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行》 第1章 第一章 北疆风雪客 谢无羁在雪原上醒来。 第一个涌入意识的,是冷。刺骨的寒意仿佛从他骨髓里生发出来,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冰碴。第二个感觉,是痛。左肩胛处传来的钝痛清晰地提醒着他,三个时辰前那场发生在龙门荒漠的、近乎耻辱的截杀。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上那件早已被血与尘玷污的纯阳道袍,此刻冻得发硬,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他环顾四周,天地间唯余一片莽莽的白,远山如黛,近雪无痕,唯有风卷着雪沫,永无止境地呼啸。 这里便是伊丽川,北疆传说中蕴藏着山海之秘的源头之地,也是他此行不得不来的目的地。 师门之命犹在耳畔——“无羁,你天赋最高,心性却如野马,此番北行,既是历练,亦是赎罪。” 赎罪。 他唇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自嘲。纯阳宫上下,包括那位对他寄予厚望的师尊,都以为他当年私自下山、剑挑七派是年少轻狂。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场试探,一次对中原武林所谓“正道”边界的丈量,更是为他身上流淌的另一半血脉,寻找一个答案。 他下意识地抚过眉间,那点朱砂印记在冰天雪地里,灼热得异常。 正凝神间,风中传来一丝异动。并非风雪之声,而是……兵刃破空,以及一声清越的、带着怒意的呵斥。 “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谢无羁眸光微敛,身形如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掠向声音来处。翻过一道覆雪的坡坎,下方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冰封的湖泊旁,五六个身着统一褐色劲装的汉子,正围攻一个身着明黄劲装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马尾高束,眉眼间是逼人的锐气,手中一柄轻剑使得泼水不进,剑光霍霍,竟将周身护得周全。只是围攻之人显然经验老道,配合默契,渐渐已成合围之势。 “藏剑山庄的剑法。”谢无羁一眼便认出少年路数,只是……“步伐虚浮,剑气虽利却无后劲,空有形而无神,难怪被困。” 他本不欲多事,师命在身,隐秘为重。 然而,那褐衣首领下一句话,却让他即将转身的脚步顿住了。 “叶家的小少爷,乖乖交出‘山河社稷图’的残片,看在藏剑山庄的面子上,或可留你全尸!” 山河社稷图? 谢无羁瞳孔微缩。师门密令中曾隐晦提及,北疆之行的关键,便与这传说中能指引“山海之源”的古老图卷有关。没想到,才入伊丽川,便撞见了线索。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名褐衣人觑得空隙,一刀劈向黄衣少年后心,角度刁钻,势大力沉。少年正全力应对前方攻势,回救已是不及。 谢无羁轻叹一声。 终究,无法坐视。 他并指如剑,甚至未曾出鞘背负的长剑,只是凌空一点。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去,精准地击在偷袭者的刀脊之上。 “铛!” 一声脆响,那厚背大刀竟被震得偏向一旁,持刀汉子虎口迸裂,骇然倒退。 场中局势瞬间凝滞。 所有目光,都惊疑不定地投向谢无羁藏身的雪坡。 黄衣少年,也就是叶星澜,趁机一剑逼退身前之敌,跃出战圈,胸口微微起伏,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已好奇地望向谢无羁的方向,扬声喊道:“喂!那边的朋友!多谢出手!不过这帮家伙臭得很,你可得小心!” 谢无羁缓缓自雪坡后走出,步履从容,踏雪无痕。他无视了那些如临大敌的褐衣人,目光落在叶星澜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藏剑山庄的‘云飞玉皇’,到你手中,只剩花哨。” 叶星澜一愣,随即脸上涌起不服,但念及对方刚才援手之情,又把话憋了回去,只嘟囔道:“……要你管。” 那褐衣首领眼神阴鸷,死死盯着谢无羁:“纯阳宫的人?此事与你无关,奉劝你别自找麻烦!” 谢无羁终于将视线转向他,语气依旧淡漠:“我对你们的争斗没兴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星澜,最终落回首领脸上。 “但他,我现在要带走。”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已如鬼魅般切入战团。他没有用剑,仅凭一双肉掌,或拍或点,或引或带,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纯阳功夫特有的飘逸,却又隐含着一股冰冷的决绝。不过呼吸之间,三名褐衣人已闷哼着倒地,穴道被制。 褐衣首领又惊又怒,知道遇上了硬茬子,咬牙道:“好!好一个纯阳高足!我们‘血刀门’记下了!” 说罢,竟毫不恋战,打了个呼哨,带着还能动弹的属下,迅速退入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湖边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雪的呜咽。 叶星澜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谢无羁走到他面前,才猛地回过神,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抱拳道:“哇!兄台!你这功夫也太俊了!多谢救命之恩!我叫叶星澜,藏剑山庄排行老三!你叫什么?” 谢无羁看着眼前这少年,像一团闯入冰原的烈火,炽热、纯粹,与他周身萦绕的孤冷格格不入。 他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声音融在风雪里,有些模糊不清。 “谢无羁。” “无羁……好名字!”叶星澜眼睛一亮,自来熟地凑近两步,“谢兄,你也是为那‘山河社稷图’来的?” 谢无羁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望向苍茫的雪原深处。 “此地不宜久留。” 叶星澜却浑不在意他的冷淡,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兴致勃勃地问:“谢兄,你去哪儿?带上我呗!我对这儿熟!刚才要不是被那群家伙阴了,我早就找到……” 声音渐渐消散在风雪里。 谢无羁目视前方,眉间那点朱砂,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又悄然灼热了一分。 这北疆的风雪,似乎因为身边多出的这个聒噪少年,变得不再那么酷寒死寂。 