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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契(一)

作者:呛口小年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九天之上,掌管仙人历劫的刑伽紧拽手中的命盘,上一瞬还因为镇星归位而舒展眉头,下一瞬他又心生古怪。


    只因命盘之上,属于崔岭的星位刚闪烁起金芒,却又邪性地扑朔一下,仿若炭堆里明灭不稳的星火。


    见此情况,刑伽回望向自己的挚友,状若冷静地询问:“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消失的三百余日究竟发生何事?”


    “我听紫穗说你.......”


    崔岭无视来者的欲言又止,静默地用余光看向对方手中的命盘。


    与此同时,那枚象征自己的星位再次闪动,这次,那枚镇星如风中的烛焰,摇曳片刻却彻底熄灭了。


    如同崔岭这般天生地养的神明,自诞生便与日月同辉,有伴生星宿对应。


    而像眼下这样神明犹在、星象晦暗的诡事,就连刑伽也是头一遭遇见。


    崔岭貌似原地不动,手下无声并指捏诀,可他越是试图对抗,幽深瞳孔里红色便迸发出愈烈的光芒。


    而其中的纹路并非先前被辛家咒术趁虚而入时的繁复金印,而是经纬分明的红线似天罗地网般覆下,又似落日余晖般融化与他的眼底。


    刑伽侧过脸去看他,刹时便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这是血契!”


    他险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收紧的指节仿佛要将命盘捏碎:“是谁!是谁胆大包天,使用这样下作的契约之术......”


    是嫌自己活腻了吗?!


    放眼仙魔两界,刑伽竟想不出会有谁妄图像驯服一头灵畜、收服一柄灵器一般,来挟持一位神明!


    “血契......”


    视线凝在指尖,那处曾经取过凡人心头血的位置上,崔岭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念在当初趁虚而入将他封印的人是辛峥嵘便留下辛家唯一的后代。即便对方区区凡人也想与自己攀上姻缘,崔岭也不过在最后一刻才戳破此人妄言。


    哪知,凡人之卑劣远超自己认知。


    指腹之处,似是仍残留那人心头血的温度,崔岭的面色却越来越冷。


    “此契可有解除之法?”崔岭不是不知血契一旦落成,施契者便与受契者异体同命,注定不能背离。


    可他方才脱离封印,便再受缚于血契,还偏又是那辛家!


    这次,又要忍几个百年?


    不等刑伽回答,崔岭咬牙唤出本命法器。


    刹那间,九重天上云雾翻滚,仙人纹丝不动的衣摆随之吹荡,而一柄携着夺目金芒的金轮如同骤升的残月般高悬于崔岭头顶——


    那是万物混沌时,盘古劈天凿地用的神斧所剩陨铁铸就的最后之物。


    刑伽看着被强行从对方身上逼出来的血线与本命法器,表情瞬变。


    崔岭这是要强行破契了。


    “不可!”


    “有何不可?”


    “血契除了施契者主动解除,受施者强制破契只怕会遭反噬。”


    施契者......


    崔岭拧眉,脑海中闪过辛南烛最后落泪时假惺惺的摸样,心脏倏地收紧。


    着实卑劣!


    那头,刑伽揣摩着他眼底化不开的郁色有些搞不懂往日不理凡事、向来冷静自持的崔岭如何变得此般武断决绝。


    随后他的视线被命盘上镇星星位上隐现的红色光雾吸引。


    这下,饶是心中做好万般准备的刑伽也踉跄一下。


    竟是红鸾星动,情劫将至吗?


    他颔首掐指,无可避免地将这古怪的血契与崔岭的情劫联系到一起,却始终想不出该如何劝告对方不必白费功夫。


    天命注定,他崔岭必有此难。


    思索片刻,刑伽正欲开口,却见那本命法宝的金轮急剧攀升后陡然直下,冲那密密匝匝的红色血线劈砍而去。


    他心中咯噔一响,本以为即将酿成无法转圜的祸患,可那金轮在距离血线不到半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同样错愕的还有崔岭本人。


    金轮凝滞在空中的时间越久,他脸上的神情就越发凝重。


    他眉宇见的戾色还未完全展露出来,肺腑突然翻滚出排山倒海般的痛意。


    待一口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后,崔岭刀削斧凿的冷峻五官已然有了逐渐狰狞的迹象。


    刑伽再次掐指,声音倏抬高:“怕是与你结契之人正在遭难。”


    他话音刚落,身侧的崔岭骇然掀开眼睫,被掩在之下的瞳孔震颤一下之后重新被暗色淹没,以致于刑伽无法从中辨认出任何情绪,却又觉得眼下的崔岭比之先前更加不同。


    具体何处不同,他说不出来。


    随后刑伽将命盘收回识海,深深叹了口气:“纵使我千般不愿,眼下情形只怕还需你回到结契之人身边。”


    咳血之人微一抬眸,泛着冷光的双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警告意味,仿佛一息间重变回高高在上、冷漠无匹的神明。


    “绝无可能。”


