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小说家如何改变剧情》 1、第 1 章 一百年前的路易十六对巴黎现代化的最大贡献就是给首都安了六千盏灯,可别小看这一决定,在那个没有电气的钱世纪,靠着每晚1700磅蜡烛的成本和5000名点灯人的不懈努力,巴黎成了欧洲唯一的光明城。无数酒馆、商店在夜间营业,甚至比白天更受人民欢迎,随之而来的物资需求与人力需求勾着郊区的人们跑到巴黎求职,然后又有负担不起巴黎开销的中产回归田园生活,冲着乡下的少女吹起人造歪鼻。 “你知道的,巴黎的空气都甜滋滋,带着能把高贵的苍白勾引出的细小尘埃。”说话的人是教科书般的公子打扮……不过在毁了一半的城关外还勉强能称乡下公子,但是到了他口里的香甜巴黎,也不过在拉丁区的咖啡馆里聊着晦涩的各种战役,然后向每年光是洗衣费就能抵他们一年收入的贵族投去艳羡眼神,感叹这群保王党竟如此好运,没有落得大革命里的断头下场。 乡下的姑娘不懂巴黎的高级趣味,不会端着苦艾酒在咖啡馆里含蓄地揽客,而是红着苹果似的脸颊将胸口的丝巾又收紧些。 “你都挨着巴黎开这小酒馆了,可别上些不入流的醋酸大葱。”眼看姑娘不想理他,浪荡的乡村公子朝路过的使者丢下三苏。 三苏? 也只够买面包加蛋。 侍者掂着铜币思考如何应付穷大方还细讲究的乡下公子。 酒馆的大门发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一只苍白的大手按在已有很长年头的笨木门上。 台后的老板耷拉着有两三层赘的厚重眼皮,撑着能有碗口粗的右臂看向门口的客人,只见是群忙着驱散身上粉尘的运货工人。 “麻烦来些加肉桂的热红酒。”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目光锐利,有着能让雕塑家都啧啧称奇的希腊直鼻。他的头发又浓又黑,不似普通的工人般乱糟糟的,而是用布带打理得很干净,衬得那张眼窝深陷的面孔有着吸血鬼般的神秘气息。 看外貌,他是英俊的,得体的,只是那身廉价的,没有质感又不太挺阔的外套还是让人难以产生尊敬。 不过在这波云诡谲的十九世纪,廉价也是一种护具,如果换个光鲜亮丽的波利瓦先生(指拥护拿破仑的人),老板会带着家伙请人离开。 “马赛人?”能在这里开酒馆的多少有点眼力劲儿。 为首的苍白男人抬起眼皮:“很明显吗?” “你们南法人说话就像唱歌。”老板上的热酒里有一杯不是加了肉桂的葡萄酒,而是带着一点沉淀的茴香酒。 “运的是海货?” “那群贵族只吃芒什的鱼,而且要最新鲜的。”法国的茴香酒在饮用后通常是加清水稀释,但是巴黎也只是比伦敦干净一点儿,所以为了安全考量,还是加点果汁凑合:“阿姆斯特丹的?” “荷兰人的老巢可比波尔多近。”老板没说的是因为某个科西嘉人,马赛的东西在重新掌权的保王党那儿自然带着叛徒的气息:“你要是能加上几苏,我能为你搞来马赛的茴香酒……而且还是最上等的。” “不必了。”对方几乎没多想地拒绝道:“我可不是吃不到白面包就发起抗议的巴黎人。” “可你在为挑剔的,高高在上的巴黎老爷当牛做马。”老板很少主动搭讪路过的客人,但是这位苍白的先生长得太好看了,浑身散发着贵族才有的忧郁气息:“相信我,每个爱着巴黎或是痛恨它的人最终都会千方百计地融入它。” 苍白的男人似乎想到什么,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好家伙,这样更像郁郁不得志的落魄贵族。 被冷落的浪荡公子心有不满,翘起木椅的三只脚朝某人的方向狠狠转去:“马赛的渔夫!” 苍白的男人侧身望去,只见一张又黑又白,又丑又俊的脸正梗子脖子试图坐着居高临下:“说你呢!马赛的渔夫。” 浪荡的公子每说一句,就要抖动比城市公子更粗犷的髭须:“恰好我想吃点鲜货。唔……我给你一埃居,你给我弄条大鳕鱼吃。” 老板知道对方是在没事找事,伸出短胖的脖子朝他高声喊道:“布拉什维尔先生,可怜见的,令夫人为抠出一枚银埃居而请了一个瞎眼的厨子,导致她的丈夫搁这儿花上一银来吃一条鱼。” 周围的哄笑让浪荡公子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好在他的同伴愿意替他出头——如扑克牌般坐在这人右后侧的公子让人联想到了“做作”一词,但是他那所剩无几的牙齿,于煤油灯下不断剥落的铅粉脸实在是与风度翩翩没有联系,相反,这会让人想起巴黎的上等人对假发的喜爱或许基于爱美以外的道德因素。 铅粉亦然。 “令人尊敬的,让无数的有产阶级……”公子的朋友看向一群鞋子后有马刺的“乡村人物”,然后看向没有转身却小口喝着茴香酒的苍白男人:“与无产阶级都在此获得愉悦的乔丹先生。” 朋友最后看向站直肥胖身子的酒馆老板:“您和您的姐姐真是无数人在漫漫长夜里的少数慰籍。” 他咬重了“慰籍”二字,眼里的嘲弄不言而喻。 酒馆的老板——贝内特.乔丹先生的姐姐康利.乔丹在丈夫去后接手了一远房舅公的破落店子,开了家供乡绅打发漫漫长夜的高级沙龙。 说是高级,但里头有胖子,跛子,留雀斑的乡下姑娘与鼻梁弯曲的犹太女人。 城里的高级沙龙大多位于拉丁区的老公馆里,带着历史的古老香气而非没有金钱保养的贫穷霉味。 托洛米埃和他狐朋狗友曾是这位康利.乔丹……以下简称康利夫人的坐上宾。然而当她赚够了钱,把不入流的沙龙搬进克利什街的小公馆时,托洛米埃那一降再降的年薪就不够去那儿喝上几杯,只能找咖啡馆外的低级流莺。 那个装得一本正经却捧高踩低的婊|子。 托洛米埃本想借着老板的姐姐阴阳怪气,但却把自己给小小气到了:“毕竟在巴黎的街上,花上一杯苦艾酒的价格就能看到罗马的洋甘菊(暗讽老板的姐姐是个老鸨却对主虔诚,热心参加宗教活动)是很实惠的。” 老板依旧面无表情,逼得还在咬文嚼字的托洛米埃加大火力:“更何况这伪造自己来自罗马的洋甘菊还唱的一首希腊短歌。” “嘿!你这么说康利夫人就太过火了。”虽然有人看上不上这乔丹姐弟的故作清高,但是作为有口皆碑的“正直人”,还是有人记得他们平日的好:“你该庆幸康利夫人不在这儿,否则她该多伤心啊!” “说我什么?”酒馆的大门被再次推开,走进一个高大丰满的和蔼妇人。 “姐姐。”躲到台后的老板赶紧过去与这妇人贴面。 康利夫人靠沙龙的生意支撑起了侄女的教育,同时也给弟弟置了乡下的田地,然后又把这一家子带到巴黎。 “您许久不来,我还以为是忘了我咧!”康利夫人刚起家时身上还有诙谐的少妇气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鬓上开始发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与旁人轻声打趣:“有空房吗?” 这种二层的乡下酒吧也会提供住宿服务。 康利夫人微微侧身,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秀丽面容。 毫无疑问,这是个漂亮的乡下的姑娘,有着一头并不罕见的棕黑秀发与光源下呈琥珀色的清亮双眸。她身材娇小,表情好奇,脸蛋好似中国才有的上好白瓷,是主流社会里非常推崇的光滑脸蛋。 不知为何,这个姑娘让苍白的男子想起已经改嫁他人的未婚妻。 十六岁的梅尔塞苔丝也是有着棕黑的头发,漂亮的眼睛,站在那儿就像是一首没有暗色的田园诗—— 而此刻,田园诗在嘈杂的,暗色调的酒馆里局促不安。 周围的口哨声像猎犬的喘息,把这姑娘衬得像是受惊的鹿。 “多可爱的小赫柏啊!”托洛米埃对老板的恶意在转向门口的小姑娘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康利夫人挡在那儿,他只怕会立刻上前搜刮腹中的粗浅文墨。 “别心急,你总会在克利什街或圣母院后的林荫道上遇到她。”布拉什维尔是托洛米埃的狗腿子,转头露出渴求吃肉的讨好笑脸。 一个老鸨会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乡下姑娘? 托洛米埃享受朋友的小心奉承,但也明白他的收入支撑不起克利什街的沙龙消费:“这哪轮得到我来享受?” 上学时有四千年金的托洛米埃还能肖想巴黎沙龙的年轻姑娘,但是当他更老更丑,把求学的功夫浪费在了打情骂俏与游山玩水上后,气急败坏的父母来不及把儿子打醒就回归上帝的宽大怀抱,任由还把自己当成翩翩公子的托洛米埃将四千法郎的年金耗得只剩三分之一……还不如他未工作时的一半阔气。 不远处的乔丹姐弟可没理会他们的私语,而是在那儿讨价还价。 “好姐姐,我女儿的仁慈教母。”老板将康利夫人与不知名的棕发姑娘请去靠近温暖壁炉的安静区域,不肯接受对方递来的5法郎银币:“在我这儿你尽管享受可口的饭菜与干燥的床铺,不必计较这些小钱。” “不,我是以客人而非姐姐的身份在此落脚。”康利夫人看向身后的棕发姑娘:“而且这是博林小姐坚持给的……你说是吧!博林小姐。” 棕发的姑娘点了点头,好似没有听出这话实际藏着一丝埋怨:“我与康利夫人萍水相逢,不希望给夫人带来太多麻烦。” 这话听着就像一个爱逞强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年轻姑娘说出口的。 康利夫人的脸色因此变得更不悦了。 不远处的苍白男人瞧着名叫“博林小姐”的棕发姑娘,觉得她跟记忆里的未婚妻越发相似。 2、第 2 章 珍妮提着十二寸的箱子跟在领路的老板后。 老旧的楼梯发出木质酥松的“咯噔”声,听着就让珍妮赶紧落后几步,避免与那宽得塞满楼梯道的老板一起踩空。 “就是这儿了。”二楼除了短宿的客房便是资深的员工宿舍,同时有个上锁的楼梯连接住着老板一家的三楼空间。 老板也是有女儿的,即使要拉一脸懵懂无知的珍妮下海,也不由得对其升起怜悯之情。 悲剧,你的名字叫穷人。 “这房挨着阿让厨娘,你要是愿花上几苏,可以使唤她的女儿烧盆热水。” 老板从姐姐那儿学会如何挑选员工,管理员工。 阿让厨娘是二十年前来巴黎谋生的法维洛勒人,据说她在老家还有一个因盗窃罪而锒铛入狱的可怜弟弟,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家变得声名狼藉,不得不把年长的孩子送给邻村的木匠为徒,以此换取前往巴黎的微薄路费。 珍妮刚把木箱放下,就有一个围裙洗成米黄色的姑娘敲响房门。 “嘿!你这麋鹿真是长了双兔子耳朵。”老板冲着脸蛋烤成苹果色的姑娘笑道:“琴,你赚钱的机会可算来了。” 苹果色的姑娘冲着他羞涩一笑,进屋前往围裙上把双手擦净,试图给客人留下较好印象:“尊敬的女士,美洲人酒馆里的女侍琴随时准备为您服务。” “麻烦为我准备洗漱的热水以及干净盆子。”棕黑色头发的客人从腰侧的口袋拿了20生丁给期待已久的女侍琴。 老板见了,有些疑惑姐姐为何选了她做目标对象:“您是从哪里来?“ “英国。”珍妮见老板还没离开的意思,于是把双手顺着腰下的裙摆合十,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您还有事?” “哦!我忘了把门锁给你。”老板从宽松的裤里掏出一把沉重的锁:“相信我,您会需要这个防住还能划开简单木闩的醉客。” 郊外的酒馆不常遇见单身女客,虽然消费拦住了些不法之辈,可财力又不等于人品,更何况些压货的九流不必承担食宿费用:“睡前记得把窗关好。” 他家有两年轻的女侍,所以见过不要脸的来扒窗户。 珍妮把老板送走,又等女侍送来热水才锁上房门,打开那个已经掉漆的手提箱子——里头除了一条围巾,一双手套,换洗的衬裙与防身的匕首,就只剩下还未兑换的白色英镑。 珍妮把这叠英镑卷好塞进带绒的手套里。 为了不让萍水相逢的康利夫人起了疑心,她特意把手套压在塞满箱子的衬裙下,然后用围巾做了防护避免意外发生。 财不外露是各国公认的生存经验,不过与这经验相反的是“先敬衣裳后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的处世之道。 莫名穿到十九世纪,而且还倒霉催地成了一名乡绅独女的珍妮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啥,就被等着继承遗产的堂兄给“扫地出门”。 原身的父亲死得突然,来不及把动产折成现金塞进女儿的嫁妆,所以珍妮能得到的遗产只有母亲的嫁妆,以及父亲的一半动产。 按理说一乡绅的女儿怎么也有一千英镑的财产傍身。 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国债有4.5%~6%的收益率,而银行定期的年利率高达三点。珍妮若有一千英镑的遗产傍身,无需复杂的金融操纵就能靠着50英磅的年息舒服度日。 要知道在十九世纪的中期,一百英磅的年薪就已经步入伦敦中产,而简.爱做家教的年薪也不过是三十英镑。只要珍妮不继续摆乡绅阶级的淑女架势,就能依靠一千英镑的本金混吃等死到下个世纪。 然而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扎心——珍妮的母亲生前挥霍了所有嫁妆,父亲除了维持乡绅的基本排场还试图经商,屡战屡败,所以留给珍妮的动产有且只有一百英镑。 而这不是凄惨的。 最凄惨的珍妮今年只有十七,所以按照英国的法律,她得找个亲戚监护她至成年……而且这时的成年线是二十一岁。 按理说在继承伯父的不动产后,珍妮的堂兄应该庇护这个堂妹,可是作为有口皆碑的体面人,他既不想把这堂妹送去昂贵的寄宿学校,也不想让邻里蛐蛐自己虐待伯父的独女。 为了甩掉珍妮这个吞金的累赘,堂兄想了一条毒计——他为珍妮“精挑细选”了不要嫁妆的体面绅士。说是绅士,但是年纪足以去做珍妮的父亲,而且还瘸了条腿,与亡妻有个十岁的女儿。 旁人若是想说什么,堂兄也有“珍妮是孤女”,“对方有着高于自己的社会地位”等理由搪塞。 当然,堂兄也没把事做绝,“你若不想嫁给对方,就去巴黎投奔亲戚。” 珍妮的母亲是法国人,能在第二次反法联盟时给嫁到英国的女儿准备三千英镑的嫁妆就足以说明她家是有一定地位,搞不好那博林先生还是托了“科西嘉的矮子”的福才上娶到了珍妮的母亲。 虽然在嫁到英国的这几年里,珍妮的母亲跟娘家的联系寥寥无几,但是就像莫泊桑的里写的那样,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于勒叔叔,大家都还相信他有几分本事。更别提在十九世纪的法国,保王派与共和派、拿破仑的支持者你方唱罢我登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在权力的空隙悄然冒头,连已经遭到波旁驱逐百年的胡格诺派都试图回来争取权力。 在此情况下,娘家人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障,更别提与珍妮的母亲保持联系。 “波旁复辟十余年了,眼下已经站稳脚跟。”珍妮决定投奔她的外祖的家时,堂兄显得非常高兴,亲自将堂妹送上前往法国的诺曼底号。 得益于拿外祖家来狐假虎威,珍妮除了父母留下的一百英镑,还得到了五十英镑的路费与免费船票。 然而这在不确定的未来前依旧没给珍妮带来一丝安慰,相反,一个前往巴黎寻亲的独身少女极易成为三教九流的狩猎对象。要不是有一百五十英镑的底气和堂兄开的路条让她一路都与“良民”通行,估计在下诺曼底号的那刻就有“好人”替她“排忧解难”。 而康利夫人正是想替珍妮解决落脚之地的“好人”之一。 在巴黎,有五分之一的妇女从事风尘活动。 康利夫人能搬进巴黎的克利什街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她手下的老姑娘们可以应付乡下的旅客,自命不凡的托洛米埃,可是到了呼吸都有玫瑰味的克利什街,也不过是名流尝惯巴黎大餐后的一点刺激,压根没有多少常客。 依靠敏锐的商业直觉,康利夫人很快明白巴黎的名流想要什么,于是寻找更加符合上流审美的聪慧姑娘。 珍妮不仅年轻漂亮还受过系统的文学教育,不至于和偶尔会用拉丁谚语的名流没有一丝话头。虽然珍妮装的很像小家碧玉,但老鸨都是识人的好手,更何况是康利夫人这从乡下杀进巴黎大区的精明之人——她几乎是一眼看出珍妮是在装模作样,巴黎压根没有能让珍妮投奔的可靠亲戚。 “哪家的淑女会独自投奔远房亲戚。” 珍妮给女侍的20生丁让老板生疑,于是去问姐姐是否看错了人。 康利夫人在外甥女的屋子住下,一边把帽子、围巾,镶边的手套与挂有各种小工具的腰链卸下,一面向弟弟解释道:“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家道中落又不肯相信自己已经孤苦无依,所以在把父母留下的一点钱给花干净前都不会低头。” 说罢还在胸前划十:“可怜的姑娘。” “可怜的姑娘。”老板跟着应和了声,问起如何安置这个英国姑娘:“您想把她捧成巴黎的交际花,但是一个乡绅的女儿不易就范。” 康利夫人之所以在邻里有着较高名声,就是因为她不干那逼良为娼的恶心事儿,同时不搞卸磨杀驴的传统操作:“她这样的姑娘是有几分架子,舍不下脸做腌臜之事,可是这样纯白无暇,没有经历太多挫折,太多诱惑的姑娘也是最好骗的。” “我只要把她留在那纸醉金迷的巴黎,给她一个接触名流,纵情声色的绝佳窗口,就会有人替我劝她沦落风尘。” 每年因为爱情、虚荣、无望的等待与绝望的报复而沦落风尘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 康利夫人坚信珍妮不是特例,同时可以“到我这儿总好过成为某人的禁脔,酒馆的流莺”而获取安慰:“你离开前可留了锁?” 康利夫人把珍妮视作囊中之物,自然不想酒馆里的登徒子把珍妮捷足先登:“我可没忘牙齿掉光的托洛米埃是怎么看她。” “留了。我还嘱咐她睡觉前把窗户锁好,避免有人另寻他路。”托洛米埃是酒馆的常客,总爱吹嘘他年轻时大受欢迎,经常会有心碎的姑娘到处打听他的行踪。如果不是老板的女儿早就去了寄宿学校,阿让厨娘有个同在酒馆干活的强壮儿子,估计这厮儿会对酒馆的姑娘下手:“琴会看好客人的房门,不让狐狸有得逞的机会。” 康利夫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3、第 3 章 人们对烟鬼和酒鬼的感情非常复杂。 于社会而言,酒鬼易起肢体冲突,烟鬼易损家庭健,但是想到每年的税收,走私商的孝敬,这些问题便被处理禁酒和禁烟提案的达官贵人抛之脑后。 “托洛米埃先生,您喝得已经足够多了。”酒馆的老板见客人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唯独之前爱挑事的老客与祖籍马赛的苍白男人还留在这儿。 爱德蒙在吃完饭后本想离开,奈何他的同伴是个超级酒鬼,趁着他与老板闲聊的一点功夫被酒馆的女侍连哄带骗地灌倒在地。 老板原想结交这位看起来会东山再起的“落魄贵族”,一转眼便无话可说,只能尬得开始收拾柜台残局。 这下好了,不仅没法与之交好,甚至还要注意对方别迁怒他。 爱德蒙倒没有在意这点小事,给了老板五法郎的银币就架起一个醉汉的手臂往二楼的客房小心走去:“麻烦给我带一下路。” “稍等,稍等。”酒馆的老板从台子后挤出来冲还亮着的厨房喊道:“雅格!我在叫你呢!雅格。臭小子又窝在锅边打呼噜了。” 老板拍着柜台的动静把醉倒的客人吓了一跳,不仅是爱德蒙的同伴,隔着约有两三桌的托洛米埃和布拉什维尔也抬起脑袋。大家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拓洛米埃,后者的脸又红上一度。 “我……”托洛米埃听到楼梯的“嘎哒”声,转头便见爱德蒙正架起一个醉鬼的胳膊往二楼走去:“也给我开一间客房。” 布拉什维尔一个手抖地让下巴磕到油亮的桌上,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不怀好意的托洛米埃,目光停在对方堪比剥落枯木的食指上。 托洛米埃与眼神浑浊的布拉什维尔对上了眼,就好像是两杯毒酒混合成了味道浓烈的金色毒汁。 “对,我们今晚要留在这儿。”布拉什维尔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起来:“我们要住最好的客房。” 想到老板肯定会把珍妮放到阿让厨娘的眼皮子底下,布拉什维尔还贼喊捉贼道:“您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有产青年总会遭来陌生的嫉妒。” 老板的眼睛上翻后又快速落下:“是的,我很清楚您的顾虑。” 康利夫人想保护她的未来“金矿”,酒馆的老板也不想失去他常客:“即使您没提醒我这众所周知的事儿,我也不会让您住在楼道口那儿。” 托洛米埃对老板的上道十分满意,同时也很庆幸自己一直带着脑子不好的狗腿子。 爱德蒙在下楼梯时与难掩得色的托洛米埃正面对上。 他的体型肯定不如隔三差五要试试新菜的酒馆老板,但是他豪饮的习性,放纵的本性在无数次地叠加后已经把他那又老又丑的面容安置在了烂肥的身上——之所以用这个词来形容他那有碍视观的体型是因他的肚子不似老板很有份量地鼓着,而是像被捶过千遍的烂肉叠在束紧的细皮带上。 他坐下时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当他站起来后,即使是有衣服遮挡,也能看出浑身松垮的不成样子。 爱德蒙这居高临下的样子让自诩风流的托洛米埃很是不爽,路过时把半个身子都挂在已经磨成玉质的楼梯杆上。 后面的老板可不管这难伺候的少爷脾气,他只担心脆弱的扶手承不起这富家公子的可怕体格。 更可怕的是醉得更狠的布拉什维尔在艰难前行的打杂身上疯狂蹬腿,一边蹬,一面朝二楼的客房大声喊道:“棕发的姑娘,美丽的朱丽叶,你的罗密欧来了,你的罗密欧……” 布拉什维尔一掌打在墙纸剥落的老梯墙上,疼得差点勾着已经大汗淋漓的雅格的脖子滚落下去。 “贝内特先生。”雅格几乎哀求地看向殿后的老板。 员工在那儿胆战心惊,老板的心脏也不大好受——布拉什维尔与托洛米埃的体格只在伯仲之间,加上一个干苦力的雅格绝对能把老板活活压死。 爱德蒙被眼前的闹剧搞得那是相当无语,主动后退让这行人能赶紧上来。 “棕发的姑娘,可爱的甜心……” 你别指望楼梯都已摇摇欲坠的酒馆能有多么好的隔音效果,更别指望十九世纪的客房提供卫浴喷头。即使珍妮并不理解穿衣洗澡的“优雅之处”,但是为着自身的安全,同时也为“尊重”这时已把梅毒归为是有性魅力的可怕习俗,她还是用三苏说服厨娘母女把澡桶刷了两遍有余,然后穿着要换的衬裙迎接落到自己头上的一瓢温水。 布拉什维尔在楼梯口那儿大喊大叫时,珍妮正把黏糊糊的头发小心拧干。 帮她洗澡的女侍琴比珍妮还要担心醉鬼强行闯入:“要不您先起来穿好衣服?” 琴不仅是嘴上建议,行动上也抖开浴巾,把起身的珍妮完全裹住。 “老板没有跟上来吗?”珍妮知道康利夫人不怀好意。 感谢她被扔到这个没有电力的十九世纪上叶前每月都有一本名著的kpi。 康利夫人虽然从事不道德的老鸨一职,但是她在莫泊桑的里已算是万中无一的拟人老板。而在她为主角的《戴家楼》里,作为弟弟的贝内特.乔丹几乎就是依附姐姐的菟丝花——他不在乎外人如何评价他的老鸨姐姐,甚至让姐姐的员工暂住他家,让明日就要接受圣体的女儿睡在前日还与车上的商人打情骂俏的妓|女旁。 有了原著盖棺定论的人物评价,珍妮才敢选择与之同行。 然而现实还是给了珍妮一击。 原著里的乔丹姐弟(康利夫人和酒馆老板)可不是在巴黎活动。 一时间有无数种猜测疯狂涌入珍妮已被恐惧侵蚀的混沌大脑,幸而她在对比过与女侍琴的力量差后还能维持冷静之色,一边安排对方守在房门之后,一面去摸手提箱里的防身匕首。 托洛米埃确实是有不轨之心,但是自诩风流倜傥的有产青年绝不会用登徒子的方式向珍妮求爱:“布拉什维尔!我可怜的,被爱情与酒精蒙蔽大脑的孤独同伴,你现在的样子比一直追逐绪任克斯的牧神还要粗俗无礼。” 酒馆的老板生怕他们吵到三楼的康利夫人:“来点烟草清醒一下。” 他那口袋堪比一个百宝囊。 老板的鼻烟让布拉什维尔喷嚏连连,但好歹是安分了点,让架着他的雅格有空整理凌乱的衣裳。 他们搁这儿磨蹭的功夫,爱德蒙已带着落在一楼的同伴追赶上来。 同样是被女侍灌成一滩烂泥,爱德蒙的同伴可没有在楼梯闹腾的旺盛精力,而是仰头发出鼾声。 老板的视线在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醉鬼间反复流连。 如果不是熟客在前,他甚至会抑扬顿挫的“啊”上一声。 “你在干嘛?”穿好衣服的珍妮把匕首藏进罩裙下的口袋。 耳朵附在门板上的琴被珍妮的询问吓了一跳,已经摸到木闩的手也光速缩回:“我想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这话把本就紧张的珍妮搞得汗毛倒竖:“你确定要出去看看。” 她不想以最坏的方式揣测对方:“酒馆的老板对你好吗?” 琴是真的后悔说出刚才的话——这跟说自己是门外人的同党有何区别:“我自九岁起就住在这儿。” 酒馆的老板是有生意人的不少缺点,但是他对厨娘一家绝对算是恩重如山。就是搁在整个法国,他也算是数得上号的良心老板,“他不会让我涉险的。” 但是想想老板用来开酒馆的钱是怎么来的,她又没了直视珍妮的任何底气。 “你别缩在房门后。”琴的反应让珍妮的戒心略有下降,但还是把兜里的刀柄攥得很紧:“小心他们直接踹门。” 如果是在一楼售酒的女侍听了,兴许会说托洛米埃还放不下那故作高雅的绅士样,但是与托洛米埃同行的布拉什维尔就截然不同了。 仗着自己喝得开始手舞足蹈,布拉什维尔把雅格拖得挨个去敲二楼的门:“棕发的姑娘,可爱的赫柏。” 难为他在酒嗝不断的情况下还能说着甜言蜜语:“原谅我如潘神般不请自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您可爱的面容让我无法控制已经喷薄而出的汹涌爱意。” “够了,布拉什维尔,你可真是够了。”上楼前的托洛米埃还可以确定布拉什维尔是七分醒、三分醉,可是看他现在的模样,已经感到面红耳赤的托洛米埃斩钉截铁道:“你是真的醉得不清。” “谁醉了?你可别在康利夫人的兄弟前胡言乱语。”之前还对托洛米埃言听计从的布拉什维尔此刻也是来了脾气:“托洛米埃,我最好的兄弟,别人不知我是巴黎的狄俄索尼斯,怎么连你也开始怀疑我了?” 楼道里的四人还在纠缠不清时,爱德蒙已安置好他所有的伙伴。按理说他不应插手陌生人的闹腾,但是想到十六岁的梅尔塞苔丝,他还是往楼道的那端鬼使神差道:“也许你们需要帮助。” 4、第 4 章 托洛米埃见来者是让他很不爽的马赛人,条件反射地大开嘲讽:“是的,先生,您这样的‘巴黎学派’常年游荡于被麻布的裤腿清扫干净的巴黎外缘,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判断哪位绅士需要服务。” 爱德蒙在大起大落的前半生里早就习惯三教九流的冷嘲热讽,托洛米埃的攻击力甚至不及伊夫堡的狱卒一半:“您的马车在哪儿?” 托洛米埃好似被人打了一拳。 “原谅我是初次见到如此朴素的绅士。”后世以豪车鉴富的风气就是从此刻来的,“毕竟我也从未服务过没有马车和私人管家的……” “绅士。” 老板的脸朝一旁侧去,憋笑憋得耳朵跳出帽子边缘。 托洛米埃朝老板看去,后者却已扭过头和平时一样。 “让他试试吧!”面对来自托洛米埃的谴责眼神,酒馆的老板面不红心不跳道:“把朗姆酒当啤酒喝的水手肯定不缺醒酒的稀奇妙招。 爱德蒙把“醉醺醺”的布拉什维尔从雅格的肩上拉得可以双腿颤抖地勉强站立,然后把一枚干片塞进他正哼哼唧唧的嘴里。 古怪的味道让布拉什维尔很快就将干片吐出,弯腰抠着喉咙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泡了葱汤的干柠檬片。”爱德蒙见事已解决,转身就想回去休息。 “你不能走。”布拉什维尔一个踉跄地撞到爱德蒙的宽阔背上。好家伙,这厮儿瞧着高挑瘦弱,肌肉却和大理石般硬邦邦的:“谁准你用这种方式对待我?” 爱德蒙朝托洛米埃的方向看了眼,后者只是嘴角噙着冷冷的笑。 “这是僭越!赤|裸裸的僭越。”布拉什维尔又恢复了让老板头疼的醉鬼姿态:“谁允许你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位值得尊敬的有产绅士?” 波旁的复辟让残酷的阶级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有那么一瞬间,爱德蒙是真的希望自己是个吉伦特派,或是当年有个来自科西嘉的矮子愿意发动一场人民战争:“您知道的,我是个为圣日耳曼区提供海鲜的落魄商人。” 布拉什维尔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对方怕了:“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谁料对方下一句是:“如果你有传话的需求,可以找我做笔生意。” 老板的嘴角扬起后又很快落下。 能给巴黎供渔获的怎么会是普通人?尤其是从马赛那种敏感地方来的,能在巴黎混得还有一份产业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搞不好买渔获的大人物们还有求于他。 托洛米埃也想到这点,上前拦住布拉什维尔的同时也态度一变:“恩将仇报可不是绅士的高尚所为。“ “无理由的贬低他人亦不是将品德列为身份凭依的绅士所为。”相反,这群人的道德感与基督山上的海盗一比,都能让以恶人自称的后者汗颜:“幸而您是有智慧的,所以我们明日可以愉快地喝上一杯。” 托洛米埃也没想到这马赛的渔夫很好说话:“届时请让我表达些微末歉意。” 酒馆的糟糕隔音与不长的走廊让珍妮有胆开条缝去窥视外面的一举一动。 因为她与爱德蒙的房间形成一个斜对角,所以后者合房门时看到两双窥视的眼睛。 “是老板之前主动搭讪的马赛人。”琴与珍妮一起扒着门缝去看,不然珍妮也不敢把后背露给不知立场的酒馆女侍。 珍妮把房门合上。 爱德蒙等扶着朋友的托洛米埃回房间后才缓缓落锁。 第二日的早上,梳洗整齐的康利夫人去二楼叫珍妮起床,结果被从员工房里着急出来的女侍告知对方已经下楼吃饭。 酒馆的早饭和爱德蒙在老家时的早饭一比只是把熏鱼和热茴香酒换成符合巴黎气质的果酱咖啡。 巴黎的工人兴许会和马赛的水手有着相同的早餐清单,因为他们需要热量应付长达12小时的体力劳动。 “有热酒吗?”爱德蒙的同伴趟着还未找回知觉的双腿问道。 “没有。”爱德蒙让女侍给这踉踉跄跄的同伴端来不加奶的美洲咖啡:“我们昨晚就该走了。” 自知理亏的同伴喝咖啡时还不忘嘀咕:“这可比在工厂里凑合一晚要舒服的多。” “托你的福,这批货得打骨折卖。”大晚上的渔获本就是给要开宴会的圣日耳曼区和拉丁区的沙龙供应,价格比白天或是剩到下午的渔获贵出三倍不止。 鲜鱼,鲜鱼,吃的就是“新鲜”二字,过了一晚就只剩下些半死不活的咸鱼泡在死鱼汁里,只能卖给良心能让撒旦汗颜的大资本家。 许是因为当水手时之遇到过不拟人的管账先生,而如同仲父的法利亚神父也并不想像个大资本家,所以能被初入商界的爱德蒙作参考对象的有且仅有莫雷尔先生。也是因为他的参考是个不像资本家的资本家,所以工人才有胆子在歇脚的旅馆喝得烂醉如泥。 “汤普森先生,您不会因这种事而解雇我吧!”爱德蒙虽没说什么,但是他的同伴还是听出了丝不妙意味:“您放心,我以后运货滴酒不沾。” 眼看对方还是没有太大反应,爱德蒙的同伴把领子里的十字架掏出赌咒:“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若再犯,就让大海来惩罚我。” 除了兵痞,世界上最难驯的就是水手,与此同时,水手也是最讲规矩的信教群体。 联想自己初出茅庐时也干了不少让莫雷尔先生火冒三丈的蠢事,爱德蒙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决定给次机会。 “咻吁!”眼看自己顺利过关,同伴就着不合胃口的果酱三明治看四周是否有新鲜事儿。 您猜怎么着? 昨晚引起小小轰动的美少女正朝着走来。 到底是水手,口哨声吹得能当编曲素材,“看来我是很多余了。” 珍妮还未绕到这桌,爱德蒙的同伴便很有眼色地端盘走了:“把握机会。” 自喻贴心的同伴不忘对口型道。 珍妮与挤眉弄眼的同伴擦肩而过。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为自己来,但是看到漂亮的姑娘,爱德蒙的同伴还是忍不住把扁平毡帽当礼帽脱下,向珍妮表达自己的敬意:“用餐愉快。” 珍妮也有模有样地屈膝回道:“也感谢您免了我提冒失之请。” “……”爱德蒙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在伊夫堡里呆太久了,或是他对梅塞苔丝已经形成可怕的执念,不然怎么看到这个棕发的英格兰姑娘都会想到加泰罗尼亚裔的梅塞苔丝。 更糟糕的是珍妮一开口,她身上的,梅塞苔丝的影子就更浓烈了,“先生您吃了没?” 昨晚的珍妮无措的像只新生的鹌鹑,同眼前的女孩判若两人:“没吃的话能否许我请您一顿。” “如果是为昨晚的事来感谢我,一杯加了淡奶油与蜂蜜的咖啡足以。”相同的话由不同的额人说出也是味道不同,至少把牙齿掉得没几颗的托洛米埃放到爱德蒙的位子上,珍妮只想摇人表示被性骚扰了,“我以为您不苟言笑。” 二十世纪的刻板印象在十九世纪也很好使。年近三十的爱德蒙已褪去少年的婴儿肥,常年的监禁生涯让他身上有令人着迷的矛盾气息——不说话时瞧着像是古堡里的忧郁伯爵,但是当他话说开了,气氛热了,属于水手的自由灵魂便划开苍白的冷淡面孔,让人回到没有阴霾的马赛港口:“原谅我会给您留下这种印象。” 对方的态度好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仿佛是从蒸汽朋克的铁丛林里找到一片还算清澈的小水潭。不过这种暧昧的错觉很快散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小姐,原谅我以陌生人的身份指责与你相处时间更长的另一女士。” 爱德蒙对珍妮的感官还算可以,更不希望“梅塞苔丝的影子”去做堕落之事:“我不知是严肃的面庞还是未亡人的身份让您相信同行的女士善良可靠,但是良知提醒我要告知那夫人的职业并不光彩。” “我知道。”珍妮的口气就好像是谈论早餐的咖啡可否换成果汁:“但是我没有选择。” 爱德蒙想再劝一句,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您是水手,而且长我……” 珍妮想到康利夫人是《戴家楼》里的主角,而马赛又是各大文人的灵感之地,所以在爱德蒙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打探道:“冒昧地问下您今年多大?” “二十六。”爱德蒙回答完便感到后悔——他应该虚报几岁。 珍妮在心里默默一算……老天奶,居然真的对的上。 十几岁的少女在身负“好卖”的标签时也上了一个“容易忽悠”的buff。 拖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的少女皮囊,爱德蒙这成年人哪能想到珍妮是个有私心的:“我还是个婴儿时您就可以上街找活补贴家用了。” 珍妮的语气骤转直下,让爱德蒙无可避免地感到愧疚:“原谅我对您的困境一无所知。” “先生,我是为了昨晚的事来感谢您的,可您表现得像是欠了我一屁股人情。”珍妮以为爱德蒙会顺势回句“很荣幸欠淑女的人情”,毕竟他是天生浪漫的法国人,而且还挨着专产多情男人的意大利。 然而珍妮还是错了。 第四面墙后的大仲马精力充沛得差点精尽人亡,但是他“儿子”显然没有这种罕见特质。 “好吧!好吧!”爱德蒙连连叹气,摆出一副成年男人不与孩子斗气的无奈架势。 珍妮瞧着他的样子也是燃起一股小孩心性,同时也为证实已经八|九不离十的某种猜测:“那么为了感谢您,我与您分享一个足以改变您一生的秘密吧!” 爱德蒙还是那副哄孩子的无奈架势:“感激不尽,洗耳恭听。” “您知道在法国与意大利间的伊特鲁里亚海里有座宝藏岛吗?” “……”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爱德蒙此刻也瞳孔地震。 5、第 5 章 知道基督山宝藏的肯定不止爱德蒙与神父两人,因为后者用这吊过无数个人,结果就爱德蒙一人吃饼……而且只吃了半张。 考虑到神父是从红衣主教斯帕达的经书里获知这笔巨额财富,所以包括神父在内的知情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翻过这本年岁至少一百起步的古老经书。 最重要的是这笔宝藏的合法拥有者——最后一代斯帕达伯爵虽指定神父为家族遗产的继承人,并且还言之凿凿地说他已是家族末裔,可凡事都别把话说绝。征服者威廉靠一句话和堂姑母艾玛的关系都能搞到一个弱得几乎快没有的王位宣称。没准和神父一样,斯帕达主教的旁系亲戚里就有人已获知这笔巨额财富,只不过因关系较远,而且还是母系那边的超远旁系,所以没被斯帕达伯爵放在心上。 要知道在原著里,爱德蒙是再三确认这笔钱没合法继承者才动身去挖。参考他因梅塞苔丝而宽恕作为死仇后人的阿贝尔,并且还赠与其笔巨额财产,若是珍妮拥有这笔隐秘宝藏的合法继承权,估计连得到旧主赠与的神父都会考虑将其转赠给她。 一想到这斯帕达的继承人……而且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冒着被拐卖的风险来法国寻找先祖留下的巨额遗产,已经和神父挖出基督山宝藏的爱德蒙便升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与心虚:“你是从哪里获知这消息的?” 对方的态度让珍妮几乎捶定这是大仲马的亲儿子,被后世誉为龙傲天之祖的爱德蒙.唐泰斯。 许是担心自己的表现让“拿破仑党的余孽”——爱德蒙.唐泰斯没死于那场年初火灾的消息暴露,导致本可独自脱身的神父陷入干涉他国内政的可怕指控,爱德蒙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便以“小姑娘是童话看多“的戏谑姿态打探消息。 不幸的是对面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顺势跟他演了起来:“我母亲是在第二次反法联盟里被外祖嫁到英格兰的法国人,她去世就一个女儿,而且外祖……” 到底是与这具身体血脉相连的人,所以珍妮无需演技便真情流露:“我外祖父已多年不与母亲通信。” 马赛因为地理位置而被巴黎的中心视作不可信人,一个能在反法联盟时把女儿送去英格兰的法国乡绅是什么处境,想必无需珍妮多言,已经蹲过几年大牢的爱德蒙光脑补就有十种猜测:“很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您无需对我说抱歉。”爱德蒙在心虚自己“抢了”珍妮的合法遗产,珍妮也在心里愧疚自己骗了超级好人:“我父亲是英格兰的普通乡绅,没有可以世代流传的高级头衔,所以在他意外走后,我堂兄成了父亲遗产的唯一继承者,并且让我投奔法国的外祖父。” 经过这么声情并茂的一番解释,本就可怜的珍妮在爱德蒙心里更可怜了:“所以是你母亲告诉你宝藏的事?” 珍妮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母亲的祖上有位血统古老的意大利贵族,他的后人跟外祖父说过这笔神秘宝藏,不过我外祖父家就我母亲当了真。” “那你外祖父有其他孩子吗?” “我母亲去英格兰时有三千英镑的嫁妆。” 那就是没有了。 这里算是良心未泯的珍妮耍了小花招——因为她没直说她外祖父有无除了她母亲外的其他孩子,而是引导爱德蒙往这方面想。 “我父亲生前爱做生意,但是没有一丁点的生意头脑,所以我能用来寻找外祖父的路费不多。”珍妮的“单纯”让本就愧疚的爱德蒙又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老天啊!