而前方的路,也因这意外的邂逅与那已然现世的“山河社稷图”,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 完 第2章 第二章 残图与杀机 风雪暂歇,一轮冷月悬于墨蓝的天幕,将雪原照得一片清辉。 篝火在背风的岩石下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神色各异的脸。叶星澜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还原白日的惊险一幕,而谢无羁只是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剑,偶尔抬眼,目光掠过跳跃的火焰,落在远处沉沉的夜色里。 “……所以谢兄,你那招‘太虚剑意’使得真是出神入化!就那么‘咻’一下,点、带、引、缠,那几个血刀门的家伙就躺了一地!”叶星澜说得口干,抓起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又热情地递向谢无羁,“来一口?驱驱寒!” 谢无羁擦拭剑身的手未停,淡淡道:“不必。” 叶星澜讪讪地收回手,也不觉尴尬,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谢兄,你救了我,我也不瞒你。那‘山河社稷图’的残片,确实在我身上。” 谢无羁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终于抬眸正眼看他。 叶星澜被他那清冷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嘿嘿一笑,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非金非玉的薄片。那薄片边缘参差不齐,似是被强行撕裂,上面刻着些极其古拙的、仿佛山川水脉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喏,就这个。我家老爷子说,这是藏剑山庄代代守护之物,关系到什么‘山海之源’的秘密。谁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带着它,麻烦就沒断过。”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 谢无羁的目光凝在那残片上。眉间的朱砂,再次传来熟悉的、细微的灼痛。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他几乎能肯定,这残片与他,与他身上流淌的“无相楼”之血,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为何告诉我?”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救了我嘛!而且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些只想抢东西的家伙不一样。”叶星澜咧嘴一笑,眼神清澈坦荡,“再说,这玩意儿我一个人也参不透,咱俩一起,说不定真能找到那劳什子‘山海之源’呢?” 就在这时,谢无羁耳廓微动,脸色骤然一冷。 “熄火!” 他低喝一声,袖袍一卷,一股柔劲拂出,瞬间将篝火扑灭,同时一把拉住尚在愣神的叶星澜,闪电般掠至旁边一块巨岩的阴影之后。 “怎……”叶星澜的疑问被谢无羁的眼神堵了回去。 四周陷入死寂的黑暗与冰冷。只有风声穿过石缝,发出呜呜的咽鸣。 片刻之后,几道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方才歇息的地方。这些人身着夜行衣,与雪地形成鲜明对比,行动间竟无半点声息,显然比白日的“血刀门”高明数倍。 其中一人蹲下,伸手探了探尚有馀温的灰烬,声音沙哑如金石摩擦: “刚走不远。搜,格杀勿论,务必拿到残片。” 另一人道:“长老有令,若遇纯阳宫那姓谢的弟子,生擒。他身上,有楼主想要的东西。” 岩石之后,叶星澜震惊地看向谢无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问。 楼主?什么楼主?他们为什么要生擒你? 谢无羁面沉如水,在黑暗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叶星澜投来的、混合着震惊与探寻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根针,刺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无法回答。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人口中的“楼主”,正是他那堕入魔道、却也是他血脉来源的父亲——无相楼之主。 而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更是他体内那半部,唯有无相楼嫡系血脉才能继承的……《无相秘典》。 (本章完 第3章 第三章 寒刃与秘辛 巨岩阴影如墨,将两人的气息死死压在冻土之下。叶星澜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怀中的残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侧耳细听,那几道黑影的脚步声如同鬼魅,在雪地上掠过竟只留下极浅的痕迹,显然是顶尖的追踪高手。 谢无羁的掌心已沁出薄汗,并非因畏惧,而是体内那股被残片与“无相楼”三字同时勾起的异动。眉间朱砂灼痛加剧,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灼烧,体内真气竟隐隐有不受控制的迹象。他知道,这是《无相秘典》的气息被同源之人引动,若再拖延,恐怕会暴露行迹。 “跟我走。”谢无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话音未落,他已攥住叶星澜的手腕,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窜出阴影,脚尖在积雪上一点,借力向密林深处掠去。 “追!”身后黑影齐声低喝,几道黑色流光紧随其后,暗器破空的锐响在夜色中炸开。谢无羁反手一扬,剑身带起一阵劲风,将袭来的毒针尽数打落,同时高声对叶星澜道:“护住残片,别回头!” 叶星澜虽武功不及谢无羁,却也并非庸手。他闻言立刻将残片塞进最内层衣襟,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练,劈开迎面而来的一道锁链。只是对方人数众多,且招式狠辣诡谲,招招直指要害,两人很快便被逼至密林边缘的一处断崖前。 断崖下云雾缭绕,寒风呼啸,深不见底。身后的黑影已然逼近,为首之人面罩下的目光阴鸷如蛇,死死盯着谢无羁:“谢公子,何必顽抗?随我等回无相楼,楼主自会念及血脉亲情,饶你不死。” “亲情?”