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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

作者:竹林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61章 第 161 章 费尔南设计陷害阿里总……


    回到巴黎的感觉比想象中的好, 连污染度让零几年的北京都自叹不如的空气都好闻了些。


    “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到家的珍妮把帽子递给笑着迎上的芳汀,抖掉一身的风尘仆仆,“神父呢?”她一边往楼梯处走, 一面提醒公寓的人,自己回了。


    “听见了,听见了。唉!你是要把屋顶掀了。”神父下来将珍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还顺利吗?”


    “顺利, 只是遇见些奇怪的人。”珍妮同神父进了客厅。当初买的瓷杯子又多了几张熟悉的像,显然是把阿贝拉、芳汀、珂赛特与伽弗洛什刻上去了,还差一人就凑成两套。


    “什么人?”


    “唐格拉尔先生。”


    神父倒茶的手微微一顿:“他怎么跑索漠城了?”


    “还不是为军需的事儿。”


    “我记得你拒绝了他。”神父表情严肃起来, “你跟他有过节。”


    “是他一直缠着我。”珍妮瘪了瘪嘴, 很委屈道, “我后悔开罐头厂了,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她咬着指甲,习惯性地找神父分析, “他说德。费罗伯爵夫人想为陛下分忧,要给希腊战争的士兵送批军饷。”


    神父以为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她是过得太舒服了,非要表现一下?”


    “可能。”珍妮不懂宠妃的操作,但东有栗姬,西有杜巴丽, 德。费罗伯爵夫人也不算离谱, 至少跟前辈相比,她还是有一点数的。


    前提是别折腾到珍妮头上。


    “伯爵夫人把任务甩给唐格拉尔,唐格拉尔又甩给了我。”珍妮喝了口茶, 烫得搁那儿疯狂吐舌,“太不顺了。”她把杯子放下,翘着二郎腿, 两手搁在膝盖上,“我该怎么办?任劳任怨地满足他?还是趁机报复一下?”


    “嗯……”神父也是思考起来,不过他一边思考,一面偷瞄珍妮的脸色。


    过了会儿,神父用三分肯定,三分好奇,三分担忧,一分无语的口气问道:“你有想法?”


    珍妮的眉毛动了下:“很明显?”


    “还真有?!!”神父几乎跳起来道,“疯了,你真的疯了。”他捏住珍妮的脸,后者疼得咿呀哇呀的叫。


    “轻点,轻点。”珍妮握着神父的手腕,泪眼婆娑。


    “轻点你能长记性吗?”神父比珍妮还急,额头上很快留下了汗,“那可是唐格拉尔。”爱德蒙慎之又慎的死仇。


    珍妮这厮儿胆大包天,居然想阴唐格拉尔。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神父的手里救下红肿脸颊的珍妮口齿不清道:“我有法子。”


    然后又挨了记暴栗:“你有个锤子的法子。”


    “痛啊!听我说完再动手打我。”珍妮的眼泪又出来,“犯人都有申诉的权力,你得让我解释一下。”


    “好吧!”神父盯着珍妮得眼睛,坐回去后挥舞拳头,“解释吧!”


    珍妮灌了口放凉的茶水,缓了气,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


    ………………


    自被并入奥斯曼起,希腊的地上,硝烟味就没有散去。花香与海风夹着淬血的烟味,与橙花香诡异地混合在一起,弥漫在阿里·铁贝林总督的笔尖,在他绷紧的神经上擦拭松油,使其别太快断裂。


    城内,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对死亡的麻木让其失去投降的勇气。


    在这困难又绝望的日子里,女儿海蒂是阿里总督的唯一慰藉。老来得女的总督非常宠爱这个女儿,称她为“我的天使”,“我的苏丹娜”。


    总督是个刚强的人,以不屈不饶为个人箴言,但在女儿的笑脸下,连炮弹都破防不了的硬汉的心正柔软起来,升起想立刻投降的罪孽欲望。


    他是总督,将军,也是父亲。他的女儿不该在这里过完悲剧的一生,她应该在鸟语花香的花园学习音乐,得到最好的贵族教育。


    阿里总督胡思乱想着,甜蜜的安慰上裹满忧愁。


    他看向府邸外的人,想着谁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会不会在下次战斗里丧命,与亲人天人永隔。


    阿里总督想入非非时,有人敲门,得到许可后轻声进屋。


    “总督大人。”是费尔南·蒙代戈,一位颇有手腕的加泰罗尼亚裔法国军官,此刻正深得宠信,不仅替总督代理外交事宜,更是能自由出入总督内室,以便阿里即刻了解各方反应。


    在阿里帕夏这个精明能干的老总督这儿,一个基督徒能获得信任是很不易的。盖因其宠爱的少妻凡瑟丽姬是天主徒,除了基督世界,没人能在奥斯曼的攻击下给予帮助,所以在亚尼纳堡里,基督徒的数量与日俱增,这让包括守火人在内的阿里旧部惴惴不安。


    “别忘了基督徒在十字军东征时惹出的事儿。”收火人警告总督,“他们洗劫基督徒的城市,对教胞的伤害远胜**。”


    阿里总督看了眼亚尼纳堡的人,苦笑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守火人沉默不语,鞠躬后悄悄离开。


    费尔南在异国他乡获取地位,人们说他西班牙的波拿巴,他嘴上诚惶诚恐,心里却非常受用。久而久之,费南多的眼里燃烧着对财富和未来地位的无尽贪婪。阿里总督占优势时,他尚能克制,但悲观的战线让他开始摇摆。奥斯曼的人也没了耐心,除了在军事上继续进攻,还走外交的路子腐化一切可腐化的人。


    “看着阿里总督的金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东方绸缎,您就没想过这一切可能属于你。”奥斯曼的使者嘴如蜜糖,吐出的却是有毒的话,“想想看吧!那里的财宝拿一点就吃穿不愁。只要您略略抬手,阿里总督的财宝就都是您的,您还能得到苏丹的赏赐,以英雄的身份荣归故里。”


    “失败的英雄?”费尔南已经心动,但仍表现得十分正经,“不行,阿里总督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这么对他。”


    他犹豫了会儿,装得不经意又诚惶诚恐道:“他旧部众多,忠心耿耿。阿里总督是个骄傲的人,破城后不会苟活,但他会为妻女留下一条生路。”费尔南盯着使者的眼睛,令后者感到一阵心寒,“凡瑟丽姬夫人是天主教徒,一旦她在巴黎揭发了我,我就再无出头之日。”


    那时就算没人在意已成废墟的亚尼纳堡,也会为法国的面子严惩犯下背叛之罪的费尔南。


    “您放心,咱里应外合,苏丹的人会悄悄处理掉阿里总督的旧部。”使者在脖子处轻轻一划,“我们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费尔南激动得绷不住脸:“包括阿里总督的妻女?”


    使者吸了口冷气。


    虽然对这种垃圾的人品不抱任何希望,但能无耻到将恩人的妻子和四岁的女儿赶尽杀绝也是绝无仅有。


    费尔南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很不对劲,咳嗽了声,轻轻道:“我是说,阿里总督的妻女也会得到安置。”


    “当然。”使者对阿里总督升起怜悯之心。他这敌人在费尔南的无耻衬托下像个善人,“苏丹会乐意接受阿里总督的妻女作为奖品。阿里总督在本地广受爱戴,海蒂作为他的独女,有助于苏丹获取当地支持。”末了,他还补充道,“我保证,凡瑟丽姬夫人和海蒂小姐都会得到妥善安排,过得像皇后一样。”


    “那就好。”费尔南装得松了口气,其实他并不在意阿里总督的妻女下场,他只在意自己的前程,以及令他垂涎三尺的阿里宝藏。


    二人分开后,费尔南习惯性地让副手送人。


    那是个律师出身的机灵,惹了大人物被送往前线。


    费尔南慧眼识珠,从人群里发掘口齿伶俐,对法律研究颇深的比尔-柏蒂-格劳,将其视作自己的心腹。


    当然,他可不是愚蠢的总督,会对手下毫无保留,所以比尔获取的信任十分有限,但这足够令基督山伯爵感到满意。


    “也许我能做的更多。”偷听到二人谈话的比尔升起上爬的野心——费尔南想借奥斯曼苏丹的力量一举成名,他也效仿一二,偷偷救出阿里总督的妻女,以拯救基督徒母女的身份荣归巴黎,成为真正的大英雄。


    对!


    他应该有这个念头。


    比尔激动得脸颊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有基督山伯爵的资金支持和人脉支持,足够在费尔南动手前把阿里妻女偷运出来。


    与奥斯曼的使者分别后,费尔南马不停蹄地去见总督,在弥漫着烟与茶的房间里看到一张焦急的脸。


    “阁下。”他声音低沉,对当下的局势十分关切,“苏丹已经等不了,我们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两周。士兵们的士气……很低落。”


    阿里疲惫地揉揉眉心:“这个不用你提醒我。费尔南,你和奥斯曼使者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苏丹同意赦免全城的人,包括您和您的妻女,守火人与竭力抵抗的人。”


    为了增加这话的说服力,他还苦笑道,“苏丹的使者和您一样疲惫,奥斯曼的宫廷……也不安宁。改革导致苏丹没精力在战争上耗费太多。”


    “奥斯曼特色。”阿里总督如费尔南预料的那样相信了他,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不过我要看到苏丹的赦免书才能相信这不是使者的谎言。”他见多了杀良冒功的事儿,“作为我最信任的使者,费尔南,还是由你和使者谈判,务必证明赦免书是苏丹的亲笔,而不是外人伪造。”


    “是。”费尔南爽快应了,转过身却不屑地瘪了瘪嘴。


    苏丹的赦免书?


