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主院院墙外闪过一道黑影。
“殿下可歇息了?”暗卫的声音低如蚊蚋。
春香上前半步,轻声问:“是陛下那边有吩咐?”
暗卫摇头:“烦请姐姐通传,陛下有口谕。”
春香推门入内,绕过雕花屏风,见景和正坐在琴架前,指尖悬在琴弦上,却未拨动半分。
“殿下,陛下派暗卫来传口谕。”
“传。”
暗卫立在屏风外,躬身道:“殿下,陛下听闻今日公主府之事,请您移驾宫中一叙。”
景和眉头微蹙:“皇兄……没说其他的?”
“未曾,只说盼殿下速去。”
戌时三刻,皇宫秘道门前。景和抬手,刚要敲第三下,门便从内里猛地拉开。
一袭月白锦衣映入眼帘,胸口与袖间用金线绣着暗龙纹,随着动作流转出细碎的光。再往上看,那男子面若温玉,眉峰却微微上挑,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柔情,又透着几分旁人看不懂的邪性——正是当今陛下,景昭。
“阿和,你终于来了。”景昭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便往内室走。
那掌心的温度滚烫,像要灼伤她的皮肤。景和挣了挣,没挣开,只得任由他拉着坐下:“阿兄,这么急叫我来,到底有何事?”
景昭握着她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她腕间的肌肤,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批完奏折,心里空落落的,只想见见你。”
景和心头一紧,猛地抽回手,起身走到烛台边,背对着他:“阿兄,你我身份有别,如今更是君臣。往后,还是恪守本分的好——我们这一世,只能是兄妹。”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勾起了一段尘封的回忆。
那年景和才八岁,穿着一身火红罗裙,像只野蝴蝶似的,从顺珍门偷偷溜了出去。她一路跑,竟误闯了宫中一处偏僻的角落,撞见了一场欺凌。
几个体态丰腴的小世子,正围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拳打脚踢,将他按在雪地里,又踹又骂。那男孩死死抱着怀里的玉佩,即便嘴角溢出血,也不肯松手。为首的小胖子一脚踹在他后背:“本公子看上你这破玉佩,乖乖交出来便是,何苦受这份罪!”
“还给我……”男孩声音沙哑,眼神却倔强得惊人,“那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住手!”
景和大喝一声,像只炸毛的小兽,挡在了男孩身前。那几个小世子见她衣着华贵,却也没放在心上:“哪来的臭丫头,也敢管本世子的事!”
景和抱起胳膊,扬起下巴,傲气十足:“本宫是景和公主,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你们再不跪下认错,我便叫侍卫来,打你们的板子!”
几句话吓得那几个小世子魂飞魄散,慌忙推开景和,跌跌撞撞地跑了。景和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在雪堆里,冰凉的雪钻进衣领,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小嘴一瘪,眼泪便掉了下来。
那男孩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身,将她从雪地里扶了起来。他身上也沾满了雪,脸颊冻得通红,却还是笨拙地替她拍了拍裙摆上的雪。
景和哭够了,揉着红红的眼睛,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仰头问他:“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男孩低下头,从怀里掏出那枚摔缺了角的玉佩,声音低沉:“我叫奇京。父亲是季王,前年……父亲母亲为了保护国土,战死沙场了。”
他顿了顿,又道:“外祖家派人来照顾我,可他们暗地里把我爹娘的遗物都拿走了,只留下这枚玉佩。舅母说,舅舅家困难,需要银钱……”
景和愣了愣。她虽对季王没什么印象,却也知道,季王是父皇的亲弟弟,眼前这个男孩,便是她的堂兄。她伸出小手,轻轻抱住他,声音软软的:“哥哥别怕,以后景和保护你。”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僵,而后轻轻回抱住了她,肩膀微微颤抖。
元观帝与皇后情深,毕生只育有景和一女。可万里江山终究需要继承人,思来想去,便将奇京过继入宫,赐名景昭,立为太子。
两个孩子相互陪伴着长大,一晃便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