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肖黎已经盯上她了。”何郡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兰彧明白他的意思,要么如肖黎所说,他担起“绅士”的责任,为一个误会买单;要么他和桑晏名誉扫地。
肖黎的手段,他不是没有尝过。
兰彧自己倒是不怎么怕,只是……
兰彧摇了摇头,又笑了笑。
他融不进去别人的生活,别人自然也融不进去他的。
“夫妻关系”最终态肯定就是相看两厌、自相残杀。
“她说不想嫁给我,你也听到了。”兰彧说。
何郡:“看来桑小姐还不够融入海城的社会里,还不太熟悉这个社会的运作方式。”
一只黄色的飞蛾飞过兰彧眼前,舞着舞着飞到了凉亭挂灯上,围着炙热的挂壁蜡烛,不停地扇动翅膀。
兰彧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她不会融入的,她也不喜欢。”
何郡没有说话。
他并不了解桑家这位小姐,也不喜欢用肯定的语气去评价一个外人。
飞蛾贴在滚烫的烛身上,下一秒就被烫得飞走看一点,但是很快又巴巴地飞了回来,继续追着莹莹烛火,渴望那摇摆不定、会要命的热。
一滴烛泪滴了下来,打在飞蛾半边翅膀上,飞蛾还在继续往上飞,一滴又一滴滴了下来,一片凝结后压得飞蛾直直往下掉。
悄无声息地掉在了瓷砖上,一阵夜风刮来,又悄无声息地给带走了。
愚不可及。兰彧想。
“桑家。”兰彧提起,问何郡:“情况如何?”
“这一辈应该算是海城中下一部分的了,”何郡说:“桑小姐的祖爷桑严刻还在世的时候,桑家还有点声望。自桑严刻去世后,那年是桑允继位,桑允性格守城,他自己不喜欢出面去争名夺利,他喜欢让别人帮他去争去抢,他就坐收。桑允结过两次婚,头婚是夏家的女儿夏月,难产九死一生生下了桑酌,那孩子是个强势外向的,在外面有些风声,不过后面意外丧生了;夏月难产去世后,桑允很快又和赵家旁支的女儿结婚了,生下了俩个女儿,其中一位便是桑晏小姐。”
“桑酌……”兰彧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意外丧生?什么意外?”
何郡:“据说是骑马出的意外。”
何郡和桑允、夏月这一辈是同龄人,也就了解得比较多,加上有段时间,他还在国内,住在自家庄园里,桑允经常拎着鱼竿过来钓鱼,言谈之间也会提到夏月、桑酌。
他也就捉了几个关键词随意听了听。
倒是后面那段婚姻的赵莀及其俩个女儿,何郡甚少听桑允提起只言片语,他没这个八卦心思,更不会私下去打听,所以始终不太了解。
刚刚咂一碰见,他还认不太出来那位小姐居然是桑允的女儿。
兰彧这般问起来,他就把知道的,还记着的一股脑全都告诉了他。
兰彧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我见过他,”兰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两年,不,是三年前,在詹霈家里。”
詹霈家族里有近一半的家族成员是外籍人士,就连詹霈自己也是落的外籍,归根结底还是由于詹霈特殊的家族产业。
詹霈祖母靠博、彩发家,更有不计其数的赌场,明面上都是供富家子弟消遣逗趣的俱乐部。
在海城盘根错节的势力保护下,詹家一直过得不温不火。
詹霈出生的时候,风水先生说水能发财,这才给她取了一个带水的“霈”,果然如风水先生所言,詹霈名字一落户,詹家产业如乘龙之势,第一年稳打稳扎,第二年压对了海城政策,第三年开始往后逐渐站队,没想到还是让詹家站对了人,从此一帆风顺、拿古代的话来说就是披了一件“黄马褂”了。
过去几年里,詹霈祖母逐渐放权退位,把远在海外的詹霈给喊了回来,越过父母叔伯这辈,直接继位詹家。
而兰彧出于某些原因,跟詹霈关系不错,经她所托,近年来也是一直密切关注着詹家这些场所。
“有天晚上,桑酌带着几个朋友来了詹家的俱乐部,碰巧那天我也在那里。”兰彧接着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球,打得不太好,很激进冒失,打着打着就带着他三五个朋友来找俱乐部经理说想要特殊服务。那段时间正是换届的关键时期,詹家跟了主的,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拖后腿,早就关了所有的。经理肯定拒绝了,但桑酌可能觉得是丢了面子吧,在他朋友面前下了脸,心里有火,就打了经理一拳,闹出了不少动静。最后俱乐部的负责人找到我,拜托我过去劝和一下。我本来就答应了詹霈帮她看几眼场子,那俱乐部还有我的股呢,加上经理平日还给我跑了不少腿。”
“你答应他了?”何郡皱着眉头问。
“怎么可能,”兰彧摇了摇头,“我像是那种人吗?”