谢无羁冷笑一声,剑身斜指地面,寒气从剑锋蔓延开来,“一个将亲生儿子当作秘典容器的人,也配谈亲情?” 叶星澜闻言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无羁:“谢兄,他说的是真的?你父亲……是无相楼主?” 谢无羁尚未回应,为首黑影已不耐出手。那人手中短刀泛着幽绿光泽,显然喂了剧毒,刀风裹挟着腥气劈向谢无羁面门。谢无羁侧身避开,太虚剑意再度展开,剑光如星点密布,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抓住叶星澜,残片在他身上!”另一黑影见状,立刻调转方向,直扑叶星澜。叶星澜虽奋力抵挡,却架不住对方招式阴毒,肩头不慎被划开一道血口,剧痛瞬间传来,手臂竟有些发麻。 “小心!”谢无羁瞥见叶星澜遇险,心头一紧,招式愈发凌厉,一剑逼退身前对手,旋身挡在叶星澜身前。然而就在此时,为首黑影抓住他分神的瞬间,短刀直刺他心口,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催动某种秘术。 谢无羁只觉体内真气骤然紊乱,眉间朱砂的灼痛达到顶峰,眼前竟出现片刻的眩晕。他强提真气侧身闪避,短刀还是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出一串血珠。更诡异的是,伤口处竟传来一阵麻痹感,显然刀刃上的毒素已侵入体内。 “谢兄!”叶星澜惊呼一声,想要上前相助,却被另一黑影缠住,难以脱身。 为首黑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谢公子,这‘锁脉毒’专为克制无相楼真气而制,你逃不掉的。” 谢无羁咬紧牙关,强压□□内的不适,目光扫过身旁的叶星澜,又看向身后的断崖云雾。他知道,今日若不置之死地,两人都将命丧于此。他突然抬手,将一枚玉佩塞进叶星澜手中,沉声道:“这是纯阳宫的通行玉佩,你从断崖东侧的密道先走,去纯阳宫找我师父,他会保护你,也能解开残片的部分秘密。” “那你呢?”叶星澜急道,“我不能丢下你!” “我自有脱身之法。”谢无羁眼神坚定,剑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记住,残片关乎山海之源,绝不能落入无相楼手中!”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叶星澜推向断崖东侧的密道入口,自己则转身朝着黑影冲去,剑光如炬,竟似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叶星澜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回头望去,只见谢无羁被黑影团团围住,剑光与刀光交织,血色在雪地上晕开。而为首黑影手中,竟出现了一枚与叶星澜怀中残片纹路相似的碎片,两枚碎片遥遥相对,竟同时发出幽微的光芒。 “残片……还有另一块?”叶星澜心头一震,而此时密道入口的石门正在缓缓闭合。他看着被围困的谢无羁,又摸了摸怀中的残片与掌心的玉佩,最终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密道。 石门闭合的瞬间,他仿佛听到谢无羁一声闷哼,还有黑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抓住他了……秘典与残片,很快就能集齐了……” (本章完) 第4章 第四章 残照如血 密道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与厮杀声隔绝。叶星澜背靠着冰冷石壁,粗重地喘息着。肩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带着麻痹感的毒素正沿着经脉缓慢蔓延,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不适。 黑暗中,唯有怀中那枚残片散发着微弱的、温润的光,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他摊开掌心,那枚谢无羁塞给他的纯阳宫玉佩触手生温,莹白的质地在这幽暗环境中流转着淡淡清气,稍稍缓解了他伤处的滞涩之感。 “谢无羁……”他喃喃低语,眼前闪过那双清冷决绝的眼,还有最后被黑影吞没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与无力感攫住了他。若非自己武功不济,若非自己身怀这招祸的残片…… 他猛地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开。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谢兄拼死为他争得一线生机,他绝不能辜负。 密道狭长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味。他强撑着身体,以剑为杖,一步步向前摸索。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并有微弱的光透入。循着光走去,密道尽头是一处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拨开藤蔓,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道巨大的瀑布如银河倒泻,砸入下方深潭,激起千堆雪浪。水汽氤氲成雾,在夕阳残照下映出七彩霓虹。潭边巨石嶙峋,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苔藓与古老的刻痕。此地灵气之充沛,竟让他伤口的麻痹感都减轻了几分。 他踉跄着走到潭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饮下,又清洗了肩头的伤口。做完这一切,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靠坐在一块刻着模糊八卦图案的巨岩下,几乎要昏睡过去。 就在这时,怀中的残片突然变得滚烫! 他猛地惊醒,将其取出。只见那残片上的古拙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夕阳与水光的映照下,竟投射出缕缕金线,与巨石上的八卦刻痕隐隐呼应。一股苍凉浩瀚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瀑布深潭,而是一片混沌未开、山海翻腾的虚影。巨大的身影顶天立地,挥手间山脉隆起,江海奔流……一幅模糊的、由光芒构成的巨大图卷在虚空中一闪而过,其上山川走势、星斗布局,与他手中残片的纹路同源,却宏大了何止千万倍。 影像戛然而止。 叶星澜大汗淋漓,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心口剧烈跳动。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 “山海之源……难道真是创世之秘?”