    崔岭断不能再允许自己回到那人身边。


    ——


    与禹国一衣带水的邻国昌建边陲之地,看似破旧的酒肆却挤满锦衣华服的氏族子弟,其中最当首的一位坐在金丝银线的软榻上,从不正眼瞧人。


    “凭你也算个什么东西,胆敢用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骗仰椿宗的入门拜帖。”


    而他所谓鸡零狗碎的东西,被一方布帕包住,其中的金银虽被绞碎放在寻常人家也够几年吃喝。


    无耻。


    浑身粗布的少女顶着满脸脏污,冷冷移开脸。


    怎知那姓席名九芝的华服男子还在看她,眼神默不作声滑过她未曾抹灰的那截下巴,喉结上下一滚。


    他左手边的仆从噙着笑,瞬间会意,视线落到少女腰间的系带上突然开口:“若添上你那颗东珠,也未必不可。”


    辛南烛呼吸一顿,手掌当即落攥紧珠子,这力度倒不像保护什么心爱之物,反像是有仇。


    仆从见她并未拒绝,面上露出轻浮的笑意:“不过嘛,还得让我家少爷亲手来取。”


    轻飘飘的暗示,足以令在场所有人浮想联翩,遂传来更多不堪入耳的耻笑。


    好心的伙计在无人察觉的角度轻扯了下少女的衣角,提醒她万万不可再上当。


    令他惊讶不已的是,眼前落魄不堪的少女轻笑一声,半点也不扭捏地行至那人跟前,似是为了那入宗门的拜帖早已走火入魔,竟愿意当众受辱。


    席九芝抬眼间就见那枚用红绳穿着的东珠晃了一下,恍惚间全没心思怀疑这周身破破烂烂的乡野村姑怎么会得来此物。


    最令他莫名其妙的是,此女分明在周遭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走来,神情却不带半分忐忑、懦弱,除了过分弱不禁风和清瘦,倒叫他瞧出几分清高傲骨。


    偏对方身上隐约浮现的那抹药香让他忍不住一嗅再嗅,似是有瘾。


    席九芝喉头发干,开始左顾右盼。


    他原不想便宜酒肆围观之人,不曾注意那双凑近的美目眼波流转时,眼角眉梢迸射出锐利的狠劲儿,短暂呆愣之后,面上猛地一痛,已然留下五道暗红的抓痕。


    周围仆从惊叫出声:“少爷!您没事吧!”


    很快有人怒骂:“快,快给我逮住那个贱人!敢抓伤少爷定得,给我打,往死里打!”


    辛南烛腹中当即一痛,随即抱肩蹲在原地。


    密密麻麻的拳脚落在她的肩头、后背,无人察觉,少女蜷进胸口的脸庞并没因为吃痛闪过半点难过,只是一点点渗出的血迹修饰在她姣好的唇角上,宛若沉落着微妙的死影。


    不过世人的心境当真是捉摸不透的东西,辛南烛不止一次在逆境中觉得粉碎自己尤其痛快,却又在看到恨不得攥进手心的东珠后极不甘心!


    她此生所有的痛苦,一半由吃人不吐骨头的辛家给与,一半由那人造就。


    可凭什么?


    他崔岭要自己背负所有,用之则弃?!


    凭他是那不可一世,睥睨众生的神明吗?


    辛南烛思绪中的念头乍起,沉闷的胸口便犹如被钝器猛击过一般,又沉又痛,连同全身筋骨都仿佛被尽数敲碎。


    忽地,她毫无预兆地仰起脸来,闪动的眼神锁定席九芝面前的拜帖——


    只要有了此物,便能踏入仙宗、拜入仙门。


    便能......离那人更近一步。


    “崔岭.......”


    事到如今,那人离开已有月余,辛南烛念及这个名仍会心如刀绞、倒抽口冷气。


    不过眼下的情景,除了这般她再也想不出他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过去不知多久,辛南烛缓慢开启唇齿,发现自己连最后发声的力气也无,只见她放松护住后颈的双手,似是束手无策,又像心灰意冷。


    直到,喧嚣的酒肆瞬间寂静无声——


    从门口处背光而来的身影掀起劲风一阵,叫所有人视线凝滞在他平平无奇的面庞上。


    但来者身上有种特质:即便布衣加深、其貌不扬,简单一眼就令人滋生出想要仰望的念头。


    男子掠过众人,皱眉俯视浑身脏污的少女。


    视线相接少顷,辛南烛眼眸被泪水浸亮。


    那个无数次绕在嘴边的名字到底没能说出来。


    男子视线扫过桌上的拜帖,迟疑一瞬,沉声开口:“你便这般想入仙门?”


    少女忽地沉默。


    当她再度将视线偏过来几分,眼神中夹杂一抹状似冷淡的不屑。


    “你若就此放弃,我便救你性命。”


    有那么刹那,这位陌生男子语气中的倨傲和冷漠令辛南烛心脏重新开始绝望地跳动。


    但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阵呛咳后哂笑出声。


    “我认得你吗?”


    来者貌似茫然地僵立,少女微弱而恹恹的声音再次喷薄在他耳迹。


    “我入不入仙门,生亦或死......


    又与你有何干系?”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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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血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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