    哼!


    伪造你也看不出是真是假,难道能让你活着离开?


    第162章 第 162 章 梅塞苔丝和阿尔贝到访……


    珍妮的计划很简单。


    “德。费罗伯爵想要名声, 我就给她名声;唐格拉尔想祸水东引,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支持希腊独立的基督徒们会记得巴黎的慷慨相助,但当他们收到浮有不明物的残次品时, 怒火会把唐格拉尔滚进闪着愤怒眼眸的军事法庭。”珍妮斩钉截铁道,“上座的那双绝对来自爱丽舍宫。”


    “而且还是喷火的。”神父为珍妮的妙计鼓掌,尽管它粗糙的难以启齿,“问题来了, 你如何在唐格拉尔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还用偷梁换柱?”


    “年纪大了,总是忘记重要的事。”神父敲了下脑袋,又有新的问题, “你怎么证明唐格拉尔以次充好?人家干了十几年的海上会计, 五六年的银行家。糊弄他可没拿容易, 搞不好会阴沟里翻船。”


    “所以需要合适的证人。”珍妮拿出一份草稿,“一个在国王那儿有说服力的证人。”


    “新作品?”神父接过笔记还新的草稿,翻阅后眼睛一亮:“不错。”


    珍妮的表情很是得意。


    “你何时对古埃及这么了解?”珍妮的创意一如既往地吸引人, “但这和唐格拉尔有何关系?”


    “我有告诉你伊丽莎白小姐的事吗?”


    “萨伏伊小姐?”神父一点就透,“撒丁王国是个好地方,他们要是支持希腊,西西里半岛是热烈欢迎,帮忙挡着地中海的愤怒目光。”他顿了下, 补充道, “萨伏伊家的公主没当上王后,但国王还认这个舅子。”


    “情妇与舅子,国王信谁?”


    “情妇是华美的帽子, 舅子是护喉的铁片。”神父肯定了珍妮的计划,“让伊丽莎白小姐出庭作证不是难事,但撒丁国王不好糊弄。”


    “不要紧。”珍妮自信得仿佛她是撒丁公主, “他是国王,天生看不起唐格拉尔和我。我只要说服伊丽莎白小姐,撒丁国王会无脑站伊丽莎白小姐。”她压低声音,把傲慢的贵族老爷学了个十成十,“我的女儿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她是甜美的天主教徒,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她唯一的动机就是善良,被恶魔轻蔑的善良,由像唐格拉尔般的无耻之徒在她身上狂喷脏水……”


    “好!”神父鼓掌,“有戏剧那味了。”他戏谑道,“你要开拓新事业?”


    “学无止尽。”珍妮答完耸了耸肩,“比起表演,撒丁国王更爱土木,像乌鸦收集宝石般收集非洲的各种古董。”


    “收集古董?”神父又意味深长道,“可别是在埃及’收集‘古董。”


    “您说呢?”伊丽莎白小姐好歹是自己的金主,珍妮肯定要给面子,但给的不夺,“国王是愿花钱买的……嗯!国王的本意是好的,和平的,但底下的人执行坏了。”


    神父笑得更大声了:“味真足。”他拍手附和。


    芳汀过来敲了下入口的拱门框,竖起一个纸条板:“有客人。”


    珍妮抚平裙上的褶皱,正儿八经地去迎接客人。


    “您好。”门外的女子带着六岁大的男孩。她和男孩有着相同的眼睛,黑发,加泰罗尼亚人的明艳外貌。她约莫二十四岁 ,气质温婉,衣着得体。小男孩牵着母亲,低头摆弄衣服吊坠,看起来十分乖巧。


    珍妮瞧着女子眼熟,但又说不出她的名字。


    “我是梅塞苔丝。蒙代戈,基督山伯爵的朋友。”女子越过面前的珍妮,看到下楼的伽弗洛什和和珂赛特,“他告诉我,您家的小孩今年也上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我带阿尔贝来认识下新朋友。”她推了下儿子的肩膀,阿尔贝人小鬼大道,“日安,夫人。愿我没有打扰到您。”


    “日安……”珍妮没料到梅塞苔丝会登门拜访 。她脑子一片浆糊,身体却作出反应,“进来说话 。”到了客厅,芳汀端来梅子水,珍妮问梅塞苔丝“茶还是咖啡。”


    “茶。”梅塞苔丝看着在客厅落座的伽弗洛什和珂赛特。


    神父很宠爱孩子,亲手做了摇摇椅和简略版的懒人沙发。


    招待客人时,这些东西会被收进厨房后的小仓库里,但梅塞苔丝也带孩子,阿尔贝的眼睛黏在神父做的小摇椅上。


    伽弗洛什邀请他:“一起玩?”


    阿尔贝看了眼母亲,梅塞苔丝点了点头,阿尔贝像脱缰的小马,很快和伽弗洛什玩到一块。


    “他比伽弗洛什小一点。”珍妮打量着阿尔贝,“但可能跟伽弗洛什分到一起。”


    “您没请家庭教师?”梅塞苔丝意识到她说了蠢话,“您这样的家庭肯定有给孩子进行启蒙教育。”


    “有。”珍妮神色不变,伽弗洛什和珂赛特却紧张起来,自卑起来。


    “神父有做入学辅导,他和斯帕达伯爵是多年的朋友,学友,上过同一教会学校。”珍妮叹了口气,神色戚戚,“那两孩子经历了太多变故,比起上学,他们更需心理辅导。”


    梅塞苔丝愣了下,愧疚之情愈演愈烈:“我很抱歉了。”她看向自己的儿子,“我理解那种感受……我也失去过所爱之人。”


    神父的眸光微微一闪,故意曲解了梅塞苔丝的意思:“我对你和阿尔贝的遭遇感到抱歉,愿上帝令你丈夫安息。”


    “我的丈夫在希腊为基督而战。”梅塞苔丝尴尬道,“我们的父母很早去世,我也……”她看了眼阿尔贝,咽下想说出口的话。


    “茶好了。”珍妮打断了尴尬的氛围:“您瞧着不像巴黎人。”


    “很明显吗?”梅塞苔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眉头却轻轻皱起,“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她抿了下唇,叹气道,“他们不喜欢外国人。”


    日不落的光辉已去,更别提在西班牙和国外,加泰罗尼亚人从不认为是西班牙的一员。


    “只要跟我站在一起,巴黎人就顾不上你。”珍妮一本正经道,“我可是英国佬,法国人的仇恨会被我吸引走。”她瞪了眼梅塞苔丝,“你可别抢我的乐趣。”


    梅塞苔丝愣了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有你的。”


    顺了气,她又感叹:“难怪基督山伯爵喜欢您。”


    珍妮的表情有点奇怪,想说什么却佯装喝茶。


    第163章 第 163 章 蒙代戈夫人,能请您聊……


    气氛冷得玩耍的孩子都注意到了。


    珍妮对伽弗洛什说:“阁楼上有小秋千和小鸽子。”她对阿尔贝和颜悦色道, “你想喂鸽子吗?”


    阿尔贝自喻是个小大人,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但伽弗洛什说:“那鸽子可聪明, 会按指示飞出不同形状。”


    孩子们被芳汀带到阁楼里玩。


    梅塞苔丝松了口气,满脸歉意:“我误会了您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我以为你们是恋人。”


    珍妮如遭雷击:“我以为你们是恋人。”


    “我?”珍妮的表情转移到梅塞苔丝的脸上,“我结婚了。”


    “……”珍妮盯着梅塞苔丝的眼睛, 后者很快恍然大悟:“我不是那种人。”她生气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不知道您有丈夫。”珍妮瞥了眼神父,“我以为您……”她比了个一大一小的手势, 其意不言而喻。


    梅塞苔丝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有点欣喜, 但更多的是愧疚。


    她默了会儿,下唇留下两道深印:“我们……”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到开始晃悠的茶水上, “只是朋友。”


    不,可能连朋友都不算。


    梅塞苔丝的眸光黯淡下来,抬头时的眼神也变得哀伤:“看到你出现在他身边时,我很高兴。时隔那么久,他也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


    这话把珍妮说得锁骨以上变成红色。


    她喜欢爱德蒙吗?


    那肯定是喜欢的。


    谁不喜欢在乐于助人又不求回报的英俊青年?