他抚摸着残片,上面的余温尚未散去。这绝非寻常藏宝图,其中蕴含的意境,已超出了他对武学的认知。 “嗖——”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钉入身后石壁,箭尾兀自颤抖,发出令人齿冷的嗡鸣。 叶星澜瞬间弹起,执剑在手,警惕地望向箭矢来处。 只见瀑布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名身着玄色劲装、脸覆金属面具的武者。他们沉默如磐石,行动间透着军队般的肃杀与整齐,与之前无相楼杀手的诡谲风格截然不同。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并未戴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神色冷峻的脸。他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目光如鹰隼,缓缓扫过叶星澜,最后落在他手中尚未收起的残片上。 “交出图卷,留你全尸。”那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穿透瀑布的轰鸣,清晰地传入叶星澜耳中。 叶星澜心沉了下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自己还身中剧毒。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和玉佩,谢无羁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残片关乎山海之源,绝不能落入无相楼手中!” 眼前这些人,显然也不是无相楼一路。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看着那冷峻男子,忽然咧嘴一笑,带着藏剑弟子特有的、即使身处绝境也不肯磨灭的骄傲:“想要?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他足下一点,身形并非向前冲,而是猛地向后退去,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轰鸣咆哮的瀑布深潭!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晕厥。他屏住呼吸,凭着本能顺着暗流向下游挣扎而去。 瀑上,那冷峻男子走到崖边,凝视着下方翻滚的潭水,脸上并无波澜,只淡淡吩咐: “下游拦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微微眯起眼, “另外,查清楚,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纯阳弟子,究竟是不是谢无羁。” (本章完) 第5章 第五章 暗流何处寻 寒意刺骨。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被无尽的水流裹挟,推向不可知的深渊。唯有肩头伤处的灼痛,像一枚楔子,牢牢钉住他即将涣散的神智。 叶星澜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粗糙的岩顶,水珠正从倒悬的钟乳石尖端滴落,在寂静中敲打出清冷的回响。他正躺在一片干燥的石滩上,身下垫着不知名的柔软枯草。篝火在身旁噼啪燃烧,驱散了洞窟中大部分的阴冷与潮湿。 他试图坐起,肩头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 “毒质已清,伤口也处理过了。但你失血过多,真气耗损,还需静养。”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星澜循声望去,只见火光的阴影里,坐着一个青衫人。那人身形瘦削,正用一根树枝,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篝火。跳跃的火光映亮他半边侧脸,线条干净,肤色偏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或者说……疏离。 “是你救了我?”叶星澜哑声问,目光迅速扫过自身。衣物已被内力烘干,伤口被干净的白布包扎妥当,连那枚残片和玉佩都好端端地放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 “顺水而至,恰逢其会。”青衫人并未抬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你运气不差,若非这瀑布下有暗流通往此地,你此刻已是一具浮尸。” 叶星澜撑着手臂,靠坐在岩壁旁,郑重抱拳:“藏剑山庄叶星澜,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还未请教……” “姓穆。”青衫人打断他,依旧没有通名,“一介山野游医,不足挂齿。” 游医?叶星澜心中微动。此人能解无相楼秘制的“锁脉毒”,内力精纯至能迅速烘干衣物,岂是寻常游医?但他行走江湖,也知趣地不再多问,只是将这份恩情记下。 “穆先生,”他换了称呼,语气急切起来,“你救我时,可曾见到我的同伴?一位身着纯阳道袍的……” “未曾。”穆先生回答得干脆,“我只见你一人顺流而下。” 叶星澜眼神一黯,心猛地沉了下去。谢无羁他……终究是没能脱身么?落入那等虎狼之辈手中…… 似是看出他的忧惧,穆先生淡淡补充了一句:“崖上并无尸首,亦无大量血迹。你那同伴,或许未死。”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泄下的一线天光,让叶星澜精神一振。是了,谢无羁那般人物,岂会轻易授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拿起身边的玉佩和残片。玉佩温润,残片在火光下泛着幽光。他想起瀑布潭边那惊心动魄的异象,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穆先生,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山河社稷图’?” 拨弄火堆的树枝,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穆先生终于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叶星澜手中的残片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却仿佛深潭,能吸纳所有光线。 “传说中,能指引‘山海之源’的太古图卷?”他声音里听不出波澜,“不想竟真的存在,还成了碎片。” “山海之源……究竟是什么?”叶星澜追问。 “有人说是武学终极,有人说是长生秘境,也有人说是……”穆先生顿了顿,视线从残片移到叶星澜脸上,缓缓道,“……一方世界的根基,一段被遗忘的创世之秘。” 