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被无尽的水流裹挟,推向不可知的深渊。唯有肩头伤处的灼痛,像一枚楔子,牢牢钉住他即将涣散的神智。
叶星澜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粗糙的岩顶,水珠正从倒悬的钟乳石尖端滴落,在寂静中敲打出清冷的回响。他正躺在一片干燥的石滩上,身下垫着不知名的柔软枯草。篝火在身旁噼啪燃烧,驱散了洞窟中大部分的阴冷与潮湿。
他试图坐起,肩头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
“毒质已清,伤口也处理过了。但你失血过多,真气耗损,还需静养。”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星澜循声望去,只见火光的阴影里,坐着一个青衫人。那人身形瘦削,正用一根树枝,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篝火。跳跃的火光映亮他半边侧脸,线条干净,肤色偏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或者说……疏离。
“是你救了我?”叶星澜哑声问,目光迅速扫过自身。衣物已被内力烘干,伤口被干净的白布包扎妥当,连那枚残片和玉佩都好端端地放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
“顺水而至,恰逢其会。”青衫人并未抬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你运气不差,若非这瀑布下有暗流通往此地,你此刻已是一具浮尸。”
叶星澜撑着手臂,靠坐在岩壁旁,郑重抱拳:“藏剑山庄叶星澜,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还未请教……”
“姓穆。”青衫人打断他,依旧没有通名,“一介山野游医,不足挂齿。”
游医?叶星澜心中微动。此人能解无相楼秘制的“锁脉毒”,内力精纯至能迅速烘干衣物,岂是寻常游医?但他行走江湖,也知趣地不再多问,只是将这份恩情记下。
“穆先生,”他换了称呼,语气急切起来,“你救我时,可曾见到我的同伴?一位身着纯阳道袍的……”
“未曾。”穆先生回答得干脆,“我只见你一人顺流而下。”
叶星澜眼神一黯,心猛地沉了下去。谢无羁他……终究是没能脱身么?落入那等虎狼之辈手中……
似是看出他的忧惧,穆先生淡淡补充了一句:“崖上并无尸首,亦无大量血迹。你那同伴,或许未死。”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泄下的一线天光,让叶星澜精神一振。是了,谢无羁那般人物,岂会轻易授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拿起身边的玉佩和残片。玉佩温润,残片在火光下泛着幽光。他想起瀑布潭边那惊心动魄的异象,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穆先生,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山河社稷图’?”
拨弄火堆的树枝,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穆先生终于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叶星澜手中的残片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却仿佛深潭,能吸纳所有光线。
“传说中,能指引‘山海之源’的太古图卷?”他声音里听不出波澜,“不想竟真的存在,还成了碎片。”
“山海之源……究竟是什么?”叶星澜追问。
“有人说是武学终极,有人说是长生秘境,也有人说是……”穆先生顿了顿,视线从残片移到叶星澜脸上,缓缓道,“……一方世界的根基,一段被遗忘的创世之秘。”
叶星澜心头巨震,瀑布下的幻象再次浮现脑海。那开天辟地、造化山河的伟力……
“怀璧其罪。”穆先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追杀你的,不止一方人马。除了那些鬼祟的無相樓門人,瀑布上的,是‘玄甲衛’。”
“玄甲卫?”叶星澜一愣,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皇帝亲军,直属天听,掌刑狱,巡察缉捕,有先斩后奏之权。”穆先生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叶星澜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朝廷!此事竟连朝廷都被惊动了?
“他们为何……”
“社稷图,关乎江山永固。朝廷想要,不足为奇。”穆先生站起身,掸了掸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内力恢复五六成后,便可自行离开。”
“穆先生要去何处?”叶星澜忙问。
青衫人走向洞口,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
“采药。”
声音落下,人已消失在洞外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
洞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叶星澜紊乱的心跳。無相樓、玄甲衛、神秘莫测的穆先生,还有那关乎世界本源的“山海之源”……他握着冰凉的残片,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而来。
而谢无羁,此刻又在网中何处?
他必须尽快赶到纯阳宫!不仅是为了求救,更是为了揭开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他闭上眼,开始全力运转藏剑心法,必须尽快恢复功力。
洞外,月光洒在林间,穆先生立于树梢之上,遥望着纯阳宫的方向,目光幽深。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棋局已开,棋子……都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