她简直和十九岁的自己一模一样:“这话说给外人听也太危险了。” “可您是个好人。” “……”难得的真心话在爱德蒙的心上又是狠狠一击:“……小姐。” 对上强盗也没心累的爱德蒙觉得自己没力气去应付今日的各种买卖:“您也是从白海峡的那头独自来的,别把一个帮过你的陌生人想得太好。” 珍妮的回答是让她想钻地板缝的羞涩一笑:“我也是看您的身份不同凡响,所以厚着脸皮求您施以援手。” 说罢还在找借口要归还宝藏的爱德蒙前“急不可耐”道:“我也不是白求您的慷慨相助,事成后能分你一半的秘密宝藏。” 爱德蒙:“……”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您去找老板借个律师吧!”爱德蒙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右手更是扶着已经隐隐作痛的额头:“这种酒馆应该会有法律服务。” 想起珍妮可能无法支付这笔大额开销,爱德蒙还不由分说地塞了几枚埃居给她:“记在以后的大宝藏上。” 借此他还苦中作乐道:“鱼下水也勉强算肉……这笔钱按一息来算。” 英国早在十七世纪就通过不得高于6%的《反高|利贷法》,可实际上的民间利息是法律规定的两倍以上。 一息(年利率12%)搁在起步就是15%的民间贷里已经算是非常厚道,至于说去更“规范”的大型银行…… 别开玩笑了!那是给你服务的吗?就算进了人家也有法子逼你认下超过两息利率的黑心贷款。 “不必了,这点钱还无需由你替我支付。”尽管珍妮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要她偿还,可是为了留下一个较好印象,她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零散的生丁去找老板借人。 “您跟那位马赛的商人已经交易好了?”尽管是被姐姐看中的“未来之星”,但是老板仍旧收了珍妮的生丁并叫来酒馆的专用律师:“您可别被这人骗了。” 瞧着白天更显娇嫩的青春面孔,老板还想争取一下:“可怜的姑娘,你知道巴黎的妓|女是怎么来的?没有人天生就是下贱的婊|子?” 珍妮很想怼他几句,但是理智告诉她要维持人设。 果然,老板还当珍妮是个被脸迷惑的普通少女,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长点心吧!巴黎每年都有超过两位数的贵族情妇沦为妓|女,就算是些商人,铁匠,或是窝在贫民窟里发烂发愁的狗屎都会想方设法地拐个女人,玩腻后把尚有姿色的情人卖给老鸨为奴。” “我当巴黎已经步入文明社会。” “呵!文明的社会里还有战争,还有奴隶(法国在1848年才彻底告别奴隶制)。”老板对此嗤之以鼻:“穷苦的白人只不过是有公民身份的奴隶。小姐,你可是个英格兰佬,应该明白澳大利亚的女犯人是怎么来,有多少是真的该被流放千里。” 老板的心思是坏的,但是这话确实没有说错。 珍妮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把老板的律师带回餐桌。 “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老板气得好像忘了他姐姐也没安好心。 爱德蒙也不是白痴,更不是没眼睛去观察柜台的一举一动。 珍妮把律师带回暂时充作谈判桌的柜台时,爱德蒙还提醒他别忘了谁付生丁让他草拟合同。 “你看起来不像个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大龄处|男。”律师见过耍花招把一起打工的同乡、女伴、表亲、甚至是亲生女儿卖给妓|院的无耻之徒,但是像爱德蒙般完全是做冤大头的生平罕见…… 更离谱的是作为乙方的珍妮.博林并不是这马赛商人的亲眷挚友,而是一个昨天见面的陌生人。 能给酒馆打长工的律师自然不是好货:“博林?这个姓可真是奇怪。” 酒馆的律师把珍妮的咖啡一饮而尽:“这好像是女巫的姓氏。” 他还想在珍妮面前显摆一下个人见识:“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的罪名之一就是用巫术蛊惑国王抛弃阿拉贡的凯瑟琳。” “可是国王接着娶了叫珍妮的姑娘。”对方的笑容戛然而止,“说得好像安妮.博林被处决后,亨利八世恢复了他可怜女儿的公主身份。” 律师把杯子放下的动静多少带了一丝个人恩怨:“女人还是愚蠢的好。” “然后教出一堆蠢货?”珍妮可没被他吓道:“先生,您觉得有多少男人不抽烟,不喝酒,更不会去疯狂迷恋高价烟土?” 律师的回答是一记狠瞪。 爱德蒙检查无误后才将其交给珍妮确认,也是这时,他又来了让人“无语”的一记操作:“去了巴黎再考虑签字。” 没喝酒的律师怀疑自己到了幻听的年纪:“你真是被下诅咒了。” 他把自己的工具收好,骂骂咧咧地回去地睡觉。 有了两张乙方没签的正式合同,珍妮准备告别与她同行几日的康利夫人。 得知这个她看好的“未来之星”找了“下家”,康利夫人也没灰心,留下一句:“有空就去克利什街的沙龙坐坐。”便上了停在酒馆门口的公共马车。 珍妮则与爱德蒙一起坐上运货车。 老实说,隔夜的运货车味道堪比生鲜市场的下水道。 珍妮本想靠着车门眯上一会儿,结果被这味道熏得开始头晕,索性拿出笔纸开始转移注意。 “在写日记?”宾客的车厢只有两人,爱德蒙在珍妮之前已经找到自己的事做。 “不,是。” “?”爱德蒙也好奇这个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姑娘能写什么:“我能看吗?” “你要看哪本?”珍妮从小皮箱的外层掏出绑好的书稿:“一本奇幻,一本推理。” “……听着就想翻上几页。”话虽如此,可他表现得像哄孩子。 ………… 一小时后。 “就算是给未来老板的特殊福利。”爱德蒙忍无可忍道:“亲爱的小姐,求您可怜我那已经七上八下的好奇心。” “黑水港的埃拉斯特伦家族在维尔利特城里会发生什么?他们的封君沃尔福特公爵能否躲过金色皇后和狐狸们的陷害?” 6、第 6 章 作为一个没啥技能又“博览群书”的普通人,珍妮所能想到的赚钱方法只有两条——要么是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做家教,要么是当简.奥斯汀。 进厂打工是迫不得己的下下之选,和这时的工厂相比,现代的那些不交保险的黑心老板都能称作良心未泯。 当然,珍妮要是舍得下脸,克利什大街上也有一条上升之道,而且作为小老板的康利夫人已经发来入职申请,就看珍妮愿不愿接。 思来想去,珍妮只好选择“前人”的创业之道——写吧!写的好像大仲马般每年的稿费就够中产混吃等死。只要珍妮学到这位“爱德蒙之父”的三成功力,不说做到一本吃一生,但是达到开工三个月,三月吃三年是不成问题。 所以在决定未来的发展之路后,珍妮的问题只剩两个——把书写好,找个可靠的后台帮忙联系出版。 前者自不必赘述,后者是现代人对当下环境的深深恶意——抛开珍妮的孤女身份,就是现代,抢人作品的事也屡见不鲜。珍妮坚信自己若是冒冒失失地亲自投稿,最好的情况是报社的门卫不让她进或老板抢了她的作品,最坏的情况是自己被人关起来写一辈子的书。 简.奥斯汀能无忧无虑地写书是因她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副主教,母亲是富商之女;《飘》的作者玛格丽特也出生名门,丈夫约翰是大公司的广告经理兼妻子的编辑;《弗兰肯斯坦》的作者玛丽.雪莱就更不提了,听夫姓就明白她想出书不难,更别提她母亲还是《女权辩护》的作者,父亲更是无政府主义的哲学家。 虽说在这识字率仅三成上下的十九世纪上叶,能读写就很说明经济实力,但是为了自身安全,珍妮表示能不吃亏又何必重蹈勃朗特三姐妹的覆辙? “小姐,富有才华的博林小姐。”爱德蒙见对方一直没啥反应,语气立刻又柔几分:“您至少把沃尔福特公爵的下场告诉我吧!”不然他的教养,他的思想,他的一些美好的品性都会消失在抓心挠肝的追更中。 “……”老实说在对方拿起未润色的初稿前,珍妮还很担心自己的文笔或是点子会有水土不服,因为她在高中时写过名著的短篇同人,结果被试毒的好友批评里头的中式味太浓了,割裂到读了一半就读不下去。 除了笔力略显不足,珍妮还很担心自己的竞争对手。网上有句笑话叫“美术生到文艺复兴时只能去给大师们打打下手”,同理,十八世纪的文坛也是群英荟萃,巨佬频出。索性老天还不至于将可怜的珍妮赶尽杀绝,让她直面“现代法国之父”和“通俗之王”的可怕压力,但是未免土著学了珍妮的套路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这几日除了是与想拐她的康利夫人斗智斗勇,就是思考写啥才能一鸣惊人,同时也让学她的同行只能等她完结把套路复刻。 想想三成的识字率,珍妮不免压力山大。 僧多肉少,供需不平。 so…… 加大药量! 下猛药! “沃尔福特公爵在公开审判里被疯王下令择日斩首,但是他在行刑前被发现死于皇后塔的秘密地牢,长子也是不知所踪。沃尔福特公爵的次子在深思熟虑后决定迎娶与他发生亲密关系的骑士遗孀,导致曾与北境联盟的埃拉斯特伦家族愤而离去,曾与公爵的长子定亲的瑞维尔家族也开始怀疑北境的信誉。” “……理查最后还是选了伊丽莎白?”爱德蒙虽做好理查会违约的心理准备,也知道这选择符合理查的人设,但是站在男主的角度与上帝视角,此时违约无异于是将沃尔福特家族与追随理查的北境封臣拖入深渊——毕竟这埃拉斯特伦的阿尔弗雷德是珍妮钦定的龙傲天,身兼“穿越者“,”中部大财主”,“造王者之孙”等多重buff。 别说是珍妮看好的韭菜群体,就连眼前的龙傲天之祖,大仲马的“亲儿子”都自动带入男主身份:“虽然我对沃尔福特公爵的高尚品格赞不绝口,也很欣赏理查没有放弃可怜的伊丽莎白,但……” 爱德蒙的眉毛因主人的纠结拧在一起,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您可真是才华横溢。” 塑造一个恶人不难,但塑造一个可怜的恶人真的需要一定技术。 伊丽莎白讨人厌吗? 从立场上看,敌方女眷的伊丽莎白天生该被读者厌弃,而且她的出身也很不光彩——父亲是商人,母亲是为爱私奔的贵族寡妇。先夫去后与一双儿女回家讨活,同时为了弟弟的性命而委身皇后的堂叔并被皇后的情夫派去勾引订婚的理查。 这样的女人无疑是被主流唾弃的无耻之徒。 可是从母亲、妻子、姐姐、女儿,乃至纯粹的女人甚至是人的角度来看,她又是有可怜之处——作为家中的长女,她被父亲许给大她十五岁的贵族做续弦,未守寡前不仅要忍丈夫的粗鲁,还要忍受丈夫的亲眷嘲讽她的尴尬出身。好不容易等丈夫去了,继子又是心狠手辣的吝啬鬼,逼得她带孩子回到娘家生活。值得庆幸的是,娘家还算有点良心,对待她和外孙也是十分亲善。但也是这娘家人的亲善导致她在父亲、弟弟被征召入伍后无法做到置身事外,选择委身皇后的堂叔以换取他们不必冲在双王之战的最前线上,然后还被情人当作棋子埋在理查身边,伤害这个对她好的正直男人。 “听起来像爱德华四世与伊丽莎白.伍德维尔。”爱德蒙可不知珍妮下笔时对马丁老爷子疯狂道歉,只是觉得她和当下的作者一般,写会参考历史:“抛开二人的身份与故事的历史背景,他们也像斯巴达的海伦与特洛伊的帕里斯。” 说罢他还打了补丁:“只不过是有良心的帕里斯与更不幸的海伦。” “你不如把风流的帕里斯换成更有责任意识的赫克托尔。”珍妮的大纲是有参考乔治.马丁的成名之作,但就像是儒勒写了致敬偶像的《桑道夫伯爵》,她也不能直接照搬马丁的心血:“不过就理查捅出的篓子来看,说他是帕里斯也真没说错。” 听到对方承认自己的大胆猜测,爱德蒙想更进一步:“那阿尔弗雷德……” 想到男主的祖上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爱德蒙又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 著名的断头王后安妮.博林的父亲就和里的伊丽莎白般父亲是个商人,母亲是个贵族,而他自己又和贵族结婚,得以靠婚姻“洗血”成功。 当然除了两代人的努力上娶,博林的成功也有顺应战后的新朝需求——都铎家是合法化的私生子后代,即使娶了白玫瑰家的大公主,也要防着不知所踪的塔中王子和红白双方的追随者们。 不幸的是,历时三十年的玫瑰战争把国内的贵族都卷入其中。 博林家虽母系高贵,父系却是低人一等的商人,所以在人才需求极其强烈的都铎早期顺利崛起,然后因安妮.博林的倒台而快速衰落。 “……我有参考安妮.博林的经历,但是我家真的和她没有关系。” “博林”听着就不像是英国本土的贵族姓氏,甚至于在诺曼底登陆前都没有此姓氏的相关记载,属于标准的舶来品。 关于“博林”的姓氏来源有两种猜测——一种是此姓源于法国的布伦,一种是低地德语里的“公牛”变形。目前受到主流推崇的是第一种,但是因为“博林”一词有十种拼法,而且因为本土化和改姓的缘故让很多记载自相矛盾,所以珍妮说她家和历史上的断头王后关系不大还真没说错。 “不过要是多数几代,总能搭上一点关系。” 说到关系,珍妮倒是来了灵感:“你说给男主的家族安个外来者的身份如何?毕竟在阶级固化的大背景下,出个影响战争走向的大商人也太离谱了。” 爱德蒙抱胸在那儿思考了会儿,真心实意道:“我劝你别这么写。” “为何?” “因为科西嘉的矮子。” 珍妮立刻没话说了。 别说法国是个仅次罗马老祖的欧洲正统,就是在把“土著”的头衔彻底落到白人头上的阿美利卡,也出现过费雯丽演斯嘉丽让老美的星条旗彻底破防的小插曲——而这还是美国的原始股都是出自英格兰且已经步入二十世纪的情况。 彼时的法国告别那位科西嘉的矮子还不过两年,你在这时写个祖上不是土著的男主是想干什么?有什么政治目的。 别说科西嘉是法国的一部分,就是在2024,也没多少科西嘉人觉得自己是法国人,闹独立的同时又不想真的一刀两断。 “你要是有成名的打算,最好把男主的祖上换成逃难到伊斯特大陆的韦斯特罪犯。”爱德蒙是真的在为珍妮考虑:“你是女孩,而且母亲还是因为反法联盟逃到英国的法国人。虽然法国还不至于将你这样的姑娘投入大牢,但是让你离开法国还是很轻松的。” 而且是声名狼藉地离开。 想到自己的切身遭遇,爱德蒙竟让人听出他的语气有点不对:“听我一句,里头涉及外乡人或让人觉得有在影射波旁家的都要修改。” 7、第 7 章 “好吧!男主的家庭背景要改,涉及政治的故事线要改。”珍妮的墨水只有一瓶,而且还是最便宜的那种。颠簸的马车与为求高效的潦草字迹让修改的工作十分艰难,以至于在改了章后想看看修改的成果如何,却发现她好似一个文盲在努力破解达芬奇密码。 更糟糕的是廉价的墨水与更廉价的芦苇笔,薄得放在手上就能看清轮廓的黄色纸张加重了这修改版的识别难度——下划线上的补充内容挤在比它更潦草的原文空隙里,很快就因墨水的延展糊成一片。 看不下去的爱德蒙试图为她补救一下:“老天啊!你简直像开始学字的三岁小孩。” 爱德蒙改着改着,突然发现一处疑点——按理说一乡绅的女儿最常看的就是只有巴掌大小的祷告书,而且她们不仅会看,还会帮着抄录这种字体超小的祷告书,所以在经年累月的锻炼下,不可能有如此之差的书写习惯。 梅塞苔丝的受教水平肯定不如曾有私教的珍妮.博林,但是因为加泰罗尼亚人以“信仰虔诚,血统纯正”为傲,加上一个小渔村里也没有别的生计来源,所以《圣经》的册子并帮忙抄录主的箴言是梅塞苔丝的日常工作。 珍妮一个富家小姐的书写习惯比渔女出身的梅塞苔丝还差,实在是让吃过大亏的爱德蒙不得不往坏处去想:“虽然原稿不必写的那么周正,但是为了方便修改,你也不能一笔写到章节末尾。” 补充的内容字迹潦草还能说是车上太癫,但将不在车上写的第一张给摆正看后,可以发现末行的首字比尾字高了两行之距,看起来像有人顶着下半张的后半段与上半张的后半段挤作一团。 珍妮不知依赖横线的书写习惯让爱德蒙对她的来历产生质疑,好在原身使她可以流利读写英法两语,文笔上虽略显不足,但是跟没有经过训练的土著一比,还是能看出她的量是十分惊人的,并且还有常人没有的美文意识。 “这不是想赶紧写完,赶紧卖钱。”珍妮不知爱德蒙对她的身份产生质疑,没多想地回答道:“不然我去工厂?或是找个家教的活计。” 好吧!这下子把爱德蒙给干沉默了。 “……你说得对。”再次去看改成浆糊的几张原稿,爱德蒙又良心痛得晚上醒来都想骂句“我真该死。” 他一过了二十五奔三十的大男人去怀疑一个孤身寻亲的十六少女? 光是想想就让他羞得不敢去看对面那张专注的脸。 “不如我来负责你的写作事业吧!”愧疚之下,爱德蒙想弥补一二:“别把书稿一股脑地投给报社,也别亲自去聊这事儿。” “是的,我很清楚这么做会遇到什么。”珍妮等的就是这话:“老天待我真是不薄,让您解了我的困境。” 说罢她还恰到好处地羞涩道:“实不相瞒,看到您对我的文章非常满意时,我心里是有些雀跃,同时也想厚着脸皮再求您。” 珍妮的手因惴惴不安而拧在一起,说起话来更是每吐一个字就要停两下——这种搁着一个人扒羊毛的感觉也太奇怪了,饶是知道爱德蒙的品性有两个世纪的读者把关,珍妮也会担心自己麻烦人到对方终于忍无可忍:“我……” 爱德蒙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抢先一步让珍妮的愧疚落回胸腔:“你之前还调侃我是离了‘抱歉’就不会说话的人。” 他的眼睛明明不是大众公认的多情蓝眼,昨晚借着酒馆的煤气灯瞧着像是一滩死水,但是在这洒落车厢的早午光下,凝固成了疑似蜂蜜的剔透琥珀。 “……”珍妮突然理解原著的爱德蒙为何能在旧情人前疯狂装嫩。 “博林小姐?”爱德蒙见珍妮搁那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里的揶揄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那不一样。”回神的珍妮脸颊烫得能烙烧饼:“那不一样。” 她低头用双掌贴着脸颊回道:“您可真是法国人。” 然后又在心里骂道:【可恶的法国人。】 终于轮到他们的货车接受检查,饶是珍妮心绪未定也不得不脑袋抬起,然后去找堂兄开的各种文件。 “别翻了,他们是不会看的。”爱德蒙的脑袋探出车窗,冲着明显不熟业务的税官喊道:“早上好,都普意先生。” 被叫的税官是个金发的年轻人,长相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很不法式,应该流有东欧血统。 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一大早便大汗淋漓地好似干了不少重活的都普意回头一瞧,仅是这一眼的功夫便眸中升起不明光芒:“汤德斯先生(爱德蒙的假身份),难得在早上遇见您。” 大名鼎鼎的基督山伯爵当然不会用他接近最大仇人的马甲去做鲜货生意,所以珍妮结识到的不是爱德蒙.唐泰斯,而是原著不曾存在的路易.汤德斯。 说到这个假身份也发生了一还算有趣的小插曲——他们签订明显是对女方有利的小合同时,珍妮还很好奇曾在原著裂了五个身份的爱德蒙会选择哪个身份与她签订契约,其中被她压了大码的是“费伦奇公司的代理人汤姆森”。 结果就像《戴家楼》里的康利夫人不该出现在巴黎郊区,蝴蝶效应让提前出狱的爱德蒙塑造了个原著没有的假身份——马赛出身的渔获贩子。 考虑到这十九世纪已经步入相对成熟的海上霸权,搞不好这渔获贩子的主业走私,副业才是可以提供洗|钱服务的渔获生意。 “路易?”珍妮记得爱德蒙的入狱背景就是拿皇退位,波旁复辟,而波旁家的国王除了开国的亨利,余者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叫路易:“这名字可太巴黎了。” “你的‘珍妮’也很英国。”爱德蒙随口问道:“全称是‘jennifer’吗?威尔士和美国的皇后区里挺多人叫这个名字。” “不,是法国的jeanne。”聊个天还可以听到美国消息的珍妮来了追问的兴致:“你去过美国?” “没有,但是我的熟人里很多是做美洲生意。”彼时在位的美国总统是参加过独立战争的詹姆斯.门罗,其最有名的著作便是《门罗宣言》,标志着美国进入“带大棒”的孤立状态。 “你想去美国?”爱德蒙能听出珍妮的语气变化,觉得对方真是孩子,对未知抱有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那里乱得和法国有得一拼。” 这可不是爱德蒙在胡说八道,而是美国确实处于百废待兴的慌乱期,不然也没门罗主义的生长土壤。 “你这样的姑娘要是喜欢美洲的咖啡或茶,大可找个代理人去买个庄园,何必真的移民美国。” 虽说是从英国人那儿获得独立,但是美国内部还有一堆问题——南北矛盾,废奴运动,印第安大屠杀…… 真想去美国还是等林肯去世,大局——主要是南北战争彻底结束,估计那时还能投资刚起步的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或通用电气,jp摩根。 一想到在二十一世纪会有个被政键列入深层政府的博林家,珍妮不免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爱德蒙在莽莽撞撞的少男时可没少见到梅塞苔丝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儿。”珍妮要是没记错的话,纽约是在十九世纪的中叶进入大开发时代。 要是她在地价不到19美元/亩的情况下疯狂囤地…… 珍妮的心脏砰砰直跳…… 然后就被残忍的理智彻底击碎。 想什么呢! 你又没钱,而且还是受人监护的弱势女性。 ………… “我的员工昨晚喝得烂醉如泥。”爱德蒙朝货车的驾驶位那儿瞪了一眼,摸出一枚半法郎的银币递给了他:“这一车的臭鱼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加工。” 话已至此,都普意也不疑有他,象征性地扫了眼便放车同行。 珍妮见过法国的效率与令人无语的清廉程度:“巴黎的大门这么好进?” 她想说的是波旁家族这么心大?经历过了法国大革命与百日王朝后居然还敢放着检查的官吏贪污。 “钱又不能从地里长出。”爱德蒙倒已经习惯这种事情:“包税组织被物理取缔后,负责收税的官吏哪会为了不到一千法郎的年薪拼命?” “法王不是保守派吗?怎么没有废掉现有的税收机构。”要知道这接替包税商的财政总局可是拿破仑的杰作。 “就是因为足够保守,所以才要握紧大权。”因为马车走得远了,爱德蒙才压低声道:“国王讨厌科西嘉人,但是对于科西嘉人的独|裁理念还是很支持的。”然而在政治手腕与军事才能上,前者肯定拍马不及。 “原谅那群为了半个法郎就敢放人进来的公务员吧!”爱德蒙的经历让他对官员没啥好感,但仅限于维尔福式的达官:“波旁们又不可信任资产阶级,所以除了随遇而安,就只剩下削减开支。” 随遇而安?怕不是在破罐子摔? 珍妮数着波旁结束的日子如是想到。 8、第 8 章 已经开始制造马甲的爱德蒙肯定不能陪着珍妮去找住处,或是干脆领她进门。 “我得去巴黎音乐学院那儿把这堆烂货处理掉。”爱德蒙在植物园的临近街道把珍妮放下,递给她张皱巴巴的名片:“圣-日内维新街的下段有个寡妇开的廉价公寓,你且在那儿等我忙完手头的事。” 因为有话嘱咐对方,爱德蒙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看得人很担心他从并不牢靠的窗框里被焦躁的马匹抖落出来:“我与你说的地方可以好好改改。” 这一路上过得那叫一个充实,以至于在告别时,她都忘了还有旧稿是在想看后续发的爱德蒙那儿。 “你还忘了一些东西。”爱德蒙旧稿卷着递给珍妮。 “谢谢。”珍妮接后来不及与对方告别,车夫便在一阵铃后快速驶走。 “倒也不必这么敬业。”珍妮被那一卷风似的货车尾尘熏得原地咳嗽不已,结果右手因此一歪,掉出藏在旧稿里一袋法郎。 “……”难怪要把卷起的旧稿以递匕首的方式递给自己。 珍妮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手上更是忙不迭地把袋子收紧,连同那张名片一起放到里裙的小口袋里。 “这地真是难走的很。”巴黎自路易十四后就像建在市中心的十年危楼,明知已经不能加码,但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忽略这点,导致它的城市规划简直称得上一团乱麻——贫民窟与新兴的资产阶级富人区相聚不过一个街道,以至于在拉丁区的外缘可以看到的乞讨的小孩,蹲在墙角的牌子边等待生意的艺术家,以及聚着打量行人的街头混混。 这里距离路易十三的植物园和先贤祠,陆军医院都不算远,难怪爱写拉丁区的文学家对此地的描述呈现出了令人迷惑的两极分化。 珍妮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在街道尾端的带园子小楼。 这种有着剥落黄墙的小楼在周遭建筑的挤压下呈现出了一团死气,全靠扒着墙壁缝隙的葡萄藤来增添生命。 因为对着圣-日内维新街的小门挨着公寓厨房,所以当珍妮想从小园的栅门进去时,有个胖得小手臂被堆起的袖子箍成藕节的厨娘正开门扫出后厨垃圾。 得亏珍妮多走几步,否则她的罩裙可就保不住了。 “要住宿?”胖厨娘在关门时看到正在打量招牌的珍妮。 “汤德斯先生介绍我来这里落脚。”珍妮把名片递给胖厨娘。 说是名片,其实就是裁成长条的小卡片上写着公寓的主人名与详细地址。 “嗯!确实是太太送给熟客的名片。”胖厨娘对“路易.汤德斯”没太深印象,但却知道能让吝啬的公寓主人舍出一张名片的熟客一定前途似锦。她抬起那赘皮甚多的眼睛打量面前的姑娘……谢天谢地,昨晚的休整让珍妮有空打理自己,顺带让酒馆的女侍帮忙熨好这身衣服。 人靠衣装马靠鞍。 胖厨娘对珍妮的态度热切起来:“你还是从小花园的栅门进去,我去通知伏盖太太。” 说罢便将后门合上。 珍妮盯着门口的垃圾思考了会儿,最后穿过转角处的花园敲响公寓大门。 “伏盖楼啊!”公寓的正面错落着和老女人的牙齿般边缘不齐的各层窗户。 虽然没有来过此地,可是看过《人间喜剧》的珍妮对此并不陌生。 没记错的话,巴尔扎克和大仲马的关系并不算好,但相性极差的两人却是文坛上的“双胞胎”——一样的饕餮,一样的放荡,一样的挥金如土,一样的高产。 珍妮没有感叹多久便听到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张被花边脱落的网纱帽挤得快要溢出来的肥胖脸蛋。 如果说胖厨娘的圆润还有几分可爱,那么这个老妇人的肥胖便与圆弧的线条没有干系,而是那种松垮的,兜不住的苍白虚弱:“快进来吧!我可爱的姑娘。” 她像一个善解人意的老祖母般招呼着让珍妮进了一楼客厅:“巴黎的春天可不好受,冷不冷,热不热,围巾上的汗往水池上一拧就能成细流,但是脚上穿了再多的毛袜也无济于事。” 公寓里比外面更冷,但客厅的壁炉却是最干净的。 “你说你是汤德斯先生介绍来的?”老妇人……也就是伏盖公寓的主人和那胖厨娘般将珍妮从上往下地打量了番:“你来巴黎是做什么的?” 珍妮知道对方想问“你是不是汤德斯先生的情妇”,盖因偏见使得人们见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不是孩童的男人产生一点联系,都会往那下流的地方“好好”想想。 伏盖太太到底是要从她身上捞上一笔,所以不能直问她与爱德蒙是何种关系。 “寻亲。”珍妮和对爱德蒙般,冲着一脸探究样的伏盖太太选择性地说出真话:“我母亲是法国人。” 果然,伏盖太太估算了下珍妮的母亲有多大后表情变得热切起来:“可怜的女人。” 语气里没有怜悯,全是嫉妒。 “她的父母……我是说你外祖父母肯定花了不少力气才将女儿送去英国。” “是的,所以在她去世后,我才会来法国寻亲。”珍妮捡着好话去说,努力去壮个人声势:“我很幸运,半路遇上汤德斯先生。” 伏盖太太如珍妮想的那般脑补了些长辈们的人情往来:“汤德斯先生是极有人脉的,认识你的外祖家也不大奇怪。” 她像是有很强的分享欲般斜眼去瞅珍妮的脸色:“你知道吧!汤德斯先生在圣日耳曼区都结了朋友。” “唔……好像是听过他在做生意时认识了个阔气的贵族。”珍妮哪知爱德蒙的身份构建进行到哪一步了,只能根据原著的内容含糊应道:“好像是伯爵还是子爵?” “伯爵。”用面容慈祥来形容她都算是违心的伏盖太太露出了如少女般的娇羞之色:“圣日耳曼区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就是汤德斯先生的朋友。老天啊!那是个让腓力六世(中世纪的法国国王,绰号“幸运者”)都心生嫉妒的幸运儿,不仅自己是个伯爵,日后还要继承其父的伯爵之位。” 9、第 9 章 伏盖太太的话让珍妮的大脑短路了会儿,但是这搁对方眼里就是她被震惊到了,“你的母亲离开法国多少年了?” “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她回到法国。” “那你跟汤德斯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晚。”珍妮想着康利夫人和酒馆老板的背景,编造了段绝妙的假话:“您知道在巴黎的郊区有个提供住宿的小酒馆吧!酒馆的老板姓乔丹,有个在克利什街开沙龙的姐姐。” “是的,我知道她。”不提倒好,一提倒让伏盖太太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怎么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珍妮听出伏盖太太对康利夫人的不满,但不知道她们两有什么过节:“路上只有两名女客,我自然就与她聊了一些见闻。” “em……她惯是会人前做样。”得益于良好的外貌与还算不错的衣服材质,伏盖太太又脑补了很多剧情:“哄你这种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也手到擒来。” 她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语气警告认识没一会儿的珍妮远离康利夫人:“你可别当她是正经的沙龙主人。” 饶是她想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但是她那一张一缩的鹦鹉鼻,随着嘴角的肌肉活动而透露出些尖酸刻薄的赘皮都显示出了她的嫉妒:“克利什街的婊|子都会下地狱。” 同是寡妇,同是操持着个人事业,但是跟年纪相仿的康利夫人相比,五十岁却只承认刚四十出头的伏盖太太远比她的真实年纪显得苍老,毕竟前者住在不说金碧辉煌,但也透露出高雅之气的古老公馆,而伏盖太太一直都与死相的老客窝在有着霉菌味的老公寓里用力拆着经线错乱的旧羊毛衫。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与生活习性,她们两都十分苍白,只不过在克利什街的康利夫人是盘久后的大理石白,而伏盖太太就和她的老公寓与老租客般,脸上满是前面说过的死人白。 和需要维持姣好形象的前者比,永远穿着旧衣服并窝在客厅的伏盖太太也不可能维持与她收入相符的高贵体面。 更别提她总是一副愁苦样地抱怨“候鸟”(短租的大学生)吃得太多,绞尽脑汁地从边角刮油的吝啬作风也不支持她的身心匹配她的真实年纪。 珍妮读过不知谁译的《高老头》,觉得这位圣-日内维斯街的包租婆与还在乡下研究酒桶的葛朗台适配极了。不过这种突然冒出的拉郎念头很快就被原著的设定打消得一干二净——伏盖太太只是想省自己的钱,然后用别人的钱来撑起自己的贵妇生涯。没记错的话,葛朗台的原始金里就有他岳母以及妻子外公的遗产,结果这没良心的吝啬鬼在妻子病时还不愿给可怜的女人请个医生。 伏盖太太若是真与葛朗台成了一对,估计她这小公寓的所有权就保不住了。 珍妮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询问她住哪间? “公寓的二楼、三楼,以及四楼的大房间都属于客房。”伏盖太太领着珍妮穿过客厅,上了在后厨与餐厅间的楼梯道:“四楼的大房间被军需官的遗孀包到去世,三楼只住了一个退休前吃公家饭的老人。” 伏盖太太没有在二楼停下:“我不喜欢那些那群吃了太多面包的候鸟,但是他们确实是有省心之处。” 说到这儿的伏盖太太表情一冷,显然想到某些旧事。 “你住这间。”她打开了右走廊的一扇房门。 三楼的房间每月要花七十二法郎,这还不算每月三十的最低餐费。 珍妮按照二十五法郎等于一英镑的汇率算了下巴黎的物价。嗯!每月只需三英镑就可以在这拉丁区的边缘住上次等客房,比每年只用六英镑的伦敦东区贵了不止一星半点,即使是拿中等地段的索荷区与之相比,性价比也低得令人不忍直视——因为能在伦敦住进一家的开销搁在巴黎只能住进单身公寓。 唯一能让囊中羞涩的珍妮感到安慰的是两地的日用品价格相仿,工资也不差多少。 “这房间还合你意吗?”伏盖太太见珍妮的表情十分凝重,还以为是她不喜欢这间屋子:“你总不能去住二楼的候鸟屋吧!” 珍妮若是想住二楼……不,她哪怕是透露出想过去看看的一点苗头,伏盖太太就会撤下和颜悦色的老者面庞,转而变得尖酸刻薄。 “就这间吧!”估计除了伏盖公寓,想在拥有警力保证的拉丁区找到一间月租低于八十法郎的屋子比登天还难,这还不算每月三十的大锅饭,“你能接受英镑支付吗?“ “可以。“伏盖太太很大度地免了兑换的手续费:”餐具需要租客自备。” “包的是一日三餐还是两餐?” “一餐。”伏盖太太嘲笑珍妮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搁在维拉特的移民区里也不敢说用三十法郎吃上一月。” 珍妮对此不可置否。 发行于1885年的《漂亮朋友》里去外面的餐馆吃顿好的也不过是二十苏到三十苏,刚好在一法郎上下。伏盖太太的胖厨娘显然无法媲美外面的专业厨子,更别提她能搞到的食物材料也无法与来路甚广的餐馆相比。 要是算上十九世纪的通货膨胀,这价格与抢钱无异。 “包热水吗?” “包的。” 伏盖太太眉毛耷拉,已经有了不悦之意:“你不是有汤德斯先生这个长辈的熟人吗?难道他会坐视朋友的女儿过得如此拮据?” “……”好吧!珍妮也算品尝到了谎言的苦果。 伏盖太太数着珍妮递过来的白色英镑,提醒她别忘了去买私人物品:“我们八点就吃晚饭,你要是有特殊需求,最好提前告诉厨娘。” “这么早?” “不然怎么月包只收三十法郎?还不是从蜡烛费上慢慢抠的。” 因为珍妮的无心之问,上一秒还眉毛耷拉的伏盖太太下一秒又恢复在餐厅时的和颜悦色——因为只有家境优渥的女孩才会八点后吃开销上要多些蜡烛的昂贵晚餐。毕竟在这没有电灯的1822,能熬夜就很能说明个人财力:“适应平民的生活习惯吧!“ 伏盖太太把臂弯里的脱线围巾丢到背上,紧紧缠住赘皮多的能捕蚊虫的短胖脖颈:“维拉特区和贞德平民区里的牲口大都七点就要吃上晚饭。” 穿越前还挺习惯在六点吃饭的珍妮感到十分不爽,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行了,我也不再与你说些有的没的。”伏盖太太想着珍妮还要出去买点东西,琢磨着回一楼的客厅继续拆那该死的毛衫,谁料珍妮冷不丁地叫住了她:“您之前说汤德斯认识住在圣日耳曼区的伯爵大人。” 珍妮记得《基督山伯爵》的里,男主不仅制造了闻名世界的伯爵主号,还未避免仇家的怀疑捏造了如明面上与主号对立的威尔莫勋爵,拯救恩人的费伦奇公司的代理人,以及把仇人的儿子骗得团团转的意大利水手,从卡德罗斯的嘴里确认复仇对象的布索尼神父:“那名伯爵是不是以基督山岛为自己的封地?” “哎?难道他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英国?连你这种初来乍到的姑娘都略有耳闻?”伏盖太太再次涌起分享的欲望。 “是的,您能与我说说他吗?”珍妮装出情窦初开的少女,可惜这在基督山伯爵的财力前都显得多余——因为想扑他怀里的男人比女人还多:“家母的祖上是意大利人,跟斯帕达家有亲戚关系。” 后世给好莱坞做祖源测试都可以将两不相干的人往二十代前扯上干系,没道理在资料不全的十九世纪,她一有着官方认证的乡绅之女还不能搭上已经传了三百年的意大利贵族。 蝴蝶效应,启动! “斯帕达家?哦!难怪呀!难怪汤德斯先生会主动帮您,原来您是斯帕达家的远亲。”珍妮这么忽悠了句,伏盖太太立刻变得热情起来,甚至有些热情过头:“基督山伯爵正是斯帕达伯爵的养子,可怜的老伯爵在波拿巴时流亡海外,直到那人彻底死了才带着儿子返回巴黎。” 伏盖太太先是唏嘘,表达出对父子二人的极大同情,然后又亢奋起来:“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回来后便继承祖上的庞大遗产,并且王上也愿赔付他们在波拿巴时的一切损失。” “那可真是太幸运了。”珍妮猜测斯帕达伯爵大概率是爱德蒙在监狱里的老师法利亚神父,因为他是斯帕达家的最后传人——红衣主教凯撒.斯帕达的私人秘书兼遗产继承者,唯有他去伪装这个家族的后人才不会让罗马的社交圈心生疑虑。 而罗马既然承认他的伯爵身份,巴黎自然乐得欢迎头衔可以追述到文艺复兴时的古老贵族。 更别提和日落西山的旧贵族比,伯爵父子还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可怕财力。 珍妮不知大仲马给基督山伯爵开了多大外挂,但是根据原著里,他掏出张百万债卷就像掏出张十元代金券般轻松写意,就能将他财富总额的保守估计拉到一亿以上。 一亿法郎是什么概念? 在巴黎,两万法郎的银行本金就足以让政府的职员过上相当愉快的退休生活。 基督山的最大仇家,一婚娶了侯爵之女的维尔福的老岳父给唯一的孙女留了九十万法郎的遗产,把维尔福的后妻馋得对继女的外祖乃至继女本人多次下毒。 而要是按茶花女的消费水平,一亿法郎足以让她从十二世纪活到现在。 初入巴黎的斯帕达父子不知低调何物,可着劲的花钱姿态让爱丽舍的王上都略有耳闻。 “他们家可真是阔气,不仅住着葛勒南街的奢华府邸,甚至连马车都是金闪闪的。” 伏盖太太说得口干舌燥,但却没有酒水润喉,只能汲着口水描述巴黎新贵的种种豪气:“你不知道葛勒南街也没有关系,只用明白它在圣日耳曼区的黄金地带。斯帕达府的原主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她是普高涅王室和玛西阿家族的后裔,外祖父是德-格拉朗蒲元帅。” “您虽然在拉丁区,但对圣日耳曼区的贵族了解颇深。” “嘿!皇帝也有穷亲戚。你们英国的查理二世年少时还流亡法国,窘迫得在朋友的沙发或是大树下艰难度日。”伏盖太太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贵族里有绝嗣的倒霉蛋就有人丁兴旺的破落户。之前我这儿有个只租候鸟房的大学生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远房亲戚,伯祖父是一名骑士。” 提到这个年轻人,伏盖太太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他现在是社交圈的边缘人物,正试图用文学创作打开一条上升之路。” “文学创作?“ “是的,文学创作。”伏盖太太不像是个爱看书的,更不会把闲钱投在会腐烂的大厚砖上,但是巴黎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艺术家和文学家来拉丁区的“新贵街”和圣日耳曼区的老宅邸碰碰运气。久而久之,伏盖太太便重新审视这个只有一成人能活得潇洒的特殊群体:“沙龙的主人可喜欢这动笔杆的怪咖们,所以可怜的拉斯蒂涅想从中搏个贵人相助。” 10、第 10 章 珍妮又是旁敲侧击了番,很顺利地从伏盖太太的嘴里套出《高老头》的主角下落——拉斯蒂涅处理完可怜的,被女儿抛弃的高老头的葬礼后便搬去了离巴黎证券所和夏特莱广场并不远的斯特拉斯堡大道,出门走个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圣马丁门。 “他也算是混成右岸的老巴黎了。”伏盖太太对拉斯蒂涅的离开感到不满:“玛莱北部的最北边挨着满是外来人的圣马丁区。你知道的,那个来自科西嘉的矮子往巴黎的脸上划了一刀,硬生生地将塞纳河与乌尔克河连在一起,导致巴黎从此变得乌烟瘴气。” 明明也是自己口里的“外地人”,但是住在拉丁区的伏盖太太自喻为和本区西边的资本家一样高贵,是标准的中产阶级,所以对那讨饭讨到巴黎城内的外乡工人……尤其是从殖民地来的摩拉托人(对黑白混血的蔑称)和克里奥尔人(出生于美洲的欧洲后裔)偏见颇深,“虽说右岸的巴黎人才是真正的巴黎人,但是只有西岱岛至圣马丁门前的右岸才是我所说的巴黎本地。” 伏盖太太还不忘给圣日耳曼区的贵人们打上补丁:“靠近两岛的圣日耳曼区住的都是法国的本土贵族,其古老尊贵可以追溯到加洛林时,也算正统的老巴黎。”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抬咖:“拉丁区亦然。” “……“珍妮只想打听那位勉强算是巴尔扎克“亲儿子”的小伙现状,但是她的房东总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攀比,对话里提到的男女老少进行一番自觉得体的阴阳怪气。 不! 也是有人逃过了被伏盖太太疯狂拉踩的可悲命运。 “你要是能早点搬来,拉斯蒂涅也不会搬走。”伏盖太太很露骨地打量珍妮,像是评估一块鲜肉出自牛的部位,以及它的原身是否血统高贵:“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他在巴黎的社交圈便孤立无援。” “所以才要进入能与上流社会产生交际的文学圈?” “是的,是这样没错。”伏盖太太又有了能阴阳怪气的对象:“可怜的小子吃着一法郎的公寓晚餐,想得却是圣日耳曼区的山珍海味。” “那他一定很失望吧!”珍妮已经摸准这位房东的脾性。 “何止是失望,简直是大失所望。”之前还对拉斯蒂涅抱有欣赏的伏盖太太提起他的不幸遭遇又眉飞色舞起来:“他以为能通过情妇间接掌控纽沁根银行,结果留着一头金发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只是漂亮。” “只有漂亮!” “终日打雁,却叫雁子啄了眼。” “是的,是这样没错。”伏盖太太投来一道赞许的目光:“可怜的夫人在她更可怜的父亲生前只知索取,甚至觉得葬礼都要房客办的高老头是最大累赘。” “高老头?” “就是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父亲,一个在大革|命时当过区长,最后靠面粉生意发家致富的糟老头。”说来也是奇怪,高老头活着时,伏盖太太把他当成饭桌上的笑料,死了倒真心实意地念叨起这高老头的好:“纵使他有千般不是,也不能去怀疑他对女儿的爱。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是一个蠢货,德-雷斯多伯爵夫人是另一蠢货。” “是这样没错。”珍妮难得真心实意地附和了句。 一个在大革|命+饥荒时敢倒卖面粉的商人能是普通商人?没点手段、渠道,他能搞到乱世的粮食?更别提在拿破仑与波旁家你方唱罢我登场后,高里奥所受到的“处罚”仅是搬到巴黎退休,和命都没的拉瓦锡比,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和德-雷斯多伯爵夫人只知道这老父亲能攒下让其阶级跃升的丰厚嫁妆,然后就是犯了事找老父亲善后,殊不知这老父亲的人脉与政治、经济上的敏锐嗅觉才是她们可以依赖的无价之宝。 讨好一个空有头衔的社交皇后有个屁用? 先敬权力再敬人。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不是因为王室血统而受人尊敬,而是因为她的外祖是名元帅,她的家族在波澜诡谲的十七世纪依靠战争积累了把孙女送上社交头椅的庞大财富。有了后者,人们才会想起她的王室血统。 同理,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和德-雷斯多伯爵夫人的底气在于她们有八十万法郎的陪嫁和精明能干的父亲。 高老头在时,两个女婿虽看不起这投机取巧的老丈人却不敢做的太过火,只能通过影响妻子来“逼死”丈人。 是的,你没看错。 珍妮觉得高老头的女婿是在有意推着妻子逼死阻碍他们拿到嫁妆的高老头——德-雷斯多伯爵和德-纽沁根男爵对高老头没有好话,同时也对妻子的出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有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婚姻打样,高老头的两个女儿便以为这不管她们找情夫的丈夫是传统贵族,结果一个倒卖丈夫的传家宝被德-雷斯多伯爵抓到把柄,就此签下了放弃嫁妆的全部文件。另一个比前者“幸运”,因为她有做饵的价值,而且还没蠢到放弃追回嫁妆。 【倘若我是高老头的女儿,拿着价值一百万的本金和每年五万的利息可以日抛情人。】 珍妮听着伏盖太太喋喋不休地阐述已在上帝的怀里呆上一年的高里奥是多么可怜,幻想着她要是站在德-雷斯多伯爵夫人或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立场上要如何保住个人财产。 “伏盖太太,葛勒南街的斯帕达伯爵给博林小姐送了封信。” 就在珍妮想得已经眼神发散时,胖厨娘西尔维从小花园的栅门后一路跑到公寓三楼的最右边,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上帝啊!送信的男仆穿得比绅士都好。”而且给了一法郎的跑腿费。 有了这封火漆都有滚金边的伯爵来信,便无人会怀疑珍妮的一言一行。 拿到材质远超稿纸的信封那刻,珍妮便知改变命运的钥匙已在她的手里,就等着她打开一道未知却有金光泄露的神秘大门。 11、第 11 章 葛勒南街在西岱岛的左下角,离荣军院和卢森堡公园也没几步路,属于巴黎的黄金地区。 爱德蒙斥巨资买下的府邸曾属普高涅家的社交皇后——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她在情夫为了笔百万嫁妆而选择迎娶资本家的丑女儿后,全然不顾丈夫还要出入宫廷,逃也似地搬到了仅德-尚皮涅勒侯爵(他是德-鲍赛昂子爵的表亲)愿意与她保持联系的诺曼底区。 妻子成了社交圈里的著名“败犬”,德-鲍赛昂子爵也不大好受。 “为了个娶暴发户的男人,就要从巴黎的社交圈彻底离开。”出乎意料的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了之后,她的丈夫反倒是和蹭她姓氏的拉斯蒂涅相处甚欢,让人以为他才是这落魄贵族的远房亲戚:“阿瞿达侯爵又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亚历山大六世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女人明白男人的本性就是延续自己的姓氏,自己的荣光,以及寄托这二者的亲生血脉。” 德-鲍赛昂子爵冷哼道:“她自己靠普高涅的遗泽在巴黎的社交圈如鱼得水,结果吃着祖上的福利,却要一个真正的贵族,前途璀璨的侯爵大人为她拒绝步入婚姻,延续给她带来荣光的家族血脉。” 说到气处的子爵大人抄起酒杯给自己灌得满脸通红。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他的身价就大打折扣,不仅是在名望上失去了曾两次君临法兰西的低地荣光(普高涅是勃艮第的法语变形,作为代表的勃艮第公国在巅峰时涵盖包括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在内的低地国家),经济上也逐渐变得捉襟见肘—— 小仲马在《茶花女》里借玛格丽特的女伴之口道出一个收入稳定的公爵为何入不敷出。 德-鲍赛昂子爵离真正的公爵也就差个世袭头衔。他的马车、男仆、秘书、厨娘、以及脱离奴隶身份的外族随从每年都要四套衣服,好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中产对上白手套的仆婢就会自惭形秽。 葛勒南街的府邸同样需要源源不断的金钱维护,尤其是像德-鲍赛昂子爵夫人般爱开宴会,承担着为新老狮王、母狼牵线搭桥的政治掮客,每年花在应季鲜花上的金钱就有两万法郎,足以为一无所有的拉斯蒂涅购置全套的上流装备……而且还包一年马车。 德-鲍赛昂子爵只是爱丽舍宫的常客而非王上的心腹重臣,即使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的路易十八,此刻也得抠着子来收买人心,远不如被波旁嘲笑的笼中鸟——对岸的大英王室来得轻松自在。 当然,对于这群不知疾苦的封建老爷,论好坏也太抽象了。 对岸的汉诺威确实是比艰难复辟的波旁来的口袋宽裕,但大英的王子一个赛一个的债台高筑,就连现任的乔治四世都是为了还赌债才决定迎娶远房表妹。 “上帝见证。”愈想愈气的德-鲍赛昂子爵给听他抱怨的拉斯蒂涅倒了杯酒,眼前闪过妻子走后,长得能把他和府内的仆婢全都活活绞死的各色账单,然后才从无力感里滚起他对妻子的怨恨:“全巴黎也找不出如我一般的丈夫。” 拉斯蒂涅很担心这表姐夫将怨恨移到自己头上。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他能依靠的上流人脉就只剩下德-纽沁根男爵夫人。 这个被德-鲍赛昂子爵夫人讥讽为“只要她能得到一张葛勒南街的晚宴邀请,就能把圣-拉查街到鲍赛昂子爵府的灰尘都舔干净”的女人除了压榨可怜的父亲,也只能向情人诉苦,诉苦她那无情的丈夫在岳父死后,不仅没有归还骗走的妻子嫁妆,还想把高老头给幼女买的小公寓一并抢去。 “那不是个信基督的丈夫,而是个畜生,彻彻底底的畜生。”德-鲍赛昂子爵在妻子走后为无力承担的社交账单痛苦不已,拉斯蒂涅又何尝不被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哭声折磨得想绞死这个可恨的女人——除了想要报答可怜的高老头,他还想借情妇搬空纽沁根银行。然而他这初出茅庐的雏鸡哪够心狠手辣的银行家(这里指德-纽沁根男爵,原籍德国的金融家)抬起眼皮?后者用比屠夫还要精准的手法把拉斯蒂涅抽筋扒骨。 原谅我用这种词来描述一个法籍德裔的银行家对妻子的情夫做了什么,但事实就是空有一个贵族头衔的拉斯蒂涅不仅没把贼手伸进德-纽沁根男爵的银行金库,甚至成了纽沁根的婊|子——德-纽沁根男爵把妻子的嫁妆榨干净后还想用她去钓那些不自量力的年轻人们,所以他看勾搭妻子的拉斯蒂涅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幸运的是,拉斯蒂涅不够有钱,入不了已身价千万的纽根沁的眼。 不幸的是,拉斯蒂涅足够漂亮,所以比面粉商的女儿更适合当名利场的鱼饵。 “我没想到男人做娼|妓的天赋也比女人出色。”德-纽沁根男爵不会给没用的妻子花一生丁,但妻子的情夫在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离开圣日耳曼区后,不仅没有滚回月租四十五法郎的伏盖公寓,甚至和德-鲍赛昂子爵保持良好关系,这就让德-纽沁根男爵感到意外,于是像个老鸨照顾手下的头牌般让拉斯蒂涅光鲜亮丽地出入有着众多耳目的葛勒南街。 “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没一个子的但斐娜(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上。”前有让他勾搭贵妇的子爵夫人,后又让他扩展业绩的情妇丈夫:“一个女人可以钓起一群男人,一个男人不仅可以钓起一群为他掏子的女人,还能顺势榨干围着她们掏钱的各种男人。” 拉斯蒂涅想对着那张傲慢的脸狠狠地来上一拳,但是现实以及下月的账单逼他忍了下来,而且理智告诉他这德国屠夫说得一点没错,问题是他怎么钓上后面跟着一群肥鱼的贵妇人。 有了过往的失败经验,拉斯蒂涅不会看到贵妇人就嗷嗷叫地献上殷勤。 得益于他租了靠近了圣马丁门的房子,加上巴黎都知道他搭上了有千万身价的男爵大人,所以包括德-鲍赛昂子爵在内的巴黎贵族都没有将空有头衔的拉斯蒂涅拒之门外,但也只是把他当成德-纽沁根的传声筒与解闷的丑角。 尊重? 等他不必当个捧哏再谈“尊重”二字。 “我请你来是有要事相托。”骂了会儿不听劝的妻子,又把待客的酒水喝得七七|八八,德-鲍赛昂子爵终于切入他会让这外省小子登堂入室的主要目的——他要把这葛勒南街的宅邸卖掉。 拉斯蒂涅到底还没练出酒量,脑子搁那儿晕乎乎地转了会儿才小心问道:“您为何要卖了府邸?” 12、第 12 章 “……”这话问的,真是让人难以启齿。 德-鲍赛昂子爵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唇角的弧度却是一点没变。 不知从哪儿吹进的冷风在拉斯蒂涅的后脖颈刺了一下。 年轻的骑士(这里指拉斯蒂涅,他祖上是骑士)一个激灵地酒醒一半,像是喝了薄荷水般刷出一片还能思考的清明区:“这酒像是新卡钦斯基堡垒的货(中西伯利亚的一座城市,自彼得大帝起为沙俄的葡萄酒盛地)。” 德-鲍赛昂子爵知道他在找台阶下,冷哼一声也不算是给面子道:“那群只只知烧杀掳掠的哥萨克(新卡钦斯基堡垒最初是军事堡垒,为哥萨克人的聚集地之一)可酿不出能上桌的酒。” 在法国人面前说沙俄的葡萄酒好堪比在中国人前大肆赞美印度的茶叶,多少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拉斯蒂涅觉得这是指桑骂槐,但也不好争辩什么:“我也没有出售房屋的任何经验……” “那又如何。”德-鲍赛昂子爵冷哼的频率已经多到可以用“风寒”的借口闭门谢客……话说在妻子走后,他家却是门可罗雀:“巴黎的大学也没教人怎么赚钱。” 他也不知拉斯蒂涅在巴黎学了什么,但是从中世纪起,法律、神学一直都是贫家子弟的最佳选择:“可你现在不还是在纽根沁那儿倒买倒卖?” 德-鲍赛昂子爵看不起像德-纽根沁般男爵的暴发户,但又羡慕他们活得十分潇洒,甚至在国王前比他这样的古老门户更有牌面。 拉斯蒂涅讨好地笑着,内心却是翻了个白眼。 德-鲍赛昂子爵的自尊让他无法对暴发户奴颜婢骨。 拉斯蒂涅觉得自己不像客人,而是个给总督服务的摩拉托人,但是想想子爵府的金碧辉煌,以及这笔生意带来的雇佣收益,他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道:“您想卖多少钱。” 圣日耳曼区的房价自然不同凡响,更何况是住过前任社交皇后的上等府邸。 拉斯蒂涅的第一反应是卖给还在圣-拉查街的德-纽沁根男爵。这厮儿搁在巴黎都算顶有钱的,但不像是外省来的老贵族或急于洗清平民出身的新贵族般要么搬进圣日耳曼区,要么搬进拉丁区,或是效仿山河日下的连襟在巴黎右岸的老城墙内随便选个,总之就是必须靠近塞纳两岛。 德-鲍赛昂子爵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如果让暴发户把葛勒南街的房子买去,他一定会遭到名流的隐性除名,可要是把购买者的身份限定在有爵贵族,那未免也太苛刻了,“少说也要这个数。” 德-鲍赛昂子爵竖起几根手指。 拉斯蒂涅眉毛一耷,暗骂这是苦差事:“德-纽沁根男爵不会接受这个报价。” 他想说的是全巴黎都找不出能出这数的贵族:“要不您放宽要求,选择给女儿置办嫁妆的大商人?”反正宅邸最后是以姑爷的名字为外人所知,也不算是辱没子爵的左邻右舍。 “不行。” 好吧!他该收回对子爵的愚蠢期待,这人跟为爱离开的子爵夫人真是天生一对。 “我只能说尽力帮您。”这一刻的拉斯蒂涅把德-鲍赛昂子爵放到比操控他的德-纽沁根男爵更可恨的位子上。 就在他已断定巴黎不会出现子爵府的合适买家时,现实给了拉斯蒂涅狠狠一击。 “那个基督山伯爵是什么来头?”得知一栋烫手山芋般的豪宅被初来乍到的贵族拿下,巴黎的名流很难不对新闻的主人产生好奇,拉斯蒂涅也不例外。 此时的骑士小伙刚刚解决一场“大战”,敞着胸膛朝梳妆台边的情妇吞云吐雾:“你没想着结识一下?”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正打理着被情事弄乱的一头金发,闻言把梳子掷向自己的情人:“你把我当娼|妓使了。” 拉斯蒂涅被梳子的把手砸中额头,吃痛地用黄铜的床饰查看伤处:“不过是问你有没有打听新来的伯爵大人,何至于要冲我发火?” 说罢捡起一旁的衣裳胡乱套上:“我知道了,你又有了新的情人,就像对待曾经的我般,急于对他温言软语。” 拉斯蒂涅扯袖的动作狠得像是在扯情人的一条胳膊:“我这没了任何价值的可怜蛋像旺多姆的孔代亲王,在给来自美第奇的毒蛇夺回英国控制的勒阿弗尔后,就该被她抽筋扒骨。” “但是我比孔代亲王更幸运些,因为你这毒蛇空有阿弗洛狄特的美貌,却无一点凯瑟琳-德-美第奇的阴险狡诈。”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被暴怒的情人吓得花容失色,扔下手里的化妆用品就拖住想走的拉斯蒂涅:“好骑士,好少爷……“ 她轻拍着拉斯蒂涅不断起伏的胸膛,声音里还带点哭腔:“难道你的骑士风度就是让你如此对待无辜的女士?” 幸而最初的激情过后,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还有张让铁石心肠都为之动容的柔软脸蛋。 拉斯蒂涅的怨气在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眼泪下渐渐散去,顺势搂住对方的腰肢不断吻着哭泣的脸:“但斐娜,我亲爱的但斐娜。” 当他垂下棕色的眉毛,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道歉脸时,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就知道她彻底完了,“我总对你狠不下心。” 她回抱着拉斯蒂涅的脖子,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讨好:“谁让你是如此爱我。” 两人搁那儿心怀鬼胎地互相安慰,直到服侍男爵夫人的老妈子冲屋内喊道:“夫人,我端了些冷餐给您。” 得到许可的老妈子将东西摆在只供一个大铁盘的小圆桌上。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可不敢在晚上吃得满嘴流油,只是喝着白葡萄酒冲情夫喊道:“亲爱的,别忘了给丹兰士妈妈些好处。” 拉斯蒂涅知道这是对方嫌弃自己吃得太饱:“你不是把阁楼租给流莺,然后又腾了二楼的储物间给乡下来的青年诗人?” 不提倒好,一提到让拉斯蒂涅感到不对:“说来我还从未听你提起这个乡下诗人。” 拉斯蒂涅的眼神让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想到她那不讨喜的丈夫,于是冲他斜眼嗔道:“你可真是大人大量,居然会吃租客的醋。”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态度让拉斯蒂涅疑虑更甚,但是经过两年的打磨,他已做到做最基本的不动声色:“这都因为我爱你啊!”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讨人喜欢。”拉斯蒂涅对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热情逐渐消退,后者亦然。她本不是善男信女,会和这个空有头衔的穷小子成公开恋人也是为了接近对她爱答不理的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眼下她想攀上关系的子爵夫人离开巴黎,拉斯蒂涅又兜里没个百万法郎,所以在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大环境下,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自然会去物色新的冤大头来满足私欲。 眼看情人还未放下戒备之心,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转移话题道:“那个买下鲍赛昂子爵府的伯爵是靠奥斯曼的生意得到这个头衔,当然,这也得亏绝嗣的斯帕达家将头衔与财富传给他的教士养父。” “斯帕达家?” “一个兴起于十五世纪的罗马贵族,据说跟波吉亚家有点关系。”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曾嫉妒姐姐嫁了一个传统贵族,而她只能去捡年纪是她两倍的暴发户:“你也是与贵族结亲的骑士之后,应该明白很多头衔、土地都是遵循《萨利克法》。” “是这样没错。“ “但是一些古老的头衔、土地是可以被传给女儿。”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一提到这儿就不由自主地嫉妒那些女王、女爵:“斯帕达家就是符合这一条件的古老贵族,不幸的是,继承他们家族财产的旁系是个无子的神父,而且选了远房的侄子成为他的养子。”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拉斯蒂涅毫不掩饰他的欲望,同时也对交好运的基督山伯爵产生嫉妒:“那名伯爵很年轻吗?” “他既然被收为养子,那肯定是很年轻喽!”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还未见过一直处在舆论中心的斯帕达父子:“但是我的丈夫和你一样讨厌。” “怎么?男爵大人也想让你接触那位基督山伯爵?”拉斯蒂涅被这话勾得妒火中烧:“你早就想这么做吧!” 拉斯蒂涅十分粗鲁地扔下烤鸡,试图去碰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脸。 “你可别用油淋林的手碰我。”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立刻侧身。 拉斯蒂涅如她所愿地缩回了手,但还是想追个答案:“你还没说是否想去接触那个基督山伯爵。” “哎!你们男人真是奇怪。”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很享受被情人的不甘紧紧包裹的支配感:“想让妻子去找情夫,但又害怕情妇爱上别的男人。“ “那不一样。” “对,的确不同。”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懒得应付好胜的男人:“你们把女人当成战利品的同时,也有不少女人把那初入巴黎的基督山伯爵当成国王的耶路撒冷。” 到底是被伏盖太太吐槽没有一点脑子的金发尤物。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想抱怨她在社交圈里没啥地位,更谈不上男人眼里的一座高峰,但是这搁还有怨气的拉斯蒂涅的耳里就成他没本事,顶多搭上不入流的贵族夫人。 好嘛! 这下两人又回到了互相不爽的尴尬境遇。 拉斯蒂涅吃饭完后用蜕皮的力度把双手洗净:“亲爱的,下周见。” 他走下已嘎吱作响的老木楼梯,在一楼与二楼的拐角处看见租下公寓阁楼的流莺。 以往的拉斯蒂涅不会注意这种女人,但是今日他被情妇打击到了,所以在擦肩的那刻鬼使神差地拉住对方。 “先生?” 对方包着金色发丝的粗围巾因拉斯蒂涅的动作而落下一半,露出张被生活摧残的标致脸蛋,以及在说话时空空如也的口齿中央。 拉斯蒂涅的欲|火因对方的容貌、缺牙而冷静下来,还算绅士地松开手并给了流莺一法郎:“女士,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他看流莺衣服寒酸,便以为她为了钱能无所不做,然而流莺只是看了眼硬币就物归原主:“先生,我不能做害人的事。” 这话倒让拉斯蒂涅对她改观:“女士,你也知道我与公寓的主人有着亲密关系,所以好奇女主人把二楼的空房租给了谁。” 说罢他还掏出一枚家徽让对方相信他不是危险分子:“我以自己的家族起誓,绝不会有害人之心。” 拉斯蒂涅的家族就是剩个骑士头衔,要是他以父母乃至姊妹、姑母的名誉起誓,这话还能当一半真。家族?也就骗骗对面的流莺。 好在对方真的信了,迟疑后又决定收下这份报酬:“只回答些基本问题。” 拉斯蒂涅点了点头:“租客的身份是乡下来的诗人吗?” “是。”对方答得非常爽快:“我看见他揣着稿子与出版商或同僚商量下月要登什么内容。” “那对方很年轻英俊吗?” 流莺瞧着拉斯蒂涅的样子以为他是怀疑二楼的租客与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有染,于是出于好心回道:“我不知道您眼里的英俊标准,但是曾有贵族夫人的马车停在公寓门口。” 拉斯蒂涅只是想为拉人的举动找个台阶,但是听了流莺的话也开始好奇租客的身份:“您能帮我打听到那租客的名字,以及来找他的贵妇到底有谁吗?” 流莺本想拒绝这活,但是对方出手就是二十法郎。 “要是对方问起谁在关注他们,就说是昂古莱姆的拉斯蒂涅。” 这份坦荡反倒衬得流莺的思想极为龌龊:“是我对您抱有偏见。” 拉斯蒂涅好脾气地笑笑,与他在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芳汀。”流莺走前不自然道。 ………… 葛勒南街的来信让伏盖太太回去数着自己的积蓄:“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如是地安慰自己,还是慢了珍妮一步。 “三楼的博林小姐呢?” 扑空的伏盖太太不断拨着兜里的法郎。 “出去购物了。”胖厨娘西尔维在拿过高达一法郎的跑腿费后就一直盯着三楼的女客:“您说过要自备餐具。” “是的,我是说过这种话。“伏盖太太庆幸于她不必花钱讨好对方:“晚上给她加点鸡肉。” 不必雇主额外嘱咐,西尔维也会给珍妮吃点好的。 “对了,博林小姐上哪里买东西?” 胖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 彼时的巴黎可不算是太平地方,至少很多旧城墙……尤其是是圣-玛梭城关外的地盘都不太稳定,充斥着被警察忽略的暴力混乱。 伏盖太太不知道这博林小姐跟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家是什么关系,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可不想斯帕达家的马车明日在这儿接不到人。 “不行,我得让克里斯托弗(公寓的男仆)出门瞧瞧。” 好在她们前脚找到做零工的克里斯托弗,后脚就见珍妮抱着纸袋走进公寓客厅,甚至还用空余的手向三人示意:“难怪没在客厅见着一个人影。” 克里斯托佛很有眼色地替珍妮分担累赘。 “我买了套银质餐具,然后又买了半份‘汉卡贝根地’(一种用茄子和羊肉制成的土耳其菜)。” “对了,你们要吃软糖吗?我在附近的奥斯曼餐馆买了点榅桲软糖。”珍妮还是看《纳尼亚传奇》时才知道这款土耳其零食,于是借着买东西的便利将童年的遗憾彻底了结。 伏盖太太本就抠门,所以她的厨娘男仆哪有钱买软糖解馋。 西尔维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 伏盖太太和克里斯托佛一个碍于自身脸面,一个手上有东西仅挑些尝尝。 “您不吃吗?”觉得自己太贪婪的西尔维想找台阶下。 “吃着有点甜过头了。”珍妮不免叹了口气:“基督山伯爵在奥斯曼呆过……我是想投其所好。” “您真是个贴心的姑娘!“西尔维干巴巴道:“伯爵大人是个绅士,而他父亲又是以虔诚闻名的教士,不会计较您这淑女送了什么。” “对,说的很对。”伏盖太太一边应和,一面朝西尔维瞪了眼:“你这榆木难得说了句正经的话。” 珍妮懒得理会她们。 榅桲软糖和汉卡贝根地的效果非常明显,本就对她十分殷勤的伏盖太太眼下更是把她当成正经公主,甚至答应晚上给她提供热水好好休整。 “对了,公寓里有剩余的蜡烛吗?”珍妮清理买来的东西时居然忘了最重要的赶稿用品。 伏盖太太正愁没有讨好的机会,闻言立刻打包票道:“这点东西哪还需要您来准备?我马上让西维尔给您送来。” 末了,还不忘特别强调:“是免费的。” “谢谢。”珍妮露出“我明白”的表情,让伏盖太太心花怒放。 晚餐有了珍妮的资助自然无比丰盛。 伏盖太太一直都在奉承珍妮,而吃到加菜的房客也说珍妮的好。 “好吧!公寓在送走一堆夏洛克(《威尼斯商人》里的富豪)后,终于迎来慷慨大方的克里奥佩特拉。”某个喝得醉醺醺的房客在上楼时含糊不清道:“敬伏盖公寓的克里奥佩特拉。” 他差点把秽物吐到扶他上楼的克里斯托佛的身上,惹得对方气急败坏地要他赔偿几生丁的洗衣费。 珍妮对此毫不在意,而是拿着蜡烛回房,顺带想起购物时所遇到的落魄老人。 “好吧!巴黎可真是卧虎藏龙。”一心二用的珍妮随口嘟囔:“连个乞丐都出口成章。” 13、第 13 章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珍妮出门买餐具前。虽说巴黎还不至于懒政到连圣-玛梭城关前的边缘区都不会细察,但是踏到意大利广场那儿,出门不被四个小偷摸过钱包都算你在白日做梦。 环境如此,珍妮自然不敢怠慢——她找总是徘徊在她房门口的厨娘买了一条围裙,然后用别针将那对准罩裙的口袋缝往腹前挪挪,保证小偷一伸手就扑了个空。 “也许我该把钱藏在鞋子里。”收拾好的珍妮把买围裙时一并借着的腰饰挂上。出门在外,总不能把匕首带上,但也不能空着手去拉丁区和日后会成唐人区的边缘地带,这也是像西尔维般手头很紧的妇女会有带刀腰饰的主要原因。 思来想去,珍妮还是没有把钱藏进鞋里,而是用胸针勾着装钱的袋子藏进大草帽里。 “等等,要是被人抢了帽子那就彻底完了。”珍妮的手刚摸到门把就立刻缩回,着急忙慌地将帽子里的钱袋拿下,最后别进枢椎处到锁骨那儿有一排扣子的短斗篷里。 为免有人看出端倪,珍妮还在带裂缝的镜子前反复调整胸针的位子,确保垂下的斗篷帽能挡住钱袋的大致轮廓。 准备好的珍妮出门撞上再次路过三楼走道的西尔维,后者拧着短胖的手指思考着要如何解释她会在那儿:“我……我……” 珍妮有点后悔在这儿穷装大款:“我晚上要给人写信,麻烦你在晚饭后给我带杯加奶的咖啡。” 说罢便从兜里掏了几生丁给没打空军的西尔维。 “好的,小姐,您真慷慨。”西尔维把珍妮送到公寓门口,盘算着去伏盖太太的房里搞些埃塞俄比亚的咖啡。 除了接近圣日耳曼区的中产小道,拉丁区的东部还有各式各样的波兰人,意大利人,爱尔兰人和奥斯曼人。彼时的巴黎还没有被奥斯曼男爵重新规划,所以在拿破仑的大改革下,日后会修唐人街的戈布兰区(十三区)成了移民的聚集地,同时也在工业革命的大驱动不断推着无产阶级的机灵鬼从“伦敦味”的戈布兰区搬入能见天空一角的文艺中心(这里指聚集批艺术家的拉丁区)。 “只要您不介意东西曾被乞丐或是染梅毒的妓|女用过,去北城门区贫民窟买是最划算的。”克里斯托弗是伏盖公寓里的百事通。虽然能在这里住下的小中产比戈布兰区的工人还要抠上几分,但总有像古的太太或伏脱冷(《高老头》里的逃犯,在《交际花的兴衰史》里有重要戏份。)般的慷慨者让克里斯托弗赚个差价:“当然,您要是愿花五法郎,伏盖公寓的万事通任您差遣。”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客厅里便传来破音的怒吼声:“克里斯托弗!晚上的柴火怎么还在后院堆着没劈?该死的!我难道是花钱请你来当爵士?” 上一秒还苍蝇搓手的克里斯托弗下一秒就耷了眉头,骂那活似一坨烂肉的伏盖太太舍不得给工人的价却把他当成奴隶使:“好吧!小姐。伏盖公寓的万事通被伏盖公寓的老妖婆叫走前再给您道贴心提示。” “您若是如雅克·科尔(查理七世的经济顾问,以庞大的积蓄支持法国征服诺曼底)般的富有者,大可以去名流聚集的市政厅场体会啥叫两手沉沉地来,两手空空地去,但您要是想买干净的一手物或不想有人把您当成乔装的流莺,就只能去新老爷想搬到别处的中央市场。” 说罢他还耸了耸肩:“巧合的是,巴黎大堂的中央市场和市政厅区的高级店铺相聚不过两三条道,说是毗邻也不为过。往好的地方想,你在那里落水的概率远低于在北城门区的贫民窟被人割喉。” 寻常的姑娘听到这话早就吓得面如土色,但是珍妮除了一本致敬马丁的架空之作,还在构想侦探:“北城门区闹过命案?” “嗨!何止是命案,那简直是……” “克里斯托弗!!”熟悉的尖叫再次传来:“你到底死哪里去了。” 难得能在小年轻前炫耀自己见识不凡的克里斯托弗转身吼道:“知道了!马上来。马、上、来。” 再回头时,他的表情差点吓到想听奇闻的菜鸟作者:“这老巫婆!不好意思,小姐,咱晚饭后偷偷聊。” 彼时传来宣告下班的公共钟声。 “好吧!小姐,您只能去圣-玛梭城关的跳蚤地碰碰运气。”克里斯托弗很遗憾道:“就是花上五法郎让最好的车夫快马加鞭到中央市场,您也只能挑人剩的。” 爱德蒙虽给了珍妮一袋法郎做周转之资,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她还是想先把自己的积蓄用完。 “瞧见那个小姑娘没?赶紧跟上?” 珍妮在人流较多的大道上拦下一辆公共马车,殊不知一停在附近的私人马车跟上她到人声渐涨的跳蚤地。 付完车费的珍妮懊恼自己会跟克里斯托弗聊到下班的钟声响起。 除了几个包头巾的摆摊老人,市场的道上还有几家正经支起小货铺的工头家属与清出前屋做黄昏超市的本地房主。 东西都是中央市场的残次品或工人自用的二手物。精明的女工很少为了图方便在这里购物,相反,她们多是合资批了北城门区的东西在圣-玛梭城关下的小市场赚个差价,这也导致本地的商户大为不满——因为顾客就是为不买末品才会在这儿退而求其次,你现在用北城门区的末品在这儿赚个差价,岂不是把本地的招牌砸得稀烂? 面对同行的滔天怒意,女工们也甚是委屈:“都是捡人剩下来的,怎么连这也要分个高低贵贱。” 愤怒归愤怒,但总有想挤出时间去附近喝酒的单身汉与忙得连个可使唤的孩子都进工厂的主妇愿意关照女工的小生意。 “你们可真是杞人忧天。”某个爱在这里晃悠的神父对商户们争斗嗤之以鼻:“那些不上北城门区的小资产也不会光顾地摊的东西。” 好嘛!这下不想女工在这儿赚差价的商户全把矛头对准溜达的神父。 14、第 14 章 除了以基督山伯爵的名义在最显身份的葛勒南街买下曾属社交皇后的豪华宅邸,爱德蒙还借着马赛的渔夫身份买了栋在戈布兰区的三层公寓,然后将一楼作为待客厅和餐厅、厨房,二楼作办公室,三楼才是他与神父的私人区域。 比起每天邀请不断的豪华宅邸,这栋公寓倒是更合法利亚神父的江湖脾性,所以他在葛勒南街打造了个深居简出的伯爵人设,然后跑到戈布兰区享受生活。 “这群异端!” 戈布兰区算是较早的移民区,所以在拿破仑前,这里的移民主要是逃难来的德国人、比利时人、波兰人、意大利人。 因为祖上的种种矛盾,这群人在戈布兰区形成了令旁观者啼笑皆非的动态和谐——新教信仰的德国人被骂异端;祖上阔过且现在也阔的比利时人和德国人看不起已费不拉几的意大利人和波兰人;常年处在防御一线的波兰人骂西欧全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一届届的皇帝、国王开了成吨的东征发票,结果就他拉着南方的匈牙利在望眼欲穿,结果还被盟友被刺;意大利见三方吵得如此激烈,也是难掩与生俱来的种族天赋,配合手势把几世纪前的罗马仆从骂了个遍。 然后就被三方殴了。 不过比起族裔间的相互开炮,来自警察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 好在这种迷你欧洲的动态和谐很快就被现实打破——大批信仰伊|斯|兰教的北非人让移民区的警察得以摸鱼,然后像看八点档般看着虔诚的新教徒或天主教徒试图感化打了百年的异教徒们。 而这又以虔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虔诚的爱尔兰人为之最。 作为大英的“白人殖民地”,爱尔兰能得到外界的帮助理由除了大英的名声太臭,就是它在几世纪的被殖民里几乎是靠宗教维持民族核心。可以说,爱尔兰人的一生都与教堂绑定,这在他们离开故土,如蒲公英般散落各地后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所以在关于信仰的小战争里,最激动的不是距离教皇最近的意大利人,而是人数少的几乎不成族区的爱尔兰人。 至少在珍妮对比哪家的餐具卖得更便宜时的,搭讪她的全是一口爱尔兰腔的奥尔(指爱尔兰的姓氏多以o’开头,意为“某部”或“某家族”的),连意大利的“罗马神父”(暗指意大利的两大姓氏来源于拉丁语的“罗马“和“牧师”)都很少见。 “先生,我能问您一个比较冒犯的问题吗?”事不过三的珍妮在又遇见了个高颧骨的红头发时忍无可忍道:“您是怎么看出我是不信者的?” “……小姐?我是人,不是神,辨别信徒的方式连耶稣都不知道。”因为珍妮听到动静便对其发难,所以不知卡在她的爆发点的不是牧师,而是一个脑子有坑的旅法绅士。 对了,针对以上的古怪形容,请把重点放在脑子,而绅士的衣着印象。 当然,以对方的族裔而言,绅士也非什么好词,就差直说他是“爱奸”。 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爱尔兰人蹙着眉毛,随即又舒展开来,然后又深深拧起:“我打扮得很像神父?” “……不是,是之前搭讪我的都是神父。”珍妮的脸在红温后快速降温:“抱歉。” 爱尔兰人好脾气地笑笑,这让珍妮越发后悔嘴比眼快的无礼之举,“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比起操刀的德国屠夫,肯定是从你这样的淑女入手更为稳妥。” 他将珍妮打量了番,很好奇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居然会是不信者:“能冒昧地问下您是法国人吗?” “不是。” “那难怪了。”爱尔兰人的眉毛相当灵活,颦蹙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招架:“那您是德国佬?” “也不是。”考虑到在□□前就存在数代的爱尔兰人铭记英王的大缺大德,珍妮不想到了异乡还不大好过:“我是英国人……来这儿是为投奔亲戚。”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换做一个爱尔兰姑娘在此,珍妮的招数便没有意义:“你在英国没有亲属?” 这话简直是句废话,但是除了废话也没别的话能接下一句“我是来这儿投奔亲戚”,难不成要对她说“那真是可惜?”。 “有,但是在我堂兄继承父亲的遗产后,他建议我投奔逃到奥地利的法国外祖。 “……标准的英国做派。”爱尔兰人干巴巴地评价道:“不过一个法国人往奥地利跑……” “挺魔幻的。”珍妮接下他不便在自己面前说的话:“考虑到反法同盟跟哈布斯堡、波旁的恩怨情仇,逃到对家的大本营也确实显得挺魔幻的。” 对方被这辛辣的语调逗得哈哈大笑:“小姐,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全天下就没有欢迎法国佬的地方。” 