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盛桓的拐杖重重顿在地板上,终究是没再落下。靳言勋他怎么也没想到,赵疏桐会用身体硬生生扛住怒火。
赵疏桐缓缓从靳言琛身后抽身,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想靠这点疼分散背后那火烧火燎的灼痛,可肩胛骨传来的钝痛大片地漫上来,让她呼吸都发紧。
靳言琛倏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密密麻麻的疼从心口蔓延开来,想问她怎么样。
赵疏桐恰好抬眼,撞进他盛满担忧的眼眸里,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然后挺直脊背,转向靳盛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爷爷,对不起。”她深吸一口气,后背的疼让她话音发紧,“您交代给我的,我没有做到,他们还是动了手。就这一点,我该向您道歉。”
说完,她忍着背上牵扯的剧痛,深深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时,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谁都没料到,下一秒,她膝盖一弯,“咚”地一声也跪下了。
“赵疏桐!”靳言琛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想去扶。
靳盛桓皱紧了眉,拐杖在地板上点了点:“桐丫头,起来。”他语气沉了沉,“这不是你的错,犯不上把自己搭进来。”
“爷爷,靳家人每走一步都在为家族考量。”赵疏桐抬起头,眼眶泛红却没掉泪。
“集团百年不衰,何尝不是一代又一代,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我们都忘了,高门里的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在利益面前,他们俩选了家族以外的情感。因为在他们心里,有些东西比利益更该珍惜。求您……原谅这一次吧。”
赵疏桐脆弱的声线布满整个老宅,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老爷子沉默良久,最终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桐丫头,谢谢你点醒我。你啊,是在一点点弥补他们的遗憾。”
“他们俩的母亲走后,是我逼着他爸另娶,阿琛才跟他爸生分了这么多年……我糊涂啊!当年也是我,非要刚成年的阿勋进集团,却从没问过他真正想学什么。”老爷子叹了口气。
“孩子们,是我这个老头子做错了。”他抬眼看向两个孙子,“你们……勇敢去做吧。”
“去吧,先去看看伤。”老爷子转过身,拄着拐杖慢慢挪到窗前,背影佝偻了不少。
“谢谢靳爷爷。”
赵疏桐撑着地板想站起来,可刚一动,背上的疼和膝盖的酥麻瞬间扑开,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赵疏桐!”靳言琛眼疾手快,冲上去稳稳接住她,“你醒醒,我送你去医院!”他打横抱起她,转身就往外跑。
靳言勋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跟上:“我开车送你们!”
靳盛桓站在窗前,看着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对旁边的管家说:“把我电话拿来。”
拨通赵岩东的号码时,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歉意:“岩东啊,对不住,桐丫头在我这儿受了伤……”
车里,赵疏桐侧靠在靳言琛怀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一遍遍低喊:“赵疏桐?桐桐?”
女孩睫毛颤了颤,呢喃着说了句什么,声音轻得像梦呓。
靳言琛凑近了才听清。
——“原来爷爷生气的时候……这么凶啊。”
“是不是很疼?”靳言琛看着她冷汗浸透的衣领,自己眼泪没忍住,“啪嗒”一声落在她发顶。
他搂紧她,手却抖得厉害。
偏偏赶上晚高峰,车堵在半路,寸步难行。靳言琛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车流,额角青筋跳了跳:“我背她跑过去!”
“你忘了自己后背也有伤?”靳言勋一把按住他,“我来!”
靳言琛想也没想就回绝:“不行!”他语气坚定,没半分商量的余地。
最终,靳言琛还是背着赵疏桐下了车,一步步往医院跑。
他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没敢停,嘴里不停地喊着:“赵疏桐,跟我说说话。”
赵疏桐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到了医院,看着她被推进急救室,靳言琛才发现,女孩的薄衫上,已经沾了他后背渗出的血迹。
他就守在门口,背脊挺得笔直,像尊不会动的石像。有护士路过,看见他黑短袖上洇开的血渍,忍不住提醒:“先生,您后背的伤得处理一下了。”
靳言琛声音沙哑:“谢谢,不用了。”他的视线没离开过那扇门。
没过多久,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患者没事了,肩胛骨区域受到挫伤,疼痛感刺激得她短暂晕厥,已经处理过了。好好休养就行,问题不大。”
靳言琛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他抬手抹了把脸,对着医生连声道谢:“谢谢医生,谢谢您……”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岩东和徐蕾快步走来,身侧跟着徐清林和徐夏青。
徐清林一眼就认出靳言琛,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靳言琛的衣领,拳头在半空攥得死紧,差点就挥了下去。
“清林!住手!”徐蕾厉声喝止。
徐清林狠狠松了手,没看靳言琛,径直往病房走,肩膀撞得靳言琛踉跄了一下。
徐夏青路过时,眼神冷漠地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嘲讽:“保护不了就趁早放手。”
靳言琛垂下眼,对着赵岩东和徐蕾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里满是愧疚:“叔叔阿姨,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受伤。”
徐蕾摇了摇头:“这是桐桐自己选的路。”
“你也快去处理伤口吧,别硬撑着。”
靳言琛刚走了两步,后背的剧痛突然窜上来,手臂一阵发麻,眼前发黑,“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当晚,靳盛桓亲自来了医院。
……
赵疏桐醒来时,窗外已经黑透了。她动了动手指,后背的疼还在,却轻了些。
想起下午的事,她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刚踩在地板上,病房门就开了。
徐清林走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赵疏桐!你不好好躺着,下床做什么?”