何郡轻笑,“你自己肯定不是。但你嫌麻烦,大多都会视而不见,随便打发。”
“我要是嫌麻烦,那一早就不会答应负责人。”兰彧说。
何郡:“接着说,你对他怎么样了?”
“私底下尽量客气地拒绝了他,但他……”兰彧像是想起了什么,不住地摇了摇头,“信用很差。”
“生气了?还是出尔反尔?”何郡猜道。
“都有,”兰彧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觉得可笑、荒谬,“他见我出来了,一直点头哈腰,说好好好,给我添麻烦了,说不知道我在这里。结果我刚转身还没走多远,他就突然跳起来又给了经理一拳,把经理的眼镜都给打到我脚边了。”
“我就让蓝一控制住他了,他跟磕了药一样,甩着臂膀就要挥打蓝一,状态跟我在西班牙看的斗牛没什么区别。”
“我看着很嫌烦,就让蓝一看着办,不许他在詹家地盘里闹事。蓝一把他摔在地上,捆了起来,他才不挥拳了,嘴角溢出一点白沫,死死瘫在地上。”
“我见过很多醉酒的男人,”兰彧脸上微微露出一点厌恶、嫌弃,“但没见过哪个像他这样,说发疯就发疯,毫无体面。”
何郡轻笑出声,“或许他家有这个基因,桑允相处起来也是喜怒无常的。”
“……”兰彧酸溜溜地说:“谢谢你的提醒啊。”
何郡:“嗯?”
兰彧生无可恋,“谢谢你给我打的预防针,要是日后我的后代也这样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我也不就会那么大惊小怪了。”
何郡憋笑,“又没有小龙人的基因,哪来的犄角、尾巴?”
兰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我说的是恶魔。”
“我深深怀疑桑家有恶魔的基因。”他又说。
何郡又笑出了声,“依我看,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我相信你,小彧。”
何郡完全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家里虽然也喧闹、吵闹,但又很稳定。父母、夫妻、孩子、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都很好。
“还有,”何郡:“我不觉得桑晏小姐像恶魔。”
兰彧回想了一下刚刚,可耻地默认了。
“是,”他承认道:“她像树懒。”
闪电树懒,懒懒的。
但是他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闲情雅致去看一只树懒爬过马路。
兰彧用大拇指。食指捏了捏鼻梁,心累,咕哝了几句。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一只飞蛾飞了过来,乐此不疲地飞向那抹诱人的烛火。
可惜,总是不长教训。
基因里让它们痴迷光热,却不让它们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更是热闹,飞蛾的翅膀被烛火烧到了,很快就燃了起来,这个不知死活的生物最终变成了一缕闷烧的灰烬。
怎么会这么蠢?!兰彧看得更生气了。
又烦躁又气恼,心头一团糟线团,都不知道结在哪里。
“你知道现在桑公馆是谁主事吗?”兰彧突然问。
何郡:“桑诺。桑允的胞妹,桑晏小姐的亲姑姑,海城颇负美名的名媛。”
兰彧知道她,“那个很聪明厉害的女人。”
“是啊,”何郡说:“在日薄西山的今天,能把儿子给安排进兰氏国际银行,担任要职,让女儿跟施家联姻,她所付出的心力,可不一般。”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桑家在桑允在世的那个阶段几乎已经入不敷出了,全靠吃老本。后面夏月离世,夏家撤资,桑允整个人心气都散了,活也不干,没事儿就钓钓鱼,把桑酌推出去给干事儿当家,结果显而易见,桑酌更加不是这块料子。之后,又是桑允赵莀夫妇离世,桑酌意外丧生,清点遗产份额的时候,法院一查,桑家产业几乎崩盘,还欠了很多外债。
桑诺直截了当地申请了破产,保全了部分资产不外流,后面一步步把桑家给养了起来。
兰彧问出了比较关键的一节,“你觉得桑诺她会同意吗?”
“不好说,”何郡:“桑诺性情比较强势,如果她觉得她能在这件事上占据主导地位,有主动权,那估计不太会反对。”
兰彧:“我还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呢。”
何郡:“……”
我不了解桑晏小姐,还是比较了解她亲姑的。
“她亲女儿都跟施家的联过姻了,那这次跟兰家的,有没有主动权,她会不知道吗?”兰彧漫不经心地问。
何郡:“可是据我所知,当年桑诺还没跟她丈夫离婚,施家在当时还是跟她丈夫从一个部队出来的。再来,施家小子那会儿求娶桑诺的小女儿,天天跟着人家跑前跑后、端茶送水、车接车送,跟情敌打架一月登十次头版头条,最后雨夜机场下跪求婚这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兰彧:“……”
何郡摸了摸鼻尖,“兴许桑诺想的并不是她本人在这场婚事里拿着什么主动权,而是桑晏小姐,重点在她身上。”
“桑晏小姐要站着主位。”何郡:“小彧,你要跟施家小子学吗?”
兰彧:“……”
不想说话。
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