珍妮:“……这话您在戈布兰区说说就好,可别跑到拉丁区或……” 对方抬起右手掌让珍妮停下:“小姐,我们见面不过半天,您可别把我当儿子。” “好吧!那让我们回到原点。” 提铃铛的公告员摇了一路,通知各区的点灯人赶紧干活。 珍妮还想去买明日的见面礼,所以向对方表达请辞之意:“我没钱花五生丁请提灯人送我回家。” “没事儿,我不介意稍你一程。”对方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我会找您主要是想问您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您介意和北非人谈恋爱吗?” “……” 珍妮的脸上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找回声音:“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你的话。” 如果不是形象不许,珍妮很想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饶是他被作者提示脑子有坑,也能听出珍妮的语气不算友善:“我从阿尔及利亚买了二十的摩尔人想改善老家的人民体质。” 珍妮很想发出一声代表听懂的长哦,但又很快意识到这里头似乎有啥不对:“我又不是爱尔兰人,而且你在法国询问女性是否介意嫁给北非人是什么意思?这未免也太失礼了。” 说罢便用“你不会是欺软怕硬”的探究眼神打量着与英国佬一般无二的爱尔兰人:“我瞧您也非富即贵,怎么想着跑到海外实现改善老家人种的宏图伟业?” “哦!我原本是在老家安排他们娶妻,但是我的佃户不懂我的苦心,抄起草耙就往我身上乱戳。” 珍妮:“……” “先生。” “嗯?” “你介意用脸颊亲吻我的巴掌吗?” 珍妮的语气十分柔和,符合世俗对美丽少女的刻板印象:“这是新型的调情方式,我们称之为sm。” “噗!”一声轻笑让难掩怒色的少女和不知所措的爱尔兰人同时找到转移注意的绝佳靶子,只见一个外套活似破布袋的老者踉跄上前:“看来您对马奎斯-德-萨德的理念小有研究。” “马……咳咳咳!”爱尔兰人羞得脸颊沸腾起来:“你个姑娘怎么能看萨德的作品?” 这话可是激起着珍妮的好胜心:“我个姑娘怎么不能……?” 这下不仅爱尔兰人眼神古怪,就连莫名插|入话头的老者都用咳嗽掩盖珍妮的发言,提醒她要三思而行:“您对萨德有何见解?” “……” 什么是萨德?英语里的sadism,虐待狂,就是从萨德的大姓演变而来。 作为能让拿破仑和波旁达成共识的侯爵大人,这人的半生不是在监狱悟道,就是在精神病院继续悟道。 上学时的珍妮还想挑战这位“性|虐鼻祖”的经典之作,奈何她能力有限,只是读了入门版的《淑女的眼泪》就读不下去。 怎么说呢! 跟萨德的作品相比,《基督山伯爵》和《人间喜剧》堪称童话。 珍妮不知后世流传的“统治阶级比我里的人物还要淫|乱”的萨德控诉是否属实,但是站在拿破仑或路易十八的角度,宁可被教廷绝罚也好过遭受这等指控。 “小姐。”老者一副想笑又得维护少女自尊心的难绷脸:“你是从哪儿听说侯爵的……” 瞧这丰富的手部动作,一看就是老罗马的意大利人,“鼎鼎大名。” 珍妮还未想到能去糊弄他的合理解释,就听已经红潮褪去的爱尔兰人替她作答:“这还用问?即使侯爵离世四年,他的大名仍在欧洲如雷贯耳。” 变|态的贵族比比皆是,但是能让开放的法国指责他已越过能用“放|荡主义”进行辩解的实属罕见。 “哦!看来你比这位小姐更加推崇萨德的作品?”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爱尔兰人的脸红得像是沸水里的虾子:“我只是批判性地读过没有优美可言的下流之作。” “好吧!那你用批判的态度读过几本?”珍妮听说萨德的作品在正式解禁的两百年内一直畅销于地下世界,所以想趁机验证这种说法:“不会是批判性地把地下流通的萨德作品都……” 爱尔兰人逃也似地转身离开,连句“小姐再见”都来不及说。 15、第 15 章 “也许我该去趟教堂。” 遇事不决,求助玄学。 离谱的事情见得多了,珍妮自然想去本地的寺庙……啊不!是教堂拜拜。 “你现在去教堂可没人会为你开门。” 好好的街道被木板车、面包车,以及助力交通红温的摊贩挤得水泄不通,光是走这一小段路,珍妮就被肩上搭着破围巾的妇女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孩摸了不下五次,差一点就爆了金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嘀咕着要找欧洲的本土神求个心安,下一秒就肩上遭人轻轻一拍,转头看见刚才的老人冲她一笑:“我有熟人可以帮你。” 即便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但是你在这个时候说能带着刚见面的少女前往关门的教堂,很难不让珍妮脑补“少女被拐记”和“开膛手杰克之巴黎版”,“我想我能避免今晚打扰某位不幸的神父。” “放心吧!小姐。没有你的打扰也会留下个被商户打得辗转反侧的不幸神父。”老人挤到珍妮身边,瞧着瘦小却是分外有劲。 珍妮分出一点心神去打量老人,发现他把衬衣的扣子全部扣紧,洗过多遍的领子搭在脖颈两侧,好似那被大雪压弯的松树想要支棱起来。 老人也是没法忽略珍妮的打量,干脆自曝他的来历:“鄙姓帕斯托雷,是路易.汤德斯的家庭教师。” “意大利人?”珍妮已经猜到他的真实身份:“恐怕您还是个神父(帕斯托雷源于拉丁语的神父“pastor”)。” 不知自己已掉马甲的法利亚神父很意外道:“你会拉丁语?” “不。”珍妮的表情相当严肃,严肃到让法利亚神父以为刚才说跑一个爱尔兰人的不是珍妮:“我只是在卖弄自己浅塘般的学识。” 她看神父好似在看人形自走搜索库。 “是吗?我瞧你的口才很好,脑子也比很多人灵光。“法利亚神父笑呵呵道:“知识可以慢慢学,但能运用有限的知识来武装自己是很难得的。” 珍妮突然凑过脸道:“神父!” “嗯?”得亏已经在波澜壮阔的十八世纪练出一颗钢铁心脏,否则神父还没等到蜡屈症发作就回归主的宽阔怀抱。 “你可真是意大利人。”珍妮想到无意撩人的爱德蒙,觉得他与法利亚神父真是无血缘的亲父子。 都不用做亲子鉴定和自我介绍的那种。 “和法国人般张口就能哄人开心。” “哦?那我猜和我一样会哄人开心的法国人一定是个来自马赛的帅小伙。”法利亚神父上神学院时,拿破仑才刚出生,珍妮的把戏在他面前也就是个入门水平。 法利亚神父的戏谑眼神在珍妮脑中自动译成“调皮”二字,搁得珍妮眼神游移。 “对了,你看萨德的作品是为……” “咳咳咳!” “咳!” 珍妮刚想开口说话,法利亚神父便脸庞涨成了猪肝色。 “神父?“ “神父!“ 眼看对方哆嗦着双腿弯曲,随时准备瘫软在地,珍妮生怕他被路过的马车碾成一摊肉泥。 法利亚神父的瞳孔被顶到他的上眼皮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 周围的喧嚣就没停过。 许多人仅看了眼就继续叫卖,唯独一个妇人撩起地上的摊位让珍珠过来:“你可别在那里站着,赶紧扶他过来躺下。” “哦!” 反应过来的珍妮架着法利亚神父的右臂转到靠近中央的那一侧。 过往的马车溅起泥浆,更有一个怒路症往着珍妮的背上抽了一鞭。 “臭娘们别挡着道。“ “嘿!“催促珍妮把人扶来的妇人“噌!”站起身来,抄起手边的家伙就向对方掷去:“还是头次见到畜生使唤畜生。” 然而她向对方掷出的东西以及怒骂声都没有伤到对方车尾,反倒是把好事的酒鬼惹到这儿来。 “你这……” 坐着的妇人后背佝成半圆弧度,然后被一展开的披巾包得像个干巴老太,但是当她站起来时,五尺八的身高与粗壮的骨骼,隐藏在由披肩撑起的阴影下的丑陋面庞让好事的酒鬼缩回了脚,冲着前方指桑骂槐:“咱们兜里还有些钱,可以找个流莺快活。” “谢谢。”珍妮忍着背部的疼痛让法利亚神父靠着墙角躺下。 彼时的神父还在抽搐,珍妮只能寄希望于神父带着急救药。 “上帝啊!好歹这时干点活吧!”珍妮把法利亚神父的口袋几乎摸了个遍,表情愈发绝望起来。 “小姐,你得先让他躺下。”轻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珍妮还未转头便被恶臭熏得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嘿!你这样可真是伤了善良的心。”出面的人有肌肉隆起的宽阔肩膀与指节长着棕色汗毛的粗粝双手。 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换身衣服就能去演西部片里的神射牛仔,怎么瞧都不像是要沿街讨饭的。 那人瞧着十分粗鲁,扶着神父慢慢躺下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 珍妮不敢这时去显自个儿能耐,只能祈求神父可以度过难关:“他是否能乘坐马车?” 眼下她也顾不得把爱德蒙或自己的秘密彻底撞破。 “怎么,你知道他住在哪儿?”救人的乞丐眼里闪过不明光芒,但又很快忍耐下来:“比起把他送回家去,我劝你向上帝祈祷来的更为稳妥。“ 末了,他还不忘给个主意:“要不你出一法郎雇我去给他家递个口信。” 人命关天,珍妮刚想答应对方,就被一个黑斗篷给打到胸口。 “让开。” 把法利亚神父平放下的乞丐就不似凡人,结果这时又来一个黑漆漆的大蝙蝠。 原谅珍妮如此形容主动帮忙的第三个人,但是他的出场可比德古拉伯爵还要拉风…… 也更显得阴森森且不近人情。 “蝙蝠”捏着神父的下颚塞进药丸。 珍妮刚想问他喂了什么东西,就被对方预判了动向——那双藏在深眼眶里的金瞳将她定在原地。 老天啊!这世上真有野兽的眼睛嵌在人的脸上。 之前出手的男人见此打哈哈道:“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误解与偏见,往往会在世上铸成比诡诈与恶意更多的过错。” 蝙蝠般的男人完全没有领情的意思,反而对这递出的台阶大肆嘲讽:“下次请用更好的例子来安慰一个脑袋空空的笨拙小姐。” “歌德的作品还不算好?” “那得看是什么时候的歌德作品。”蝙蝠的声音又冷几度,同时也让珍妮对他感官更差:“女仆的读物也不好做教育范本。” 谁料一副粗鲁样的乞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很好脾气地笑笑:“那这女仆可真富有,居然有空买书读书。” 珍妮瞧了这人一眼,猜他出自何人笔下,或只是个纯粹的路人。 …… 好心的路人? …… 蝙蝠般的男人捕捉到了珍妮的视线,将出口的嘲讽在喉头拐弯,沿着鼻腔重重滑出。 谢天谢地,那人的药丸好似阿斯克勒庇俄斯(古希腊医药之神)亲自搓的,法利亚神父很快抬起眼皮确认围在身边的各色面庞。 “是你啊!” 他朝着已准备离开的“蝙蝠”颔首:“难得见你跑到这儿来。” “我想以您关照我的作品频次,还不至于让我闲得能用双腿横跨四区。”这人来时像个蝙蝠,去时也像睡醒的蝙蝠开始捕猎。 “要我说他就是需要小偷治治。”帮忙的妇人收起摊子,表情那叫一个嫌弃。 “是啊!”粗鲁的男人也是垮下笑脸狠狠骂道:“希望他被割了斗篷(这里指巴黎没有修路灯时,小偷会割富人的斗篷拿去卖)。” 16、第 16 章 黑漆漆的大蝙蝠是一走了之,但法利亚神父却不能离了珍妮搀扶。 “得,先把您送回家吧!”珍妮本想买点明日的见面礼,此刻也是果断放弃:“您能走不?” 这里距离通畅的路道还有一段距离,公共马车是不会往这儿使劲挤的,所以珍妮看着神父尝试挪动僵直的双腿:“有感觉吗?” 法利亚神父很努力地不拖后腿,一手扶着油腻的墙壁,一手去掰微微颤抖的右大腿。 “先生,您能帮我送下人吗?”珍妮决定求助于人:“放心,绝不让您白干活。” 乞丐倒是乐于赚钱,就是他这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人属实绷:“您得考虑公共马车的乘客是否许我同乘。” “扶到便于搭车的地点就成。”珍妮不知爱德蒙在巴黎有几座宅子,几个身份,但是为了照顾患有蜡屈症的神父,他肯定是雇了不少医生在家:“麻烦您了。” 爱德蒙的钱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珍妮付了五法郎给出手相助的摆摊妇人,后者咬着不算旧的硬币笑得一脸朴实:“难怪上帝要信徒为善。”她在巴黎卖了两天的破烂也就挣五法郎。 乞丐瞧着珍妮的手臂也是好奇她的真实身份。 “这个给你。”付完妇人的辛苦费后,珍妮也没忘乞丐。 爱德蒙给珍妮的钱袋少说也有三百法郎。 乞丐和那出手相助的妇人一般咬着钱币确定没有弄虚作假。他的眼睛非常敏锐,即使隔着脏乱的头发也能看出布袋里的实力非同寻常。 这娘们到底什么来历? 乞丐跟了珍妮一路,对她评价也在“装模做样的骗子”、“体验生活的大小姐”与“家道中落却找到靠山的大贵族”间反复横跳。 【反方向的凯瑟琳(指凯瑟琳-德-美第奇,洛伦佐二世的独女,法兰西王后,于父母去后由身为教皇的叔祖监护。美第奇家是商人上位的成功典范,而凯瑟琳-德-美第奇与亨利二世的婚姻就是意大利与法国反抗哈布斯堡的条件之一。这里把珍妮比作凯瑟琳是怀疑她被亲戚当成利益棋子,因为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后,不少商人为了“洗血”而与贵族联姻,甚至像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情敌般倒贴一笔巨额嫁妆)。】 【就是不知哪家的教皇昏聩至此,放任家里的小侄女在这里晃悠。】 珍妮得用肩膀扛起法利亚神父的半个身子,但乞丐只用一条胳膊就能将其牢牢扶稳。 【隔夜的肉票全是死的。】 乞丐不信能让闺女带着至少一百法郎的零花钱上戈布兰区的家族会让小偷、乞丐、巴漂的艺术家或移民□□将闺女绑去。他一直在观察附近是否在暗中保护珍妮的人,直到他把法利亚神父扶上味道不比他这乞丐强上一星半点的公共马车,也没一个行动可疑,半个身子都缩在墙后的侦探出面跟上对方。 “太奇怪了。”乞丐目送灰不溜秋的公共马车点颠簸而去,回到临时的落脚处把破烂的外套丢给隔壁的小乞丐们:“送你们了。” 他用清水抹了把脸,三指成梳将头发胡子打理干净。 …………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拉斯蒂涅从赌场里骂骂咧咧地出来,想抽烟却忘了已把烟盒输在最后一把。 “要是你能听我的话把泰伊番小姐给娶进门,也不至于现在还要赌钱养着别人老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拉斯蒂涅回头便见应该在牢里呆着的人正脱帽致意。 十分钟后。 随处可见的小酒馆里,拉斯蒂涅在角落处把外套脱下,露出里头皱巴巴又缝合泛黄的老衬衣。 之前还在戈布兰区到处游荡的乞丐此时换上了副精明能干的包工面孔,他给扭着粗腰过来的女侍付了两生丁的小费,后者见状还想与之发展一段特殊友谊,结果却被换装的乞丐一把推开:“给我来点热咖啡和干面包吧!” 酒店的壁炉烧得不算特别热,但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与巴黎的赌徒将这儿挤得热烘烘的。 人气是如此强烈,又臭又闷的与咖啡的蒸汽,菜的火气烧得拉斯蒂涅抬眼便见对面的男人把袖子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伏脱冷,你也不怕警察把你半路押走。” “这里又没贱人把我药倒后往我的肩膀拍上一掌。”越狱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搁在拥有丰富经验的伏脱冷这儿已经超过驾轻就熟:“再者,无利不起早。以前他们抓我还能混点钱花,现在他们抓我没有一点好处。” 说罢他还斜眼瞅着旧衫发黄的拉斯蒂涅:“你要是有我的脑子,就该绑了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或是找她丈夫谈判。” “哈?”拉斯蒂涅简直快被对方气笑:“你是真想上绞台啊!” “这不还没套上吗?”伏脱冷确定对面过了两年也没长进:“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只是钱不在她自己手上,而不是像德-雷斯托伯爵夫人(高里奥的大女儿,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姐姐)般连控制权都一并失去。” 女侍端上热咖啡和干面包,盘子里还附赠一碗没搅匀的土豆泥。 伏脱冷用面包沾着土豆泥使干巴的碳水更好入口:“他都当上有爵位的银行家了,总不能把妻子杀掉。” “你咋知道他不能?” “你又说些孩子气的话。”伏脱冷被对方的问题弄得很生气,但又庆幸拉斯蒂涅还没变得难以掌控:“听着,我以前是苦役们的银行家,没人比我更懂那群坐马车的银行家是怎么想的。你若绑了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她的丈夫必然会付一笔赎金,不然找他打理财产的贵族就会怀疑他把杀妻的手段用在客户身上。” “或是更糟。” 伏脱冷把咖啡喝完,舒舒服服地吐出热气:“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只有一女,她的丈夫既然敢黑高里奥的钱就必须防着和他一样的男人去黑自己的钱。即使没有男人学着他把妻子的嫁妆黑走,也有人会怀疑他的银行就是海市蜃楼,这比怀疑他杀老婆还要糟糕。” 17、第 17 章 拉斯蒂涅的脸上团着一股怨气,既是被伏脱冷的话给打击到了,亦是在为自己的愚蠢感到不值——顶着没用的良心放过腰缠万贯的泰伊番小姐,活成要为别人的妻子疯狂买单的上流笑话。 他几乎是粗鲁的,以灌酒的架势把咖啡灌进自己的肚里。 廉价的酒馆能免费提供的多半也是反复烧开的“刷锅水”,煮到最后都快起了还原反应,喝一口就可以收获黑漆漆的牙——因为上面沾满廉价的咖啡渣。 “你也就冲咖啡撒气的窝囊本事。”伏脱冷在拔掉那张好人皮前就不怎么尊重自诩骑士之后的拉斯蒂涅,如今回归黑色地带,自然是把下三滥的粗俗样给撕开摊平在熟人面前,冲着对方喷射毒液:“谁让我还拿你当个正经朋友,这不搜着转运的机会就找上你吗?” 伏脱冷见拉斯蒂涅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想卷烟却忘了自己出门前还特意换上干净外套,只能搁那儿不断搓着捏烟斗的手。 拉斯蒂涅在搬出给他上了一课的伏盖楼后倒也不是没有长进。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已将他的钱包榨到仅剩两日的饭钱可用,但在他除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外的头个贵人透露出想放松心情的小暗示后,拉斯蒂涅仍是掏出路易让女侍端上店里的最好雪茄。 伏脱冷未制止朋友的慷慨相请,笑盈盈地看着对方顶替女侍的剪茄帽活。 “你总算是学到了点巴黎人的办事风格。”这烟绝非能入口的上上之品,即使它是店里最好的西班牙雪茄,也不够让伏脱冷对这份交易感到满意:“我今天在拉丁区和戈布兰区的交界处看到了个与众不同的落魄少女。” “贵族?”伏脱冷虽行事难等大雅之堂,但绝不会无的放矢。 “大概率是。” “什么叫大概率是?”拉斯蒂涅已经快被空架子的巴黎女人给搞崩溃了:“我可不能再养一个但斐娜(德-纽沁根)。” “可但斐娜是你自己选的。”伏脱冷他再次表现得十分冷淡:“我选的是兄弟死后,将会继承百万家私的泰伊番……你记得吗?” 他往空出的咖啡碟上点下雪茄。一旁的女侍见了,张嘴就要素质三连,但在客人掏出还有泥巴味的钞票后便只剩一句干巴巴的“别弄坏了。” “心软的银行家和政客都只配躺进坟墓。”要不是他眼下没有可用之辈,他也不会主动来找还很落魄的拉斯蒂涅:“你也配去同情榨出百万家私的高里奥与不愁吃喝的男爵夫人?” 伏脱冷的目光像是在看珍奇野兽,令拉斯蒂涅无地自容:“好在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没学你的表姐从巴黎的名利场灰溜溜地离开。” “你若是来挖苦我的,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干坐下去。”拉斯蒂涅也不是没一点脾气,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好吧!不说那些扫兴事儿了,就说我在今天遇到的泰伊番第二。”伏脱冷的记忆力和他挖苦人的本事一样非常出色,不一会儿将今天的遭遇娓娓道来。 拉斯蒂涅听完感到十分奇怪:“你是从哪儿看出这个姑娘会是泰伊番第二?” 这不就是搬到城里的乡绅千金吗?和他妹妹一模一样。 伏脱冷的白眼几乎翻上了天:“重点是姑娘的出手是否阔绰?重点是姑娘的同伴!那个患有蜡屈症的老人。” “上帝啊!”伏脱冷他庆幸自己没有儿子,否则要是这种蠢货都能把他给活活气死:“普通的老人是不会患上蜡屈症的。” “为何?” “因为他们第一次发病时就死了。” 这话吓得一直挨骂的拉斯蒂涅一个哆嗦,整个人也老实不少:“是啊!普通的老人是不会患上这种病的。” “所以我称今天遇到的小姐是个落魄小姐。”伏脱冷的雪茄抽得差不多了,整个人也恢复了他再见面时的嬉皮笑脸:“她能来就说明巴黎的亲戚不能无视她的继承权,即使不拿她当家族的第一继承者,也要把她当成备胎。” 说罢他还意味深长道:“第二个泰伊番小姐,很贴切不是吗?” “确实。” 拉斯蒂涅思考了会儿,觉得比起已受其父严密监护的泰伊番小姐(其兄在《高老头》里与伏脱冷的手下决斗而死。其父是个冷酷无情的银行家,为了儿子继承他的全部财产而把女儿赶走,最后因为儿子死了被迫接回赶走的女儿),还是这个不知名的落魄小姐更好下手。 “前提是她确实是沙皇千金,而非冒名的塔拉坎诺娃女公爵(指俄国史上的女皇储事件。沙俄的伊丽莎白一世去世后,有人冒出其与情夫的女儿,结果被关进俄国的彼得保罗要塞。“塔拉坎诺娃”在俄语里是蟑螂的意思,后人为了取笑她而冠以这个不雅绰号)。” ………… “到了。”满眼都是神父安危的珍妮哪知自己成了别人的猎物。她扶着已恢复知觉的神父下车,同行的乘客里不乏几个热心肠想搭把手,结果因为马车夫的呵斥而被迫放弃:“别搁这儿演骑士精神。” 珍妮与神父前脚站稳,收了她们五法郎的公共马车便迫不及待地送给她们一脸灰尘。 “难为你把我这老人送回了家。”神父显得过意不去,想请珍妮进门喝杯咖啡再走。 “不了,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忙。”她才交了七法郎一周的饭钱,怎么能让自己的食费全打水漂。 不过瞧着回到家又开始变得活蹦乱跳的神父先生,珍妮又起逗弄之心:“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她似乎在神父身上找到逗弄爱德蒙的乐趣。 “请讲。” “是这样的,我明天要拜见住在葛勒南街的斯帕达伯爵和基督山伯爵。” “……” “路易.汤德斯先生和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家做过生意,而您作为汤德斯先生的老师,一定知道斯帕达伯爵和基督山伯爵喜欢什么。”珍妮说罢还捧起神父的手,那叫一个满眼期待:“您一定会帮帮我的,对吧!” 想请人到家里坐坐的法利亚神父:“……” 18、第 18 章 自打逃离了伊夫堡后,法利亚神父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祷告室里安一张床,以便自己随时能向上帝忏悔。 “您可真是问到我了。”伊夫堡的日子顶多强过圣伊丽莎白,犯人们的唯一慰藉就是斋日里用狱卒吃剩的边角料熬制出的鳕鱼浓汤。在这里做白日梦是很危险的,耽于幻想的最终结果要么是被醒来后的失落感活活逼疯,要么是在潜意识里继续沉沦。 法利亚神父是保持清醒的唯一特例,爱德蒙算半个。 而为消除孤独带来的恐怖威亚,他们尽量不去回忆未入狱前的美好生活,物欲被理智压到不易觉察的犄角旮旯,至今都没恢复半分。 “老爷们的亲民表现就是站在螺旋梯上,冲着送货的员工抬起他们快被拉夫领勒出血痕的纤细脖子。”法利亚神父真不愧是意大利人,描述那叫生动形象,手上也快打起快板:“而且还是随时都会崩血浆的那种。” 这一下子从讽刺片闪切到了惊悚喜剧,“为什么会崩出血浆?” “因为蓝血的脆弱性。” 珍妮发誓她从法利亚神父的脸上看到“你为何要问些蠢话”的困惑不已:“我以为在埃及人和罗马人的前车之鉴下,他们会更惜命点。” “比如?” “比如别再近亲结婚?比如别再耳后放个水蛭吸出苍白肤色。”一人就能演部的法利亚神父握住脖子,掉出的舌头吓了珍妮一跳:“薄皮肤,细脖子,配上传了几十手已洗得发硬的拉夫领。” 神父收回吊死鬼的滑稽表情,不再去吓可怜的珍妮:“言归正传,你要是想送些什么,就送……” “呃……” “就送…… 原谅神父跟爱德蒙当了数年的狱友都不清楚这个养子到底喜欢什么:“……糖?” 他完全是不确信道。 “伯爵喜欢吃糖?”这倒符合人们对贵族们的刻板印象。 “不能说是喜欢,只能说是并不讨厌。”法利亚神父第一次在珍妮面前叹了口气——总不能说爱德蒙他喜欢吃鱼,这到底是戳心窝呢!还是戳心窝:“再贵的也没法送啊!” 这倒不是故意挖苦,而是在为双方考量:“你送糖果只需回顿不错的饭,送件珠宝可就要花不小的力气准备回礼。”指指对方又指指圣日耳曼区的方向,“无论是对送礼者还是收礼者都太麻烦了。” 神父像是贴心的长辈,但珍妮觉得他一定是话里有话:“我明白了。” 她似乎是下了某种艰难决定:“说来有些难以启齿。” 法利亚神父见此也是严阵以待。 “您能教我意大利语吗?“ 以为对方要提什么过分要求的神父因此大脑宕机。 “难以开口?”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声音。 “家庭教师可不便宜。”珍妮也很好奇对方猜她想说些什么:“而且我也没有路子确定一个老师是否物超所值。” “我听说你想当作者。”法利亚神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扯起其它话题:“怎么现在又想去学意大利语。” “人总得做两手准备。”珍妮小小地恭维他道:“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有最好的老师。” “英格兰的地上有最好的舌头。”法利亚神父也不是想为难珍妮,但是看着对方被噎还是很高兴的:“奉承的话可别说多了。” 瞧着珍妮没搞懂的样子又是叹了口气:“你难道在爱……路易前会奉承他的英俊潇洒,有勇有谋?” “不会。” 神父刚想接上一句“你看吧!”,就被对方的补充堵回要说的话:“我赞美他是个好人。” 欲言又止?不,应该说是欲言被止的法利亚神父再次感到大脑宕机。 “小姐。“他以一种审视的态度去看珍妮:“你为何会这么说他。” “因为他需要。”原著里的伯爵就像童话里的蓝胡子,最痛苦的不是被复仇的怒火整日煎烤,而是他在大仇得报前差点变成怪物。 “你觉得他需要?” “我觉得他需要。” 理智告诉珍妮不能说得太多,但是想想爱德蒙的帮助,她又觉得有必要再说上几句。 即使这会戳破她想隐藏的事。 “好姑娘。”法利亚神父有意忽略珍妮身上的诸多的疑点。 “你谬赞了。”珍妮对此十分心虚:“我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不不不,这可不是谬赞。”神父又成一人能演滑稽剧的古怪老人:“相信我。在我长达几十年的人生里,你的‘恶行’几乎就是小孩打闹。” 这次轮到珍妮沉默。 “包括妄想?” 她几乎是轻不可闻道。 “亲爱的。“法利亚神父很无奈道:“妄想要是能做罪证,地狱里就无处落脚。” ………… 收到消息的爱德蒙风尘仆仆地赶回他在戈布兰区的小公寓时,口信里被屈蜡症再次击倒的神父躺在待客厅的老沙发上,一边捶着掉漆的扶手,一边拿着杂志搁那儿哈哈大笑。 “你回来了?”听到动静的神父缩回凳子上的脚,但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确定神父真没事的爱德蒙也松了口气:“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法利亚神父在养子准备喝咖啡时冷不丁道:“你要这么轻易死了,我就考虑收养那位博林小姐。” “咳咳!”差点要洗新衬衫的爱德蒙赶紧放下咖啡杯道:“您见过她?” “事实上是她把我给送回家的。”神父已经很久没见爱德蒙像毛头小子:“我还以为基督山伯爵把爱德蒙.唐泰斯给抹杀掉了。” 这话轻的像声嘀咕。 “您说什么?” “没什么。”法利亚神父转移话题道:“说说明天的小会面吧!”今晚就得驱车赶回葛勒南街,“你要如何安排那个博林小姐。” 爱德蒙用“皮球怎么滚到我这儿”的眼神看着法利亚神父:“我以为得由您决定。” 虽然二者越狱前已说好平分神秘宝藏,但是到了伊夫堡外,爱德蒙仍像个学生,每次动钱都要问过神父的意思“原谅我连斯帕达主教都没见过。” 末了他还小心问道:“您有与她聊过宝藏?”一想到他夺了一个小姑娘的希望就面色发赤。 “你都不想问的事情为何逼着我去开口。”神父也是闹起脾气:“遗嘱的存在不就是为解决争端?” 爱德蒙想仰天长叹:“那也得看人家认否。” 话虽如此,可他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最重要的是你的心里是否踏实。” 19、第 19 章 伏盖公寓的晚饭真是一门平衡的艺术,无论是对伏盖太太还是住客而言,这都卡在堪堪容忍的及格线上——西尔维那汗手总要楷些油的胖厨娘用大学城里的淘汰品做了锅让所有人都一言难尽的洋葱汤。 之所以说一言难尽,是因为用勺子贴着碗底搅出内容物后,你只能从颜色分辨哪些是肉,哪些是菜,更细的就没发认了。 “这简直比英国菜还一言难尽。”伏盖太太如老牛喝水般地尝了口,珍妮可以看到她的汤勺里仅覆盖层白色的沫,也不知是未除尽的血水还是滚起来的奶油泡沫:“上帝啊!你还是个法国人吗?” 始作俑者倒是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吃得津津有味:“知足吧!” 她用力将硬得能与牛皮一拼的香肠切成好几小块,将其泡在汤里吃得津津有味:“在我一人做完顶楼的大扫除后,还能烧顿能入口的饭就谢天谢地吧!” “要不你把厨房的活计转交给我。”坐在末尾的克里斯托弗兴高采烈道:“我下午可不比你忙。” 此话一出,喜欢互怼的伏盖太太和西尔维异口同声道:“不了。” 她们默契地对视了眼,最后由伏盖太太很不屑道:“西尔维是忙起来就喜欢折腾我们的胃,但你是把我们当成牲口折腾。” “嗨!”克里斯托弗十分粗鲁道:“这未免也太侮辱人。” 伏盖太太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右手的珍妮。 除了打包的汉卡贝根地,她只吃了调味很少的托斯卡纳沙拉,半碗撇掉不明浮沫的洋葱汤。 西尔维对斤斤计较的伏盖太太是一副面孔,对出手阔绰的珍妮又是另一幅面孔。瞧,在座的各位有且仅有珍妮的汤是撇过沫的,对比其它的餐盘活似“混拼”的猪槽,西尔维对珍妮的偏爱有目共睹。 “我的员工都把你当女王待了。”伏盖太太酸溜溜道:“过几日就没人拿我当一回事。” 研究菜色的珍妮回道:“我想巴黎的公证人不会支持我对您的资产主张。” 末了她还很犹豫道:“您要是对我有意见,我可以从公寓搬走。” 伏盖太太想起来自葛勒南街的邀请,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 “好吧!这也是句大实话。”她很快就找到合适的台阶下:“你知道的,我不善于开玩笑。” 说罢看向上一秒还她拌嘴的西尔维,后者也是难得给了雇主面子:“众口难调。” 她故意用汤勺弄出很大声音:“没准有人喜欢这些。” 克里斯托弗的呼吸一滞,果不其然地看到一张由阴转晴再转阴的肥白面容。 “还没睡就先梦魇了。”不知是谁很清晰地嘀咕了句。 这一餐可太精彩了。 精彩到让珍妮后悔没有带个本子把这幕记下。 ………… 葛勒南街的斯帕达伯爵府(原德-鲍赛昂子爵府)绝对是比戈布兰区的公寓舒服。后者因为保密要求而没请仆人,只是定期有人上门收拾屋子。 “要不您就别回去了?”两人在车上换上伯爵的衣服,装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骗过府里的仆人:“有热汤吗?” 爱德蒙把帽子摘下,符合身份地抱怨道:“晚上的巴黎比伦敦更糟。” 他把外套递给管家,看着回来依旧瘫着的神父慢悠悠地将两脚伸到壁炉旁:“可别烤的衣服着火。” 每年死在这上面的人可绝不算少,而且是以女性居多。 “放心,要烧也是先烧地毯。”神父看着烤成橘色的脚尖对管家说道:“再切半只烤鸡给我,我现在饿得能吃一头牛。” 管家很快离开并让两个女仆端着宵夜上来。 在家吃可不必讲究。除了要求的热汤烤鸡,盘子里还有些烤焦的玛德琳蛋糕,显然是被加热后再端上来的。 “真是拿人当孩子看。”神父看向同样坐下的爱德蒙,后者冲女仆问道:“厨房里没白面包了?” 女仆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管家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马上让厨子去烤。” 他在女仆离开前瞪了她眼,警告她别乱说话。 “别,就这样吧!”爱德蒙没错过这一眼神交锋:“你们给圣-日内维新街的博林小姐送了信没?” “送了。” 虽然知道答案是啥,但还是得走流程地问上一句:“有想过要如何招待?” 管家不知伯爵们的邀请目的,但是瞧着珍妮的住处,他也没把珍妮的到访当一回事儿,如往常般随便应道:“想过。” 撕鸡肉的爱德蒙看了他眼,随即又专注手上的食品加工。 管家见他没有说话,也就没把这些插曲放在眼里。 “感觉如何?”神父在旁人走后随口问道:“是不是能理解你的同僚、邻居为何害你?” 爱德蒙把鸡肉咽下,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但也有像莫雷尔船主般的好人。” 法利亚神父耸了耸肩,剥掉蛋糕的焦皮道:“你还记得我与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换做别人肯定会对这话感到十分无语——谁会闲得去记这个。但是他们曾经的日子刻骨铭心,以至于在神父问后,爱德蒙他很快答道:“谁把上帝和绝望放在一块儿说。” 想起那段痛苦过往,爱德蒙的肠胃随之抽搐:“我那时想饿死自己。” 这也是他如此削瘦的主要原因,“我要是再晚几天听到床下的凿地声,或是您没算错通往伊夫堡外的地道方向……” “兴许现在就不会有斯帕达伯爵和基督山伯爵。”神父接上爱德蒙他没说完的话:“你瞧,上帝就是这么奇怪,好似只要是个人就打磨一下。” “这话从一神父的嘴里说出可就太奇怪了。” “至少比起中世纪的教皇所做过的缺德事,这点不敬也不算什么。” 神父似乎想到什么,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博林小姐也曾说过相似的话。” “她?” “但不是在质疑我对上帝的不敬,而是质疑她自己。” 爱德蒙很好奇一个年轻的姑娘为何产生自我怀疑,但是他所经历的事曾逼迫一个基督徒主动自|杀,所以珍妮会说这种丧气的话也很正常吧! ………… “阿嚏!”修文的珍妮莫名其妙地打个喷嚏:“谁在念我?” 她把鼻子揉成红色,但没感到特别的痒。 “也许是天太冷了。”珍妮把窗户关上,摸着还有热气的咖啡并灌下几口。 ………… 第二日来叫她的不是拿钱办事的西尔维或克里斯托弗,而是不知为何激动的伏盖太太:“你可别让伯爵好等。” 熬到夜里的提灯人都靠墙小憩才睡上觉的珍妮打着哈欠问道:“这么早?” 陀螺似的伏盖太太扯开窗帘,刺目的阳光把珍妮照得开始流泪。 “太亮了。”她伸手去遮挡了下,过了会儿才习惯光线,然后看到容光焕发的伏盖太太——崭新的罩裙,缝隙里有小铜绿的首饰。肥白的脸上倒没上粉,但在两个大口袋似的眼袋下扫着浓浓的胭脂红。 她一动就飘出浓烈的香精味,整个人被勒成一根短香肠,用开司米的披肩将其松松束住。 珍妮被这打扮惊得目瞪口呆。 对了,伏盖太太还做了头发,看见珍妮的惊讶表情,她还羞涩地拨弄挡着肥厚耳廓的灰色小卷:“我昨晚弄的。” 没人问你。 回过神的珍妮已经明白对方想干什么:“您也要去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府?” 对方到底是她房东,也不好说“人家压根没邀请你,所以你去岂不算是不请自来”。 珍妮一边穿戴整齐,一面想着应对之策:“顺路的话也不能保证把你送到目的地。” “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伏盖太太知道珍妮想甩自己,但还是想厚脸皮道:“你一姑娘都得有人陪着上门。” 她在珍妮快出门前抓紧对方,强迫后者与之做出手挽手的亲密姿态。 因为要去斯帕达府,抠搜的伏盖太太忍痛送了顿免费早餐,但是珍妮并不想吃,最后还是如嚼干蜡地吃了半块抹黄油的面包。 圣-日内维新街绝不算是喧闹之处,但是一辆高级马车停这儿还是惹人瞩目。 伏盖太太激动到不等车夫的例行询问就迫不及待道:“在这里呢,在这里呢。” 说罢便要抢先上去,结果被车厢里的女士抬手拦住:“伯爵只请博林小姐。” 女人比伏盖太太略小几岁,身形上也与之相反,像个细脚伶仃的圆规。 对比车里的女士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伏盖太太是那样可笑。 “女士。”对方的声音让人想到宗教女校的严厉老师:“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她递给了伏盖太太四|五法郎,将其从昨晚燃起至今早达到鼎盛的兴奋彻底浇灭。 “好,好吧!” 伏盖太太十分艰难地松开手。 珍妮觉得她有必要换个住处。 ………… 葛勒南街的道路宽得让人怀疑这是商业区,而且不似圣-日内维新街有一条斜坡,全是用钱砸出来的宽阔平整。 兴许还有权力在其背后辅助。 “两位伯爵都在这儿吗?”已经见过“鱼贩马甲的珍妮好奇“伯爵”版爱德蒙.唐泰斯是什么样子,以及神父会不会与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 “都在。”管家瞧着昨晚提到的访客也是内心大安——呵!肯定是来打秋风的。 基督山伯爵倒是没在看起来就十分气派的双旋梯上居高临下地迎接她,而是让人将她带到有一面接小花园的会客厅里。 “欢迎您,博林小姐。”等候已久的基督山伯爵在珍妮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点头致意。 好奇心被拉到顶峰的珍妮如愿看到了以“基督山”的马甲示人的爱德蒙。 然后…… 她眼里的期待立刻灭了。 好吧!文化差异堪称天堑。 甭管原著用多少笔墨描述基督山伯爵的风度翩翩与足智多谋。 但是…… 但是! 他不能有小、胡、子。 仅凭这点,珍妮就判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路易.汤德斯胜。 “感谢您在百忙之中邀请我到贵府做客。” 比起有着忧郁气质的路易.汤德斯,基督山伯爵的“年纪”应该更大一点,约莫是在三十五、六。除了一圈咋看咋碍眼的八字胡须,他的鼻子也比路易.汤德斯要高出一点,是个能做速写模板的大鼻子。 再往细看,他的眉毛颜色也比路易.汤德斯要浅,肤色也更接近玉色而非路易.汤德斯的苍白。 