“我伤的是背,又不是腿,没那么娇气。”赵疏桐想笑,可看见徐清林紧绷的脸,还是乖乖坐回床上,小声嘟囔。
“我知道你想干嘛。”徐清林双手抱胸,在她面前站定,一向吊儿郎当的人,此刻正经得吓人,“想都别想。”
“赵疏桐,还想跟我犟?”徐清林语气沉了沉。
“我就是想谢谢他……不,是谢谢我的救命恩人。”赵疏桐咬着唇,声音低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的救命恩人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他们靳家的恩人。”徐清林放软了语气,却没让开,“你现在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但你要是不听话,以后能不能见到他,我可不敢保证。”
“哥!你说什么呢!”赵疏桐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徐清林一把拉住她:“我保证,他现在没事。”
“那我去外面透透气总行了吧?”赵疏桐退了一步,眼神里带着恳求。
徐清林看了她半晌,终是妥协了:“我和你一起。”
……
晚上,靳言琛包扎好伤口,悄悄走到赵疏桐的病房门口。徐夏青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见他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料到。
“她……怎么样?”靳言琛的声音还有些哑。
“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徐夏青语气平淡,没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靳言琛还想说什么,病房门突然开了。赵疏桐和徐清林走了出来,女孩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袖子空荡荡的,显得人更瘦了。
徐清林看见靳言琛也愣了一下,随即拉过徐夏青:“老徐,走,去给傻丫头拿药。”
他硬拽着徐夏青往前走,回头给了她一个眼神,像是在说“就这一次”。
赵疏桐看着她哥的背影,嘴角弯了弯,心里清楚他的口是心非。
靳言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好点没?”
“我已经没事了。”
声音撞在一起,两人都顿了顿。
对视了几秒,赵疏桐率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试探:“靳言琛,你……要不要去北城?”
言外之意,你喜不喜欢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靳言琛的声音传来,他说话时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语气里透着股生分:“我们彻底断了联系吧。”
两人之间瞬间划了道无形的线。
女孩攥紧了病号服的袖子,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想起那个“爨”字,当初故意装作不认识,没曾想……如今看来,竟是给自己埋下的致命一击。
她强扯出个笑:“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靳言琛避开她的目光,喉结滚动着:“现在,我希望你答应我刚刚的要求。”
“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喜欢你吧?我只是想借你帮我拿回我妈妈的股份。”
“妹妹,之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
赵疏桐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嗤笑一声。她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靳言琛站在走廊的灯光里,刺眼得让她想闭眼,而她站在病房门内,只有屋里昏暗的光线落在身上,像被世界隔绝开。
“滚,听不懂吗?”赵疏桐往后退了一步,“砰”地关上了病房门。
将光线和他都隔绝在外。
门内,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徐清林和徐夏青回来时,门口已经没人了,推开门,就看见她蜷缩在地上。
徐夏青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怎么了?”
“是不是他又说了什么混账话?”徐清林气得攥紧了拳头,早知道这种结果就不会让他们见面。“我去揍他一顿!”
“不用去了。”赵疏桐抬起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吸啦吸鼻子,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我明天要出院,我想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赵岩东和徐蕾来办出院手续,在医院出口的台阶上,看见了靳言琛。
他就坐在最下面的台阶上,侧身靠着栏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沾了血迹的黑短袖。
徐蕾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小琛?”
男生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他慌忙站起来,声音沙哑地喊:“阿姨。”
“怎么一大早坐在这儿?”徐蕾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
靳言琛摇摇头,避开她的目光:“阿姨,我先走了。”说完,他就离开了,脚步有些虚浮。
等他走远了,赵岩东才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开口:“他……不会在这儿坐了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