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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前世纠葛上

作者:原生纯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初见云潇时,他总带着种润物无声的妥帖。


    随口提过一句父亲爱喝的雨前茶断了货,三日后,东宫的内侍便捧着茶盒上门,说是殿下寻来的新茶,让我转呈给阿爹。


    茶盒里还压着张纸条,字迹清隽:“试了几种,此款最接近记忆中滋味,或有偏差,望勿嫌。”


    将茶奉给阿爹时,他摩挲着茶盒上暗刻的云纹,对我叹了句:“东宫那位,心思细得不像个储君。”


    我没接话,他确是如此。


    他从不说热络的话,却总在细微处让人避无可避。


    想起生辰的时候,在宴席上多看了两眼舞姬鬓边的琉璃珠,不过半月,便收到个锦盒,里面是串打磨得圆润温润的琉璃手串,颗颗都比那日所见的更剔透些,附的纸条上写着:“顽物,或可配你的新裙。”


    那日随阿爹入宫谢恩,恰逢他在御花园看书。


    青石板路尽头,他穿着月白常服,袖口沾了点墨痕,见我来,竟放下书,问我:“前几日见你在府门前喂那只三花猫,是不是总来讨食?”


    我怔了怔,那日不过是出门买胭脂,见街角瘦骨嶙峋的花猫可怜,便分给它半块桂花糕,竟被他看在了眼里。


    “是呢,瞧着怪可怜的。”


    他听着,嘴角似乎微微扬了扬,目光落在我袖口沾着的一点猫毛上,许是方才出门时被那花猫蹭上的。


    没等我拂去,他已转头对侍立的内侍吩咐:“把前日备好的那箱小鱼干取来,送到沈小姐府上。”


    我正惊讶他一个太子,竟连这个都备着,就见内侍很快搬来个描金木箱,打开时满箱银亮的小鱼干透着鲜香。


    “鱼干需每日晒半个时辰,防回潮。若猫儿不爱吃,让内侍来东宫取些鲜鱼羹的方子。”


    “太子殿下竟连这个都知道?”


    云潇似乎和我见过的那些世家子弟不太一样。


    他似乎被我直白的疑问逗笑了:“前几日处理江南漕运的折子,见有奏报提及渔民晒鱼干的法子,便多留意了些。”


    我眨眨眼,漕运折子和猫吃鱼干,这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竟被他串在了一起。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目光落在我鬓边,忽然道:“你这支银簪,样式倒别致。”


    那是支极简单的素银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木槿花,我摸了摸簪子笑:“太子殿下好眼力,这是我阿爹特意让人照着府里的木槿花刻的。”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声音听着温和:“木槿朝开暮落,却能连绵绽放,倒是比那些一季便凋零的花更有韧性。”


    “木槿花虽不似牡丹华贵,却能在寻常院落里扎根生长,岁岁年年。”他目光落在我发间那支银簪上,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些,带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就像你。”


    我吓得下意识后退半步,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沈曦。”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妥帖的词句,最终却只是直白地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不是因为你是沈将军的女儿,只是因为你是沈曦。”


    风卷起他的衣袂,也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盛满期待的眼眸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发不出声音。


    怎么说呢?说他狩猎场那次,他护着我和阿兄避开危险,那份沉稳让人安心?说他寻来的雨前茶,恰好合了阿爹的口味?还是说他送的琉璃珠好看?这些都是真的,他待我好,好到让我觉得,有这样一个人记挂着,是天大的福气。


    “太子殿下,可否……让我考虑一下?”话刚出口,我就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眼里的光亮似乎黯淡了一瞬,却很快又漾起温和的笑意,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失落只是我的错觉。


    “自然。”他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些距离,语气依旧从容,“这种事,原该给你足够的时间想清楚。”


    我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心里发堵,像是有团棉花塞在那儿。


    “那……我先告辞了。”我福了福身,转身时脚步有些踉跄。


    马车上,阿爹问我:“太子殿下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愿不愿意做太子妃。”


    “哦?那曦儿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阿爹,女儿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他很好,好得让我挑不出半分错处。就像……阿兄总会记得我爱吃哪家的糖糕,会在我闯祸时替我瞒着阿爹,可若是要做太子妃……”


    我忽然说不下去了,想起他看我时的眼神,那样认真,那样恳切,里头藏着的情意,我不是不懂,只是接不住。


    回到府中,三花猫又蹲在墙头叫。


    我抱着它坐在石阶上,看它小口啃着东宫送来的鱼干,忽然想起云潇说的那句“只是因为你是沈曦”。


    夜风掀起衣角,我摸着发间的木槿簪,心里乱得像团麻。既怕辜负他的心意,又怕勉强自己,更怕……若是拒绝了,连这份像兄长般的亲近,都要失去了。


    阿娘也说,太子这样的人,对你大抵是喜欢了,是个良人。


    三花猫舔了舔我的手,湿漉漉的鼻尖蹭得人发痒。


    第二日清晨,侍女来报,说东宫送了盆木槿花来,就栽在昨日我喂猫的石阶旁。花盆里压着张纸条,字迹依旧清隽:“不急着答复,想清楚就好。只是这花,总觉得该种在你院里。”


    我踩着露水走到石阶旁,木槿花盆是素净的青釉色,花瓣上还沾着晨雾凝成的水珠,粉白相间的花朵在晨光里轻轻颤。蹲下身摸那纸条,纸面带着点湿润的凉意,倒像是他特意选了清晨送来,怕日头晒坏了花。


    “小姐,这花瞧着精神得很呢。”红袖蹲在我身边,伸手拂去叶片上的浮尘,“东宫的人说,这是太子殿下让人从江南移来的新品种,花期能比寻常木槿长上半月。”


    暮色降临时,木槿花又开了几朵,粉白的花瓣映着晚霞,倒比昨日更艳了些。


    我摸着发间的银簪,忽然想着,或许有些情意不必急着分清是兄长还是别的,就像这花,慢慢开,慢慢等,总会等到心明眼亮的那一天。


    我提笔写了张回帖,只在纸上画了朵小小的木槿花,让内侍带回东宫。


    后来的事,倒像是水到渠成。没过多久,我成了太子妃,再后来,先皇龙驭上宾,云潇登基为帝,我也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后。


    入主中宫的那些日子,他待我依旧是那般妥帖。


    “还是觉得,该给你些像样的首饰。”他替我把步摇簪在发间。


    月光落在他发间,也落在我鬓边的步摇上。


    他眼底泛起笑意,像初见时那般温和:“都戴着吧,我的皇后,既配得上珍珠的华贵,也衬得起素银的清简。”


    直到元静娴的出现……直到边关传来急报,沈家被冠上通敌的罪名……


    我跪在雪地里,看着东宫方向那盏始终亮着的灯火,才猛然惊醒——那些细致入微的好,原是裹着蜜糖的钩子,勾得我放下戒心,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曾是我以为的归宿,如今看来,不过是引我入局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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