走贵族路线的马甲似乎自动上了“花花公子”的buff,见面不过三秒就开始夸赞珍妮的美丽:“请别人是抽出空,请美女是腾出空。” 他的眼里仿佛是有星辰闪烁:“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再长的等待都是有价值的。” 这话说得声情并茂,但珍妮看着末端翘起的八字胡没一点触动:“你谬赞了。” 她完全是干巴巴道。 20、第 20 章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庭院应是埃德蒙在搬进来后唯一没有大改的地方。作为巴黎的社交皇后,她的品味毋庸置疑,细节上也透露出了掮客们的一点巧思——尽可能地避免棱角、冷色以降低对方的防备心,然后用罗马式的小喷泉,日式的惊鹿来保证谈话的隐私性。 “怪诞的英国派头。”珍妮抵达伯爵府前,神父就对养子的品味提出异议:“法国人从意大利那儿了解到了什么是美,而英国佬是法国人的……” 说嗨了的神父终于看到养子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松愉快。 “神父。”爱德蒙已脱下他的暗蓝外套:“你不喜欢法国的学生做英国打扮?” “天哪!你为何做英国打扮?”神父用看圣伊丽莎白终身会员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养子:“英国佬都没法做出像样的菜。” 他的语气尖酸刻薄不像神父:“听我的,她会像罗西娜爱阿尔马维瓦伯爵(出自《塞尔维亚的理发师》)般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爱德蒙在神父开始絮絮叨叨时便已有了疲惫之色,只是为了应付对方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脑袋:“嗯?” 他终于从神父的话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您不会想效仿那位瓦伦丁吧!” “显而易见。”神父对养子的反应非常满意:“珍妮比你有趣的多。” 学习之余的爱德蒙就两种反应——惊讶与无奈。 “哪怕是从父亲的角度来看待你,也不能从金色的漆下挖出一个有趣的灵魂。” “嘿!你这话可太伤人了。”爱德蒙将他常见的两种表情混为一体:“自打见了珍妮.博林,你就像个偏心的父亲。” “看来我对珍妮的喜爱引起你的一丝不满。”神父居然很高兴道:“这就是做父亲的感觉。” 爱德蒙很庆幸他的亲生父亲有且仅有一个孩子。 ………… 出师不利的基督山伯爵开始理解神父为何按住想要马上复仇的他——如果连珍妮这种年轻的姑娘都没法应付,他在已经阶级跃迁的仇敌那儿也无所遁形。 无往不利的开场白在珍妮这儿受了冷遇,伯爵只能转身走向放酒的柜子:“气泡酒还是葡萄酒?” “哪里产的?” “阿尔萨斯-洛林。”基督山伯爵再次回头,这次他从珍妮的眼中看到了丝隐隐的试探:“春天的味道。” 他用右手夹着两只杯颈细长的阿尔萨斯杯。 石榴色的液体倒进纯银的醒酒器里,很快便有微酸的果味慢慢晕出。 珍妮看出伯爵的窘迫:“汤德斯先生的神父建议我选榅桲软糖做见面礼。” “路易的老师?”基督山伯爵的语气惊讶中又带了丝意味深长:“那可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大早就薅他起来梳妆打扮,活似迎接娃娃选美的固执小孩,“就是有些太热情了。” 珍妮本想绷紧脸同对方互演,但是提到神父便很忍俊不禁:“毕竟他是père(法语里的神父和父亲有着相同的口头表达)。” 基督山伯爵抬手去抹上扬的嘴角。 他的易容真可谓是精妙绝伦,但是眼睛连同一段鼻骨却没太大变化。 “大人,可允许我冒昧一问?” “请讲。” 珍妮指着眼睛以及没入额头的鼻骨问道:“您是否和汤德斯先生有亲戚关系?” “……”爱德蒙在设计他的新身份时有考虑让路易.汤德斯作为伯爵的表亲活动:“我和他有相似的眼睛?” 基督山伯爵此前表现得温和有礼,但是听到珍妮说他长得像是马赛的渔夫,笑容便以抽丝的速度慢慢隐去:“这可真是太荣幸了。” 傻子都能听出他的强烈不满。 珍妮对此非常困惑——路易.汤德斯难道不是爱德蒙的马甲之一?《基督山伯爵》的故事结尾是男主不仅放弃伯爵的高贵身份,甚至连一亿宝藏都几乎送了个干干净净。如果没有蝴蝶效应改变男主的出厂设置,那么只有一种结论来解释这事儿。 “先生,您听说过欧也纳·德·拉斯蒂涅骑士吗?他是这栋豪华府邸的前主亲戚。”虽然猜到基督山伯爵是为何生气,但是珍妮很快面临着新的难题——大副出身的爱德蒙肯定不喜贬低平民的傲慢之语,况且这也不符珍妮的亲民形象。而要是从另一角度做出符合当下情况的道歉反应,又怕对方以为她是表里不一,趋炎附势的小人。 屮! 面上挂着淑女笑容的珍妮心里幻化出了满嘴脏话的咆哮野兽。 反观对面的基督山伯爵则是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抱歉——为完善贵族的马甲,同时也为避免两个马甲必须同台出镜,他必须把傲慢纹进胡子与帽无法遮掩的微笑颊上:“听过。”但是因为名声不显,他花了些时间把名字与脸对得上号。 爱德蒙对珍妮的感官相当不错,所以顶着基督山伯爵的皮囊委婉劝道:“不过都是负面的评价。” 阶级固化的十九世纪可比现代还要遵循权力是靠“血脉与性”生生不息。 拉斯蒂涅或许曾是有尊严的“巴漂”青年,期待着以骑士的姿态名垂青史,然而经过伏盖公寓的小小调教,他没变成伏脱冷或泰伊番第二都算是上帝还未放弃拯救这个可悲的灵魂——虽然后者并不因为自己的言行而感到可悲。他只会为自己的出身,以及花了如此之多的金路易都没能获得上流地位而感到可悲。 “先生,我无意去抢夺一位男爵夫人的忠实情人。”珍妮知道对方不会泄露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她仍是有心计地做出一副急于解释的羞愤模样:“我的意思是……” 珍妮的脸颊因语塞涨成猪肝色。得亏现在还没电影,否则光是这段表演就值一个大满贯:“再有钱的富豪都有一个袜子破洞的穷亲戚,再伟大的圣人都有一个糟心的家。” 如果不是身份使然,爱德蒙会为她送上热烈掌声——太有才了。 虽然是对珍妮带了梅塞苔丝的少年滤镜,但是经过伊夫堡的龙场悟道与神父的教导,他多少能察觉对方并不是他日思夜想,在回忆中逐渐完美的初恋情人。 奇怪的是,他既觉得珍妮的身上有梅塞苔丝的影子,但却没有厌恶不像的狡黠部分。 “我想将军并不是因个人的勇猛成为将军。”珍妮想从对方的脸上读到更多的心理活动:“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遭遇固然可惜,但是她让表弟进入社交界的行为是没有错的。” 该死的,那个丑到她想拿刀细细刮去的胡子真是掩盖表情的完美道具。 基督山伯爵知道她是暗示自己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可怜的姑娘。 他在心里默默叹道。 除了一个无意提起的远房亲戚,她竟没有别的人可拉她一把。 “如果我是品行高洁的寡妇或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兴许能在你成年前作为你的监护人。”如何安置珍妮也是一大难题。抛开性别的问题不谈,他也不能让一外人影响他的复仇大计。 珍妮也没登堂入室的超厚脸皮,更不会去分割原著的一亿宝藏:“大树底下好乘凉。” 她不安地搅动手指,脸上的温度愈来愈高:“我也不会求您待我如同亲女。” 亲女? 这话真的打击到了基督山伯爵。 联系见面的冷场风波,他才发现珍妮看他与之前看路易.汤德斯完全不同,后者多少带了一丝少女的娇羞,而前者的…… 前者与他看待曾经的老板也没太大差别,真就是一尊敬中又充满期待的…… 社畜眼神。 “好吧!好吧!”努力不把重心放在年纪上的基督山伯爵做出一副贵人多忘事的不耐表情:“我听说你想当……学者?画家?还是作家?” “作家。”他们终于聊到重点:“我一直对写作有着浓厚兴趣。” 为了明年的衣食住行,她是真的没空演了:“还请您帮忙牵线,作保。” 21、第 21 章 “作保?”珍妮的表现真的很有感染力,但维持一个高不可攀的伯爵人设有助于让爱德蒙更理性的思考:“你如果想直接出书,那确实是要找人作保。” 他倚靠着精美的抱枕,右臂弯在沙发背上的金属脊上:“姑娘,您知道巴黎的书有多贵吗?” 珍妮只得摇了摇头。 基督山伯爵用没搭椅背的另一只手比了个数字三:“塞纳河边的旧书店以半价回收书商送给剧评家们的初版样书,每天能赚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伏盖公寓的日租就要七十二法郎,这么看那旧书商也赚得不多,“您是想说巴黎的印刷成本并不便宜。” “这是其一。”比三的手在此刻默默收回了根:“剧评家们的样板书多半是没切掉书边,乍一看与新书没有太大区别。” 珍妮露出思索的表情,应该是懂基督山伯爵想说些什么:“这样书能压到半价……足以见得出书真的很难回本。” 因为大学的专业使然,珍妮知道除非是些大热ip,否则作品的实体出版几乎赚不了三万以上。 “即使你是保尔.德.科克(巴尔扎克在《幻灭》里提到的法国家,据说马克思也相当喜欢他的作品。除此外,法国的很多作家也会在里提到这位十九世纪的文学明星。)……”比二的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指尖因此狠狠朝下:“也只能在旧书店里获得一个打折地位。” 末了,他还补充道:“《儿童法国史》和《簿记二十讲》除外。” 说到畅销,珍妮想起年少成名的玛丽.雪莱一直都被怀疑不是《弗兰肯斯坦》的真正作者,以至于在剧院上演这部载入文学史册的大著作时,海报上的原作都没署名玛丽.雪莱,而标着玛丽的丈夫,大名鼎鼎的珀西.雪莱。即使后者一再拉着好友证明《弗兰肯斯坦》真的是他妻子的作品,关于玛丽的作者质疑还是闹到她去世后。 也是有了玛丽.雪莱的悲惨打样,作者……尤其是些年少成名的女作者才少了很多代笔的非议。 “这听起来很不妙啊!”来前还是信心慢慢的珍妮开始焦虑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去啃右手的指甲。 “酒醒好了。”基督山伯爵突然暂停了正事的节奏:“要不来点糖渍草莓?黎塞留大街上的老字号。” “谢谢。”对方把果盘推到自己面前,珍妮也礼貌性地吃了两颗。 “看来你的雄心倒在了解真实的出版业上。”酒水加上糖渍草莓,珍妮终于放松下来,基督山伯爵也重启刚才的正式谈话:“的稿费肯定是比散文、诗歌要高,但不如译文稳定。” “译文?” “那个叫简.奥斯汀的英国女人点燃了世界。”明明是赞赏的话,但基督山伯爵的语气不是一般刻薄:“我不懂一乡下姑娘写的言情有什么好看的。“ 末了他还拉踩了句:“不过这也符合路易的鉴赏水平。” 喝酒的珍妮努力不被这话呛到:“简.奥斯汀的是汤德斯先生推给您的?” 基督山伯爵露出不想承认此事的别扭表情:“准确说是送给我的父亲打发养病时光。” “那你父亲一定和你品味不同。” “何以见得?” “又不是与你家有仇,谁会送些不讨喜的东西。”珍妮想起爱德蒙在书稿里小心藏起的一袋金币:“汤德斯先生性格温柔,风趣心细。” 珍妮盯着基督山伯爵的眼睛,笑着说出肯定的话:“他不会做讨厌的事。” 即使是有胡子遮挡,珍妮仍能看到对方的嘴角上扬。 “况且仅靠闺房的女儿,也不能让英国的作品在这儿获得强烈反响。”珍妮突然身体前倾,逼得对方收起靠着的懒散姿态:“拿破仑曾批判这种言情是女仆的读物。” “很正确的说法。” “可他自己批判性地反复《少年维特的烦恼》,甚至因此写信要求歌德修改结局。” 这还是她头次看到杏仁眼的基督山伯爵。 胡子下的嘴角因此下撇,随即又上扬起来:“哈哈哈哈哈……” 珍妮不知“拿破仑看言情”的笑点在哪儿,但对方就是笑得差点东倒西歪。 “拿破仑?那个差点统一欧洲,几乎快成查理曼第二的拿破仑……”基督山伯爵喘着气同珍妮笑道:“居然爱看言情。” 一时间,阴暗的牢房,潮湿的空气,混合锈味的记忆朝他一齐涌来。 失去自由的上千日里,他不可能没有怨过导致他进伊夫堡的罪名由来。 神父可以丰富他的精神世界,但不能帮他把怨恨的大锁撬开、砸碎。 珍妮很怕基督山伯爵因此噎住:“您没事吧!” 对方一边摆手一面剧烈咳嗽。 “我们之前说到哪儿了?”基督山伯爵声音嘶哑道。 “的稿费比散文高,但是不如译文稳定。”珍妮想到自己的长处,眼睛亮得基督山伯爵赶紧打消她的妄想:“英法的译文价被急需用钱的大学生杀到每本一百法郎。” “……” “西班牙文和意大利文、德文也是同一情况。” “小语种呢?” “小语种那更完蛋了。” 彼时正值埃及热和亚洲热,自学诸如阿拉伯语、波斯语、日语、汉语以及埃及语在闲着没事的学术圈并不少见:“巴黎的出版商从来不雇外面的人做这种翻译,他们都是直接去捡大学城里的教授的译文。” 基督山伯爵并不想把珍妮打击得再也没有写作的欲望,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没有名望,谁会相信你翻译的没有问题?” “……” 珍妮只是默默低头。 石榴色的酒液映出给她带来无数便利的娇艳面容。 “姑娘。”基督山伯爵于心不忍道:“你要是能找到翻译小语种的活计,也不会来葛勒南街找我牵线。” “是的,是这样没错。”珍妮努力乐观起来。 抛开翻译的名望门槛,如何解释她能翻译小语种也是个问题,搞不好会…… 等等! 解释。 灵光乍现的珍妮想起一男一女:“报纸和杂志的稿费几许?” “有门路的新人每篇可赚三十法郎,没门路的能拿一半都算书商良心未泯。”这些都是神父昨晚与他说的:“当然,你要是和保尔.德.科克一样有名就另当别论,他估计能每篇拿到二百法郎。” “你说他的作品样本在旧书店得打折卖。” “对。”基督山伯爵并不觉得这话有错:“报纸的利润本来就低,玩得就是薄利多销。塞纳河边的旧书老板与其去卖二手报纸,还不如与报社合作,这样还有得赚。” 许是想到不开心的事儿,基督山伯爵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况且那群秃鹫都敢威胁政客。巴黎的书商若是没有求死之心,最好别把报社惹毛。” 聊了半天,伯爵的酒杯已彻底空了:“这样吧!我请我的父亲写封推荐信,你拿去给任何一家的报社都会同意刊登你的作品。” “谢谢。” “先别急着感谢我。”基督山伯爵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高傲姿态:“科学的门槛太高,法律又过于枯燥。神学只有不怕死的才敢置喙,而且你敢说也不一定能有报社敢发这种文章。” “综上所铸,文学与艺术才是一些不想被说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证明自己的最佳场所。” “我明白了。”这话是说报社每天都有拿着推荐信来“证明”自己的富家少爷。 ………… 因为对外的形象是个卧病在床的残疾老人,直到珍妮告辞回家,神父也没与她见面。 “聊清楚了?”忍了一天才下楼转转的神父拄着拐杖问道。 “她没有想分享宝藏,只是求我帮忙牵线出版文章。”爱德蒙把伯爵的架子甩到一旁,跟着神父回到楼上的休息室里:“要不您来看看她的文章如何?” 他把一叠原稿递给戴上眼镜的神父,里头包括他进城时看的那部架空。 除了改过的西幻,珍妮还把爱德蒙没评价过的侦探稍稍润色。 神父一边翻着手稿,一面打量叉腿坐并捏着鼻梁的爱德蒙:“要是她在报社那儿没混出名堂,你也不会放着不管。” “即使没有今天的谈话,我也会给她置办笔不菲的年金。”想起那句“待若亲女,爱德蒙便有意去摸眼角细纹:”这可真是当晚辈看。” 神父的表情略显失望。 一时间,屋里除了壁炉烧柴的“劈啦”声,就只剩下节奏稳定的翻纸声。 “怎么样?” 因为是给他们试读,所以珍妮带的还是爱德蒙在进城的车上看的几章。 “我更喜欢侦探。”爱德蒙从神父的脸上看到了丝如释重负:“她对历史的了解就是一点皮毛,所以这本读着十分古怪。” “古怪?”爱德蒙和神父相反,他更喜欢珍妮基于《冰与火之歌》二创的架空:“这本难道不好看吗?” “……你是觉得这本比这本好?”神父感到十分奇怪:“难道真是年轻人的品味与众不同?” 22、第 22 章 神父也没强求他的养子和他品味一样,但是差到如此地步还是令他难以置信:“我再瞅瞅。” 粗翻后仍没有感到太大变化:“还是这本侦探更合我意。” 爱德蒙对神父的品味非常信服:“记得咱们刚见面时,我连亚历山大六世(波吉亚教皇,凯撒.波吉亚的父亲)和克雷芒七世(美第奇家的成员,拒绝宣布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姻无效)都不认识。” 他把珍妮的书稿拿来翻了几页。 “如何?” 爱德蒙很坦诚道:“我还是对普通人成伯爵之子的权谋更感兴趣。” “权谋?” 这声音让翻书中爱德蒙抬眼望去。 神父的眉头微微一皱,向养子伸手要回书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因为曾经的职业使然,神父的速度非常之快:“我知道这权谋的违和感是怎么来的。” 神父抽|出几张摊在爱德蒙前:“看看。” 一张是写金色皇后与男主的对峙。 一张是写金色皇后和沃尔福特公爵的对峙。 爱德蒙把两段剧情反复,终于看出神父说的违和之处:“反应不对。” 无需神父多点一句,爱德蒙又抽出男主对上固执的沃尔福特公爵,以及腰围直逼两米的亚历山大国王的相关片段:“都不对劲。” 虽然是为突出主角的机智勇敢,但是这些角色在与主角互动时都不太自然。 俗称,崩人设。 “不止这些。” 神父的眼光非常毒辣:“你看关于黑水港和维尔利特城,冬日城的描写。” 爱德蒙也顺势看去。 果然,乍一看没太大问题,细看下却疑点重重。 “太突兀了。”按照书里的各方说法,黑水港虽处于北地,但是因为处于北地的东南面,所以气候接近东部,信仰上也与其一致。然而东部也不是啥膏腴之地,即使依靠山野海港,也不过比北地强些,跟西部、中部、以及最富的南部压根没法比。 然而在珍妮的笔下,黑水港的富裕程度比上述几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作者一再强调沃尔福特公爵心胸宽广,诚实可信,但公爵的态度并不代表附庸、臣民的态度。”神父说罢还抬头看了养子一眼:“这世上有一人瞧着你好便会送上祝福,就有三倍的恶人希望拉你下来。” 爱德蒙他没有抬头,而是继续查找文里的违和之处:“你觉得这不是珍妮自己写?” “是,但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神父递给养子一颗糖渍草莓:“尝尝。” 爱德蒙吃下便见神父递来糖渍葡萄:“漱口后吃。” 吃完葡萄又被要求漱口后同时吃下两种果干。 “如何?” 有了糖果的感官刺激,爱德蒙也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她是在别人的文上进行创作,而且因改得太多而失了本味。” “这就像是有人重写《哈姆雷特》。”神父也是阅文无数,堪称读者的老饕餮。管中窥豹,能编出这世界观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至少不是十七岁的珍妮能办到的。 “她的阅历不足以编出这种世界观。” “也许是天赋异禀。” “再异禀的天赋也有外力催化。”神父坚持自己的想法:“二十五岁的歌德能写《少年维特的烦恼》,但不能写《浮士德》。同理,闻名英国的奥斯汀小姐也无法将背景搬到她熟悉的乡村以外。” 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爱德蒙想为她说话都无从下口。 “她又没有当过警察。” 神父刚想收起书稿,爱德蒙又憋了句辩解的话:“为何你没因此去挑侦探的错。” “……“问的好,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严肃的问题。 神父把理好的书稿再次弄乱。 不提不知道,细看吓一跳。 爱德蒙对侦探的喜爱不如漏洞百出的架空,可神父却对珍妮没有大改过的侦探评价颇高——虽然没有华丽的词汇与精妙背景,但剧情的设计已经达到优秀的门槛。 不知为何,神父在读侦探时,可以感到作者的痛苦,而翻阅那本疑似改写的架空则没有透过文字触碰作者的灵魂。 “太奇怪了。”直觉告诉神父这文不会出自少女之手,可珍妮还有其它作品,完全可以透过那本权谋的用词造句确定这本侦探也是出自同一人手。 “也许我该找她问问。”神父决定今晚就回戈布兰区:“我记得她说过想学意大利语。” “那你如何解释你已看过?”爱德蒙可没有忘记他立下的伯爵人设:“总不能让葛勒南街的伯爵父子与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家同时出现。” “这有什么可烦恼。”神父觉得养子是在大惊小怪:“我是神父,来给卧病的斯帕达伯爵祈祷也是很正常。” “可我已经表现过对路易.汤德斯的轻蔑。” “哎!这有什么可头疼。”神父也是脑洞不输市面上的家们:“马赛的渔贩千千万,汤德斯先生凭啥做上葛勒南街的伯爵生意?还不是因家庭教师认识卧病的伯爵大人。” 想起他曾“吐槽”过那“路易送给斯帕达伯爵的没有可看之处”,爱德蒙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神父没有错过养子的不自然处——这一看就有情况啊!“你们间又发生了啥?“ 面对神父的步步紧逼,爱德蒙也很快交代了谈话的插曲。 “噗哈哈哈!” 神父作为红衣主教的秘书也是见过不少离谱的事儿。 但离谱到开两号在一人面前狂损马甲的,倒也真是头一次见。 “你……哎!我不知要怎么说你。”笑够了的神父看着双手捂脸的养子也是没有客气:“基督山伯爵前脚刚把汤德斯骂完,后脚你就挂着渔贩的皮囊去骂高高在上的伯爵大人。” 神父在桌上怼奇理好的手稿,话里的戏谑愈说愈浓:“可别哪天当贵族时忘了你是基督山伯爵,让人瞧出古怪之处。” “好吧!”爱德蒙把双手放下:“再粗心也不会当做|爱德蒙.唐泰斯。” 神父的笑容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23、第 23 章 珍妮一回伏盖公寓便对上一张不悦的脸。 “哟!伯爵家的大小姐回来了。”伏盖太太还是早上的滑稽打扮,脸上的残妆让她显得十分可笑:“你有见到老伯爵吗?” 因为珍妮没理她地直接上楼,伏盖太太很着急道:“斯帕达伯爵长得如何?英俊吗?还能下地走几圈吗?” 《高老头》里的伏盖太太就想嫁进豪门当个无所事事的贵妇人,眼下还是初心未变:“好小姐。” 她又变回了可怜兮兮的语气:“你就与我说说那位老伯爵吧!” 珍妮闻言叹了口气,心想下月一定搬出圣-日内维新街:“我没见到卧床的斯帕达伯爵。 “怎么可能。”伏盖太太很不悦道:“谁做客会不去拜访一家之主。 “主人家他不想见我。”珍妮在此撒了个慌——因为她从未要求拜见“卧病”的斯帕达伯爵,而出面待客的基督山伯爵也乐得珍妮不提这事儿:“我一姑娘总不能闯老伯爵的病房。” “这倒也是。”珍妮的外表再次替她省了麻烦:“你这样的丫头片子……还真不好随意安置。” 珍妮不懂伏盖太太想到了啥,但是对方确实再次变得和颜悦色:“你下月还住在这儿?” “看情况吧!”珍妮已有搬离公寓的微弱念头,但是碍于囊中羞涩,加之她也没路子去找到比这更划算的公寓,所以只能含糊不清道:“斯帕达伯爵给我写了介绍信。” “你不是说没有见过老伯爵吗?” “是啊!”珍妮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接待我的是基督山伯爵,但是他的年纪不便替我作保,所以求了卧床的老伯爵帮我写封介绍信。” 伏盖太太以为这是介绍珍妮去女校。 基督山伯爵未婚又没女性长辈,确实不如老伯爵更适合担任未婚女孩的监护人:“他们对你可真好啊!” 这倒是句难得的实话。 ………… 索姆城在巴黎北部的皮卡第区不算有名,至少跟亚眠相比,它仅有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地与中世纪的府邸、修道院供停留于此的外省人津津乐道。 沿着一条直通高地的旧路走去,你便能在几百年的老城堡下看到一群歪歪扭扭的旧房屋。它们的造型已宣示着被人遗弃,唯有一处不太破烂的贵族宅邸灯火通明,烟气缭绕,但是瞧这残破的外型,你也很难确定他是贵族宅邸,而不是些流浪者的聚集之地。 “要是拿侬在家,我也不必干这些活。”宅邸的大门前,头发花白且有着一颗蒜头鼻的老人站在嘎吱作响的大木梯上。也不知他如何挺着接近身长的肚子还能灵活得堪比杂技演员。 瞧着天已渐渐暗去,不想去点油灯的老人决定明天对付该死的门牌。 女仆不在,老人的女儿只得放下针线操持今天的晚饭——她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无法下床的悲惨地步。 “你父亲派拿侬去巴黎做什么?”母亲忍着剧痛喝了半碗肉汤便向女儿问道:“他舍得花几十法郎供拿侬前往巴黎卖掉一文不值的废铜烂铁。” 虽然她把顺从当成人生信条,但是见过丈夫如何残忍对待春心萌动的独生女后,她对丈夫的爱意与对天主的虔诚还是败在最伟大的母爱下。 瞧着因为丈夫的囚|禁逐渐枯萎的可怜女儿,母亲的心就好像死了,并且觉得病死是她最好的归宿——因为她的丈夫是靠妻子的嫁妆、岳母的遗产,以及岳母的老父亲与自个儿祖母的遗产才有今日成就。 她和丈夫只有一女,而她的父母也不过是更泼辣的自己与更慈爱的丈夫。 一旦她因重病回归上帝的怀抱,那么丈夫“替”她打理的一笔嫁妆、两笔遗产就得由她可怜的女儿独自继承。 母亲也没想过女儿反抗她那专制的丈夫,只是觉得有笔金子转到可怜的女儿名下,丈夫会对违逆的女儿更宽容些。 “听说是与曾外祖父的弟弟有关。” 母亲的外祖父曾是王室的卫队一员。如果没有科西嘉的矮子,德-拉-贝尔特尼埃依旧是个有名的姓氏。 “我母亲的叔叔?”母亲的大脑因供血不足而略显迟钝:“我结婚时都没见他。“ 老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吝啬程度也只是比油盐不进的外孙女婿略强一些。因为他的家族使然,兄弟两在拿破仑vs波旁里两头下注。作为弟弟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和大多数的次子般只继承了少量遗产,所以在哥哥付出一笔钱后,他选边当时弱势的波旁家。 未免被人清理九族,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很早把独女连同部分遗产一并送到英国避难。 虽然对波旁的支持仅限于口腔体操,但就像是差生考试——题不会做不要紧,关键的是翻卷的声音一定要响。 波旁复辟后,对于出手的“忠臣”肯定多有赏赐,连不知生死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都分了杯羹。 “你父亲已找到我的叔外祖父了。” “准确说是确认您的叔外祖父是否有除您以外的遗产继承人。”女儿清楚父亲的性格是绝不会做无用功:“我记得您说过您的表姨嫁去英格兰。” “是这样没错。”母亲已经知道丈夫想干什么:“说是表姨,实际比我小了两岁。” 许是因为女儿以外的血亲都已去见上帝,母亲对那素未谋面的表姑有种莫名的好感,想象她是圣母般的慈爱女人:“但愿她能替我守护你和拿侬。” 女儿喂完母亲便回厨房清理残羹冷炙。 桌边的父亲见了她便冷哼一声,但是想到公证人的警告,不得不拉着脸向女儿问道:“你母亲她精神好吗?吃得多吗?” 女儿刮着胶水似的冷粥回道:“都好。” “你与她说过拿侬去了哪儿吗?” “说过。” “那你母亲有何反应?” “她很期待能与表姑见上一面。”女儿已经不想深究父亲的目的,脸上尽是受足伤后的麻木疲惫:“她希望已嫁到英国的表姨婆能照顾我。” “……” “还有拿侬。” 老人的脸又变回之前的阴沉可怕。 ……………… 回到公寓的珍妮把那滚金边的介绍信举起看了好一会才收进箱子。 基督山伯爵的建议在耳边萦绕,让她无法专心创作。 “我真的能赚到钱吗?”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失败场景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呼……” “呼……” 珍妮艰难地翻了个身,好歹是把胸衣的带子给扯开了。 穿越前的父母去后,珍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绝望了。哪怕是在临近毕业的求职期,她也已经做好去当老师的准备。累是累了些,但好歹比现在要强。 珍妮的鼻腔涌上酸意,眼里却没一滴泪水。 她就这么一直躺倒西尔维来提醒她去下楼吃饭。 公寓的晚饭还是那么难以下咽,但是有了伏盖太太的妙语连珠,你只要被带着去听饭桌上的话,多少是能喝下一碗盐巴多了的洋葱肉汤。 “今晚还要泡咖啡吗?”西尔维在珍妮准备回房间时开口问道。 “我今天想早点睡。”哪怕躺了小半个下午,她也感到十分疲惫。 一夜无梦。 第二天便没了那种窒息的感觉。 ……………… 神父一回葛勒南街便换上喜爱的粗布旧帽,把脚搁在半旧不新的小矮凳上修改珍妮的最新书稿。 “她的确有写作的才能。”神父把那侦探又读了遍,搬来不少参考书以论证的犯罪方法。 随着他对的兴趣愈来愈浓,手边的书也渐渐摞成弯曲的山。 光是有书还不够啊!神父还做了几个模型进行二次论证:“真不知那小脑瓜里装着多少奇思妙想。” 不过站在读者以外的角度来看这部作品,神父不免脖颈冒起鸡皮疙瘩——万一有人效仿里头的犯罪的桥段,以巴黎警方的职业素养,估计等到下个世纪都无法破案。 “不行,这我真的找她聊聊。”神父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当下扯了外套前往圣-日内维新街的伏盖公寓。 原以为能碰到在家埋头创作的珍妮,谁料他竟扑了个空。 “哦!那博林小姐上哪儿去了?” 伏盖太太本不想理衣着朴素的法利亚神父,直到对方搬出了把珍妮带来的路易.汤德斯,她才有些不情愿道:“应该是去塞纳河边的旧书店了。” “旧书店?” “那孩子若不出门便呆在房里埋头写作。”伏盖太太很不解道:“有脑子的年轻人都忙于社交。” “这姑娘。” “哎!” 神父没有理会还在长吁短叹的伏盖太太,谢过对方便匆匆离开。 塞纳河边的旧书店和中央广场,大学城般是外省人来巴黎打卡的名胜之地。 这一路的咖啡馆也多不胜数。 所谓的中产就是早上坐在撑起大伞的露天座上,一边等着女侍送来发法式早餐,一面熨烫过的今日早报。 “他们的皮鞋可真亮啊!”珍妮路过某个挂着拉丁牌匾的咖啡馆时,听到一个年轻人很嫉妒道:“假如没有那场革命,我的母亲应该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我也不会沦为一介兜里没子的窘迫诗人。” 珍妮听了,很难不去怀疑他对贵族的生活有啥误解——呵!你要是在凡尔赛宫,不为社交借债借得倾家荡产都算法王宽大仁慈。估计那时,你的法王会让你在巴士底狱体会啥叫“波旁的恩情还不尽”。 年轻人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似的安慰道:“你都已经搭上几个贵妇人了,何至于去羡慕这群干活的。” 24、第 24 章 塞纳河岸的书店可谓参差不齐,一部分如咖啡馆般门面散发着旧木头的特殊香气,挂着油灯的单人门旁是没有被木栏切割的大块玻璃,里头用些二手的布料,小布花,以及不知从哪儿捡的小树枝装扮橱窗。 珍妮曾在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小书咖前看到堆成简易城堡的推荐书籍。谁会放在展示封皮的最顶端则取决于有多少人来线下消费,或是有位善解人意的出版商给老板送了一条围巾。 “进来瞧瞧?”售货员把胳膊搭在有点年头的前台上,环住用于打发时间的书:“要是没有想买的书,可以去门外看看近期的广告。” “您不知道书店外贴了什么?” 对方只是耸耸肩道:“我能认出出版商的脸,但没空在门口看着出版商将同行的广告撕下贴上自己印的。” “很常见吗?” “一天至少发生十次。” 售货员见珍妮没有到处看看,以为她是出版商的秘密探子:“不过也有更轻松的宣传方法。” “请将。” 售货员把他看的书立了起来:“您瞧!只需给我十二法郎,我就会在客人结账替你宣传。” “一本书要十二法郎?” “不不不。是十二法郎管一周。” 好家伙,这是古早的带货套路:“你的老板不管这事儿?” 售货员仿佛听到天大的玩笑:“他一老板还会在意我这三瓜两枣。” 珍妮只能讨好地笑笑。 书店的面积绝不算大,毕竟巴黎寸土寸金,塞纳河边的店铺更是贵得吓人。 这里卖的多是新书,最便宜的也要七法郎,和基督山伯爵提到的“未裁的样书对折也要三四法郎”的信息基本对上。 旧书是比新书便宜,按照折旧被分为三等。 珍妮翻了重新封线的最破旧书。 嗯! 两法郎加三十生丁。 这跟把钱扔进门口的塞纳河有啥区别。 “打扰了。” 进来聊了很久没却买点东西,珍妮不免感到羞耻。 售货员倒习以为常,耸耸肩又继续去看自己的书。 ………… 和光鲜亮丽的书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挤在两个店铺间的狭窄通道。 通道的一侧钉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巴贝的旧书店,也期待有上门投稿。” 珍妮沿着指示牌的方向进了巷底的小店——那是一个胡佛棚般的可怕屋子,像个扒着左邻右舍的结实的疙瘩。不同于被精心打理的“高级”书店,里头的书仅回收到的样书坐在高高的架上,余者都被摞成弯曲的“高塔”“低塔”。想必在这儿找书也是很困难的。 不过和刚才去过的书店一般,这里也是一个人在看着生意。他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粗呢大衣,内衬的领上满是印刷用的油墨污渍。 和珍妮见过的,应该成刻板印象的老板一般,他也有着圆滚滚的肚子,被肥肉挤得掩去大半精明之色的细小眼睛。 因为怕把文学界的“古董”付之一炬,看店的人仅叼着烟斗,并未点燃。 然而店里并非只有这一个人。 听到又有新人的脚步,店里的客人自动往那书塔的阴影挪动半步。 虽然未见其人的样貌,但是仅凭背影就能感受到他无比强烈的压迫感。 珍妮觉得这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许是因为她的目光过于强烈,对方突然合上在看的厚皮笨书,弄出的声响吓人一跳。 “小姐。”他终于愿转身看着眼神游移的珍妮,“神父难道没有教你为人处世?” “……神父也没告之我对熟悉的背影多看几眼也能构成一种罪过。”珍妮知道他与神父有点交情,“万能的主也不会把这划为罪行。” 之前没有仔细去瞧,如今得以细看这个蝙蝠般的阴冷男人不经令她打了个寒颤——对方的个头相当之高,约莫是有六英尺或二英寸或六英尺又三英寸。他的肩膀也和他的身高一般极为可观,这让他在视觉效果上无比强壮,难怪会被珍妮当做黑漆漆的大蝙蝠。 和爱德蒙般,他也有着深色的头发与深色的眼睛。因为帽檐的作用以及书塔的阴影,他的眼睛几乎黑得看不见光,同冷白的皮肤,凌厉的线条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 而一张把额头、右鼻,以及完整的右上颊都包裹起的面具更是加深了他冷硬五官的非人感。 “如果您能挪开快把我的皮囊彻底切开的无礼视线,我会勉强接受您的强词夺理。”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对方都没好脸色看。 “哇!那可真是万般荣幸。”上次他对发病的神父施以援助之手,珍妮能从二者的谈话分析出这“蝙蝠”是个艺术从业者:“想必您在舞台上已习惯了被万众瞩目,又何必像贞女讨论奥维德(罗马诗人,作品多以爱情和骄奢淫逸的上流社会为主题)的著作般计较些你不必计较的事儿。” 珍妮不仅还在看他,而且还大大方方地扫过他那蒙住半张脸的面具,“您若是把心胸放在更重要的事上,兴许会有更大成就。” “是吗?”很难想象人类的鼻腔可以发出如此尖酸的奇妙音调,“我身边也有过心胸装的都是飞黄腾达的励志榜样。” 他突然把阴影甩到斗篷之后,靠近的压迫感令珍妮揪紧腿边的布料:“你猜他的下场如何?” 珍妮只能盯着他那建模般的凌厉下巴。 “他的胸膛被坠落的吊灯彻底打开。” 对方说到此处露出古怪的笑,双手也像指挥家般有节奏地悬空运动:“他不必去追求心中的宏大的理想。” 珍妮的表情没有他所期待看到的惶恐不安:“因为他的胸膛盛满膏腴和光亮。” “您不愧是艺术家。”眼前的男人估计和爱德蒙年纪相仿,但是后者远比他要成熟温和,风度翩翩。 不是珍妮抱有偏见! ………… …… 好吧!哪怕是从偏见的角度评价此人,他也怪得像个还没纠正性格的中二少年—— 而且还是反社会的中二少年。 “先生。”珍妮对着凌厉的下巴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噗……”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书店老板忍俊不禁地吐出烟嘴,冲着再次脸色一沉的男人说道:“埃里克,你终于也遇上没法对付的人。” 埃里克朝老板的方向冷冷一瞥,后者立刻举手做出投降姿态:“好吧!我不该借小姑娘的冒昧来取笑你。” 老板既然拉偏架了,珍妮也是见好就收:“我本想在确认您的身份后说声谢谢,谁料竟然惹你不快。” 对方没有理会珍妮的软话,而是绕过珍妮去找老板结账。 “先生。” 眼看这人即将离开,珍妮突然鬼使神差道:“您的面具真的很帅。” 对方的脚步因此一停,斗篷划过凌厉的弧度并转身怒瞪真诚的少女。 “真的很帅。” 虽然气质很不相符,但是这人让她想到大名鼎鼎的麻风王——她覆面控的启蒙。 ………… “好姑娘。我与那厮儿打了五年的交道也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怒不可遏。”旧书店的老板在熟客走后拾起烟斗,往袖口一擦便再次咬住,“现在店里就只有你。” 他指着快生根发芽的各种书塔:“这边是历史区,那边是科学区。你若想看女人的书,则要钻进里头找找。” “里头?“ 书店的入口还算整洁,越往里就越难落脚:“能找到吗?” 老板转着几乎不见得眼睛答道:“找书的服务五生丁一次。” “太黑心了。”珍妮撩起裙摆决定自力更生。结果那些女人的书都全是主妇的生活技巧,唯一能被珍妮归为“很有用”的是本砖头似的草药书,扉页画着冒泡的炉子“巴黎还有女巫的书?” “我们是天主教徒,不做烧人的恶心勾当。”老板指着最里边的宗教区域,“你可以去那里找找相关记载。” “不必了。”珍妮拍拍书的表皮,犹豫后向老板问道:“多少钱。” 老板比了个数字六:“因为你让埃里克落荒而逃,便宜卖你五法郎二十生丁。” “五法郎二十生丁?”珍妮跳过一堆书往老板的桌前奋力一冲,“这个价你干脆去抢?” 她把已经泛黄破损的草药书摊开怼在老板眼下:“这书原价撑死也就六七法郎……我看看,印刷于1778年。五十年前的老物件也没理由能卖到这价。” “那又如何?”老板仍旧没有松口:“你说我为什么不去抢?老天作证,我这店也是从一群豺狼虎豹的嘴里抢来。” 旧书店的老板用烟斗敲着陈旧的桌子:“五法郎二十生丁!最多少卖五生丁。天知道我每天搜集各色旧书,将其翻新要花多少时间。好姑娘,我是个在巴黎纳税的老实商人,您总不能让我一个子都赚不到吧!” “可是这也太昂贵了。”珍妮依旧不依不饶。 而就是借半个身子越过书桌的这一细节,她看见在老板的脚边堆着泛黄的报纸以及各色杂志。 老板注意到珍妮的表情,也是有了周转之策:“这样吧!