,都是挑的最细软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