    可她试探过爱德蒙的态度, 后者的回避明显到无需去猜, 连“销号”都干脆利落,完全不告诉她。


    一想到这儿,珍妮的胸腔堵了口气, 又不能与人说道。


    太痛苦了。


    气氛又冷了下来。


    “您后天有空吗?”神父担起破冰的重任,“我们可以去河边散步,顺便给孩子买一些书。”


    “好!”梅塞苔丝说了个集合点, 离汤德斯公寓并不算远。


    阿尔贝离开时依依不舍地握住伽弗洛什的手:“有空来我家玩。”


    伽弗洛什把阿尔贝送上了车,启动后,可爱的脑袋钻出车厢:“伽弗洛什,后天下午见。”他用力地挥动手臂,伽弗洛什也一蹦一跳地回应着。


    “为什么是后天?”阿尔贝的脑袋缩回去后,珍妮问神父,“明天有安排?”


    “马德兰先生要来。”提到这个人,神父的眼睛都是笑的,“生意交给他,你高枕无忧。”


    “评价这么高?”原计划去索漠城前见一下马德兰先生,但对方有事,珍妮又不能推迟去索漠城的行程,找神父替她接待未来的经理人,“那的确要见上一面。”谁不好奇《悲惨世界》的主角?


    “……怎么了?”


    神父的表情有点奇怪。


    “我以为你会偷懒地说’你确认就好,不必让马德兰先生特意跑趟。‘”神父觉察觉到异样之处,但他没有挑明这点,“比起我,马德兰先生更熟悉阿贝拉。”


    “嗯?”珍妮装得很惊讶,“他跟阿贝拉相处不错?”


    “阿贝拉没告诉你她的母亲和马德兰先生是同乡?”神父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忘记了?”


    “事太多了,可不就忘记了。”嗔怪的珍妮后颈冒汗。


    秘密太多的结果就是谈话像扫雷。


    “总之明天好好接待马德兰先生吧!”神父去睡回笼觉,“他给你做经理人绝对是大材小用了。”


    “是啊!”珍妮很有自知之名,“前市长帮我打理厂子,可不是大材小用了。”


    …………


    离开戈布兰区的梅塞苔丝迎面遇上基督山伯爵的马车。


    “蒙代戈夫人。”伯爵撩起东方风的车帘,彬彬有礼道,“能请聊一会儿天吗?”


    半小时后,梅塞苔丝和基督山伯爵漫步于香榭丽舍大街。


    “您来的真是时候。”梅塞苔丝见到基督山伯爵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爱德蒙。她也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可爱德蒙的音容笑貌深入骨髓,即使是专业特工,也不能模仿到这种程度,“我前脚离开博林小姐的公寓,您后脚邀我散步聊天。”


    基督山伯爵瞥了眼梅塞苔丝,她依然笑容得体,禁锢在上校妻子的躯壳里,唯有眼睛,那双令爱德蒙。唐泰斯魂牵梦萦的眼里流露出落寞之色。


    失望吗?嫉妒吗?


    她还爱着爱德蒙,可她不是十七岁的渔民姑娘,基督山伯爵也并非快乐的马赛水手。


    阿尔贝、费尔南,绝食而死的唐泰斯先生。


    还有博林小姐。


    梅塞苔丝在心里数着与基督山伯爵有关的人,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绝望。


    基督山伯爵想说什么,可是想着美好的少年,汤德斯公寓里的快乐日常,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她是个好人。”


    梅塞苔丝知道这个“她”是谁:“你也是个好人。”


    她握住了基督山伯爵的手,后者微微一愣。


    海上生涯与监狱生活让爱德蒙的手比少时粗糙了不少,指节被伤痕打乱。


    梅塞苔丝也曾是个双手粗糙的渔家姑娘。八九年过去了,她的手和大家闺秀的手相差无几,但不会是渔家姑娘的手。


    “我希望你幸福。”梅塞苔丝喉咙发紧,眼里的情绪无比复杂——


    她知道爱德蒙是为何而来,也没脸让爱德蒙放弃主张。


    可知道是一回事,无动于衷是另一回事。


    费尔南是她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的堂兄。


    她在认识爱德蒙前就认识费尔南,与他分享同一摇篮。


    父母死后,费尔南十年如一日地照顾梅塞苔丝,帮她度过最艰难的三个时刻——父母去世,爱德蒙入狱,唐泰斯先生去世。


    她是那么感激这个无比爱她的堂兄,祈祷上帝在战场上保佑他,不要让她失去爱她的最后一人。


    可当爱德蒙从地狱回来,一切都不言而喻。


    “你说过……我是个聪明的姑娘。”梅塞苔丝拼命吐字,脸上有热流滑过,“可我觉得,笨点或许更幸福些。”


    基督山伯爵别过了头,心如刀绞,不断强化他的意志,他的目标。


    梅塞苔丝的确是个聪明姑娘,太了解他柔软的心。


    “我也希望你幸福。”


    基督山伯爵慢慢松开梅塞苔丝的手,小心翼翼道:“不可以吗?”


    第164章 第 164 章 马德兰先生看阿贝拉的……


    基督山伯爵的眼神令梅塞苔丝羞愧不已, 翻出她不想承认的隐秘念头——


    有了牵挂,爱德蒙便不想复仇,或是他复仇不会赶尽杀绝。


    博林小姐是个可爱的姑娘, 对爱德蒙的过去一无所知。她不知道爱德蒙是如何爱上别的女人,每每想起,心尖泛起麻麻的疼。


    “看到你平安无事的那刻,我就是知道, 自己是幸福的。”梅塞苔丝别过头,挤回眼泪,回头时又露出了笑, “现在, 我只想让阿尔贝平安顺遂。正如你对博林小姐的期待那般。”


    基督山伯爵的嗓子发紧, 走了一段艰难的路,视线被穿过绿荫的光线照得忽黑忽白:“我可以视如己地抚养阿尔贝。”


    梅塞苔丝摇了摇头:“谁会接受杀父仇人?哪怕他没真的沾染父亲之血?”她问爱德蒙,“你的父亲犯了事, 你会包庇他还是大义灭亲?”


    基督山伯爵只能回答:“我的父亲正直善良,不会做那种事情。”


    “你无法回答。”梅塞苔丝有点生气,但又没有发火的资格,“你都做不到的事,何必强求孩子做到。”


    基督山伯爵的表情蓦地痛苦起来, 喃喃道:“我倒希望自己做到。”


    一阵无言。


    梅塞苔丝轻轻回绝:“我想回马赛, 在那里把阿尔贝抚养长大,他会是个快乐渔夫。”


    “蒙代戈上校对儿子的安排有可取之处。”基督山伯爵知道这是最好方法,但他无意毁掉孩子的光明未来。


    即便那是仇人之子, 也是他爱过的梅塞苔丝的儿子。


    等等。


    基督山伯爵愣了下,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怎么了?”身边人的反常引起梅塞苔丝的注意。


    “……没什么。”基督山伯爵佯装镇定,“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是寄校, 你可以在马赛定居,假期时与儿子团聚。”他诚恳道,“巴黎的房子一天一个价,但总归是稳步上涨。别急着把房子卖掉。”他顿了下,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施舍她,“我可以把马赛的房子租给你,或是找个朋友给你内部利率。”


    梅塞苔丝承了好意:“现在只是有了念头,有计划后再劳烦您。”


    这个决定似乎耗尽梅塞苔丝的所有气力。


    他们的马车在大街的尽头静静等着。


    上车前,梅塞苔丝回过了头:“痛苦吗?”


    基督山伯爵明白她是什么意识:“……不痛苦。”他违心地回答,回忆起监狱里地点点滴滴。


    梅塞苔丝竭力忽略对方言辞的不确定性:“那再好不过。”


    回家后,她数次想给费尔南写信,有那么一两次把信纸摊开,墨水滴在平滑的纸上。


    落笔前,唐泰斯先生的遗容压在她的心上。


    他说:“爱德蒙回来了吗?他是被冤枉的,对吗?”


    这话问了无数次,梅塞苔丝也回了无数次。


    最后一次,她向上帝忏悔,自己为了老人的安详欺骗了他。


    “爱德蒙马上到了。”梅塞苔丝强颜欢笑,“我跟他通了信,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莫雷尔先生也帮着圆谎:“我问过马赛的检察官,的确是误判了。”


    老人没有戳破二人的好意,睁眼走了,临终的笑被衬成一抹苦涩的笑。


    “啪嗒!”


    泪水晕开成潭的墨。


    梅塞苔丝嚎啕大哭。


    ………………


    马德兰先生上门的那天,珍妮好好打扮了下。


    她问阿贝拉:“有女老板的气质吗?”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挺胸学着夏庞蒂埃夫人的架势。


    阿贝拉昧着良心道:“有,咋一看像女王降临。”她行了个屈膝礼,“请吧!陛下。”说罢还伸出手臂。


    珍妮顺势挽住了她,进客厅前松开了手,向起身的客人点头致意:“马德兰先生。”


    “博林小姐。”马德兰先生的目光扫过珍妮身后的阿贝拉,笑容又真诚了些,“百闻不如一见,您比我想得年轻。”他又看向阿贝拉,嘴里念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命好,不算年轻有为。”珍妮笑道,“年轻有为就不会着急请您过来。”


    马德兰先生愣了下。


    珍妮请他坐下细聊:“您太客气了,在这儿不必这么紧张,倒显得我张牙舞爪,待客不周。”


    喝茶时,马德兰先生又不时去瞟阿贝拉,侃侃而谈:“我已看过汤德斯先生的布局规划,萧规曹随是没问题的,但想做得更大更好,还需向南方扩张。”


    “南方?”