你加上已经打折掉八十生丁,把这堆杂志一起拿走。” 珍妮瞧这表情就知老板一定还有的赚:“不行,我又不是收破烂的。难不成花八十生丁买废品回家烧火做饭。” 老板:“得,又来一个抠门且挑剔的主儿。” 他把烟斗再次塞回黑黢黢的两排牙间:“那你自己好好挑挑,反正那书不得低于一个银币(一埃居银币=五法郎)。” 珍妮算是见到卖书的葛朗台了。 资本家啊! 她在一堆旧报纸与旧杂志里挑挑捡捡。 因为国王的言论管控,无论是报纸还是杂志的含量都异常之高,这让珍妮十分开心,但又很快塌了嘴想破口大骂——因为不少报纸是被剪裁过的。 头版兴许无暇,但是里头可能藏着长方形或圆形的镂空页面。 “这个啊!这个是被剪掉的求职广告。”老板瞧着珍妮不像略有盈余的富家小姐,“你没见过有人裁下求职广告?” “没有。”珍妮挑出剪过的报纸随口问道,“这些报纸都是您的?” “显而易见。” “那你为何要剪这些求职广告?” “还不是为回点买报的硬性开支。”书店的老板本不想谈这个话题,奈何珍妮问了出来,他便不能止住自己的话匣子,“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了解当下的文学喜好就和农场主去观测天气,银行家去了解各地的政治活动一样正常,甚至可以变成习惯。” “我瞧你的书店里也没有多少通俗。”珍妮翻着内容多是、书评的报纸或杂志,“你既然没销售多少通俗,又为何去了解市面的偏好。” “问得好,这就是我为何要做二道贩子的另一理由。”老板突然提起离开的埃里克,“刚才与你起争执的男人是巴黎最好的指挥家与作曲家、歌唱家。你猜除了这位天才,我还认识多少能在业内掀起腥风血雨的顶尖人才?” “亲爱的,有人把鹅毛笔当利刃,白纸当盾牌。我收文学的废铜烂铁其实就和阴沟里的老鼠收废弃枪支,饭店收卖不出的碎肉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为了赚钱,赚钱。既赚你这顾客的钱,也赚那些想走捷径却无人可依的年轻人的钱。” “我们把冷门的书叫流莺,其实那是流莺的铭牌。我除了卖文学界的古董、废铁,还兼职做文人的老鸨——替其炒出花名、高价。” “这听起来太粗俗了。” “可这就是粗俗的世界。”书店的老板不以为然,“好了,您也别在问东问西,赶紧挑了东西付账。” 珍妮最后拿了十本杂志以及二十份报纸:“加上那本草药书给五法郎?” “五法郎?废铜烂铁也得上称量量。” “五法郎五生丁?” “五法郎三十生丁。” “好先生,瞧着我是个年轻的姑娘,以后还会过来买书。五法郎十生丁。” “五法郎十五生丁,再低不买。” 最后珍妮以五法郎十二生丁的价格买了一本草药书,一堆杂志、报纸。 然后她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把塞纳河岸的书店逛了个遍的法利亚神父。 25-30 第25章 第 25 章 珍妮相信神父的眼光绝不…… 珍妮提着装书的麻袋与神父四目相对, 后者撑着微微外扩的弯曲膝盖,两腿连同膝盖上的双臂蝴蝶振翅。 他站在被缝隙的光影切成两半的小巷中间,明明隔着一段距离, 但是珍妮可以听到如牛的粗喘。就连老板都被店外的动静惹得探出头来:“呀!常客啊!” 他从歪掉的木板后滑出身子,一改之前的不耐烦状:“您今天想找些什么?” 老板瞥到像是按了暂停键的珍妮:“对了,魅影刚走。” “魅影?” 神父拖着粘糖似的老板朝珍妮靠去:“就是之前帮过我的埃里克。” 他艰难地腾出手冲珍妮比划:“大高个儿,黑披风, 帽子多得能变魔术。” “太精致了。”衣服少的差点不能维持人设的珍妮对拉风的魅影肃然起敬,“戴面具的那个?” 神父看向松手的老板。 “我没见过不戴面具的埃里克。”老板一直盯着他最喜欢的肥羊,“你见过吗?不然他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所以他叫魅影是因他爱戴着白色面具?”珍妮有种梦回零几看港娱小报起UC标题的荒谬感, “他是在法兰西喜剧院做指挥家?” “显而易见。”书店的老板很奇怪道, “若非在巴黎……不!欧洲最好的剧院占有一席之地, 哪能得到’魅影‘这般如雷贯耳的绰号。” “这就是我不太喜欢巴黎人的主要原因。”神父承认意大利在中世纪后就落魄了,不是被法兰西的孝子敲诈,就是沦为凯撒之囚(指查理五世攻入罗马, 囚|禁教皇)。但是他们再怎么落魄也不能承认巴黎——罗马的学生,效仿者,声称自己拥有欧洲的最好剧院。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书店的老板迟疑了会儿。巴黎人的骄傲与财迷的本性相撞出了情商的结晶:“真不愧是意大利人。” 然后看向吃瓜的珍妮:“老相识?” 他又看向不喘气的神父。 “学生。”神父终于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你下午有其它事吗?” “没有。” “那咱可以找地聊聊。” 说罢看向书店的老板:“我听说有报社的老板想买你店。” 书店的老板收起笑容,点燃一直叼着没抽的烟斗笑道:“我这店也配人惦记?” “店不配, 可你配。”神父看了珍妮一眼, 指着她朝老板笑道,“还请您多照顾我这愚笨的学生。” “呵!确实是没太多脑子。”书店的老板何其之精,一改之前的斤斤计较, 语气像个不耐教导愚笨学生的粗俗长辈:“找个女校教到二十一岁就可以拿着一千的年金去找有着两千年金的巴黎小子,何须让我白费力气。 ” 神父也没多费口舌,笑笑后就准备领着珍妮离开。 眼看对方不接招了, 书店的老板再次变脸:“等等,等等。” 他一边朝走到巷口的神父跑去,一面伸出短胖的手让对方停下:“我不过是气她之前砍价太狠,好歹让我撒完气再说些话吧!” 神父虽然出手阔绰,但难搞时也真的难搞,所以还是从那显得不太聪明的少女下手,“小姐。”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尤其是个吨位可观的中年男人也能发出甜滋滋的声音,“好小姐,同您老师说说情呗!” “等我见完女校的老师就会与你说说情。”珍妮不想被人看瘪,但是通过神父的行为,她也明白这人以后肯定会有用武之地,“还望那时您能给我更多折扣。” “一定,一定。”书店的老板选择性地听进了话,“想出书就来找我。不是我吹,全巴黎也找不出如巴贝老板般的公道商人。” “您亲自做出版生意?”你说巴贝收钱介绍出版商这属于书商的正常操作,但你要说巴贝亲自负责出版,神父觉得他一定在开玩笑,“巴黎的印刷商怕是要被这话吓死,您可是圈内有名的阿巴贡(四大吝啬鬼之一,出自莫里哀的悭吝人)。” “波拿巴的皇帝走了,回来的波旁生怕重蹈兄长的覆辙(现任法王路易十八为路易十六的弟弟)。”巴贝不免苦笑了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他也是个体面人,而且为了重登皇位负了不少贵族乃至银行家的债,不可能把思想的火苗彻底吹了。” “思想的火苗?呵!应该说是米达斯王的手指(希腊神话里点石成金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国王得到酒神的赐福,双手可以点石成金,但也为此无法进食,无法睡觉,甚至石化了年幼的女儿)。”神父清楚波旁是个什么德行,而路易十八也不过比路易十六稍强一些,“印刷税又上涨了?” “涨了。”不提倒好,一提巴贝又打开了满腹怨气的话匣子,“斯唐诺普(发明家,现代印刷技术自他而起)那英国佬砸了欧洲的一半饭碗。不少怀着文学梦,政治梦的毛头小子从昂古莱姆的二手市场进了批被书商淘汰的老式木机。” “然后你们就难过了?”神父的话让脸垮的巴贝嘴角落到下颌线上,“难怪魅影说您是个讨厌的人。” 神父闻言嘿嘿一笑:“所以你的印刷厂已出手了?” “出了。” 巴贝的话让神父的表情骤然一变,好在对方话音一转:“不过我能帮你讨个外省铺子。” “外省的铺子?” “外省人少,不像巴黎分工明确,一般都是印刷厂的老板顺便开个卖书的铺子。” “那的确得赶紧出手。”僧多肉少,资金链的压力可想而知。 ………… “咱们聊聊你的书吧!”神父找了带包间的咖啡馆请珍妮吃饭,关上明显不伦不类的木拉门便直入主题,“两本都很值得细细一阅。” 珍妮还在思考刚才的所见所闻:“什么?” 她的迷茫转移到了神父脸上。 “就是你给基督山伯爵的两部原稿。”神父立刻有了主意,“基督山伯爵不看这个,而斯帕达伯爵想看却是无力去看,所以托了路易让我替他把关。” “理解,理解。”珍妮知道神父的身份,但是配合对方演习也是她现在的一大乐趣,“您动作也真是快啊!” “……” “我记得是前天去的葛勒南街,一直呆到下午两点。”她看向已放到桌上的一叠书稿,“这是我的?” “……是” 说罢他便按住珍妮已经落到书稿上的手。 “神父?”珍妮知道神父也和爱德蒙般到处转场,保不准就忙中出错,差点露馅,“有问题吗?” “出门时没仔细去瞧,可能混了私人物品。”神父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能让我先检查下吗?” “当然。” 然后神父若无其事地抽|出至少四分之一的补充内容。 嗯! 四分之一。 珍妮的经济不太宽裕,用的纸也又干又硬,翻几次后摞起会有很大空隙,即使插|了一堆笔记也没有引起视觉上的“增高”之高。这让珍妮怀疑自己是否勤奋的同时也有自豪之感——神父愿做读书笔记就说明她的写的很不错嘛!作为开创龙傲天流的始祖药老,珍妮相信神父的眼光绝不会错。 就算不信大仲马的人设,也要相信神父作为红衣主教的秘书品味。 然而珍妮还没有为神父的夸奖沾沾自喜到露出笑容,对方的话便差点让她破了功:“一本写的确实不错,一本让我难以评价。” 出于照顾对方的自尊,神父说得十分委婉:“这本是你续写别人的半成品?还是参考私人的古籍进行创作?” “……” 第26章 第 26 章 你买杂志是为调查哪家适…… “二者兼有。”珍妮没有料到神父看出的背后隐情, “但不全是二者兼有。” 神父想过珍妮会有何种反应,概率最大的是保持沉默,其次是支支吾吾地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坦白从宽确实也在神父的预料, 只是年轻的巴漂姑娘,尤其是像珍妮这般有点聪明、虚荣的年轻姑娘,是不可能承认这种涉及前途的敏感问题。 但…… “我确实有所不对。”珍妮在《基督山伯爵》里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法利亚神父。别看他在狱卒前疯疯癫癫,甚至还被视若亲子的爱德蒙。唐泰斯当做患了白日妄想症, 但是神父之所以靠几章就能吸粉无数,除了拥有天才的大脑与乐观的性格,还有一颗正直善良, 坚守原则的心——神父第一次越狱失败却阴差阳错地打通了爱德蒙的牢房, 后者基于神父的经验找到了条逃生之路, 不过在打通地道后要干掉守门的狱卒。对此,神父表示无法接受。即使狱卒侮辱过他,神父也不允许自己或是爱德蒙为追求自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同理, 珍妮为了抵达巴黎,在此站稳,也不是没撒谎吹牛,借势使力。神父肯定知道珍妮不是什么天真少女,但却没有因此深究珍妮的对错。直到今日, 他才露出珍妮未见的谴责眼神。 不过对于更年轻的珍妮, 他还是像前文说的留有情面。 珍妮把神父当成未来的老师和成名路上的贵人。她很清楚,自己在这巴黎想要混出名头,就得效仿巴尔扎克的拉斯蒂涅, 莫泊桑的杜洛瓦(《漂亮朋友》的主角)。 所以在这影响贵人对她感观的大问题上,最好别耍那些聪明。 “你很坦诚。” 这次轮到珍妮惊讶:“您不问我借鉴了谁?” “不问。”神父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灵魂,“天才的光芒无法被人为或者世俗掩盖。” “您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神父感到十分奇怪, “你发表了吗?” “……没有。” “你撒谎了吗?” “……也没有。”至少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 “那我为何生你的气?”神父开始好奇珍妮经历了啥,“记得我们上次见时,我说过在我所见过的诸多人里,你的’恶行‘几乎就是小打小闹。” “神父……” “况且没我横插一脚,你这稿子也无法过编辑那关。”熟悉的神父又回来了。 “不可能。”上一秒还七上八下的珍妮此刻气得人已红温:“路易他就看过这本,而且评价相当不错。” “路易?那我问你,你是相信路易的品味还是我的?”神父提醒珍妮别忘他亦兼任爱德蒙的家庭老师,“那小子连《堂吉诃德》都没看完呢!你指望他预判一本是否大卖特卖。” “他没看完《堂吉诃德》?” “没有。”入狱前的爱德蒙连波吉亚家族都没听过,估计只是受过基础的识字教育与天主思想。入狱后的爱德蒙忙着学习各种语言与物理学、数学。出狱后不是急着财宝变现、购置房产,就是忙着照顾神父,培养复仇的各种马甲,哪有时间这种休闲的杂书,“你给他看什么都能得到赞扬。” “真的?” “真的。” 珍妮再次翻过那本架空的,突然间便恍然大悟——难怪会得爱德蒙的强烈好评,可能是公爵死后,公爵之子带兵南下,为父报仇的剧情引起爱德蒙的强烈共鸣。 共鸣…… 珍妮露出思索的表情。 神父见状,还以为是她自己已看出作品的违和之处,于是把和爱德蒙在葛勒南街讨论过的事又复述了遍。 珍妮:“……” 难怪一些老网文里的抄诗片段经不起敲。仔细想想,她虽读过马丁的著作,看过相关的影视改编,可也不过记得里头的主要剧情,哪能把配角暗线,宗教地理都一一复刻。 她又不是人形电脑。 更没有像谢尔顿般的超强记忆。 原作的马丁尚且还要不断去翻前文的设定,更何况是没有马丁的写作经验,更没有套原著在旁的新人珍妮。 “哎……”捷径不好走啊,“命运馈赠的礼物,往往都标好价格。” “你这话倒很有深度。”神父笑道,“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好像是个几十年后才会出生的作家想的。 女侍终于端上点好的托斯卡纳菜,可珍妮却没一点胃口。 “我还有成家的希望吗?”她搅着已荡出一层绵密泡沫的咖啡,“这本不行,另一本也……” “另一本你写的不是一般的好。”神父终于想起他要急着来见珍妮的主要原因,“十二宫杀手的下次受害者是谁?还有开膛手杰克到底是人是鬼?” 珍妮没有立刻回答神父的话,而是露出“这也能行”的古怪表情:“你很喜欢侦探?”她对这本并不上心。至少与架空的那本相比,珍妮写这本就没重修剧情,只是改过错字病句。 神父见珍妮的反应很是奇怪,不由得对的来历感到怀疑:“这不是你自己写的?” 如果又是上本的情况,神父就得怀疑珍妮的能力以及道德水准。 “是我自己写的。”这本应是自己的作品,不然后世的很多作品都能算是抄袭之作,“这本的灵感和索福克勒斯写《安提戈涅》的情况如出一辙。后者基于希腊神话,而我基于现实案件。”虽然是几十年至一百年后的真实案件。 “既然是真实案件,你又为何加上一些……”神父因为找不到能描述的词而一时语塞。 “超自然设定。” “对,超自然设定。”神父因珍妮的支支吾吾而心底一沉的情绪瞬间浮到海平面上,“你这形容很是贴切。” 他冲珍妮露出了个鼓励的笑:“所以你往里加超自然设定的理由是……” “原型是悬案,没人知道犯案的过程。”珍妮摊着双手回道,“不加这些超自然设定,主角压根没法破案。” 末了,她还补充道:“您也不想这本真的大红大紫后,会有极端的书粉或是反社会者效仿书里的……” “谋杀剧情。” 珍妮的声音因此变小,偷偷打量神父的表情。 “好吧!你这话也确实有理。”神父接受了珍妮的说法,“你买这些杂志报纸是为调查哪家适配你的风格。” “同时也为调查哪家卖得更多,稿费更高。”珍妮肃小脸回道。 神父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 饭后的珍妮没有回到伏盖公寓,而是跟着神父去了戈布兰的公寓。 “这里的租金高吗?”她有钱定搬出来享独居时光。 “你不喜欢拉丁区的氛围?” “租金太高,而且房东有点难缠。” “哦!怎么个难缠法?” “她想嫁给斯帕达伯爵。” “咳咳!”喝茶的神父因此呛得满脸通红,“她都没有见过伯爵,怎么会想嫁给他?” “不知道啊!因为我曾受过伯爵的做客邀请,所以她便缠上我了。”珍妮也是一脸疑惑,“对了,你怎知道斯帕达伯爵没有见过伏盖太太。” “我……”神父再次支支吾吾,“斯帕达伯爵年少时上教会学校,与我算有同校之谊。” “原来如此。”珍妮也是恍然大悟,“难怪他会收养基督山伯爵,估计是没解除独身的宗教誓言。” 神父擦着额头的冷汗。 好在此时,有人拯救了可怜的神父。 “神父?您今早又跑哪儿去了?”伴随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爱德蒙的眼睛与珍妮对上。 第27章 第 27 章 梅塞苔丝也很幸福。 变回鱼贩的爱德蒙瞧着比伯爵时要顺眼得多。为了方便搬货运货, 他的衣服,外套,都是那种很耐磨的硬挺粗布, 斗篷上有防水油脂的皮革反光,应该是布列塔尼亚区的油布斗篷。因为穿着防水的靴子,所以他比平时看着略高一点。洗成米色的衬衣解开锁骨上的几颗扣子,腰链上挂着干活用的各色道具。 不是, 哥们。你还真去卖鱼啊!这未免也太敬业了。 对比现代的208万,珍妮对爱德蒙肃然起敬——难怪能把银行家和皇家检察官都骗得得团团转,人家这是真下本啊! “下午好啊!汤德斯先生。” 许是在扮基督山伯爵时被珍妮的那句“视若亲女”给打击到, 爱德蒙在这时有点无礼地盯着珍妮的脸, 似乎是想看出什么。 珍妮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 一转头便对上没比爱德蒙好上一点的神父。 她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为何两人如此看她:“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珍妮抓着沙发的扶手慢慢起身。思来想去,她也只有“熟知剧情”这一个优势,而且还是脱离原著的魔改剧情。 神父仅凭量就可以判出她的过分借鉴他人之作。管中窥豹, 神父的阅历也和他的读书量般厚得惊人,未必不能看出珍妮已经知道二者身份。 “你又去给葛勒南街的伯爵送货?”神父率先打破平静。 “没有,我去了趟圣奥雷诺区。”爱德蒙把斗篷以及帽子摘下,“要不您再多坐一会儿。” 他看向已屁股离开沙发坐垫,活像是在表演一个反手支撑的珍妮:“我的马车就在门口, 等会儿可以送你回去。” 爱德蒙从客厅的橱柜拿一把那不勒斯颠倒壶。 珍妮看着对方忙碌的宽阔背影的, 目光也从对方的黑发转移到了咖啡壶上:“法兰西的咖啡壶不好用吗?” 好像不止爱德蒙和伏盖太太的公寓,别的地方也都爱用那不勒斯颠倒壶。 “法国的咖啡壶得配上过滤的法兰绒袋,那个真的很难清洗。”爱德蒙也不忘带了珍妮以及神父的那份, “你们在聊的事?”他看向没收起的书稿,“我觉得你很有天分。” “谢谢。”虽然神父吐槽过了爱德蒙的读书品味,可是能得对方称赞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儿。 但…… “那本还会继续写吗?” 珍妮还没高兴一会儿, 爱德蒙的催稿便压弯她那上扬的嘴角—— 她该如何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决定坑了:“我……” 爱德蒙也看出珍妮的为难之色:“好吧!” 他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可珍妮觉得他一定是非常失望。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把博林小姐送回公寓。”神父适时打圆场道,“不然就会错过公寓的晚饭时刻。” “好。”爱德蒙把杯子放下,“等我回房拿件外套。” 再出现时,他不仅已换了外套,甚至换了米色的衬衣,粗布的裤子,打扮得像随处可见得中产绅士。 “请。” 因为是有运货的需求,门口的马车即使是被清理过了,靠近仍有渔获的腥味。货箱与客座间隔着夹有石棉的软木,应该是为保护货箱的冰块不化,但也因此免了客座的鼻子受罪。 巴黎的昼夜温差并不算大,可爱德蒙在出门前仍给她披了羊毛斗篷。 珍妮刚想说些什么,爱德蒙便不容拒绝的提议道:“你还会来戈布兰区找神父学习意大利语,到时还我。”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珍妮只好谢谢对方。 ………… 回去的珍妮熬夜读完所有杂志、报纸,并且根据上面刊登的字数、版页,是否连载与连载到了第几章来分析哪种最受大众欢迎。 考虑到此时已有言情与女性杂志,她还做了受众不同的打分体系。 “样本是不是太少了点?”买回来的杂志报纸瞧着是有一麻袋多,可是归到统计表上并不能让样本的总量值得信服。 更别提这样本是被巴贝老板筛选过的。 不过从另一角度来想,没有人比旧书商的巴贝先生更懂巴黎想看什么。 ………… “你见到了梅塞苔丝?”送完珍妮的爱德蒙没回到富丽的葛勒南街,而是缩到戈布兰区的小公寓里舔舐伤口。 神父点燃客厅的壁炉。 爱德蒙的脖子因此析出不少汗珠。 “她嫁给了费尔南多,而且生了一个儿子。” 爱德蒙从神父手里接过热好的红葡萄酒,一低头便看见一潭石榴色上荡出不少细小涟漪。 “那孩子和母亲很像。” 神父刚说些什么,爱德蒙便自顾自道:“我故意用货箱挡住他们的路,那孩子却极有礼貌地问我是在卖些什么。” 爱德蒙在喝酒时尝到咸涩,脸上却是笑着讲述今天的事:“梅塞苔丝也很幸福……费尔南多比我想得还要爱她,甚至为她参加希腊的独立战争。” “我想你是搞错了这狡诈之辈的参战理由。”神父终于插|上了话,“他是为了向上的野心,而非是为梅塞苔丝。” “不,他既有为自己的野心,也是为让梅塞苔丝过得幸福。”爱德蒙难得反驳神父的话,“我看见她过得幸福,穿得像个富家太太,身边还有两个仆人,远比去做大副的妻子风光体面。” “爱德蒙。”神父再次打断了他,“你入狱前本该成为法老号的船长。想想看吧!十九岁的船长,前途无量。假以时日,你就攒够了买船的钱,或许能成莫雷尔先生的合作伙伴。” 神父按住爱德蒙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你若没有蒙冤入狱,梅塞苔丝一定过得现在还好,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掉进一个大怪圈里。” 爱德蒙对神父的安慰没有反应,而是盯着燃烧的柴火质问自己是否走上正确之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复仇势必破坏梅塞苔丝的幸福。 那个他曾深爱过的渔村姑娘还是有双温柔的眼睛—— “您也是马赛人?太好了!同我说说马赛现在怎么样?” “您以后若遇到麻烦,大可以来歌剧院区的蒙德戈府找我。” ………… “你明天是什么打算?”爱德蒙他一直不语,神父只好不断问话:“准备去趟歌剧院区?” “是。”谢天谢地,沉默许久的爱德蒙他终于开口,只是回答不尽人意,“我还是想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明天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去看一场剧。”爱德蒙突然变得狼狈起来,“还是让我一人去吧!” 然而他没料的是,歌剧之行会撞上过来采集样本的珍妮。 ………… 【不是,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同是一夜未眠,车厢里的爱德蒙撑着下巴,眼神迷离地回忆过往。人行道上的珍妮则是活力满满,灵巧的眸子不断打量四周,手上更是笔耕不辍。 除了都有下眼睑的黑眼圈,二人的精神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同行啊!”歌剧院区和拉丁区般,算是新贵的聚集区与上流人士的约会圣地,所以会有不少记者到这儿取材。 珍妮不过走了一段,就遇见了五个女记向她投来同行间的问好眼神。 为了方便追踪新闻,这些人都穿着露出脚踝的的裙子与平底或是低跟女靴。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帽子上有备用的笔。 借着几次擦肩而过的缘分,珍妮还与这些女记聊了一会儿。 感谢浪漫的法兰西人不似高冷的北欧人般难以搭话。 也是通过这些交流,珍妮摸清招收女记的巴黎报刊与销量不错的女性杂志。 亦是因为她在街旁与人聊天,基督山伯爵的马车路过这儿时,爱德蒙鬼使神差地抬眼一瞟,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青春面孔。 然后涌起各种疑问。 “你在前面的拐角停下。”即使想着情深缘浅的梅塞苔丝,可是看到珍妮一人出现在了人员混杂的歌剧院区,爱德蒙仍担心她被坏人盯上,一时间竟没空伤感。 车夫按照过往的经验将他拉到聚有不少游民杂工的小巷口里。 爱德蒙轻车熟路地找上向他脱帽致意的杂货贩子,递给他一五法郎的硬币:“去圣奥雷诺区的钱币街,请佩拉德来帮我盯人。” 剧演在即,他不可能亲自跟着珍妮—— 作者有话说:下章魅影,珍妮,爱德蒙都在。 第28章 第 28 章 基督山伯爵:你还要做…… 跑腿的人在几息间就消失不见, 但不能在几息后就带来接替爱德蒙的人。 “我去附近买点东西。”爱德蒙用怀表看了下时间,“佩拉德先生若提前来了,你就请他上车等我。” 车夫冲其点了点头。 爱德蒙把帽子压低, 拐角时借橱窗的反光确定自己伪装无误。 走累的珍妮找了个咖啡馆来清点上午的调查结果。奇怪的是,这家店从装潢到菜单都平平无奇,但一进去却人满为患。 “麻烦问一下,这里可是有大事发生?”珍妮在女侍端上热咖啡时递给她些生丁打探消息。 女侍一手擦拭桌面, 一手把小费拢进围裙口袋:“据说从英国来了个很有名的马戏团。” 珍妮的好奇消了一半:“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侍突然神神秘秘道:“你可见过连体人?就是臀部连在一起的双胞胎?还有生着四条腿的女人,象面的男人。” “这不该叫马戏团吧!”珍妮记得《魔界奇谭》里就有一集讲到这种很奇怪的马戏团。而且不止《魔界奇谭》,但凡是跟恐怖、悬疑有关的电视剧都不约而同地从这儿取材, “这应该叫畸形人秀。” “不愧是干新闻业的, 造起名来就是令人耳目一新。”女侍小小地恭维了句, 右手的大拇指不断磨搓着长茧的食指。 珍妮只得忍痛再给两生丁。 女侍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小姐,您真慷概。” 看上对方很上道的份上,女侍决定多透露些“付费消息”:“你知道吗?马戏团里的……” “畸形人。” “对。马戏团里的畸形人也不全是先天畸形, 还有些是认为制造。” 采生折割。 珍妮忍着作呕的欲望继续听着:“这倒是怎么火的?” “谁知道呢!”女侍可没几法郎的闲钱去买一张票,“据说为了这场大秀,马戏团还特别租下已经弃用的巴黎杂耍剧院。” “那可真是大手笔啊。”虽然不知巴黎杂耍剧院是啥,但是能被对方强调那肯定是有名头的。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马戏团的第一选择是法兰西喜剧院, 据说都已签好合同, 但是剧院的经理宁可支付昂贵的违约金都不许他们在此表演。”女侍耸着眉毛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更奇怪的是,喜剧院的经理在毁约前摔断了腿。” 剧院、经理、摔断了腿。 已经见过基督山伯爵, 伏盖太太、康利夫人等名著人物的珍妮不免冷汗直流。 她有读过加斯东·勒鲁的《歌剧魅影》,知道故事的舞台是在1861年开始修建的巴黎歌剧院。 考虑到作者的灵感来自1896年的水晶灯走火事件。即使她在巴贝先生的旧书店里听到老板戏称神父的毒舌朋友为“魅影”,她也没往歌剧魅影的方向去想——因为时间差了将近半个世纪。蝴蝶怕是拉上它的祖宗十八代把翅膀扇断都无法补上这一差距。 而且除了时间因素, 魅影……她说是的神父认识的魅影比起原著更像同人创作。别的不说,90后和00 后对歌剧魅影的第一印象要么是费翔的帅脸,要么是杰拉德·巴特勒的白色覆面。 珍妮见到的“魅影”更贴后者形象,而原著里的魅影拥有骷髅般的可怖面容。1925年的老电影版和1989年的恐怖片版更加贴近原著形象。 好巧不巧的是,女侍前脚结束对话,后脚就有大门的风铃轻轻响起。 店外的冷风钻进珍妮的衣领。咖啡馆的生意过于火爆,她来时就正对大门的圆桌空着,坐下后,开门就能看到她在写写画画。 “店里没有空位子了。”女侍瞧着新客的打扮就知道他非富即贵,“您介意与别人拼桌吗?” 新客的目光落到一人一桌的珍妮身上。 感受到了不善的眼神,珍妮慢慢抬起了头…… 还是熟悉的高大身影,还是熟悉的白色面具。 即使是被帽子下的阴影蒙了层纱,珍妮仍能看清那双金棕色的眼里翻滚着两金色海浪——左眼写着“离我远点”,“右眼写着你咋在这儿”。 好极了,了解对方真实身份的珍妮也想多活几年。 “小姐,您可以和这位先生拼一个桌吗?”后面又有客人进来,十分不悦地推搡着把店门堵住的埃里克,“你们何时买了个把大门堵住的丑陋雕像。” 这句似乎刺激到了站着不动的埃里克。 他转身与后来的客人四目对峙,后者戴着爱尔兰式的宽檐帽,橘色的胡子与发红的颧骨,细密的雀斑都昭示着他暴|徒的出身与火爆脾气。 “你这小丑是想打一架吗?”后来的客人摸上腰间的木制把柄。 埃里克从突然靠近的对方身上闻到了股运动的汗臭。 女侍赶紧打圆场道:“店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二位可别过于激动……过于激动。”她应该与后来的客人更为熟悉,伸手去拉对方的胳膊。 珍妮观察着这场冲突,尤其不忘埃里克的每个表情:“先生。” 这一声让冲突的中心看向了她,连带不少吃瓜群众都投来目光。 “我想您是帕斯托雷神父(法利亚神父的马甲)的朋友。”她装出刚认出对方的愧疚模样,上前同后来的客人表达歉意,“我刚到巴黎,没有见过接应的人……” “管好你朋友。”后来的客人压根不等珍妮说完,警告了句便随着不断安抚他的女侍离开。 埃里克对帮忙的珍妮还是没个温和态度:“你的借口漏洞百出。” “那又如何?”珍妮对此不以为然,“管用就行,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凡事都要尽善尽美的埃里克很不喜欢珍妮的态度。他果然与这个女人相性不好,但还是没再生事端。 珍妮看着埃里克在对面坐下,手心已被汗水打湿,心里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影视版或同人版的魅影尚有处世之虑;喜的是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您不是在法兰西喜剧院身兼多职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努力想找话破冰,可是对面不为所动,“我最近在……” “博林小姐。”埃里克他终于开口,眼里还是写着“不想与你纠缠”,“您虽然有法国血统,可到底是接受传统的英式教育,还请您像最普通的英国淑女般保持缄默。” 珍妮的额头爆出了根细小的筋:“我只想问您指挥过什么的作品,以及您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个,最受好评的作品是哪个。” 虽然心里堵着口气,可也不能当众破防:“我听说您已经成为剧院的招牌?”话里没有肯定,全是怀疑。 果然,埃里克又投来目光。 珍妮赶紧掏出她的记录工具:“请。” 她颇有些迫不及待道:“我想您没停止攀登艺术的高峰。” “能得您的夸奖真是荣幸之至。”还是熟悉的刻薄味道:“你之前还怀疑我的艺术成就,现在又称我没停止精进技艺。” “您要是能解答我的小小疑问,我也不会继续抛出前后矛盾的话。”与他相比,黑心的巴贝先生都可爱的多。 埃里克仍没有回答,眯起的眼睛像是一百年后的扫描仪,从珍妮脸上析出她的内心所想。 大门的风铃再次作响,可珍妮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对面身上。 “……博林小姐?”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舍得把目光挪开,结果看到辣眼睛的八字胡与昨日见过的熟悉眉眼:“伯爵大人。” 埃里克向新来的客人脱帽示意,显然是与对方有点浅薄交情。 “您也是看今天下午的《奥菲欧与尤丽狄茜》?”基督山伯爵彬彬有礼地请示后也坐到桌旁,转头看向埃瑞克道。 “显而易见。”埃里克在基督山伯爵前打开话匣,“巴黎已经很久没有新作品了,现在居然要吃德国的残羹冷炙。”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是个天才。” “于音乐上讲,他确实是天才中的天才。”难得听见魅影会在音乐上称赞某人,“但他极少为歌剧作曲。巴黎最火的剧目仍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他又变回刻薄的人,“法国的蓝本,意大利的作曲,首演遭到无数漫骂,之后才广受好评。乔瓦尼·帕伊谢洛(意大利作曲家,在焦阿基诺·安东尼奥·罗西尼之前为《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作曲,并且因为罗西尼为《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作曲而写信挖苦这个后辈)也只是在新版上演的前三天得意洋洋,之后便鲜有人会记得他的成名之作。” “好在他有别的作品,也不算是岌岌无名。”基督山伯爵终于意识到桌旁还有另一个人,“博林小姐,您不忙着写稿子,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做市场调查。” “市场……调查?” 基督山伯爵对珍妮可要温柔的多:“愿闻其详。” “就是根据杂志、报刊的销量以上面刊登的内容分析流行趋势。和羊毛商看草料价格,木桶商看葡萄价是一个道理。”珍妮把上午的成果递给基督山伯爵,“我总不能举着令尊的推荐信挨个敲门。” 基督山伯爵知道珍妮想当作家,但也只当她是个有一腔热血的黄毛丫头。因为那种拿到推荐信就到处敲门的菜鸟他已见得太多。突然看见没有因此激动过头,而是分析就业市场,受众喜好的珍妮也是耳目一新——看来她是真想混出一番名堂。而且就她目前的架势,搞不好在作者外能另谋它路。 “这个是你自己做?”基督山伯爵翻到最后的评判体系。 埃里克对珍妮的事没一点兴趣,奈何他为远离珍妮完全挨着基督山伯爵,所以瞥到珍妮设计的打分体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一条条,一列列地看下来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你为何选歌剧院区做市场调查?” “歌剧院区的都是新兴阶层与艺术爱好者,对书籍,报刊的需求高于其它地区,而且不少书商、作者都会来这儿推销各种新作。除了歌剧院区,我还想去证券街和拉丁区,圣奥雷诺区、圣拉扎尔区做些调查。”珍妮竖起一根手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斯帕达伯爵既给了机会,我就不能浪费它。” 第29章 第 29 章 珍妮有点羡慕这种恃才傲…… 爱德蒙想维持伯爵的高傲神气, 但是他快速扬起又快速落下的嘴角昭示了伪装的功夫还不到位:“我很高兴您没浪费父亲写的推荐信。” 旁边的埃里克抬起下巴。因为帽子的边檐过宽,他的眼睛被阴影调成了琥珀色。烛火与日光爬上他与眼窝连成小深渊的冷硬颧骨,倒是照出与众不同的金色眼睛——如有烈火在睑上燃烧, 可眉弓下的琥珀色仍又冷又硬,烧了半天也没有融化的一点迹象:“您可真是温柔体贴。” 搞音乐的说话也像唱歌,明知道这语气不善,但你就是无法苛责。 讨厌的家伙。 珍妮怀疑埃里克的嘴里长着毒蛇的牙, 只要跟他呆上一会儿,任何人都会对天才祛魅:“您也打破了我对大师的刻板印象。” “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埃里克又看向珍妮,眼底的嘲弄清晰可见, “被您叫做大师真是我受过最大批评。没记错的话, 您好像没看过我的演出。” “埃里克。”基督山伯爵很无奈道, “博林小姐还是孩子。” “法律上是,但社会上可不会承认她是孩子。”埃里克把珍妮盯得毛骨悚然, “幸而你比街上的报童幸运几分, 还有个愿忽视你的成人身形,把你当成孩子宠的伯爵大人。” 他又看向全靠胡子、帽子挡住表情的基督山伯爵。 “你未免也太刻薄了。”基督山伯爵飞快瞥了珍妮一眼,咳嗽着让埃里克嘴下留情,“这样可没机会拿长期合同。” “我必须得纠正您的认知错误。”埃里克对基督山伯爵的客气到此为止,“只要我想, 随时都能得到一份顶尖剧院的长期合同。” 讨厌归讨厌, 但珍妮有点羡慕这种恃才傲物的人。 “您瞧,有了我的咄咄逼人,她都开始维护您了。”埃里克把珍妮的表情误认为基督山伯爵的爱慕, 眼底的嘲弄愈演愈烈。 “我想您没舍己为人的高尚品德。”珍妮很想发挥自己的全部口才,但是碍于各版的魅影都有成为连环杀手的恐怖潜力,她便怂得只敢骂些不痛不痒的话, “更没有做绿叶的打算。” 这话好像无意出戳中了埃里克的敏|感点,令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显得越发的不近人情:“希望您的才华也和口舌一样锋利无比。” “谢谢。”珍妮把这当做赞美,甚至还偷偷恶心了对方一把,“那时我会请您参与歌剧改编。” 埃里克的表情像是吃了混有鱼腥草的鲱鱼罐头:“您可真是会做梦啊!在您面前,堂吉诃德都要甘拜下风。” “是吗?”珍妮露出错愕的表情。 埃里克的嘴角有了一点弧度…… 然后就被珍妮的发言再次拉下:“您既然拿文学人物而非历史人物来与我比较,说明我这梦想还是有可能的。” “……” “至少不能被叫妄想。” 常言道,舌拙的怕嘴利,嘴利的怕胡搅蛮缠的。 埃里克的额头爆出分叉的青筋。奇怪的是,青筋的分支毫无过度地从青蓝色转变成了象牙白。 这一细节挡在没被发油抹服帖的小碎发下,不仔细瞧还真的不能发现异样。 珍妮想到89年《歌剧魅影》里非常经典的易容片段,一时间竟毛骨悚然——太酷了。 她又看向同样易容的基督山伯爵,想必对方一定能在“马甲的塑造”上与埃里克相谈甚欢。 “时间到了。”基督山伯爵想起他还约了人,“一起?”他看向与珍妮相性非常不好的埃里克,后者也是立即起身。 “当然不。”埃里克最后也没放过珍妮,“去地狱都好过与一胡搅蛮缠的孩子坐在同一桌。” “哦!那可真是委屈您了。”珍妮应该害怕对方,但或许是基督山伯爵挡在她与埃里克间,她竟有了不断作死的愚蠢勇气,“愿您买下全巴黎的咖啡馆。”她学对方抬起下巴,只是身高很不给力,“这样一来,饶是上帝也不能让您与撒旦共处一桌。” 基督山伯爵使劲抿唇,努力不让笑声泄出。 埃里克的表情依旧难看,丢下伯爵便大步离开。 咖啡馆的老板向这桌投来轻蔑目光。两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大男人在店里聊了这么久却只是点了两杯咖啡,连带着看同桌的珍妮都不顺眼:“你把那人一起赶走。”他向拿餐的女侍说道。 “这不好吧!”女侍有些下不去手,“赶了她那其他的客人怎么看?”这里是除拉丁区外的艺术聚集地,而搞艺术的十有八九都不富裕,“现在的客人已经少了,她坐那儿也不耽误生意。” 女侍的话让咖啡馆的老板熄了赶人的念头:“好吧!”老板腆着肥肥的肚子,宽宏大量道,“女人总是柔软多情。” 瞧着老板不干傻事,女侍的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这让她比平时显得更加可爱。 有美如此,咖啡馆的老板也是升起渔猎之心:“阿贝拉,我亲爱的阿贝拉。” 他想抓住对方的手,结果人家快他一步。 “你的冷漠令我万分心碎。”咖啡馆的老板憋出土味情话,“我求您能垂青于我,如同深受金箭之苦的阿波罗去挽留逃跑的达芙妮。” 阿贝拉想干脆利落地拒绝对方,但又舍不得女侍的工作:“这得问过我母亲。” “阿让厨娘?”咖啡馆的老板打起退堂鼓,“那还是算了。” 天知道像阿贝拉般甜美可人的姑娘为何有个能把成男扇飞的粗俗母亲。 一想到被阿让厨娘打上门的恐怖场景,老板便没谈情说爱的闲情雅致,“我记得你上周才去郊区看了阿让厨娘。 阿贝拉是追不到了,但阿贝拉的妹妹还有可能:“琴还好吗?我记得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还没满二十一呢!”阿贝拉的好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意,“看在上帝的份上,您还是去关注今天赚多少吧!难不成您换个人追,我的母亲就会对您笑脸相迎。” “注意你对发薪者的语气。”咖啡馆的老板也是来了脾气,“离了这店,你可找不到如我一般的好雇主。” 阿贝拉仍怒视对方。 可气的是,这人说得该死的对。 “麻烦给那桌的小姐送些马德莱娜蛋糕。”基督山伯爵及时打断了这对雇佣的针锋相对,掏出被钱币撑得合不上的鼓胀钱包。 咖啡馆的老板踮着脚尖望去。 好家伙,只有少量的几苏铜币。 阿贝拉在吧台之外,比咖啡馆的老板更清楚地看到满是金光银光的伯爵钱包。 老天啊!她这辈子都赚不到这钱包里的量。 咖啡馆的老板之前有多嫌弃只点咖啡的基督山伯爵,现在的笑容就有谄媚:“需要为她叫马车吗?”这可是除咖啡以外的大头收入。 基督山伯爵摇了摇头,咖啡馆的老板有点失望。 ………… 钱币街的佩拉德是被掮客从妓|女的床上扒下来的。 “我以为您改邪归正了。”掮客等妓|女走后才步入正题:“葛勒南街的那位找您。” “基督山伯爵?”佩拉德穿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这可真是稀奇事啊!”他有个在政治警察局担任要职的多年好友,对方曾是富歇(法兰西前警务大臣,警察组织的建立者)的手下,对基督山伯爵的评价是“毛孔里都塞满了秘密”。 “管他的。”佩拉德对金钱的偏好胜过想在警察总署的领导部门谋个实权的体面职位, “他只要能给足了钱,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拿破仑的私生子。” 掮客把人带到停有伯爵马车的巷子里。 车夫按照主人的意思请佩拉德上车坐坐。 伯爵的车厢从外面看像雪茄盒子,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太奢华了。”佩拉德在异域香调的车厢间昏昏欲睡。基督山伯爵回到这儿时,他已呼出轻微的鼾声。 “唔嗯?”开门的冷风把熟睡中的佩拉德冻得打了几个喷嚏,倒是省了叫醒他的一番功夫。 “抱歉。”佩拉德用右手的五指把乱糟糟的头发打理清楚。 基督山伯爵掏出怀表。得,序曲应是赶不上了:“我想请您帮我盯着一个人。” “谁?” “伏盖公寓的博林小姐,她目前在巷子右拐的咖啡馆里,进门看到的第一桌客人就是她。”基督山伯爵数了几个金币给佩拉德,“必要时请保护她别受到伤害。” “知道了。”佩拉德在这行算是有口皆碑,即使做过法王御下的反侦探先锋,不少被他整过告过的贵族仍捏着鼻子找他帮忙,“盯一天还是长期盯着?” “一天。”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佩拉德轻轻咬了下收到的金币,“您可是我最喜欢的客户。对了,博林小姐不会认识奥尔良家族或帕尔马亲王(指拿破仑的婚生子罗马王)吧!” “斯帕达家是意大利人。” “科西嘉是法国夺来的意大利岛。”佩拉德把金币收好,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罗马更是意大利的首都。原谅我对素未谋面的女士不敬,但我不想得到博林的标准下场。” 第30章 第 30 章 阿贝拉:为何不把目标定…… 珍妮去吧台结账时得到了份打包好的马德莱娜小蛋糕。 “与你同桌的先生送的。”阿贝拉在袋子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是你的父亲?” “不是,你为何会这么问?”珍妮只是嘴上说着想抱大腿,实际会因爱德蒙在她的身上投入过多而惶恐不安——老天啊!她还没有还上那袋法郎呢!就又有了新的债务。“他看起来特别成熟?”心里想着银灿灿的法郎, 嘴上却与别人聊着其它事,“我一直不太喜欢八字胡……应该说我讨厌男人留胡子。” 阿贝拉与她有着不同看法:“胡子可是身份的象征。就好比是女人的长发,男人只要去看胡子,就知道他是否有产。” “这种美可太奇怪了。”不过在历史长河里也不算奇怪, “而且有点令人恶心。”在她看来,留胡子的,尤其是留长胡子的吃饭喝水同长发公主一样艰难。后代好歹是在脑后, 前者无论多努力都可以尝到毛发泡水的奇妙滋味。 “你这人可真是奇怪。”阿贝拉在这里见过不少怪人, 但是因为社会分工, 还是很少见到年轻的女性怪人,“谁会在意男人是否特别好看?只要他是有产的,然后加点才华傍身, 赫菲斯托斯(希腊神话里的工匠之神,以丑陋和技艺著称)也可以比肩阿波罗。” “那你愿为金钱去做首席情妇?”珍妮这话十分冒昧,所以她又很快添上了句,“反正我是不会为钱去陪一个又老又丑的人。” 这话搁在阿贝拉这儿,多少有些不食肉糜:“您有一位贵族长辈, 何须去拿自己的贞洁乱开玩笑。” “我说过他不是我的长辈。”珍妮把阿贝拉给绕进去,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何会觉得对方是我长辈?你的长辈也如他般慈爱可靠?” “是的,我的长辈也表现得如此可靠。”阿贝拉已察觉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天知道她为何会与不知其名的客人聊了这么久。也许是因对方年轻?还是因为对方聊到她最柔软的隐秘之处。 “阿贝拉, 我雇你来是干活的,不是……”咖啡馆的老板瞥见珍妮,口袋里的金币隐隐发烫, “只许聊一会儿。” “就一会儿。” 珍妮知道一定又是爱德蒙的钞能力发挥作用。 “但是他与关照你的先生又有一点不同。”阿贝拉在老板走后接上了话,“不过那位关照我的长辈已经去世了。” “那你岂不成家里的长辈?” “不,我还有个可靠的母亲,以及和父亲一样坚强可靠的哥哥姐姐。”提起自己的血亲,阿贝拉神采奕奕,“我有三个侄子侄女,大的两个是排行老二的姐姐生的,最小的是排行老三的哥哥家的。” “你的大哥或大姐没有孩子?” “大哥和我同名的长辈有着无私的奉献精神。”阿贝拉的表情突然变得忧郁起来,不知是为大哥心痛,还是缅怀已经过世的慈爱长辈,“他把我们视作他的奉献目标。除非我们都已找到幸福归宿,否则他是不会寻找真命天女。” 阿贝拉在不知不觉中打开话匣,几乎向珍妮交了自家老底。 “你的母亲是郊区酒馆的阿让厨娘?老板姓乔丹的那个?”珍妮因为阿贝拉帮埃里克解围的事而心生好感,没想到这女侍竟是熟人的亲戚。 “您去过乔丹酒馆?” “进城前有在那儿过夜。”珍妮笑道,“那里的生意非常不错,酒馆里的女侍琴是你妹妹。” “她是我家最小的孩子。”阿贝拉看珍妮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起来,“父亲走后,母亲把最小的两个当成命根子,非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 “伟大的母亲。”珍妮突然话音一转,“你有兴趣赚零花钱吗?” “当然。”阿贝拉莫名其妙地与初次见的珍妮聊得火热,然后莫名其妙地被问要不要接些私活,“咖啡馆里人人都有私活渠道。” 阿贝拉很好奇珍妮想干什么。 “你们这儿会卖报纸吧!同时帮订各种杂志与潮流。” “当然。” “那你帮我统计一下各种杂志、报纸的销量,以及哪种卖得最好,哪类作者最容易有忠实读者。” “您想写?还是想当出版商?” “怎么,你想换个工作?” “当然。”阿贝拉毫不犹豫道,“出版社里的工作可比咖啡馆体面。” “哪怕是去端茶倒水?” “哪怕是去端茶倒水。” “很遗憾,我没有钱成为一名出版商。”珍妮摊开双手回道,“你恐怕要大失所望。” “恰恰相反。”阿贝拉挺起胸膛,觉得珍妮奇货可居,“你既然有写作的念头,为何不把目标定得更高一点?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又认识些举足轻重的有产绅士。” 阿贝拉的语速变得越来越快,语气也逐渐变得恨铁不成钢:“换做是在巴黎谋求功成名就的普通男人,早就定了拿下报社的宏图壮志。” “拿下报社?” “娶个老婆不就全都有了。” 珍妮瞧着阿贝拉的眼神像是在瞧怪物。好家伙,《漂亮朋友》原来是纪实文。 阿贝拉也回以同样的古怪眼神:“你到在犹豫什么?”她要是有这种条件,肯定会定更大目标,“统计的事就交给我吧!也不用你再付钱了。” “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这个等你有名气后再说吧!”阿贝拉也没想着把珍妮吓到,“你放心,我不会做违反的事,也不会提过分要求。” 珍妮倒不担心对方狮子大开口:“那我要是没出名呢?” “没出名就换个补偿方式。”阿贝拉瞧珍妮像个傻白甜,“你不会连几苏的工钱都给不起吧!” “几苏?”她还以为最少要付十法郎咧! “纸盒厂的童工一天也就挣得三块面包。这还是在嬷嬷仁慈,老板是个大好人的情况下才会有的较高收入。”阿贝拉把珍妮的“傻”度提了一截。哎!真是个没经历挫折的大小姐,“不过比起金钱收益,我更希望学点东西。”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阉伶,歌剧院里的阿多尼…… “……你确定从我的身上能学东西?”别看珍妮一直表现得胸有成竹, 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就是个虚架子,“你不会要我来教你读书写字吧!” “……倒也没有无知到这种地步。”法国的识字率在欧洲算是很可观的。阿贝拉虽家境不好, 但是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最贫穷的单身女工都能找个寄养孩子的廉价学校。也就是在组织孩子做小手工来抵消学费的穷学校里,阿贝拉和兄弟姐妹完成基本的识字教育。 “您肯定有值得学的。”阿贝拉的目光扫过珍妮的手。 那是双没有干活的手。亦或是说,她的手在辅助她做脑力工作, 只有中指的关节处留有握笔的厚重老茧。 珍妮顺着阿贝拉的目光看去:“你想学写作?” “……以后说吧!”阿贝拉把目光挪开,偷偷藏起粗糙的手,“一周后来?” “太晚了, 我怕给我写推荐的伯爵以为我没干活。”这当然是胡说八道, 事实是她的存款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你说她有爱德蒙的金钱资助? 除了把犯病的神父送回公寓, 以及给出手相助的女摊贩和乞丐报酬,珍妮就没动过那里的一个铜币。 “那我尽量后天给你调查结果。”女侍的工作可不轻松,有养家压力的阿贝拉在下班后还要去克利什街给沙龙的女人清洗衣物。 巴黎的房价让年金上千的拉斯蒂涅都入不敷出, 更别提没多少积蓄的阿贝拉。因为母亲一直都在郊区的酒馆做厨娘,酒馆的老板便请姐姐照顾一下老职工的女儿。 克利什街在皇家歌剧院区的西南角,属于差点划给别省的外巴黎。可即便是这种地方,阿贝拉也很难租个不到五平的小单间。 同意照顾阿贝拉的康利夫人生意不好,也乐怡让阿贝拉用干杂活来抵押租金。当然, 三餐还是不免费。好在她是咖啡馆的女侍, 沙龙的妓|女也不全是刻薄之辈,会请她吃茶会剩下的小蛋糕,所以没为食物的来源费心费力。 “说好了等你成名后讨论报酬。”珍妮走前还是给了几苏铜币。 “你总得去买点墨水。”不然她这帮手雇得不安心啊! ………… “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也有宝箱。”幕间休息时, 基督山伯爵找到看向某一方的埃里克,“你的缪斯?” 意大利歌剧院的票价不算便宜,但是一些中产仍能负担得起。 埃里克收回视线:“你错过了精彩表演。”他很少让自己的缪斯离开剧院, 去听别的剧团表演,但是这次来的是被赞作比肩卡洛尔·玛利亚·布罗斯基(别称法里内力利,史上最出名的阉伶歌手,电影《绝代妖姬》讲得就是这位大家)的阉伶名家。埃里克对阉伶的制度十分反感,但得承认他们的嗓音无与伦比,兼具女声的清脆、童声的空灵、男声的力量。18、19世纪之交,男高音的崛起与启蒙运动让欧洲渐渐批判为了艺术而将男孩阉割的残忍做法。教会作为阉伶歌手的引入者被口诛笔伐,加上不少孩子死在变成阉伶的手术台上,民间开始有意识地清出阉伶。就连让其大放异彩的歌剧院里,他们的地位也随正歌剧的衰败一落千丈。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次来法国演出的阉伶就是这一行业的回光返照。 “据说他是乔万尼·巴·维鲁蒂(意大利最后一位唱歌剧的阉人艺术家)的学生。”鬓角花白的贵妇人摇着扇子,掩盖住她自然泛红的削瘦颧骨,“他的老师可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教出的学生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啊!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谁还会有心思去听唱了什么。” “乔万尼把这人送进音乐界怕不是砸阉伶的招牌。”法兰西喜剧院的女首席脸色不好。当然,其它剧院的男歌唱家有一个算一个的差评如潮,“他也只是嗓音出众,并且和他老师一样喜欢炫技。” 两极分化的评价让基督山伯爵对传闻中的“法里内利第二很感兴趣。 【也许珍妮会想见他。】 艺术不分家。 哪怕是对音乐无感,珍妮也会喜欢这种罕见素材。 “您都错过上半场了,再来也不会是为了陶冶情操。”埃里克把开小差的基督山伯爵唤回了神,眉头挤出小小漩涡,“您似乎跟博林小姐呆得太久,以至于都染了不少怪癖。” “我瞧珍妮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基督山伯爵也不知道埃里克对珍妮的反感为何如此之重,“你未免也太刻薄了。” “这是我从娘胎里落下的恶习,即使到了上帝前也不会改变。”埃里克轻轻一哼,“幸而我这讨人厌的家伙也有不想苛责的人。” “你指的是斯帕达伯爵?” “……好吧!和他一比,粗俗无礼的博林小姐都有可爱之处。” 基督山伯爵再次因为旁人的话而憋不出笑容。他不想让珍妮遇上水火不容的埃里克,但是二者见面就会交锋出些有趣的事。 旁边的人群突然传出小小骚动:“小维鲁蒂先生来了。” 基督山伯爵也好奇地看去,只见摘下繁复头饰的年轻人被各式各样的假发、帽子,挡的只能看见几缕金色的发。 “他不该在这里出现。”本就不喜阉伶歌手的埃里克对演出的首席评价更低,“维鲁蒂他怎么教出这种弟子?还允许他顶着自己的名号在这儿招蜂引蝶。”他无意间瞥到什么,生气的表情逐渐变得乌云滚滚。 “失陪了。” 基督山伯爵回过头便没有见到埃里克的身影,好在他已习惯对方的神出鬼没。 “斯帕达先生?” 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使他握紧乌木的手杖,虎口处被金色的装饰硌得生疼,“蒙代戈夫人。” 他很快就收拾心情,彬彬有礼地与之寒暄。 ………… “老天啊!这才是能成为阿多尼斯的男人。” 意大利歌剧院的休息室里除了基督山伯爵和埃里克,还坐着陪情妇来的拉斯蒂涅和过来搜集评判素材的报社记者。 法里内利。巴。维鲁蒂是全场的中心。 在他面前,无论是被伏脱冷看好的拉斯蒂涅,还是会被报社的同行戏谑为是“漂亮男孩”的吕西安都黯然失色。 “在他面前,你朴素得像放羊娃。”伏脱冷他自喻有双发现璞玉的眼睛,但是在看了传闻的法里内利后,必须承认专业的事得交给真正专业的人,“他老师是上流社会的大众情人,自然知道上等的女人、爵士喜欢什么。” 拉斯蒂涅已经习惯情妇的轻佻,但是看到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往法里内利的漩涡跳去,还是有股无名的怒火在熊熊燃烧,“这个荡|妇。” 伏脱冷瞧着快把牙根咬碎的拉斯蒂涅,觉得他离走上表姐的老路不远:“你气什么?你又不是她的丈夫?别整的像西班牙-哈布斯堡家的疯女人,怪恶心的。”再次看向人群中心的法里内利,琢磨着在这个人上是否可以捞些好处,“可惜是个阉伶。” 但很快便自顾自道:“还好是个阉伶。” “我们这次怎么写啊!”《觉醒报》的记者是文艺界的黑手党,但也明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攻击表演的歌词,作曲,但不要把战火烧到贵妇人的心头好上。”某个应是小领头的记者冒出个绝妙注意,“必要时拉法里内利做当挡箭牌。”他看向被众星捧月的英俊面容,仿佛看到一堆金币,“记得强调法里内利的绝世美貌。” “歌剧院里的阿多尼斯。”脑子灵光的新人差点喊了出来,引得不少贵族侧目。 “小声点。”领头敲着新人的脑袋,斥责后又给予他了高度赞扬,“不错,但不够冲击力。”他看向了小团体里最好看的青年,“你呢!漂亮男孩,你有什么绝妙注意?” “我觉得您比我适合写这文章。”被人叫做“漂亮男孩”也有一头动人的金发,只是跟人群中的阉伶比稍显黯淡,“您有为《费加罗报》攥稿的经验。” “是的,但我只会简单粗暴地告诉读者哪些人又偷了哪些人的老婆;哪些人的姓氏像是女人的头发,一会儿长,一会短。一会叫拉。波特莱,一会叫波特莱老爹。”领头依旧没有放过漂亮男孩,“好好想想,您可是诗人。音乐家用歌声骂人,你自然也可以在一人生攻击的小品报上妙笔生花。” 周围人都因此笑了,起着哄让脸色通红的漂亮男孩露上一手。 “行了,你们也别太逼他了。”领头看见人群切开一条通道,让法里内利回到演员的休息室。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终于回到情夫身边, “收起你那又怨又恨的滑稽表情。”伏脱冷拍拍拉斯蒂涅的背,离开前向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脱帽致意。 “老天啊!那人真是美艳绝伦。”德。纽沁根男爵夫人鬓角凌乱,脸颊通红,看来那位阉伶的身边竞争激烈,不少人为挤到前排而无法顾及自身形象。 “是的,把你迷得忘了还有我这么号人。”哪怕是有伏脱冷的提醒,拉斯蒂涅仍表现得很不高兴。 “如果没有看见你这可怕模样,我一定会更高兴些。”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并未生气,笑容反而越来越深,“嫉妒了吗?” “我要是说没有妒意,你一定会以为我在胡说八道。”拉斯蒂涅甩开情妇,决定去与《觉醒报》的记者寒暄几句。 被丢下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骤然失去所有血色,随即又有烈火冲上颧骨以及眼角眉梢。 【他别想进我的门。】 高傲的夫人绝不认为自己有错,就是不知这次是谁先低头。 ………… “吕西安。” 漂亮男孩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头看见衣着得体的拉斯蒂涅。 “熟人?”领头瞧着对方不是一路人,于是看向漂亮男孩。 “作家沙龙里的朋友。”然而他跟拉斯蒂涅的关系并不亲近,因为对方一直表现得高高在上。 作为有着骑士头衔的落魄绅士,拉斯蒂涅在德。鲍赛昂子爵这样的老贵族和德。纽沁根男爵这样的新贵前战战兢兢,但是面对吕西安等有产或是无产的平民同伴却升起一股高傲之情。 也只有在这些人前,他才拾起支离破碎的自信心。 “您是陪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来的?”吕西安看见正与旁人交际的贵妇人。他为爱情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巴黎却被德。巴日东伯爵夫人(现在该叫德。夏德莱伯爵夫人)抛弃,而拉斯蒂涅却有个在社交圈里颇有威望的表姐夫,并且获得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芳心。 第32章 第 32 章 神父:谁会把女主送去原…… 歌剧院区的调查既然外包出去, 那是秉着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朴素理念,珍妮还很厚颜无耻地把克利什街和圣拉扎尔区、证券街的调查工作一并包给了被气笑的阿贝拉:“你别让我马上后悔。” “你确定是后悔而非更有信心。” 阿贝拉很怀疑之前畏手畏脚的人与眼前的姑娘不是同一人:“你表现得确实是比刚才有成大作家的希望。” 她快速把要去的地方过遍脑子。 但愿不是白费功夫。 ………… 神父和上次一样扑了个空。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爱德蒙从剧院回来便一言不发, 神父这个教廷的异类也没法在这件事上给点建议。思来想去,他决定找珍妮聊聊。 “不知道,我哪能管租客们的事。”克里斯托佛(伏盖公寓的杂工)难得可以白日偷闲,所以看打扰的神父分外不爽, “要不您去大学城找?” 你别说,她还真的有可能去大学城。 神父跳上改装后的运货马车。 狼洋洋的克里斯托佛来了精神,懊恼自己看走了眼:“我居然让生丁在我眼前飞走。” 希望他别晚上怄得吃不下饭。 ………… 大革命后的巴黎大学生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 没有之一。不少人从无产变有产, 有产变贵族, 然后随着政权的更替再次变得一文不值。 家庭上的大起大落只是涉及一部分人,制度上的左切右转和经济上的捉襟见肘才是最麻烦的。而反应到大学城里就是学医的人数最多,其次就是想从政或想经商的法律生。 “专业是否影响他们的偏好?” 珍妮抬头, 只见神父气喘吁吁地挤出个笑。 “应该会吧!不少人看都会避开自己的专业区域。” 这话出乎神父的意料:“说反了吧!” 珍妮只用一句就让神父破防:“您会看教皇或是神父的禁忌之恋?” “……是从圣瓦伦丁那儿得到的灵感?”不愧是支持拿皇统一意大利的神父,“这还好。” 他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憋出话:“历史上也不乏教皇的私生子。” “那……”珍妮想到同人女的离谱操作,觉得还是别给神父开这眼界,“算了。”她沉默后换了说法,“能接受也不代表您喜欢看吧!” 神父好奇现在的年轻人干了什么, 但又害怕自己听了气厥过去:“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思来想去, 神父决定换个话题。“投稿的杂志选好了吗?” “选了。”珍妮居然真的掏出一本杂志。 神父见了,又有疑问冒出了头:“这本与你文风不符。”粉色的封皮,漂亮的女像, 开花的藤条缠绕着把人像隔开的欧式边框。单看封皮就知道是女性杂志。 “我知道啊!”珍妮觉得杂志的封皮可以再华丽点。可惜穆夏还没出生,否则这类杂志的插画定是一人天下,“我没打算投那篇文。” 说罢便又解释了番:“只是想做两手打算。” “……你又写了新的作品?”神父翻着珍妮带来的女性杂志, “打算拿侦探和推荐信向大众版的杂志投稿?”合上内容千篇一律的女性杂志,“然后写点短篇去赚女人们的钱。” “嗯!”珍妮承认十八世纪的言情文笔精彩,爱情进度水到渠成。 但。 她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科生也绝不吃素。 赌上晋江、起点、息襄、老福特、AO3等网站的威名,她也要给两百年前的绅士淑女开开眼界:“您有时间帮忙看看,点评一下吗?” 天知道她从哪儿掏出一叠书稿。 神父很想低下头去看看珍妮在桌子下藏了什么:“你写的是哪类言情?伯爵与平民?公主与骑士?”考虑到女性很难接触到在大学里的古老文献,珍妮会写现言的合理性的绝对高于古代言情,但是理智告诉神父珍妮不会这么“平庸”。 果然,开头就让神父头皮发麻—— …… “判她下地狱。”德意志的一个小村庄里,众人将奄奄一息的少女绑上临时搭好火刑台。宣罪的主教站在正对犯人的台子下,被酒色侵蚀的脸上没有长者的慈爱,而是终于报复成功的得意洋洋,“可怜的灵魂,在被火焰净化的最后一刻,你有脱离恶魔的掌控并祈求天父的宽恕吗?” 少女的双腿已无力站起,靠着将她反绑住木桩抬起瘦削的脸:“下地狱吧!” 她很想冲下面的主教啐上一口,但是多日的水面未进让她的嗓子又干又哑,一开口就有血涌上喉咙管。 台下的主教摇了摇头,一副“你已彻底没救的悲哀表情”:“恶魔还在她的身上张牙舞爪。”说罢又是念念有词地划了十字,“动手吧!”他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火苗将少女的双腿烧成红色。巨痛之下,她发除了刺人的尖叫:“上帝啊!上帝!” 晴朗的天在顷刻间阴云密布,一道闪电将主教的笑容定格成了他此生的最后表情。 原本灼烧女人双腿的火焰窜得将其吞掉,尖叫声也随之不见,只剩一个漆黑的人情驻在那里。 “上帝啊!”众人被这异像吓得跪倒在地,点火的人是最倒霉的,差一点被劈得步了主教的后程。 ………… “……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大胆了。”神父露出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报应要是如此及时,何至于让人间承受诸多伤痛。” “所以这是里才有的内容。”珍妮问道,“您就说及时的报应爽不爽了吧!”她指着让神父感到头皮发麻的楔子,“这里还能水点字数。” “水?” “就是加点主教被电的痛苦过程,以及污蔑主角是女巫的小人为此心惊胆战,后悔不已的报应桥段。”珍妮对此信心十足,“相信我,读者们会爱死这个。” “真的吗?”神父对此表示怀疑。 “当然,我都快被好人没好报,坏人没报应的剧情气得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珍妮的话里透露出被主流剧情深深伤害的咬牙切齿,“一本就算了,本本都是这个风格,任谁看了都不会有继续的一点欲望。”这到底是看啊!还是在给心肝增加锻炼强度。 “话也不能这么说……”神父觉得珍妮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脑中浮现出了“诡辩”二字,“这也是应当下现状……” 然而看着珍妮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肯定劝了白劝。 神父忍着吐槽的欲望继续看去,结果发现女主穿到了原始社会。 ………… 等等? 原始社会? 神父自喻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中世纪的女人虽大多文盲,但也有供贵妇消磨的各种,加之欧洲本就追捧希腊神话,启蒙运动后更是有像《浮士德》般的作品问世。 但…… “谁会把主角送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神父终于忍不住道,“你确实有成名的潜力。”吊人胃口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第33章 第 33 章 你给女主配的八个恋人是…… 珍妮在请神父评价前就想过对方有何反应:“这不还是为了作品的销量好吗?” 已经了解珍妮本性的神父还想听听对方的胡说八道:“请讲。”他比出了虚心求教的架势。 “摄政言情(可以理解为17世纪到18世纪的英国高干文)在简。奥斯汀的光辉下已经没了发展空间, 中世纪文学又搞不过有教会文献的贫穷职员。思来想去,我只有靠以奇制胜。”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但也藏着珍妮的私心——她没富过, 更不了解英法两国的政治现状。前人都把男主的高度上升到了大英首相了,留给她的发展空间确实不多。“我其实有想过写些超自然生物。” “少女与独角兽?王子与精灵?”神父想到《仲夏夜之梦》,“这不比原始社会有意思的多?”悬崖勒马吧!神父都快急出了口。 “不,我想的是吸血鬼与少女。”虽然隔着两百年的沟通代购和一万公里的地域代沟, 但你要问精灵和吸血鬼谁更适合作为男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正常的爱恋固然精彩, 畸形的感情更有噱头。” 原以为会迎接神父的一番斥责, 谁料对方欲言又止地继续看文。 女侍端上咖啡时还是询问对方看不看报。 咖啡馆里的报纸肯定要贵一些, 但是珍妮点的不多,买报纸也好过再点一份餐食:“来一份《觉醒报》!” “我以为你更喜欢看《费加罗报》。”对面的神父抬了下头。 “恰恰相反。”珍妮喜欢八卦杂志,但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八卦杂志, “除非是英王向法王或是罗马王求婚,否则没有下三路的新闻是能震惊我的。” “咳!”神父捂住了珍妮的嘴,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珍妮不是第一次在神父前如此调皮,但是对方为此生气确实头一次:“好吧!我以后会注意这点。”她很快就认怂并将这也翻篇,“瞧, 巴黎又有新名人。”她把头版的画像展示给对面的神父, “人们称他为意大利的阿多尼斯。” “我瞧瞧!”《觉醒报》以犀利的批评为主,在年轻人中很有影响力,“他要是有画像上的一半美貌便惊为天人。”然后翻到头版人物的介绍页, “法里内利。巴。维鲁蒂。老天啊!听名字就知道他的嗓音甜美。” “您指的是腓力五世的御用歌手?”珍妮对西方的音乐史一窍不通,充其量是知道几个教科书上反复提到的著名人物。 “你还知道法里内利。” “小时候听父亲那边的远房亲戚提过他。”这自然是珍妮胡诌。以那不勒斯的法里内利为原型的《绝代妖姬》在神片倍出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自然算不上经典之作,但是它的音乐片段过于经典, 以至于在二十年后还有人做剪辑视频。“您有听过他的表演?” “年少时随主教听过。”神父露出怀念的表情,“那时的法里内利步入老年,声音也不在他的巅峰期,可只要是听过他的甜美嗓音,你就无法听进别人唱同首曲子。” “真有那么惊艳绝伦?” “至少我还没有遇见超越他的。”神父递回珍妮未看的报纸,“可惜没在大师的巅峰期听上一曲。” “您至少还听过现在专属上帝的美妙歌喉。”珍妮还没翻过头版的相关报道,“让我看看巴黎未来的大众情人是什么样的。” 神父也是继续去翻珍妮的。 然后他的三观都被珍妮重置。 “有兴趣陪我沿塞纳河岸散散步吗?”神父想与珍妮聊聊剧情问题,但又不想在这儿聊得人尽皆知。 “您要是愿给我做碗意大利面,我能陪您聊天聊到地老天荒。”珍妮也是极为上道,“现在就走?” 女侍闻言过来收钱,神父却先珍妮一步付清了账,“过来扶下老人家吧!” 二者拿上各自的东西边走边聊。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变出一堆书稿。”神父终于看到珍妮的携带装置,“皮革纳的?” “戈布兰区的市场淘的。”珍妮把斜挎包展示给神父看,“我还找了鞋匠钉牢。”她展示了皮包上的一道划痕,“买回去后没多久就价值大跌。” “也许你该套层链甲。”神父借此开玩笑道,“这也许是钱包参考了锁子甲的真正原因。”然后又把话题转移到珍妮的上,“我能问下……你给新书的女主角……安排八个潜在对象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珍妮没有反应过来,“我只写了第一章 。” “但你把人设的草稿夹在了书稿里。”神父突然闭上了眼,视死如归道,“科达,长枪部落的首领之子;奥尔蒂,科达的姐姐,部落的预备祭祀。古德,科达的舅舅,铁盾部落……” “够了够了。”以往都是珍妮故意戏谑神父,但是这次神父终于找回场子。 而且还是很大的场子。 “瞧你那副慌张的样。”神父躲过捂嘴的手,对着突然花容失色的珍妮道,“这可是你自己写的。” 他与珍妮拉开距离:“而且还要投给杂志。” “那不一样。”珍妮羞得侧过了身。如果不是条件使然,她想原地埋了自己,“写是一回事,被人读出又是另一回事。”她呼吸了三四次才缓下那种脚趾抠地的羞耻感,“而且我也没打算使用本名投稿。”她强调道,“更不会把这本以及您喜欢的侦探挂在同一笔名下。”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神父开始期待文坛跳出一个变色龙,“不过我更好奇你给女主配的八个恋人。” 作为一名还算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很难与不用装就十分纯良的珍妮聊起那种事情,“你配三个我都不会这么吃惊。” “所以这是桥段。”珍妮问道,“宙斯有几个老婆。” “七个。” “他的肾可真坚强啊!” “所以你把女主写成天神之躯?”神父觉得自己问的太愚蠢了,可有趣的东西大多都是很愚蠢,“她比宙斯多了一个。” “不,她比宙斯少了许多。”珍妮回道,“你只算了宙斯的妻子,压根没算露水情缘。” v “……难不成你设计的女主要跟八个男人结婚?”神父终于忍无可忍地按住珍妮的脑袋瓜子。 脑袋被当三明治的珍妮也是一脸懵:“怎么了?” “在想你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珍妮也是缓过来被神父读出人物设计的尴尬之情,叉腰将其上身前倾,让神父可以看明白些:“有思路吗?” “有。”神父终于松开了手,“上帝允许思想解放后世间多点有趣的怪胎。” 第34章 第 34 章 欧美傲天文,两百年销量…… “我就当是赞美我了。”珍妮笑道。 “如果不是原始社会和八个对象的冲击过大, 我会赞美得更直接些。”神父想到珍妮说用不同的笔名给不同的杂志投稿一事,放松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你这本投闺阁所好, 下一本要投谁所好。” 问这话时,神父就已有了答案:“不会是要专攻喜欢骑士的人吧!” 神父的语气轻松的像是在开玩笑,但珍妮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多想。 骑士的风评在塞万提斯死了两百年后都没有好转,但不妨碍主流社会一边骂, 一边看。 欧美傲天文,两百年销量保证。 “您猜对了。”珍妮也是不多含糊,“不过我得准备下再动笔去写。” “你要是缺中世纪或古罗马的资料可以来找我。”神父不等珍妮开口便主动说道, “我好歹在教廷呆过, 而且跟斯帕达伯爵有点关系。” “倒是还请你别嫌我麻烦。”珍妮笑道, “不然我会哭给你看。” “哦!那你现在就哭给我看。”神父学着珍妮的样子上身前倾,“哭吧!” “……”原以为能唬到对方的珍妮也是懵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 “那我真哭了。” “请便。”神父低头找手绢的功夫, 珍妮就已落下了泪。 “你来真的?”神父急得上手去抹她的眼角,“真哭了?”他还不忘打量周围的路人反应。 好在这时工人们都还没下班,贵族们也忙着去喝下午茶。 珍妮用神父的手绢擦拭眼泪,鼻头红红的分外可怜。 “你忘了带手绢?” “带了。”珍妮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 神父从上面闻到很明显的草药味:“催泪的?” “特殊时有奇效。”就是对眼睛不好。 珍妮的眼睛眨的不是一般的快。 神父对此啧啧称奇:“让我试试。” 他用带着草药味的手绢按压眼角,即使神父放轻了力道, 仍被熏晕眼眶泛红, 不一会儿就受不了道:“太刺眼了。”他也步了珍妮的后尘,接过对方递回来的手绢并疯狂眨眼,“你为何会准备这种可怕的东西?” 他想到在巴贝老板的旧书店里, 珍妮淘了草药学书:“你在巴黎的最新收获?” 眼睛不辣的珍妮现在眼睛发酸:“奶妈教我的秘密武器,说是很多不合格的贵妇人要随身带着。”珍妮闭眼酝酿了会儿,黑暗让她下意识地到处摸索, “我的眼睛干得快成撒哈拉沙漠了。” 神父缓得比珍妮快,扶住珍妮到处摸索的手:“你可比我年轻了近半个世纪。” “也比你更固执心大。”眼里有了液体润|滑的珍妮终于重见天日,“老天啊!我应该下手轻点。” “……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全须全尾地抵达欧洲。”神父开始理解他的养子对珍妮操心过度。 “你不早就知道答案?”珍妮的话让神父感到一丝疑惑。她清清嗓子,学着对方的语气说道,“上帝允许世间多点有趣的怪胎。” 神父愣了三四秒钟,然后乐得哈哈大笑。 ………… 尼尔从剧院的后门逃出来时,只有一个打盹的老人看见了他:“老规矩。”对方伸出肥肥的手,“二十法郎,我就当做没看见你。” “之前不是十法郎吗?”咒骂归咒骂,但尼尔还是打开了包,“怎么今天翻了一倍。” “昨天是无名小卒的价,今天是巴黎新宠的价。”老人抬起巴哥犬似的眼,打量着穿旧布裙仍光彩照人的剧团首席,“我知道你如今赚得盆满钵满。”他虽是看后院门的,但也知道每场演出的门票价—— 尼尔的演出票价比其它票价贵了两倍有余。哪怕只是当个配角,剧院的经理也有信心把票根上的数字提高一些。 “我可是吃青春饭的。”尼尔承认老人的话有愉悦到他,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给我留点养老金吧!” 他看起来像个女人,声音也像女人一样柔媚可爱。 老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目光触及未被发带遮挡住的喉结时又冷却下来:“十八法郎。”他几乎是恶狠狠道,“少一生丁就等着剧团的经理来找你吧!” “太冷酷了。”尼尔付了封口费,“我以后可不会给你带蛋糕吃。” “嘿!”老人在戴上草帽的尼尔走出几步路后骂骂咧咧道,“十五法郎。见鬼的,你就付我这点钱吧!” 尼尔顿时眉开眼笑,步伐犹如芭蕾舞伶般轻盈柔软。 “你陪那群贵族喝顿下午茶就可以拿条钻石项链。”老人肉疼地交出还没捂热的钱。 尼尔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敢把经理送的东西转送给其他人吗?”他反问道。 老人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 诚然演出的收获不菲,但剧团的经理仍是抠着每一个子给员工发钱。 