叶星澜心头巨震,瀑布下的幻象再次浮现脑海。那开天辟地、造化山河的伟力…… “怀璧其罪。”穆先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追杀你的,不止一方人马。除了那些鬼祟的無相樓門人,瀑布上的,是‘玄甲衛’。” “玄甲卫?”叶星澜一愣,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皇帝亲军,直属天听,掌刑狱,巡察缉捕,有先斩后奏之权。”穆先生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叶星澜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朝廷!此事竟连朝廷都被惊动了? “他们为何……” “社稷图,关乎江山永固。朝廷想要,不足为奇。”穆先生站起身,掸了掸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内力恢复五六成后,便可自行离开。” “穆先生要去何处?”叶星澜忙问。 青衫人走向洞口,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 “采药。” 声音落下,人已消失在洞外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 洞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叶星澜紊乱的心跳。無相樓、玄甲衛、神秘莫测的穆先生,还有那关乎世界本源的“山海之源”……他握着冰凉的残片,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而来。 而谢无羁,此刻又在网中何处? 他必须尽快赶到纯阳宫!不仅是为了求救,更是为了揭开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他闭上眼,开始全力运转藏剑心法,必须尽快恢复功力。 洞外,月光洒在林间,穆先生立于树梢之上,遥望着纯阳宫的方向,目光幽深。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棋局已开,棋子……都入场了。” 第6章 第六章 雪影仙踪 七日后,叶星澜站在了纯阳宫山门外的雪岭上。 越往北行,地势越高,寒气愈重。放眼望去,千峰堆雪,万壑凝冰,一座座宫观依着险峻山势修建,飞檐斗拱在素白世界里勾勒出青黑色的轮廓,直插入云,宛如仙人居所。凛冽的山风卷着雪沫,带来阵阵清冽的钟磬之音。 他肩头的伤已然结痂,内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只是连日的奔波与警惕,让眉宇间染上了一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凝重。穆先生所言非虚,这一路上,他遭遇了不止三拨探查之人,有的作江湖客打扮,有的行踪诡秘如无相楼,更有甚者,隐隐带着官家的肃杀气。他都凭借着藏剑山庄的轻功与机变,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怀中的残片与玉佩,此刻沉甸甸的,如同两块烙铁。 山门巍峨,两名身着蓝白道袍、背负长剑的年轻弟子立于风雪中,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澄澈而警惕。 “来者止步!此乃纯阳清静之地,香客请往山下道观。”一名弟子朗声开口,声音在风雪中清晰传来。 叶星澜整了整因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袍,上前几步,郑重地取出那枚莹白玉佩,双手奉上:“藏剑山庄叶星澜,受贵派谢无羁师兄所托,有要事求见清虚真人。” “谢师兄?”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目光落在玉佩上,神色微变。其中一人接过玉佩仔细查验,片刻后,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确是谢师兄的贴身信物。叶少侠请随我来,我即刻通传。” 纯阳宫内,更是别有洞天。绕过几处殿阁,穿过覆雪的回廊,引路弟子将他带至一处僻静的客舍小院。“叶少侠请在此稍候,真人正在闭关,已有人前去禀告执事长老。” 弟子奉上热茶便退下了。小院清幽,积雪盈尺,几株老梅虬枝盘错,正吐露着冷冽的幽香。叶星澜坐在石凳上,捧着温热的茶杯,却毫无品茗的心思。谢无羁生死未卜,这纯阳宫看似仙家气象,却又不知内里是何光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深蓝道袍、面容清癯、长须及胸的中年道人缓步而入,他目光温润,气息绵长,显然修为精深。 “贫道玉衡子,掌管道俗往来事务。”道人打了个稽首,目光落在叶星澜身上,带着审视,“叶少侠说是受无羁师侄所托而来?” 叶星澜连忙起身还礼,将玉佩与那日遭遇无相楼追杀、谢无羁为掩护他脱身而被擒之事,简明扼要地道出,只是略去了残片引发异象及玄甲卫的细节,只说是为抢夺一件重要之物。 玉衡子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唯有在听到“无相楼”三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听到谢无羁被擒时,眼中更是闪过一丝痛惜与忧色。 “无羁他……终究是卷入其中了。”玉衡子轻叹一声,接过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此玉佩乃师兄清虚真人亲赐,见玉佩如见真人。无羁将此物交予你,便是将性命与信任一并托付了。” 他抬眸看向叶星澜,目光锐利了几分:“叶少侠,无羁拼死守护的,究竟是何物?又与无相楼有何干系?还请直言。此事关乎无羁性命,也关乎我纯阳宫清誉。” 叶星澜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压力与真诚,心知若想救谢无羁,必须取得纯阳宫的信任与帮助。他略一沉吟,终是将那非金非玉的残片取出。 “此物,据传与‘山河社稷图’有关。”他压低声音,“谢兄说,绝不可落入无相楼手中。” “山河社稷图!”玉衡子面色骤变,一把接过残片,仔细端详,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果然……传言竟是真的!师兄他多年前便推测无相楼重现江湖与此图有关,不想残片竟在藏剑山庄,更将无羁牵扯得如此之深!”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激动,将残片交还叶星澜,神色无比凝重:“叶少侠,此物干系太大,已非你一人或藏剑山庄所能承担。你且在此安心住下,我会加派人手秘密搜寻无羁下落。至于真人……” 他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师兄他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还需数日方能出关。