    “非洲是大趋势。”而且跟东方的贸易也要通过热那亚、埃及、西班牙东北部与马赛等地中海港。”马德兰先生委婉道,“您的生意开展得不顺利吧!”


    “怎么会?”阿贝拉不服气道:“总店的货物供不应求。”


    “那是表象。”马德兰先生与阿贝拉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罐头在民用领域仍是稀罕物。去买罐头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衣着如何?总店进货的频次,数量如何?”


    阿贝拉没话说了。


    马德兰先生又看向珍妮:“你很幸运,汤德斯先生也非常精明。巴黎的富人足够您有利润进账。”他竖起了一根食指,“所以想赚得更多,就得往南方建厂、开店,跟船队签长期合同。”


    “不瞒您说,我和汤德斯先生也想过这事儿。您知道吧!汤德斯先生是做渔获起家,他有不少船队的人脉。”


    神父也接上了话:“他过世得早,还突然,没跟我们交待半句,所以才请您来接手,顺便把珍妮和她未来的伙伴。”他指了下阿贝拉,“教出来。”


    马德兰先生看珍妮的眼神又温柔了些:“这是自然。”


    随后的细聊里,他无意道:“你们是亲姐妹?还是远房亲戚?”他装得漫不经心,“经商的矛盾就在于此。决策权在血亲里,管理不能任人唯亲,却要有一定的亲信穿插全局,保证你这主宰不被彻底架空。”


    “再者,你还要分辨私心,识破谎言。”马德兰先生问阿贝拉,“你有做好公司之骨的准备吗?”他初次用严厉的语气对阿贝拉说,“我不知道巴黎的生意人是怎么做的,但在我这儿,背信弃义的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165章 第 165 章 让费尔南不要给家人留……


    阿贝拉与马德兰先生接触了好几次,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如此严肃地叮嘱。


    “我知道了。”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马德兰先生还是赢得阿贝拉的尊敬,“珍妮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大贵人。”


    马德兰先生从没有相认的外甥女身上看了被卞福汝主教拯救的自己。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他欣慰道。


    自觉已和马德兰混熟的珍妮拍拍阿贝拉的后背, 揶揄道:“我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马德兰先生以拳抵唇,咳嗽了声,难掩笑意。阿贝拉则不客气的多,拍掉珍妮的爪子并回以白眼:“你别再想一出是一出。汤……我和神父分身乏术, 没法帮你收拾残局。”说到后半,余光锁住珍妮的脸,夹着丝小心翼翼。


    珍妮回以一串笑声。


    ………………


    “确定?”贝尔图乔激动得浑身发抖, 结结巴巴地好几次咬到舌头。


    “千真万确。”传信的大众脸一直盯着贝尔图乔的戒指。他就等着对方打赏。


    “给你的。”贝尔图乔不负众望地摘了戒指, 上面的宝石蛊惑人心, “格劳先生行动了?”他不理解基督山伯爵为何要把毫无底线的诉棍收入麾下,不过这人确实能干,没一会儿就混到军队的管理层, 接触到阿里总督的心腹——


    费尔南。蒙代戈。


    马赛出身的加泰罗尼亚人,和维尔福狼狈为奸。


    基督山伯爵告诉他这加泰罗尼亚人是维尔福在军队的探子时,贝尔图乔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狼狈为奸的?


    基督山伯爵微微一笑,将二者的关系娓娓道来。


    离谱,但有证据。


    “蒙代戈上校打得什么主意?”


    得了好处, 大众脸的传信人把费尔南的计划透露得一干二净。


    贝尔图乔吸了口凉气:“真狠。”不愧是维尔福的“朋友”。


    他把这事告诉基督山伯爵, 自告奋勇地要去希腊迎接维尔福的朋友。


    基督山伯爵很意外:“他进度很快。”


    十八世纪末,受启蒙运动的影响,法军的文盲率仅有四成, 有百分之十八的人懂十进制和加减乘除。比尔在里头绝对算是高材生里的高材生。


    至于还在争取独立的希腊……


    就这么说吧!后世的学者对比奥斯曼的档案发现彼时的希腊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三。


    多可悲啊!


    欧洲文明之母,识字率百分之三。


    有此背景,比尔的脱颖而出就不足为奇。


    费尔南也不是什么傻白甜, 炮灰里冒出个技术帝,没问题是不可能的,奈何他遇的不是普通人。只打高端局的讼棍VS混资历的小奸小恶。比尔没付真金白银就搞定“多疑”的费尔南,感叹他比基督山伯爵好应付的多。


    “我曾想过给费尔南一个机会。”梅塞苔丝的眼泪无法阻止复仇,但动摇了基督山伯爵的内心,让他思考要不要给费尔南一个机会,不必如原计划般赶尽杀绝。可是听了比尔的消息,基督山伯爵因梅塞苔丝升起的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需要机会。”贝尔图乔见识过维尔福的恶心嘴脸,“费尔南是未发迹的维尔福。您知道维尔福是什么样吗?”他扯开衣领,露深粉的圆形疤,“颠倒黑白,毫无荣耀。”他想到枉死的哥哥,被活埋的贝内代托,“这种人的心肠是黑的,后代也是天生坏种。”


    “你还是个血统论者?”基督山伯爵对维尔福的妻女没有太多恶意。


    贝尔图乔也是意识到他过火了:“好吧!维尔福的妻子是无辜的。”他补充道,“他的岳父岳母绝不无辜。”


    圣。梅朗侯爵夫人对女婿的出身耿耿于怀。如果不是为向岳母、国王证明自己的立场,维尔福不会冤判那么多人以提升政绩,挤入比他更看血统的上流社会。讽刺的是,被圣。梅朗夫人看不起的维尔福并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人。还未升到巴黎前,维尔福就很不老实,在岳父的别墅里偷情、埋子。


    真想知道维尔福的丑闻被揭开的那日,圣。梅朗侯爵夫妇是何种表情。


    “按计划进行?”


    “按计划进行。”基督山伯爵犹豫了会儿,脑中闪过梅塞苔丝的脸,“必要时给科朗坦先生通个气。”


    费尔南是法国军官,扯进奥斯曼的诈降阴谋还试图拐卖贵人的妻女,一对基督徒母女,这会让法国的形象一落千丈。


    意大利的烧炭党人越闹越凶,国内对复辟的反对愈演愈烈。


    费尔南必须死。


    为了梅塞苔丝,为了法国的颜面,爱丽舍宫会派人悄悄弄死他。梅塞苔丝不会有个叛徒丈夫,阿尔贝也无需承担父亲是个卑鄙小人的骂名。


    费尔南会死的没有任何价值。


    许多年人,人们聊起蒙代戈上校,只会说:“啊!是那个被战争吓死的可怜人啊!以酒壮胆,失足溺毙。”


    …………


    珍妮和马德兰先生约了日子去看罐头工厂,阿贝拉还为此叫上她大哥,避免被见人下菜。


    “……太隆重了。”出发前,阿贝拉忙得热火朝天,珍妮想搭话却找不到个何时契机。


    “你不了工人。”活不停的阿贝拉瞥了眼不干活的珍妮。


    “你不了解资本家。”珍妮的话让阿贝拉憋不住笑,回头打量着珍妮,“你?”她质疑道,“资本家?”笑场了!她绝对是笑场了。


    更屈辱的还在后头。


    “你也就口嗨自己是资本家。在资本家眼里,你就是冤大头,被人卖了帮人数钱的那种。”


    门铃乍响。


    在客厅的看书的珂赛特帮忙开门,外面站着个拘谨而陌生的男人:“请问是博林小姐家吗?”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苦大仇深得像法国版的祥林嫂,和阿贝拉眉眼很像,戴着帽子,头发剃短。


    “您稍等。”珂赛特进去叫来阿贝拉,后者给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哥哥。”她把男人冲得向后踉跄了步,下一秒就把人拉到客厅里,“介绍下,这位是博林小姐,我的雇主,你未来的老板。”


    “您好。”珍妮不知要伸手还是贴面,对方比他更紧张,把帽子按到胸前,颔首做成半鞠躬,“你好。”


    珍妮:“……”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怨念地看着阿贝拉:你是不是胡说了啥?


    阿贝拉拼命摇头,力证自己的清白无辜。


    第166章 第 166 章 男主人换了人?有点不……


    阿贝拉的大哥叫冉。马丁, 是她唯一的异父兄弟。因为和母亲颠沛流离过,冉。马丁的个头不高,加上喜欢佝偻着腰, 从背后看像未成年或年老女性,行动上也像个缺乏攻击力的女人,容易被周遭忽略。


    马德兰对冉。马丁的态度比对阿贝拉还要温和,轻声细语的仿佛对方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你们长得有一点像。”神父不经意道, “尤其是眉宇的弧度。”


    “马德兰先生是母亲的老乡。”阿贝拉没有多想,“小地方的人在三代内能找到亲戚,长得像也不足为奇。”


    “是啊!”马德兰先生整理好表情, “多幸运啊!能在巴黎遇见好几个同乡。”


    马德兰先生的过分亲切令冉。马丁略感不适。上车前, 他找准时机问妹妹:“这人可靠吗?”


    “谁?”阿贝拉以为他问珍妮是否可靠, “你别看她年纪小,主意那是层出不穷。”


    “我问的是马德兰先生。”冉。马丁在巴黎学到的第一课是不要相信任何对你莫名热情的人,“他的态度很奇怪啊!”


    “奇怪吗?可能看到老乡加给博林小姐留个好印象。”阿贝拉拍拍胸脯, 得意洋洋道,“你妹妹是博林小姐的左膀右臂。马德兰先生是博林小姐重金请来的经理人,肯定要跟博林小姐的亲信搞好关系。”她还拍了拍哥哥的肩,“这次轮到你沾我的光。”


    冉。马丁的担忧在妹妹的插科打诨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说你。”恨铁不成钢道,“只顾着长年纪, 脑子那是一点儿没长。”


    “嘿!”阿贝拉不服气道, “有人呢!给我留点面子。”


    “走了。”珍妮提醒二人上车,看了眼与神父同乘的马德兰先生,后者的眼睛从未离开马丁兄妹, 看起来十分诡异。


    “你其实认识他们,对吧!”马车启动后,神父对马德兰说, “你的眼神太明显了,很容易被识破身份。”


    马德兰身体一颤,只听神父继续问道:“我和卞福汝都曾为斯帕达红衣主教服务。”他盯着马德兰的眼睛,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冉。阿让,上帝已宽恕了你。”


    冉。阿让弯腰捂住泪流满面的脸,神父却看向窗外:“缘分是如此奇妙。我的养女兼儿媳雇佣了你的外甥女,被你开除的女工也在我家干活。”


    “被我开除的女工。”


    “芳汀。”神父有点意外,“你不认识她?”


    “我不可能认识工厂的每一个人。”冉。阿让苦笑道,“上百人呢!而且我也不好管理女工。”


    冉。阿让的话有理有据。“是玛格利特开除了她?”神父的沉默让马德兰很不好受。有卞福汝主教的同僚身份,马德兰对神父的话还算信服,而且能被阿贝拉如此信服的也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但……


    “玛格丽特是个好人。”他也相信自己的选择,“她很严厉,但不会污蔑好人。”


    神父又说:“她对好人的评判标准和你一样?”


    冉。阿让抬起了手:“我明白了。”他又问,“芳汀她有私生子?”


    “有。”


    “她破坏了别人家庭?”


    “事实上,她是被抛弃的。”神父反问:“三四十岁的富家公子遇上来巴黎求的农家少女,后续的发展还用我多说吗?”


    冉。阿让沉默了。他没入狱前看过不少村里的少女被过客诱骗。日子实在太苦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们就会死死抓住。


    “她算好的,没抛弃孩子。”神父见冉。阿让沉默不语,小心翼翼道,“你要跟她见一面吗?”


    “……不了。”神父能聊起芳汀,说明对方早就关注到冉。阿让,之所以没讨要说法,还是因为她和女儿如今要靠珍妮过活。


    马德兰先生是珍妮费劲请来的经理人,稀有性要高过作为女仆的芳汀。理是这么个理,但芳汀咽不下这一口气。


    “我给珂赛特买份年金,权当是赔罪。”


    神父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补救措施。


    罐头厂和珍妮想得截然不同——


    以为是蒸汽朋克走进现实,结果是七十年代回乡开厂。


    不夸张的说,现代的家庭作坊瞧着更高级些。


    “太震撼了。”冉。 马丁的喃喃自语让珍妮有想掏耳的冲动。


    阿贝拉也跟着附和:“是啊!这才叫大厂。不愧是汤德斯先生,能弄到这么多高级货。”


    珍妮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重金打造的封罐机,咋一看像放大版的奶茶封口机,也不如封口机简约,需要踏板带动类似压缩机锤的巨大装置。身形娇小的女工可以依靠类似压面杆的东西,像玩跷跷板似的坐在上面,看起来很有趣,但效率低得丧心病狂。


    彼时还没食品安全法,直至罐头成为日用品的二十世纪,即食前也最好不要知道成分。


    条件有限,女工们的卫生操作有且仅有兜发的布帽,半连体式的围裙,倒三角的亚麻口罩 。这些衣物上工下工前要蒸煮消毒。


    外人想要参观工厂,也得穿上合适的衣服由人领着定线参观。


    “安全性有保障吗?”珍妮看着活似油罐的蒸煮装置,“人进去了也会变成一滩肉汁。”


    阿贝拉被恶心到了:“参观就参观,不要讲鬼故事啊!”


    冉。马丁悄悄拉下妹妹的衣角,示意她对老板尊重一点。


    “汤德斯先生心细如发。”冉。阿看完工厂的制度表,头次感到无用武之地,“我可能要多呆几天。”


    食人之禄,怀人之忧。


    冉。阿让的牛脾气也上来了,说什么要让珍妮见识他的实力。


    “你加油。”珍妮看在阿贝拉的份上违心鼓励。


    冉。阿让在来到巴黎前的确是个成功商人,可凡事都怕灵机一动,更何况是情绪上头的灵机一动。


    “我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回去的路上,珍妮与神父同乘,忧心忡忡道,“不会是我太敏感了吧!”


    “难说。”神父掰了下手指,“你仇家不少,没准有人琢磨着给你个大惊喜。”


    神父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


    一回家就看到两个熟人搁那儿对面喝茶。


    “你回来了!”法里内利表现得这个家的贤夫良人,“我给你带了贝壳苏,亲手做的。”


    见过大风大浪的基督山伯爵五味杂陈。


    几个月前,他才是这家的男主人,现在居然换了人。


    而且换的不太一样。


    第167章 第 167 章 那恶种也确实配做复仇……


    这可能是修罗场, 但又和她印象里的修罗场不太一样。


    “我去厨房。”阿贝拉很有眼色地逃之夭夭,庆幸哥哥留在马德兰先生旁。“他们来了多久?”回头看见芳汀也伸长脖子。


    【一个小时。】


    “就那么干坐着?”


    【不然呢?】要不是为哑巴人设,芳汀真想吐槽他。


    情敌见面, 难不成还哥两好?


    珍妮坐在单人沙发间的大沙发上,法里内利把椅子往珍妮的方向挪动了点,殷勤抢过芳汀的活计。


    空手的芳汀转身为神父倒茶,结果被伯爵抢活。


    尴尬的芳汀佯装镇定地回到厨房, 与阿贝拉撞了个怀。


    “小心。”阿贝拉扶住差点尖叫的芳汀,后者的脚踝撞上石台,疼得弯腰, 脑袋顶上阿贝拉的肚子。


    “咚哐!”


    厨房的动静引得珍妮侧目:“我去看看。”她进去问阿贝拉, “你们在搞什么鬼?”


    芳汀忍痛地在纸上写到:【关心你。】


    “我没事。”


    二人不可置信。


    珍妮眼神游移:“好吧!确实是有一点事, 但不是什么大事。”


    “要真是大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阿贝拉递给珍妮份点心,避免客厅的三人起疑, 这其实是无用功。


    “你最近没来看表演。”法里内利找到机会跟珍妮说话,侧头的样子像小孩撒娇。


    神父:“……”这怎么赢?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爱德蒙和珍妮都不可能了,他还操心个啥?


    同样被吓一跳的还有基督山伯爵。法里内利的动作瞧着好眼熟,但又想不起或不愿想起眼熟在哪儿。


    “最近事儿多,跑完政府跑外地, 哪有时间去看表演。”珍妮甩出用烂的借口。


    法里内利更哀怨了。


    基督山伯爵好似看到留守的妻子抱怨丈夫总不归家, 对她缺乏基本关心。


    他又看向不为所动的珍妮……好吧!现在是有了点动静,叹气后对法里内利道:“我过段时间带亲戚来看你的表演。”


    “亲戚?”法里内利内心一动,明目张胆地打听消息, “这就是你近亲忙碌的原因?”


    “原因之一。”珍妮的口气相当自豪,“我可是个大忙人。”


    法里内利坐着行了个绕手礼,抬头问珍妮:“请问忙碌的博林小姐有空与我吃个饭吗?”


    “咳嗯!”忍不了的基督山伯爵介入谈话, “听说您和唐格拉尔先生达成合作?”


    “您确定是合作?”珍妮的笑容和轻松的氛围随之消失。


    神父问法里内利:“我收藏了些十五世纪的剧本,你有兴趣吗?”


    法里内利瞥了眼珍妮:“恭敬不如从命。”


    芳汀和阿贝拉也很有颜色地上楼干活,把一楼让给面色不虞的珍妮和有大料的基督山伯爵。


    清场后,基督山伯爵放柔了语气:“他威胁你?是怎么威胁的?”