此事,恐怕需等他亲自定夺。” 叶星澜心中虽急,却也知此事急不来。能将消息带到,取得纯阳宫初步信任,已是迈出了关键一步。 是夜,月华如水,洒在纯阳宫的雪巅之上,清冷孤绝。 叶星澜被安排在与客舍相邻的一处独立小院休息。他心中记挂谢无羁,毫无睡意,便在院中缓缓演练藏剑剑法,借此平复心绪。 剑光流转,映着雪月清辉。 忽然,他收剑而立,猛地转头望向侧后方一座高耸的殿阁飞檐。 月光下,那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同样身着纯阳道袍,身形挺拔,负手而立,沐浴在月华之中,仿佛与这雪月天地融为一体。他并未看向叶星澜,而是遥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山风吹动他的袍袖与发丝,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尽管只看到一个侧影,叶星澜却心头猛地一跳。 那身影……那气质…… 竟与谢无羁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添了几分经年的淡漠与威仪。 似乎是察觉到叶星澜的目光,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月光照亮他半边脸庞,容貌清俊,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不见波澜。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叶星澜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随即,他身形微动,如同化作了一缕轻烟,融入殿阁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叶星澜怔在原地,心头疑云密布。 此人是谁?为何与谢无羁如此相像?他刚才是在看什么?还是在……看自己? 纯阳宫的夜,似乎比来时,更冷了。意识在无尽的痛楚与黑暗中沉浮。 谢无羁是被彻骨的寒意与肋间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唤醒的。他睁开眼,视野里只有一片混沌的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淡淡的铁锈气息。 他正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手脚被儿臂粗的铁链锁住,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身后的岩石。稍稍一动,便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牵动着肋下的伤处,令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里是一处地牢。 四壁皆是粗糙的岩石,顶部很低,压抑得令人窒息。唯一的光源来自对面墙壁上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透进来些许微弱的天光,隐约能看清牢房内简单的陈设——一张石榻,一个便桶,别无他物。 他尝试运转内力,丹田却如同被冻结的深潭,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眉间那点朱砂印记不再灼热,反而传来一种空洞的麻木感,仿佛与某种本源的联系被强行切断。 “锁脉毒……”他低语,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带着回响。无相楼为了擒他,果然做足了准备。 地牢深处并非只有他一人。隐约可闻压抑的呻吟、铁链拖曳的声响,甚至还有若有若无的、仿佛野兽般的低哮从更黑暗的尽头传来。这里关押的,恐怕都是无相楼的敌人,或者……试验品。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名身着无相楼黑色服饰的弟子停在牢门外,其中一人用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锁,另一人则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碗浑浊的清水和一块黑硬的干粮。 “吃饭了,谢公子。”开锁的弟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将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上,仿佛在喂食牲畜。 谢无羁闭目不语,如同老僧入定。 那弟子也不在意,放下东西便欲离开。另一名端着木盘的弟子却多看了谢无羁一眼,目光在他肋下染血的衣袍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跟着同伴快步离去。 牢门再次被锁死。 谢无羁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碗清水上。他确实渴得厉害,嘴唇已干裂出血痕。但他没有动。 无相楼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水食之中,未必干净。 时间在死寂与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通风口透入的光线逐渐暗淡,最终彻底消失,地牢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远处不知名处传来的滴水声,规律地敲打着人的神经。 就在这极致的黑暗与寂静中,谢无羁耳廓微动。 他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虫豸爬行般的沙沙声,正从牢房外的通道由远及近。那声音并非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 一股阴冷、腥秽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比地牢本身的霉味更令人作呕。 谢无羁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被铁链锁住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他记得这种气息——是无相楼禁地中豢养的某种毒物! 沙沙声在他的牢门外停了下来。 黑暗中,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牢门的缝隙,向内窥探。那是一种冰冷、贪婪的注视。 突然,一道细长的、带着粘液的黑影猛地从门下的缝隙钻了进来,速度快得惊人,直扑谢无羁的面门! 