    “您知道德。费罗伯爵夫人吗?国王的情妇,要给希腊战争的士兵捐赠物资。”珍妮翻了个大白眼,“我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


    “……往好的地方想,有人拖敌人的后腿的是你的幸运。


    “你说的对。”珍妮往基督山伯爵的方向挪了下,后者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然后又不知所措。


    “……”注意到这点的珍妮往回挪了点,若无其事道,“德。费罗伯爵夫人还算慷慨,说是不会强买强卖,但我肯定要提供些义务帮助。”珍妮抬手,并拢德食指中指勾了两下。


    “教徒的义务。”基督山伯爵深有体会——希腊战争有没有取得进展他不知道,但是负责捐款的已在他这儿取得进展。


    而且还是很大进展。


    珍妮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能想象出了多大的血:“你也挺不容易的。”她随口问道,“那个德。费罗伯爵夫人是什么来的?唐格拉尔都要用她威慑人。”


    “你不是跟科朗坦先生关系不错吗?没找他打听一下?”


    “他不在。”


    “夏庞蒂埃夫人呢?”


    “她去外省见合作伙伴了。”珍妮开玩笑道,“总不能问维尔福先生唐格拉尔是谁吧!”


    基督山伯爵哈哈大笑,过了会儿又摆出张严肃的脸:“你跟维尔福夫人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瓦伦蒂娜与珂赛特年纪相仿,维尔福夫人帮珍妮向女校打了声招呼,“找机会要好好谢谢她。”


    在维尔福夫人的问题上,珍妮和基督山伯爵都很纠结。


    维尔福是个渣,圣。梅朗侯爵夫妇也不干净,但维尔福夫人和瓦伦蒂娜需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利不及子女。可维尔福夫人缠绵病榻,在珂赛特的求学事上尽力帮忙。


    珍妮是有目的地接近维尔福夫人,但也确实拿她当朋友,这倒令基督山伯爵不好开口,磨叽了会才小声爆料:“维尔福先生有情人。”


    “我知道。”珍妮的反应出乎意料。


    “你知道是谁?”


    “我知道她有情人。”原著里的维尔福婚前就跟唐格拉尔夫人有染,“我去维尔福家做客时闻到他身上有女士香水味。”


    “应酬嘛!很正常。”


    “不。”珍妮看得基督山伯爵后背发毛。


    “你只是瞧着像花花公子。”她似叹息又提醒,“应酬的香水味很杂,但维尔福身上的女士香水非常清晰,闻着不是普通货。”她起了想打一杆的念头,“巧的是,我在唐格拉尔那儿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她盯着基督山伯爵的眼睛,声音又小了几分:“维尔福的情人是唐格拉尔夫人,对吗?”


    基督山伯爵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珍妮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表现的像意料之内。”


    “当初在剧院里,我就看出他和唐格拉尔夫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原著里对圣。梅朗侯爵夫妇和瓦伦蒂娜下毒的不是唐格拉尔夫人,但这位并非省油的灯,下场也令人唏嘘——女儿逃婚,丈夫跑路,情人为自保跟她一刀两断。唯一可称道的是愿赌服输,保留体面。


    “圣。梅朗侯爵夫妇辛苦一生却只得一女。维尔福夫人身体孱弱,不会有除瓦伦蒂娜以外的孩子。”


    基督山伯爵挑了下眉。


    不知是阳光的作用还是珍妮的表情有了细微表现,她现在更适合晚上讲鬼故事:“维尔福夫人一死,谁掌控了瓦伦蒂娜小姐,谁就掌控她那老来丧女的侯爵姥爷。干脆点就谁不知鬼不觉地让圣。梅朗侯爵夫妇死于心碎,待实际成熟便除掉碍事的瓦伦蒂娜,接手侯爵的庞大家产。”


    “不愧是家,想象力如此丰富。”基督山伯爵摇了摇头,“维尔福没那么傻,他还要在政坛上更进一步。圣。梅朗侯爵小姐一死,他又有了续弦亲子,前岳父岳母和长女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仕途就保不住了。”


    “保不住的是他的仕途,又不是新夫人的荣华富贵。”珍妮故意问道,“他还有’信得过‘的亲戚?”


    基督山伯爵正经危坐:“他的父亲不可能,也没能力同流合污。”


    圣。梅朗侯爵夫妇看不上维尔福的父亲,但也肯定亲家的人品。


    至少是比维尔福强。


    “不愧是在拿破仑时全身而退的。”老两口对维尔福的警惕还真没错,可惜棋差一招,原著里没料到女婿的续弦妻在家下毒,压根不怕东窗事发,“你想把维尔福在外有人的事捅到圣。梅朗侯爵那儿?”


    “私德问题还上升不到决裂上。”顾及维尔福夫人,基督山伯爵略显迟疑,“得加码。”


    “愿闻其详。”


    “维尔福曾试图活埋他和唐格拉尔夫人的私生子。”


    “太惊悚了。但你能证明孩子是维尔福的种?而且被他父亲活埋?”


    “不能。”基督山伯爵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但我能引导那孩子对抛弃他的父母复仇。”


    那恶种确实配做复仇的刀,换成个如瓦伦蒂娜般的甜美孩子,他多少会良心不安。


    第168章 第 168 章 贝尼代托知道他父亲是……


    贝尼代托, 唐格拉尔夫人与维尔福的私生子,听名字就知道他和贝尔图乔有亲戚关系,性子恶得让《坏种》的女主都甘拜下风——后者好歹装一下, 他是连装都不装。


    “维尔福的私生子多大了?”除了基督山伯爵,珍妮没算原著人物,尤其是子世代的人物年龄。维尔福夫人很年轻,瓦伦蒂娜与跟贝尼代托订婚的欧若拉年纪相仿, 这就意味着贝尼代托比瓦伦蒂娜大不了几岁,更别提三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瓦伦蒂娜)和同母异父的兄妹(欧若拉)。太乱了。


    “七岁。”


    珍妮吸了口冷气:“他干了什么让你失去了对孩子的怜悯?”


    基督山伯爵没有迟疑,这让他口中的贝尼代托越发可怕:“他四岁那年被养母带去集市, 看到了个城里来的孩子。”他顿了下, 继续说, “被宠坏的孩子。”


    “他们发生了冲突?”


    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所有人都知道贝尼代托是养子,他和阿森达夫人,他的养母长得完全不像, 但后者对他视如己出,竭尽全力地给他优越生活。”


    “……她知道这是杀夫仇人的孩子吗?”可别上演法国版的城市猎人。


    基督山伯爵今天沉默了好几次:“知道。”


    气氛又沉默下来。


    “当你失去过孩子和丈夫,看着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从坟墓里幸运逃出,你很难不对他产生丝怜悯之情,而这正是厄运的开端。”


    “城里的孩子和贝尼代托发生口角, 骂他是没人要的乡下野种。”


    “就这?”欧洲人这么容易破防?


    “贝尼代托当场与他厮打起来。阿森达夫人阻拦时被他误伤, 事后遭到劈头盖脸的辱骂。”


    “没上扫帚?”珍妮不建议体罚孩子,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讲道理能行得通的,必须出重拳。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每每想起贝尼代托的身世, 阿森达夫人就不忍苛责,还想与他好好聊聊。”


    “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你说的对。继跟城里的小孩打架误伤阿森达夫人后, 贝尼代托又用火钳戳伤阿森达夫人,夺门而逃。”


    “最后是在和他争执的小孩家里发现了他。神父和警察将他扭送回来,说他烧了那家的屋子。”


    “人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难怪基督山伯爵如此讨厌一个孩子,“阿森达夫人并不富裕,差点为此锒铛入狱。”他也走了很多关系,付给那家一大笔钱才平息此事。


    经此一遭,贝尔图乔对贝尼代托毫无怜悯,把嫂子送去西班牙后将贝尼代托送去教养院,但贝尼代托 “不负众望”地从教养院逃了,一路跑回到基督山伯爵在乡下的别墅。


    “等等。”珍妮有点听不懂了,“他找你做什么?”


    基督山伯爵尴尬地咳嗽了声。


    “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以为我是他父亲。”基督山伯爵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珍妮,发现她神色淡然。


    “就这?”


    “你不惊讶?”


    “有什么可惊讶的?”珍妮起了戏弄之心,“还有人以为我是你的私生女呢!”


    “噗!”可怜的伯爵瞳孔地震,“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我说的是事实。”原著里的基督山伯爵为免仇家看出端倪,故意往小谎报年纪。这里的基督山伯爵越狱更早,他更可能往大虚报自己的年纪,否则在珍妮的作家事业刚起步时,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基督山伯爵的私生女,“两个地位不等的人交往都会遇到这等问题。”


    “……你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这下轮到珍妮支支吾吾:“额……怎么说呢!”她开始了拧鼻,撩发,左顾右盼的小动作。


    基督山伯爵眯起了眼:“你不会……”


    “我没有。”斩钉截铁地否认后,珍妮又小声道,“但我不反对他们那么想。”


    “……”


    “……”


    二人相顾无言。


    “我不介意认你做教父。”


    基督山伯爵抹了把脸:“言归正传。贝尼代托以为我是他的父亲,含泪问我为什么要抛弃他。”他按下了冒起的青筋,无力道,“我说我不是他的父亲,他不信。”他看了眼珍妮,貌似无意道,“我拿出了1814年至1815年的海外票据,让贝尔图乔把他带走。”


    “还是个孩子。”伪造非官方性的票据不算难事。即使是官方性的票据,人情到了,要多少有多少。“贝尔图乔告诉了他生父是谁?”


    “是的。”基督山伯爵盯着珍妮的眼睛,想看穿她到底知道多少秘密,“这对他冲击很大。”


    父亲是国王的检察官,母亲是伯爵之女。单拎出来都是王炸,合二唯一也预示着他富贵荣华。然而这强强联合的前缀是“婚内出轨,各有前程”。


    换位思考下,你很不对生身父母产生怨恨。


    “贝尔图乔有说维尔福把疑似夭折的贝尼代托……”《十诫》里将杀婴列为重罪。维尔福不是好人,但对一个孩子,尤其是热恋期的私生子下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维尔福不会亲手杀死儿子,但活埋引起的窒息而亡既避免了亲手杀婴的罪恶,也不会在东窗事发后留下杀子的蛛丝马迹。问起也能咬死说是不幸夭折。贝尼代托出生时,唐格拉尔夫人才十八九岁。贵族少女常年束腰,加之又是偷情的孽种,难免不会出现意外。


    “说了,但他认定贝尔图乔没说实话。”不愧是维尔福的种,以己度人,一黑到底。“他不信维尔福以为他是夭折而遗弃了他。”


    “别说是他不信,我也不信。”


    基督山伯爵是在贝尼代托出生的那年入狱。恰逢拿破仑复起,维尔福跟圣。梅朗侯爵的女儿谈婚论嫁,父亲还为波拿巴党通风报信。这时爆出他出轨了唐格拉尔夫人(那时还是保王党军官的妻子)的消息,圣。梅朗侯爵能放过他,路易十八和保王党也不能放过他。


    这么一想,原著里的维尔福不可能因羞愧承认自己是贝尼代托的生父,而是怕有人深究,挖出他父亲给波拿巴党通风报信的事儿。


    这么一想,哪怕他猜出基督山伯爵的真实身份也不能戳穿对方。


    私德有亏和立场不对的严重性岂可相提并论。


    “贝尼代托说什么也要见见他的亲生父亲,贝尔图乔和维尔福有血海深仇,骂了他并将他送回教养院,然后他再次逃了。”基督山伯爵喝了口茶,“一路逃到我这里。”


    “开玩笑吧!”生活比还不讲道理,“他是怎么逃到巴黎的?”


    “他从教养院二次逃离后藏进放行李的车厢。”基督山伯爵还称赞了句,“抛开对错,他的毅力值得称赞。”


    珍妮忍不住提醒他:“小心翻船。不怕聪明人犯蠢,就怕恶人,蠢人灵机一动。”


    事实证明,珍妮的担忧一点没错。


    基督山伯爵问完唐格拉尔的事后又开启了他神出鬼没,三天两头不在家的日子。法里内利倒经常过来,陪她乃至神父聊些没营养的话。


    转折发生在珍妮带珂赛特登门感谢维尔福夫人的第二天。


    半亮的天里就有人敲门,煮牛奶的芳汀打小了火,开门看见七|八岁的孩子摘下报童帽,含蓄而羞道:“请问博林小姐起床了吗?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她。”


    第169章 第 169 章 通过博林小姐认识维尔……


    基督山伯爵算是汤德斯公寓的老访客, 芳汀瞥见停在门口的伯爵马车便没多犹豫地请人进来,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着:【稍等。博林小姐昨日赶稿,我去叫她起来。】


    “有劳。”孩子和伽弗洛什一般大, 彬彬有礼的像个小大人,但又不是教养入味的富贵孩子。


    芳汀在汤德斯公寓干了几月,又在圣奥蕾诺区过了几年,多少练出些看人的本事。


    【您是基督山伯爵的远房亲戚?】上茶的功夫, 芳汀继续提问。


    来者的脸色略显不好,但仍维持了礼貌姿态:“我是他的远房亲戚。”


    【太巧了。】芳汀想跟他拉近关系,【博林小姐也是基督山伯爵的远房亲戚。准确说, 她是斯帕达伯爵的远房亲戚, 而基督山伯爵是斯帕达伯爵的养子。】


    “原来如此。”来者的眼里闪过精光, “谢谢你告诉我。”


    芳汀诧异。


    巴黎跟基督山伯爵私交不错的,都知道他喜欢珍妮,跟珍妮有亲戚关系。这人既是基督山伯爵的远亲, 投奔前怎不打听这种消息?


    芳汀的表情太明显了,来者赶紧找补:“我是背着父母投奔基督山伯爵的。”他瞥见芳汀的腰链上挂着个手铃,知道她有小孩在旁,“我父亲早逝,母亲和叔叔忙于工作, 对我也不大亲近。”


    这话戳中芳汀的心房。


    可怜的孩子。


    她立刻给来者端了点心, 借伽弗洛什的童话书给来者打法时间。


    等人的功夫,来者不忘打量这家。


    戈布兰区是移民聚集地,但与拉丁区接壤的戈布兰区是富有移民的聚集地, 房价和拉丁区相差无几。


    汤德斯公寓有四楼,客厅有他养母在乡下居所的三个厨房那么大,装横考究。玻璃门的橱柜里放着德国的梅森瓷器和改名为皇家瓷器厂的塞弗尔瓷器。


    芳汀去叫珍妮时, 他还特意看了摆在橱柜里的瓷器细貌,确定这是私人定制的,被子上的人像栩栩如生,姿态不同。


    下楼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开门的动作。


    珍妮没他想得漂亮。太普通了,基督山伯爵怎么会迷恋上他。


    来者打量珍妮的同时,珍妮也在打量他。


    “你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


    “是。”


    “从哪儿来的?”


    来者知道基督山伯爵是意大利人,特意报了个意大利移民较多的地方。


    一听不是马赛来的,珍妮就知道他在说谎:“你不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她肯定道,“也许我该问问伯爵,你到底是什么人。”


    继被芳汀看出端倪,来者二次破防:“您认识贝尔图乔吗?基督山伯爵的管家。”


    “当然。”见到来者的第一眼,珍妮就猜出他的真实身份,眼下得到证实,“贝尔图乔先生是认真负责的人。”


    这话把来者的开场堵回喉咙。


    “你是贝尔图乔先生的侄子。”


    “您知道我?”


    “基督山伯爵请教过我如何与孩子相处。”


    “您有孩子?”


    珍妮冲他微微一笑:“有个和你一般年纪的远房亲戚,然后我朋友的孩子也住在我家。”


    “远房亲戚。”来者,应该叫贝尼代托意有所指,“您真善良,愿意帮亲戚排忧解难。”


    “我也是父母双亡后到巴黎投奔亲戚,基督山伯爵和斯帕达伯爵帮我良多。”她打量着贝尼代托的表情,“伽弗洛什的情况更加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有爱你的养母和正直可靠的叔叔。伽弗洛什的父母证明爱子之心不是本能。”


    贝尼代托的心脏被愤怒盈满:“你说得对。”大腿的布料捏得裤腿短了一截。


    珍妮岔开话题:“你来巴黎,学业要怎么办?贝尔图乔先生迟早回来,你要怎么面对他。”


    “基督山伯爵打算给我找所学校。”贝尼代托随口问道,“你家有孩子,肯定跟别人聊过上学的事儿。”


    那个叫芳汀女仆挂着粉色布袋,说明在汤德斯公寓里有个小女孩。男孩的上学问题可以去找基督山伯爵,女孩就……


    贝尼代托抬眼偷瞥往茶里加奶的珍妮。


    “我跟基督山伯爵和维尔福夫人聊过上学的事儿。前者不必我多赘述,后者有个跟我家的女孩一般大的姑娘,正好在学校作伴。”


    珂赛特和瓦伦蒂娜一见如故。


    维尔福夫人非常高兴,对珂赛特的上学事更用心了。


    贝尼代托听到“维尔福”三个字有了强烈反应,猛得起身又讪讪坐下。


    果然是孩子。


    珍妮装得很惊讶道:“怎么了?你认识维尔福夫人。”


    “我……”贝尼代托登门的原因就是维尔福夫人。、、


    贝尔图乔和维尔福有仇,基督山伯爵保不准就知道维尔福跟贝尔图乔的就恨。即便不知,他也不会带管家的侄子去检察官家。如此一来,他只能找别的方式接近维尔福。


    珍妮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


    贝尼代托后悔表现得太激动,让不好开口的事越发麻烦。


    “有客人?”神父和珍妮的房间都在三楼。芳汀叫珍妮起床时,睡眠浅的神父一并醒了,闭目养神了会儿才看看是谁早上拜访。


    “贝尔图乔侄子。”珍妮的话让神父的脑子瞬间清醒。


    “原来是他。”神父知道贝尼代托的身世,但仍装得一无所知,热情得像个喜欢孩子的普通老人,“吃饭了没?和我们一起用早餐吧!”