谢无羁想也不想,猛地侧头,同时被锁住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那东西的“七寸”! 触手冰凉滑腻,那东西在他手中疯狂扭动,力量奇大,竟是一条通体漆黑、头生肉冠的怪蛇!蛇口大张,露出两颗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牙,腥风扑面。 谢无羁眼神一厉,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一声轻响,怪蛇的挣扎戛然而止,软软地垂落在他手中。 他松开手,任由蛇尸掉落在地,胸口微微起伏。方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体力。肋下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袍。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急促地喘息着,额上满是冷汗。 这绝非意外。是无相楼给他的下马威?还是……某种试探? 地牢尽头,那若有若无的低哮声,似乎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沙哑,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突兀地在隔壁牢房响起,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小子……身手不错。纯阳宫的太虚指,练到几重了?” 谢无羁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处的石壁。那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本章完) (本章完) 第7章 第7章渊狱暗影 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谢无羁肋下的伤口因方才的发力而阵阵抽痛,血浸湿了道袍,黏腻而冰冷。他靠在石壁上,调整着呼吸,没有立刻回应。 黑暗中,那声音又低低响起,带着一丝怪异的玩味:“怎么?纯阳宫的高徒,也怕了这无相楼的‘蛇窟’?” 谢无羁缓缓抬眼,望向声音来源的石壁。那里并非完全严实,靠近地面的地方,有几道不起眼的缝隙,声音正是从那里透过来。 “前辈熟知纯阳武学,又陷于此地,不知与无相楼有何渊源?”他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隔壁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头摩擦的低笑:“渊源?嘿嘿……老夫被关在这暗无天日之地,骨头都快烂透了,还谈什么渊源。倒是你小子,身负纯阳正统,却又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无相’味儿。有趣,当真有趣。” 谢无羁心头一凛。此人感知竟如此敏锐!他体内流淌的无相楼血脉,以及修习过部分《无相秘典》根基之事,乃是绝密。 “前辈慧眼。”他不动声色,“晚辈不过一介囚徒,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隔壁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厉色,“能被关进这‘渊狱’最底层的,哪个是寻常角色?无相楼抓你,绝不仅仅因为你姓谢!” 谢无羁沉默。他知道对方在试探,但他又何尝不是在借此获取信息?这“渊狱”,这神秘的囚徒,都可能是突破口。 “那怪蛇名‘蚀骨蝮’,其毒虽不立刻致命,却能侵蚀经脉,令人内力滞涩,痛苦倍增。”隔壁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在闲聊,“你方才捏死它,动作够快,可惜,血腥味散开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地牢深处那原本若有若无的低哮声,陡然变得清晰、躁动起来,夹杂着铁链疯狂拖拽的哗啦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里的动静和血气刺激,变得异常狂乱。 谢无羁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更多冰冷的目光投向了这间牢房。 “看来,这里的‘邻居’们,对你很感兴趣。”隔壁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兴味,“小子,想活命吗?” 谢无羁没有回答。求生是本能,但他更清楚,在这魔窟,任何看似希望的东西,都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陷阱。 “嘿嘿,有戒心是好事。”那声音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过,你我现在是同陷囹圄。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当年,也曾与你一般,试图探寻那‘山海之源’的真相……” 山海之源! 谢无羁呼吸一窒。此事竟连这地底囚徒也知晓? “可惜啊,窥得一丝天机,却落得如此下场。”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与无尽的苍凉,“那图卷……乃是钥匙,也是诅咒。无相楼追寻它,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补全。” “补全什么?”谢无羁追问。 “补全这方天地缺失的‘规则’,或者说……篡改它!”隔壁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颤栗,“他们疯了!那群疯子!他们想……” 话音未落——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刺得谢无羁眯起了眼睛。 几名无相楼弟子簇拥着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面容阴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人目光如毒蛇,先是扫了一眼地上死去的蚀骨蝮,随即定格在谢无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谢公子,看来这‘见面礼’不太合你心意。”紫袍人声音低沉,“楼主想见你。希望你这把‘钥匙’,还能派上用场。” 两名弟子上前,粗暴地打开谢无羁手脚的铁链,将他架起。 在被拖出牢门的瞬间,谢无羁用尽力气,最后望了一眼那面隔墙。 隔壁,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只是他濒临绝境时产生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补全规则……篡改天地……”这几个字,如同最寒冷的冰锥,深深刺入他的心底。 