    “谢谢。”贝尼代托想借珍妮认识维尔福夫人,他若是和借助于此的朋友之女交好,就能认识维尔福夫人的女儿,由此进入维尔福家。


    打哈欠的珂赛特和伽弗洛什慢悠悠地下楼。阿贝拉近期在忙马德兰先生的事儿,还未从工厂里的回来。


    伽弗洛什和往常一样想挨珂赛特坐,但贝尼代托抢先坐到伽弗洛什的位子上。


    “你坐我身边。”神父替伽弗洛什解围,“今天有三文鱼派。我老了,早餐吃不了这个,你帮我解决。”


    “真的?”伽弗洛什喜滋滋地把神父盘里的三文鱼派插到自己盘里。


    贝尼代托问珂赛特:“你喜欢三文鱼派吗?”


    芳汀以为贝尼代托是刻意照顾年纪最小的珂赛特,在小本子上歉意写到:【她还小,吃不了这个。】


    珂赛特不适应身旁有陌生人,但贝尼代托长得不错,耐着性子讨好她,终于和她说上了话。


    第170章 第 170 章 珍妮:把贝尼代托送走……


    销掉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后, 爱德蒙已很久没睡个好觉,昨晚难得早早上|床,夜起数次, 天蒙蒙才踏实睡着,醒来获知贝尼代托在汤德斯公寓。


    “这小子。”基督山伯爵亲自去接贝尼代托,临门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开门珍妮捕捉到他未收好的愧疚迟疑。


    “我来接贝尼代托。”道明来意后,基督山伯爵在客厅看到跟伽弗洛什打成一片的贝尼代托。以往怕生的珂赛特也加入他们, 但很少说话,多半是贝尼代托向她搭话,没聊几句遭伽弗洛什打断。


    基督山伯爵偷偷观察了会儿。


    贝尼代托伪装的很好, 但仍看出他对伽弗洛什打断谈话的不满, 而伽弗洛什在街上长大, 跟路易。汤德斯在海上混过,不可能对贝尼代托的反感毫无觉察。他一定是故意的。


    “基督山伯爵来了。”珍妮打断客厅里的“欢乐”氛围。


    “回去吧!”基督山伯爵看了烟伽弗洛什,后者没认出这是他爱戴的汤德斯先生, 礼貌性道:“早上……不,中午好,伯爵阁下。”


    “你也安好。”基督山伯爵摸出些糖,伽弗洛什和珂赛特欢天喜地向他道谢。


    贝尼代托有点不悦——


    基督山伯爵对他可没这么温柔。


    恰逢午饭时间,珍妮便留客人吃饭, 示意基督山伯爵单独聊聊。


    “那孩子对维尔福家非常好奇。”珍妮把贝尼代托的异常仔细说了, 还附赠自己的担忧,“我怕他对瓦伦蒂娜不利。小孩子犯起恶来是不计后果的。”


    “我知道。”基督山伯爵松了口气,因此下定某种决心, “我已通知贝尔图乔,让他把贝尼代托接走。”


    “还是送去教养院?”珍妮也有暗中观察贝尼代托,“换家吧!之前那家逃了两次。”


    “你以为我不想换吗?”基督山伯爵头疼地按下眉心, “离开时,麻烦您邀请贝尼代托明天来玩。那孩子很有主见,我怕他再次逃跑。”


    “明白。”


    他两再次出现在大众前,基督山伯爵主动行了个吻手礼,珍妮则略显尴尬地避开他。


    贝尼代托止住想上前打探的脚。


    饭后,珍妮果真邀贝尼代托明日来,他也应了,高兴地多问了句:“有其他人吗?我在巴黎没有朋友,想认识下伽弗洛什和珂赛特的朋友。”


    “我会问下他们家是否有空。”她又问基督山伯爵,“贝尼代托在巴黎上哪所学校?”


    “还没定,但不会是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基督山伯爵很自然地接上了话,“现在面试已来不及了,找不到合适的学校,他就得休学一年。”


    “也好。熟悉下巴黎的节奏,也多认识当地朋友。”


    客人一走,伽弗洛什表情一垮:“我不喜欢他。”


    芳汀很意外:【为什么?他礼貌又俊俏,讨人喜欢的很。】


    “那是因为他对珂赛特好。”伽弗洛什压低声音,挺胸增强说服力,“他肯定有特别企图。”


    芳汀好笑地给了他记脑瓜崩。


    伽弗洛什龇牙咧嘴:“我是认真的。”


    芳汀只当他是不喜贝尼代托的小大人样。蒙代戈夫人家的阿尔贝也是那副彬彬有礼的傲慢样,给伽弗洛什的留下太装的初印象。但二者都热爱旅游,喜欢海洋,很快便玩到一块。


    “你信我!他绝对有特别企图。”伽弗洛什不依不饶道,“他与阿尔贝不同,不是为认识朋友而来。”


    “伽弗洛什。”珍妮把他叫到一旁,“这事儿到此为此。”


    “怎么能……”


    “他不会再来。”珍妮把伽弗洛什的反驳打回喉咙,想摸他的脑袋却记起他要离家上学,擦着他的耳垂排上略壮的肩膀,“明天托小夏庞蒂埃先生给你找个马球教练。”


    “马球?”


    “你总得跟未来的同学有共同话题。”她补充道,“阿尔贝也去。”


    伽弗洛什眼睛一亮,如她所想的把贝尼代托抛之脑后。


    回去的车上,贝尼代托想了很多话题,讨好之心溢于言表,


    基督山伯爵反应冷淡,嗯来哦去,都没给个正经眼神:“你跟伽弗洛什玩得不错?”


    贝尼代托扬起抹甜甜的笑容:“是啊!期待明天见到他,还有珂赛特小姐。老天啊!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姑娘。”


    “可爱?”基督山伯爵终于看他,“多大的孩子就看出了可爱。”


    换个人在贝尼代托的位子上,定能看出基督山伯爵不是调侃,而是探究。


    “是啊!金灿灿的头发,可爱极了。”这样子不像孩子,而像拙劣的花花公子。


    路过一家花店时,贝尼代托叫停了车,买了花作明日的上门礼,笑脸在到家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尘仆仆的贝尔图乔站在门口,眼神令贝尼代托心脏发颤。


    “出息了。”他给侄子留了面子,没有把他扯下马车,“明天跟我回去。”


    “不。”贝尼代托故意大喊,“我不回去。我要找我父亲。”


    路人投来不怀好意的探究目光。


    贝尔图乔头皮发麻,不顾眼光地把侄子拉回府邸:“小声点!”他一遇到仇敌的事儿就智商下降,“光彩吗?嚷嚷得人尽皆知,你父亲不掐死你。”


    “父亲?”基督山伯爵故意装得满头雾水,“什么父亲?你哥哥是贝尼代托生父的旧识?”


    贝尼代托以为基督山伯爵能帮他找爹,不顾叔叔的阻拦立刻承认:“我父亲是维尔福,国王的检察官。”


    基督山伯爵瞳孔地震:“维尔福?是我认识的那个维尔福先生?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样子让贝尼代托怒火中烧。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国王的检察官是什么好人?就凭他衣冠楚楚,职业体面,你便认定我在说谎?”


    基督山伯爵抬了下手,示意贝尼代托冷静下来:“我与维尔福先生只有几面之缘,他是圈子里公认的好男人,和圣。梅朗侯爵的亲生儿没有区别。”


    贝尼代托冷笑了声:“是啊!一边和侯爵小姐卿卿我我,一面出轨我的母亲。”


    “你母亲是谁?”基督山伯爵看贝尼代托的眼神带了丝怜悯,“是她让你找上门的?”


    “我母亲是……”贝尼代托突然哑了,无意识地泪流满面。


    “把他带走。”基督山伯爵在书房里祭出在车上想的借口,“维尔福不会承认他,让他认亲会招来麻烦。”


    “我懂。”贝尔图乔比基督山伯爵更纠结,这让基督山伯爵好受了些,欣喜自己没为复仇放弃底线,也没遇见放弃底线的复仇者。


    “我今晚就带他离开,换个教养院。”贝尼代托失踪的这段时间里,贝尔图乔以管理不严为由,申请调换贝尼代托的教养院。那个是由监狱改装的铜墙铁壁。参观时,贝尔图乔于心不忍,可一想起贝尼代托烧人房子,对伤者死者毫无怜悯,事后又多次逃离教养院的种种恶行,他的心就硬如磐石,“来前我又特意看了伤者家属。”


    基督山伯爵轻声问他:“你好吗?”他是见过那家人的,伤者和活死人没有区别。


    “死了。”贝尔图乔闷闷道,“他是柏柏尔人,没有死于家人之手。”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把自杀视为重罪,这也爱德蒙无法原谅迫害者的第二理由——他的父亲是虔诚善良的基督徒,最后在唾弃与愤恨中绝食而死。


    那家人会怎么看贝尔图乔?


    会不会像他看害他的四人组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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