无相楼的图谋,远比他所知的,更加骇人听闻。 火把的光亮远去,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地牢重归黑暗与死寂。 只有那隔壁的囚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枯槁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诡异的笑容。 (本章完) 第8章 第8章 星澜窥秘 纯阳宫的晨曦,带着雪巅独有的清冽,透过窗棂洒在叶星澜脸上。他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浮现昨夜那惊鸿一瞥的身影,以及玉衡子长老凝重的神色。 谢无羁生死未卜,而这看似超然物外的纯阳宫,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那与谢无羁酷似的道人是谁?他为何深夜独立于飞檐之上?那淡淡的一瞥,是警告,还是…… “叶少侠,可用过早斋了?”门外传来道童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星澜收敛心神,开门应道:“有劳。” 用斋时,他状似无意地向道童问起:“昨夜我见一位道长立于高处,风姿卓然,不知是哪位师长?” 道童不疑有他,顺着话头答道:“高处?哦,少侠说的想必是守静师叔祖。师叔祖常年居于后山坐忘峰,极少踏足前山,昨夜竟下来了?许是观星吧,师叔祖于星象一道,钻研极深。” 守静师叔祖?叶星澜记下了这个名号。谢无羁的师尊是清虚真人,这位“守静”又是何人?为何与谢无羁如此相像? 早斋后,玉衡子派人传话,言及已加派人手暗中查探谢无羁下落,让叶星澜稍安勿躁,静待清虚真人出关。 等待最是煎熬。叶星澜在客舍小院中踱步,怀中的残片隐隐发烫,提醒着他肩负的重任。他不能干等。 趁着值守道童换班的间隙,他凭借藏剑山庄精妙的轻身功夫,悄无声息地绕过几处殿阁,朝着后山的方向潜去。坐忘峰,他要去探一探那位“守静师叔祖”的虚实。 越往后山,人迹越罕至。山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松柏挂满冰凌,唯有寒风呼啸。循着道童隐约指过的方向,他艰难跋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绝壁之前,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简陋石屋。 石屋前有一小块平整的雪地,中央摆放着一副石刻的棋盘,棋子散落,似乎主人刚刚离去。 叶星澜屏住呼吸,靠近石屋。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蒲团,四壁空空,唯有墙上悬挂着一幅墨迹已有些年头的字: “道心惟微,一念守静。” 字迹瘦硬,透着一股孤峭之气。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随意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册,并非道经,而是一本……手绘的星图。星图旁,还有几页散落的笔记,上面勾勒着一些类似山川脉络的简图,那走势…… 叶星澜瞳孔骤缩,猛地取出怀中的残片对比。 虽然简略,但那笔记上山川走向的起承转合,与残片边缘的某处纹路,竟有五六分神似! 心脏狂跳起来。这位守静师叔祖,果然与“山河社稷图”有关!他是在研究,还是……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叶星澜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昨夜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立于石屋门口。守静道人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目光扫过叶星澜手中的残片,又落在那本翻开的星图笔记上,并无丝毫意外或是恼怒。 “藏剑山庄的轻功,尚可。”他淡淡开口,声音如同这山间的风雪,不带情绪,“玉衡子让你来的?” 叶星澜握紧残片,强自镇定:“晚辈冒昧前来,只为一事。前辈……是否认得谢无羁师兄?” 守静道人的目光终于与他对视,那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星河流转,又归于沉寂。 “他是我的弟子。” 叶星澜心头巨震。谢无羁的师父不是清虚真人吗?怎会…… 守静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缓缓走入石屋,指尖拂过那本星图:“清虚授他道法,我传他剑理与……星弈。他身负之秘,关乎纯阳,亦关乎天下。你手中的碎片,是缘,亦是劫。” 他转过身,凝视叶星澜:“无羁此刻,应在无相楼‘渊狱’之下。” “渊狱?”叶星澜急道,“在何处?如何才能救他?” “渊狱入口,飘忽不定。”守静摇头,“唯有‘钥匙’方能定位。” “钥匙?” 守静的目光再次落向叶星澜手中的残片,意有所指:“图卷所指,即是‘锁孔’所在。欲救无羁,需先寻得‘山海之源’的踪迹。无相楼擒他,亦是为了此物。” 叶星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救谢无羁,就必须继续深入这“山河社稷图”的漩涡! “为何告诉我这些?”他声音干涩。 守静道人望向窗外苍茫的雪山,背影孤绝。 “因为能拿着残片走到我面前的,只有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也因为……时间不多了。星象已乱,暗潮将起。” 他抬手,将桌上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石子推向叶星澜:“带上它,去北疆‘天隙之门’。若机缘到了,它自会指引你。记住,莫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纯阳宫内。” 叶星澜接过石子,触手冰凉。他还想再问,守静却已闭上双眼,如同入定,不再理会外界。 握着那枚冰冷的石子和滚烫的残片,叶星澜退出石屋,只觉得前方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谢无羁在魔窟受苦,而唯一的生路,却指向更危险的未知。纯阳宫内,清虚真人闭关,玉衡子态度不明,这位神秘的守静师叔祖更是讳莫如深。 他该信谁? 看着手中那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石子,叶星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如何,他必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