尼尔是剧团的招牌,能得到的一分不少,可其他人就没这运气。布景总是会剩许多边角料,剧团的经理经常以此抵押酬劳,并且对员工的反应非常敏感。 老人是最常收到这种酬劳的底层员工。他已经六十一岁了,身形肥胖,毫无技艺。除了剧团,还有哪儿能提供让他经常打盹的轻松活计。 “你说服了我。”老人瞧着尼尔倒是顺眼了多,“帮我带瓶麦芽酒吧!”他丢去了五法郎硬币。 尼尔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院的巷子里。 老人用歪掉的帽子挡住了脸,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 “不是要教意大利语吗?怎么带我到这儿来?” 他们沿塞纳河岸聊完天后,神父如约带她回了戈布兰区的公寓,给她做了茄汁意大利面。因为之前答应过教珍妮意大利语,所以二人一边收拾乱糟糟的厨房,一面学习意大利语的发音。 神父是个糟糕的老师。诚然他会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法语、德语、英语、拉丁语、希腊语和古希腊语,但是他教过的学生有且只有天赋非凡的爱德蒙。唐泰斯——一个在马赛长大,常年混迹于地中海并无师自通了数种语言的熟练水手。 更糟糕的是,神父本人是比爱德蒙还要离谱的语言天才,在监狱里自学了古希腊语。在他看来,意大利语和法语同属印欧语下的罗曼分支,三月精通绝不算难。 珍妮:“……”那是你没见过学了十二年的英语都没法拿到雅思八分的人。 “要不我们换种方法?”好在神父绝对是个有耐心的人,当即带着珍妮找个外语坏境,试图从语感方面加快进度,这便有了开头的疑问。 第35章 第 35 章 神父在珍妮身上找到了被…… 珍妮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出于个人的安全考量, 她只会去警察比较尽忠职守的地方。戈布兰区在变成华人的聚集地前是意大利移民的聚集地,珍妮怀疑地中海的吉普赛人就是跟着意大利人迁徙于此,没准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就是从这儿获得灵感。 不断深入戈布兰区的贫民地带, 黑头发的地中海长相逐渐增多,从背面看还以为是到亚洲国家。 “嘿!老头。”一个在街边卖艺的吉普赛女人摇晃铃鼓,蜜色的长腿跳出一段眼花缭乱的舞。 珍妮想到《巴黎圣母院》里的爱丝梅达拉,或是给希律王跳七重面纱的莎乐美。 对方发现珍妮的眼神也没有躲闪, 特意朝她抛出飞吻。 珍妮赶紧挪开视线,走远后还可以听到吉普赛女人的哈哈大笑。 “嘿!”神父拍开突然凑到他身边的吉普赛小孩,对方的手已探进神父的外套口袋。 出师不利的吉普赛小孩做了鬼脸,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紧你的口袋。”神父把外套调了个面, “这里满是吉普赛人。”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珍妮庆幸自己有把罩裙下的口袋与对应裂缝微微错开的良好习惯, “我们为何跑到这儿来。” “吃糖果吗?”珍妮别着裙子搁那儿左顾右盼时,神父买了一袋小吃。 说是糖果,但更像是撒满开心果碎的中东点心。 很难想象绿色的食物也能做的很有食欲。 珍妮抱着期待的心情吃了很大一口, 五官腻得深深皱起:“他们是拿白糖和的面吗?” 神父被珍妮的反应吓了一跳,尝了口后很疑惑道:“不少老人都很爱这个,比给孩子吃了至少减了一半的糖。” 珍妮算是明白欧洲的牙医为何如此吃香。就这点心,不牙疼都对不起那白糖的量:“所以我们到底去哪儿?”缓过劲的珍妮又问了遍。恰好这时,神父带她找到了扇隐蔽门, 门框顶用木牌标着珍妮不懂的意大利语, 下面还有法语翻译——《剧院》。 眼看有人走上前来,躲在巷里吞云吐雾的收营员着急忙慌地灭了火:“两张票?”他掏出两块木牌。 门后果然别有洞天,应该是把两层楼给打通做了迷你剧院。神父加了十法郎以获得两个绝佳座位。说是剧院, 更像是被匆忙布置的校园剧舞台,由一堆建筑废料拼凑而成。勤杂工从二楼抖下五颜六色的背景布,舞台上也有些不到十岁的小孩跟着大人搬上各种道具。 没有帷幕, 观众便在未开演时东拉西扯。 珍妮算是明白神父为何会带她到这儿来:这是专供本区移民的意大利剧院?” 神父点了点头,贼兮兮道:“所以我说意大利语很好学。” 周围的人就没有不是比着手势聊得热火朝天的,二楼的勤杂工也不例外。 “快开始了。”神父看见有人举着安静的牌子,周围的声音也随之降低。 穿着夸张的演员戴着同样夸张的各色面具,故意把肢体的动作划得特别大以取悦观众。 “即兴喜剧?”虽然不懂演员的面具代表什么以及他们在唱什么,可珍妮听得津津有味,“我好像能理解他们在演什么。” media dellArte.”神父突然开始教学:“即兴喜剧。” 珍妮跟着念了一遍。 “servitor.”神父指着戏服上有菱形补丁的男演员:“男性仆人。不过在即兴喜剧里,这一类叫zanni。看戏服的样式,他应该是Harlequin。” 观众席里突然爆出一阵欢呼,让珍妮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之上。 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女演员”闪亮登场。她没有戴面具,妆容浓艳,表情傲慢。除了这位艳光四射的女演员,还有一个同样时髦,用浓妆替代面具的男演员正与之对戏。看样子,他们是对争吵的情侣。 仆人们在一旁劝和,穿着一身红斗篷的老爷则是不悦地看着逐渐和好的甜蜜情侣。 珍妮很快看入迷了。难怪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爱舞台剧并疯狂去追某些剧团的世界巡演。 “还学词吗?”神父拉拉珍妮的衣袖。 “学。”“女演员”的戏份一没,观众的兴趣就明显下降。 即兴喜剧的表演市场跟电影时常相差不大,所以没有中场休息。 演出结束后,不少人都涌去搭讪舞台演员。因为门票全靠本区的意大利移民,所以演员非常热情,很像后世的地下偶像。 “那个女演员呢?”珍妮也去凑凑热闹。她有预感这群人在以后可能帮的上忙。 “哪个女演员?”剧团的老板正忙着兜售砖头似的黑面包。他与附近的面包店签了协议,演出后的观众无一不是饥肠辘辘,所以老板忙得没有抬头的功夫,“你去接待新的客人。”他让只有几岁大的儿子过去回话。 老板的记忆非常不错,仅一眼就看出珍妮是被熟客带来看剧的新鲜面孔,很有转成长期客户的潜力。 “就是……在舞台上跟另一男演员演情侣的那个。”珍妮比划着对方的长相。 神父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意大利人。” “太荣幸了。”珍妮的话让代替父亲过来解惑的男孩露出自豪的笑,“愿但丁的才华青睐于我,意大利人是古罗马人后最好的艺术家。” “这话值得一阵掌声。”男孩的眼睛撇到珍妮的小吃袋子,珍妮立刻心灵神会,“来一点。”她把袋口对准男孩。 男孩吃得嘴巴鼓成仓鼠:“你要是找尼尔的话,估计会大失所望。” “能理解。”珍妮发现不少搭讪演员的观众手捧鲜花,问几句便失落而归,其中又以年轻的男性居多,很明显能看出他们为谁而来。 “托她的福,我父母在卖面包后,又与附近的花店老板达成协议。”男孩笑道,“你很幸运,尼尔不会经常登台。” “她不是剧团的正式演员?” “如果她是,我爸爸能乐得每晚睡不着觉。”男孩笑道,“但很遗憾,她不是。我的……”男孩突然,“叔祖父跟尼尔的养父是同乡,所以尼尔愿意照顾我们的生意。除了爸爸,没人知道尼尔住哪儿。” “能理解。”珍妮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的直觉果然没错,尼尔真是下凡演戏的大明星,“我能送封赞扬信给尼尔小姐吗?” 这话超出了男孩的回答范畴:“这你得去问问爸爸。” 于是珍妮一直等到老板收工。 “写信给尼尔?”老板不是头次听到这种请求,但是从一年轻的女性嘴里说出就很耐人寻味。 他狐疑地打量珍妮,怀疑她有特殊偏好。 珍妮明白老板的顾虑,但也只是微笑应对。 幸而她的年龄以及人畜无害的外貌、神父的担保让老板放下诸多戒心。 爱好异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她比壮年的男性安全的多:“可以,但是得由我来转交。” “谢谢。”珍妮决定回去就给尼尔小姐写部喜剧。如果她在短时间内无法搞定喜剧的文体,她就只能写部,然后期待尼尔会找大师将它改成剧本。 “太糟糕了。”珍妮在回去的路上咒骂了句。 “糟糕什么?”神父没有养过女儿,自懂事起就一直待在教会学校。爱德蒙是神父除了天父之外最爱的人,但是他太坚强了。在他身上,神父只有为人师表和为人父亲的自豪感,完全没有帮助儿女,变成一个可靠家长的满足感。 ………… 好吧!也不能说没有,至少在伊夫堡时,爱德蒙是依赖他的。但当他们逃离监狱,急于解决屈蜡症的神父就得依赖养子,这让神父有点失落,感觉自己无法再为爱的人提供支持,甚至成了一项负担。 “我的愿景逐渐变得宏伟壮观,可我还没采取行动。”珍妮的样子让神父理解很多老人为何偏爱幼子幼孙,“怎么会呢?”他几乎是很急切道,“A goccia a goccia sincava pietra(水滴穿石),你是在往正确的方向稳步前进。” 他看到了爱德蒙的影子。 可怜的,迷茫的,差一点就违背神圣的基督交易,自|杀进入无边地狱的爱德蒙。 “所以不要质疑自己,更不要为进度的缓慢感到沮丧。”神父按住珍妮的肩,找回了曾鼓舞养子的满足感。 珍妮把他送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是,爱德蒙的运货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员工正在马车的驾驶位上吞云吐雾,“神父老爹。”看到他来,后者赶紧灭了烟。 “路易在里头?” “他总不能让我去写寄给英国的合作文件。”员工耸了耸肩,刚想下车却被神父阻止。 “麻烦把珍妮小姐送回圣-日内维新街的伏盖公寓。”他拍了下员工的大腿,确定对方身上只有烟草味,“可别半路买酒喝啊!” “知道了,老爹。”员工笑道,“我会回来偷喝你的珍贵藏品。”他又看向珍妮,“上车吧!小姐。” 神父目送珍妮离开,进屋后径直找到笔下不停的爱德蒙。 “您回来了?”爱德蒙起身拥抱他的养父。 “你看起来非常不错。”神父不想提醒他的养子失去了什么,可是在见到已经嫁做人妇的梅塞苔丝后,爱德蒙肉眼可见的沉默了 沉溺于过去的感情是很危险的,但至少比复仇的炼狱安全的多。 神父也曾接触过在圣奥雷诺区带孩子的梅塞苔丝,他不意外爱德蒙会爱上这个可爱得女士,甚至在出狱后还念念不忘。可正因为对方是个善良的女士,这段感情才会变得苦涩无比——他该如何告诉对方你的丈夫污蔑了你一生的挚爱,间接造成爱德蒙的父亲,可怜可敬的路易。唐泰斯先生以饿死的方式祈求天主宽恕儿子? 更要命的是,梅塞苔丝和费尔南还有孩子 阿尔贝是神父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之一。 他不像父亲,仿佛是由梅塞苔丝独自孕育般天真善良。 “我很庆幸费尔南在希腊与奥斯曼人作战。”爱德蒙在某次喝得酩酊大醉时呐呐自语,“这让他的儿子……梅塞苔丝的儿子可以成为正直的人。” 第36章 第 36 章 编辑部:啥啥啥,这写的…… “当你的大脑被成功的喜悦塞得满满当当时, 你会看起来非常的好。”爱德蒙勉强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我们的生意非常成功。” 基督山岛的宝藏足够他们过上三辈子的富足生活, 爱德蒙的生意原本只是合理化他假身份的伪装,但是当他沉溺于对过去的悔恨、无耻,由此升起毁灭一切的报复欲时,工作成了转移注意的最好方式。 神父对此心知肚明:“可你瞧着并不高兴。”他用一种慈爱的, 独属于父亲的怜悯眼神看着无法维持笑容的爱德蒙。 “老天啊!”强压之下,爱德蒙双手捂脸,几乎想落荒而逃。 “不如我们聊聊珍妮。”得益于被污蔑的苦难生涯, 爱德蒙在接触社会的残忍面后很熟练地收拾心情, 转移话题, “你新收的语言课学生。”他露出了神父熟悉的戏谑笑容,而这笑容在他身上并不常见。 “你最近有见过她?”神父的话让爱德蒙微微一愣。 “您为何会这么想?” “没什么。”神父以为自己变得太敏感了。没见到爱德蒙时,他全心全意地为珍妮担忧;见到爱德蒙后, 他理所应当地为养子的消极头疼不已,结果对方一提珍妮,他又开始忧心那个古灵精怪的博林姑娘,也不知她是否回到圣-日内维新街的伏盖公寓,“你笑起来很像她。” 民间有“夫妻要是呆得久了, 就会变得越来越像的说法”。同样的原理也出现在义兄弟或义姐妹间。 很遗憾, 爱德蒙未想到后者,而是当神父还想撮合他们。 【这太古怪了。】 他还沉浸在加泰罗尼亚村的陈年旧梦里。神父的话让马赛的小子有种出轨的羞耻感: “她出现后,您比以前更有活力。”爱德蒙再次抹了把脸, 这次的力气更大且在他的脸上流下红印,“同时也让我感觉像订婚的少女。”而且还是心有所属,所属的对象是成婚的人。 神父被这奇妙的比喻吓得差点呛死过去, “咳咳咳!”他疯狂地捶打胸膛,五官更是痛苦地皱起。 不说倒好,一说他更浮想联翩。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如果珍妮是个男人,她一定比你更适合当个富有的花花公子。”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言情片段疯狂涌入神父的大脑,“开朗狡黠的花花公子和忧郁能干的落魄少女。老天啊!这个设定足够熟练的作者写上一百万字。” 爱德蒙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滔滔不绝的神父:“到底谁与珍妮更像?” 更离谱的是,珍妮有着几近黑色的棕色眼睛与头发。如果不是五官上的细微差异,她与神父真有几分父女之相。 二人搁那儿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眼酸的神父败下阵来:“我想买家出版社……最好是带印刷工厂的那种。” “意料之中。”早在珍妮拜访位于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宅邸时,爱德蒙就做好要买出版商来为她托底的准备,“都在这儿呢!”他翻出了一套文件,屈指在有加粗标识的深色封皮上敲了几下。 “我记得你说是要给珍妮置办年金。”神父翻着出版社的转让文件。 “这得等她明白劳动的意义所在。”爱德蒙让神父有种的眼熟之感,“她才十六?十七岁?不清楚,但总归是未成年人。”想起自己十九岁就荣升大副,爱德蒙竟升起一股焦急之感。“老天啊!”他几乎是哀嚎道,“我真怕在失败前她还是不能独当一面。” 如果没有神父在旁,爱德蒙能放任自己的复仇之火灼烧害他的每一个人。 梅塞苔丝和阿尔贝或许除外。 然而有了神父在旁,他动手前总会担心自己的失败会不会把唯一爱他的长辈拖进麻烦的深渊——十几年前的维尔福就能把一无辜的水手丢进难有活人逃出的伊夫堡,十几年后的维尔福娶了两任贵妇夫人,而且站到比马赛市的检察官更高的位子上。 除了这个直接导致他进监狱的可恨之辈,费尔南和唐格拉尔也不像是好对付的额。 索性神父已经开始转移注意。在这方面,爱德蒙得谢谢珍妮,谢谢她让神父有了关注对象。 【如果没法说服神父离开巴黎,他就让珍妮带着神父离开巴黎。】 经过几日的小心观察,爱德蒙已认可珍妮的哄人本事,只希望她理财的本事,照顾一个绝症病人的本事也能与之相配:“她没经历穷苦日子。” “她的父亲死了,然后被堂兄赶出从小长大的家。”神父理解爱德蒙的痛苦,甚至算是这一路的见证者,“你不能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尤其是在成长方面。” 爱德蒙微微思考了会儿,勉强接受了神父的建议:“无论如何,她得明白金钱确实来之不易。” 【同时也得了解公司的运转方式。】 神父看着手里的文件,不怀疑在合适的时间,爱德蒙会将它送给珍妮本人。 ……………… 小报的编辑、作者总是很难熬的,幸好她们专攻被人遗忘的贵妇。那群自喻法兰西的拯救者,未来的文坛之光的绅士一直看不起给贵妇写的言情,各种专栏。不少人在沙龙或是茶会上大声以供人取乐,满足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与可以接受高等教育的优越感。 不少杂志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读者更是翻白眼地无视他们。 骂的再多也掩盖不了她们有着稳定的客户与更加稳定作者稿费。 许多人在竞争激烈的通俗报刊、杂志上接连失利便想到“稳定”的女性杂志赚点小钱。 原以为是降维打击,结果是跨次元投稿——会为钱而来此投稿的男人多是中产以下的穷苦学生,指望他们了解当下的女性时尚并为此写出数条意见是不可能的,所以留给这群人的发挥空间有且仅有一项。 众所周知,男频与女频,中间有壁。 不幸的是,两百年的二者壁垒远胜现代。 “上帝啊!”审核的女人捏着鼻梁,一副快要晕过去的可怜模样,“这一定是男人写的。标准的贤妻良母,标准的绝世美女。爱丽丝。”她招呼着自己的同僚来看热闹,“又是有着金色卷发和蓝眼睛的甜美女孩,性格羞涩,喜欢音乐。” “嗯?这次不是黑色或者栗色的?”有人从垒成墙壁的文件后探出头。因为多日的笔耕不辍,她看起来非常憔悴,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有对胸部的详细描写吗?”她比了个半圆的形状,眼睛几乎翻上了天,“而且上面应该有颗恰到好处的痣,以便男主情到深处有对嘴锚点。” “噗!”喝水的主编为此咳得撕心裂肺,“老天啊!你的话可羞死个人。” “管他的。”言语粗俗的编辑可没理会这些,“我不懂写这些文的男人为何钟情于在女人的胸上点一颗痣,而且还很爱吻它。” “谁知道呢!”主编的鬓角已经发白,这意味着她比同僚更有经验,“这就像爱嘲讽我们写的都是锅炉燃料的绅士不懂有权有钱还容貌脱俗的公爵为何爱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公爵?以前不是伯爵吗?” “伯爵已经烂大街了。”主编搁那儿开玩笑道,“放心,公爵们也顶不了一会儿,很快就排到国王。” “何时轮到教皇?” “除非你想下地狱。” 屋子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其实抛开描写上的种种不妥,很多文都确实不错。”笑够了的编辑尽职尽责道,“唯一的遗憾是感情推进十分生硬。” “很正常,毕竟会给我们投稿的男人要么已经订婚,要么准备拿下一个富家小姐。”年轻的主编耸了耸肩,“他们都把情人当成一生挚爱了,指望他们理解爱情,书写爱情,也的确是为难人了。” 主编看向审稿的那位:“有修改的可行性吗?” 对方很快摇了摇头:“让他重写比较省事。” “好吧!”主编不是一般失落,“今天就没意外收获吗?”她按压着紧皱的眉心,“哪怕来本中世纪文学也是好的。” 虽说她们销量稳定,不拖稿费,可这是在老客户们愿意买单的基础下。 隔海的同行虎视眈眈着法国市场,她们不能掉以轻心。 “不是我说,近期的内容同质化也太严重了。”审核的编辑苦大仇深道,“当爱好成了工作,它就挺折磨人的。” 一旁的同僚心有戚戚:“我现在是看一张就可以猜到接下来的内容。” “哎!总不过是那些东西。我们都快没兴趣了,想必读者也很快会寄信投诉。” “行了!”主编瞧着桌面呵道,“小心你们的饭碗,这年头可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活计。” 审核的编辑只得又去挑挑拣拣。 “有新人啊!”一连碰到几篇熟人的编辑终于来了兴致。谢天谢地,她都快被固定的文风折磨疯了。 新来的“作者”也没有辜负的她的期待,直接在封面标题的下角写着故事间接:【这是个被污蔑成女巫的女孩穿越回了原始社会,带领一个虚弱的部落崛起并娶了八个合法丈夫的狗血故事。】 哦!又是一个女孩的创业史。 ………… …… 等等!她刚才看得是什么鬼? 反应过来的审核编辑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以展示她有多么震惊。 这TM写的是啥? 未看正文,她便已经肃然起来。 “爱丽丝。”她扯了下同僚的衣服。 “干嘛?”工作时被一阵大力拉歪身子的爱丽丝很不悦道,“有事?”因为她的椅子被她带的一歪,所以她很清晰地看见封面的简介。 爱丽丝:“……” 爱丽丝:“……??” “这TM写的是啥?” 两人的动静引得主编探头,随即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甚。 然后…… “这TM写的是啥?”她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一时间,编辑部里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靠近橱柜的编辑甚至带了糖果,顺手拿上一杯冷茶。 审核的编辑几乎是以庄重的架势翻开封皮。 如果神父站在这里,他一定会庆幸自己有了知音。 …………(以下都是内容)…… 年轻的少女是被冻醒的,奇怪的是,烈火并未留下类似虫蚁啃食的瘙痒感。 “我这是在哪儿?”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片介于茂密与荒芜间的树林,膝盖对着篝火的废料。 她试图将身子支起,更好奇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谢天谢地,口袋里还留了一块抛光的银饰,估计是在近年兴起的魔鬼传说下所采取的封印手段。 借着银饰的模糊发光,她发现在自己的脸上没有烧痕。撩开身上的袖子以及里裙的下摆,也没有见一丝烧痕。 “难道真是上帝救了我?”面对自己光滑的皮肤,少女的眼里噙着泪水,但很快被怨恨盖得无影无踪,“既然上帝了解我的清白,又为何在审判日时沉默如今?他只救了我的身体,并未救我屈辱的灵魂。” “谁是上帝?”少女搁那儿自怨自艾时,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前方响起。抬头望去,竟是一个穿皮甲的年轻男人。 少女只在乡下看见猎人会做这种打扮。他身上的皮甲没有防御功能,纯粹是为遮挡身体,所以做的又干又硬,样式简约,和脚上的皮靴应是一整套的,同亚麻色的长裤配着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无损他英俊的外表。 是的,年轻的男人十分英俊,个头约有六英尺高,看起来像敏捷的豹子。 “你醒了?”年轻的男人发音古怪。不像是法语,也不像是她知道的任何语言。奇怪的是,少女居然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救了我?”她应该被无耻的主教活活烧死了,可这里也与《圣经》里的天堂相去甚远,更像是…… 是…… 少女受过一点教育,可是她的学识无法解决当下的奇怪现状。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成了我的奴隶。”年轻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外貌留下的好印象。 少女不仅瞪大双眼:“你要把我卖掉。”她很愤怒。正常人在听到这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为何不?”年轻的男人打量着少女的衣裙,后者为此并拢双腿。 “你这衣服……”既要卖掉自己后,年轻的男人又让少女心惊胆战,“挺漂亮的。” 漂亮?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听力。 身上的衣服不过是用最便宜的布料裁的简单款式。她家不是很富有,能有一套新的衣服要攒好几年的钱。 年轻的男人毫不在意少女的表情,蹲下|身以着迷的目光看着少女……的衣物,甚至还上手去摸。 “无耻。”哪怕是在比较了下二者的武力值后,少女明白赤手空拳的自己肯定打不过有石斧傍身的年轻男人。虽然不知对方为何带着石斧,但是瞧他没出息的样儿,也许可以利用一番。 “这是我自己做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自豪——因为她知道这是避免自己被卖为奴的绝望尝试,“你喜欢的话,我能为做上一套。” 即使当奴隶,她也得让自己卖出较高价格。 低价的奴隶全都死了。 想起她从父亲那儿听到的罗马传闻,少女不禁瑟瑟发抖:“我会耕种、腌菜,缝纫,做饭。” 她细数着自己的优点,引得男人抬头看她:“你会做饭?”不信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会。”少女知道自己的厨艺顶多就是应付同村的单身汉,可是对方既然问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价值:“给我材料,我给你做一顿饭。” 年轻的男人静静地打量着少女,后者被她看得差点吓晕过去。 快被一个陌生男人卖成奴隶就够糟糕地,可别是有特殊癖好。 然而对方只是丢来减去翅羽的记鸟科动物:“做吧!” 他蹲下把篝火升起,不时还会打量少女有没有在认真工作。 少女肯定全心全意地想把这顿做好。她用男子丢来的黑曜石刀把还在乱叫的鸟类清理干净,然后用鸡肉里的小油块来煸香蘑菇、野蒜,将带皮的鸡翅下去煎得两面教皇再撒上一些切好捣碎的调料。 “太磨蹭了。”年轻的男人明显不悦,“你可以把所有东西都丢进去,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少女只是抬了下头:“我是为首领做饭的。”生命当前,她也可以撒谎不打草稿,“有身份的人都是这么吃的。” 年轻的男子在听到“首领”时堵嘴角一抽,但终究没说些什么。 ………… “所以女主靠一顿饭和嘴炮征服了她遇到的第一个原始人。”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设定非常离谱,但是读了第一章 却感到熟悉。 “快翻啊!”看书快的已经在催审核的编辑赶紧翻页。 ………… 少女跟着年轻的男子穿过变密的森林来到一条河边。河水的那头是蘑菇一样的小草房,不时有浓烟从蘑菇伞上慢慢飘出。 “这是我的部落。”出于对手艺人的尊重,年轻的男子没有绑着少女的双手,让她像奴隶一样屈辱行走。 “我是杰尔,猎熊部的首领,你的新主人。” “猎熊部?” “就是以打猎为生的部落。”杰尔不知这话有啥值得对方大惊小怪,“之所以叫猎熊部,只是熊皮在日常交易里很受欢迎,而我们处于熊的活动区。” 对面的瞭望塔看见杰尔也赶紧开门,所有人对首领带个女人感到吃惊,但很快像男人一样,被少女的衣服吸引注意。 “太完美了。”某个女人上去摸少女的裙子。该死的,她怎么要侧腰上模。 “我很难把羊毛,亚麻织得如此细密。”女人的眼睛几乎发亮,然后向年轻的男人投去长辈的揶揄目光,“杰尔,你的眼光真是不错,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好姑娘?”火刑的痛感再次袭来,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主教的脸。 呵! 上火刑的好姑娘? 她努力把暴虐的情绪压了下去,脸上挂起甜美的笑:“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杰尔……猎熊部的首领没有任何太大关系。” 既然是以捕猎为生,部里的女人自然都是打猎的好手。 少女在来时看到不少人冲科达投来爱慕的眼神,她可不像被人撕成一地碎片。 “管它的。”女人挥了挥手,不在意道,“也许你们很快搞上。”她像是在讨论今晚该吃什么,“杰尔可是我们部里最好的猎手,同时也是最英俊的。” 少女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正在搬运猎物的年轻男人。 英俊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嘴巴太讨厌了,而且见面就说要把她给卖了。 “杰尔。”女人朝忙碌的首领挥了挥手,后者也是立刻赶来。 “这姑娘要如何安排?”她指了下紧张的少女,“你带回的,总不能让别人收留。” 说罢又向少女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捏着大腿两侧的裙子,很紧张道:“伊娃。” “我叫伊娃。” 第37章 第 37 章 这是我们下期刊的主打故…… “啥啥啥, 写的是啥。”审核的编辑听到一句熟悉的话,抬头便见自己的上司一脸无语,“这是什么垃圾男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少看得脑子发懵的编辑终于找回声音:“对啊!这是什么垃圾男人。” “作者到底是男是女?” “隔壁的英国佬都不敢给主角来上这种设计。” “傲慢已经不吃香了。与这上来就说女主是他奴隶的渣男想必, 达西先生真有几分可爱之处。” 手下的议论声让主编皱了皱眉,示意大伙安静下来:“接着看吧!”她带着丝不确定道,“塑造一个垃圾男人并不影响我好奇这故事发展。”相反,因为杰尔太离谱了, 所以大家都很期待后续打脸。 有个编辑弱弱地反驳:“除了在见面时说女主是他奴隶,他好像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儿……” 众人的目光让反驳的编辑如坐针毡:“我说错了?” “……咱们还是有点自尊吧!”某个编辑很不悦道,“波旁们都没这离谱。” “话虽如此, 可法国还有海外殖民地, 那里都是奴隶制的……” “……” “要不咱们再看几眼?”反驳的编辑很坚持道, “要不咱们再看几眼?” “……” “喜欢主角的全是好人也太无聊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了解你的人当然知道你有多好。”某个编辑恍然大悟,“对啊!太对了。”达西先生为何经典?还不是在千篇一律的好好先生里, 难得出现个讨喜的傲娇?傲慢但却保持基本的待人礼貌,偏见却也并未因此蒙蔽双眼。 主编再看目前有点不讨喜的杰尔,决定给他发展的机会。 果然,作者也是精准把握众人的喜好,很快就让新的角色给不讨喜的杰尔上上强度。 …………内容……… 尽管问她名字的女士非常友好, 可伊娃还是戴上脚镣,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似麻布袋子的的囚服。 伊娃不是养尊处优的人,可新的衣服真不舒服。彼时也没内衣罩衫等私密设计,束胸衣更闻所未闻。好在她是没了洗成灰蓝色的罩裙, 以及引起老妪注意的脱线围裙。 “你做的?”问话的老妪拄着一根精美的木杖。她似乎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脸上用红的发黑的颜料绘出细致花纹。 随着她的身体活动,木杖上的骨头风铃叮当作响。 伊娃听着不寒而栗, 突然觉得老妪没那慈眉善目:“是的。”她想过从这里逃跑,但是来前无数次的被杰尔捉回。 “安分点。”杰尔的首领之位也不是靠脸或血统争取到的。至少在这个时候,还不存在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所以作为猎熊部的酋长,捉回伊娃也不会比捉回兔子困难多少,“我不想把你的腿给生生打断。” 伊娃怂得干脆利落。 然后在尼尔走后,她又觉得可以逃跑。 也不知是猎熊部的物资匮乏还是别原因,她的脚镣居然是用麻绳做的,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收起你的愚蠢念头。”老妪的眼睛十分浑浊,但是她的心眼不瞎,“你不是唯一想逃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老妪的话让伊娃开始观察四周——这里的防守还不如她呆过的禁闭室,至少那是石头砌的,而且不似这里是扇木制大门。 “想清楚了?”老妪朝着伊娃露出得逞的笑,“有家可回吗?” “……”这话真是戳中伊娃的死穴。 回家? 她的同乡巴不得她赶紧死咧! 灼烧的痛感再次袭来,同时也让伊娃的大脑越发冷静。 家是回不了,可这里又是什么情况? 她又看向问话的老妪,对方坐到伊娃身边:“教教我吧!” 对方的表情十分慈爱,突然又没那么可怕。 “作为回报,我会助你成为部落的正式成员。” 部落? 伊娃的眼里还有疑惑,但终归是点了点头。 ………… 之后的剧情就是伊娃与老妪互为老师的平淡剧情,并且根据二者的相处缓慢铺开当地背景——这是在石器时代疯狂打转的原始部落,虽然已经开始渡往奴隶社会,可是未分化出靠血缘传承的统治阶级,依旧是在部落里搞半公有制。 主编不懂奴隶社会是怎么回事,反正在十九世纪初,考古家都爱往诸如埃及、伊拉克、中国等异域古国里钻来钻去。 原始社会? 估计在十九世纪的中叶才开始发展,而且还是新兴领域的超级小众,足够珍妮用半桶子水将读者唬住……而且还没太多人会提出质疑。 书里的伊娃有老妪担保,身份已脱离需要戴镣铐的奴隶,介于部落的正式成员和宾客之间。也是经过几日的相处,伊娃得知老妪竟是族里的巫医,连酋长都要敬她三分。对方会对伊娃施展善意是她已到了迎接死神的年纪。 “族里的小辈都不适合接任巫医。”老妪瞧着会算数,会织布,耕地养殖与手工冶炼都略懂一二的年轻姑娘,更难得的是,她还精通草药学并懂得医治小病小伤。 【这简直是天选巫医。】 老巫医的激动溢于言表,同时也为伊娃不是本部落的人而感到可惜。 “好在我有继承人了。”老妪瞧着分拣草药的伊娃,思考着要如何让她成为部落的正式成员。 “奶奶。”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引得二人抬头去看,只见来者未摘弓弦便狠狠抱住鹿皮垫上的老巫医。 “科达。”年纪大的老巫医哪经得起这种拥抱,“你是想杀死我吗?”话虽如此,可她脸上止不住笑,“长高了,也比以前更加强壮。” 老巫医的孙子留着乱糟糟的金色短发,肩膀宽阔,笑容爽朗。他个头比杰尔还要高出一截,样貌不如杰尔英俊,但也很有人格魅力。 “这是我孙子,长枪部落的科达。”老巫医向伊娃介绍完又看向科达,只见对方一眼不眨地看向伊娃。 “她结婚了吗?”伊娃被对方盯得毛骨悚然,结果后者开口暴击。 啥?他到底在说些啥? 科达走到她面前时,伊娃必须仰头看他。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高大的男人表情羞涩,可他的话却截然相反。 ………… 主编在内的读者露出老母亲的欣慰笑容。 …… 伊娃几乎不思考道:“我拒绝。” “为何?” “我们才第一次见。”伊娃看科达就像成年人看无知孩童,“你这话没可信度啊!撑死是见色起意。” …… 众人的笑容因此减了一点弧度。 好吧!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但…… …… “但我不会放弃追的。”科达的声音的大的让伊娃想堵他的嘴,“我会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 然后在猎熊部的这几天里锲而不舍地展示他有多么勇武,多么强壮,有机会就送花送肉,帮忙干活,跟着部里的小文青学土味情话。 ………… “他瞧着还挺可爱的。”审核的编辑意犹未尽地翻完投稿,“好想看之后的故事。”而且看当下的潮流,女主肯定不止两个追求者。 珍妮也是很有策略,特意把结尾卡在万众期待的野果节。也不知在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野果节里,科达又有什么操作,杰尔又是什么看法。毕竟伊娃还在杰尔的猎熊部里,而老巫医却有点想棒打鸳鸯——因为她想伊娃成为下任巫医。科达要是长枪部的普通成员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偏偏是下任酋长的有力竞争。 老巫医很了解她的女儿,科达的母亲,倒不如由她来做这棒打鸳鸯的人。 “伊娃嫁给科达也不一定是坏事。” “为什么要嫁给科达呢?”有人提出反驳意见,“科达不过见色起意,谁能保证他会一直爱着伊娃。” “对啊!我觉得做老巫医的继承人更符合伊娃的个人利益。” “那不就得天天见着杰尔的死人脸?” “可杰尔也没特别离谱的地方。初见时把伊娃当成奴隶算是他做过的唯一错事,可他不是科达那种还没成为继承人的毛头小子,而是部落的真正首领。”有人支持科达与伊娃,自有人去支持杰尔,“一在野外游荡的陌生女人,而且还穿着本部都没见过的彩色衣服。我要是杰尔,以为她是本部灭亡的逃亡者或奸细也是很正常吧!毕竟作者提过之前有人冒充流亡者给部落带来沉重打击。” “这么看有奴隶制的苗头也很正常。” 原始部落极其缺人,而外来者又难获信任。 主编很少参与讨论,但这次也是忍不住道:“明明是个爱情故事,为何写的如此复杂。” “也许她并不想写爱情故事。” “哦!那她不会来这儿投稿。”主编耸了耸肩,“投机的姑娘。”这句话可没有太多讽刺意味。“我拿走了。“她拿走了还有人想多翻几遍的原稿,“这是我们下期刊的主打故事,有意见吗?” “没。” “我赞成。” “好期待读者们会有何反应。” 主编回到自己的位上多看了遍,决定找的作者好好聊聊。 第38章 第 38 章 咖啡馆的老板很难不去产…… 珍妮去《魅力巴黎》的杂志社投稿前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可是看到目的地的金属门牌,她又缩得抱紧书稿,反复路过杂志社的玻璃门并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可以的。对!我可以的。”她如此地安慰自己, 进门的那刻令偷偷跟来的神父松了口气。“瞧着真是急死我了。”神父擦着脖颈的汗水,一回头便对上熟悉的无奈面孔,“你来这里做什么?” 爱德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缓缓回道:“来看您又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 “鬼鬼祟祟?”这话听着真刺耳啊! “任谁准备出门干活时瞧着父亲打扮得像江洋大盗从后门出去,也会好奇他去哪儿, 到底想做些什么。”爱德蒙看向珍妮的目的地,“我记得您写过本书?而且还引以为豪。” 提到自己的毕生心血,神父的表情变得无比自豪:“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可惜没有几人读完一摞“砖头”, 而且还是晦涩难懂的“砖头”。 “也许你能试试去写通俗。”爱德蒙很理解养父的心理阴影, “我记得您给我讲过不少故事。”监狱里能打发时间的方式屈指可数, 索性神父享受狱卒的特殊关照,他们可以一边喝着葡萄酒,一面讲述过去的事。 神父是他今生遇过的, 最酷的人。 爱德蒙很坚信神父可以写本大受欢的通俗,可神父却有不同看法:“口才又不代表我的写作水平。”拿破仑的演讲精彩绝伦,可他看了《少年维特的烦恼》后写出了让粉丝觉得槽点过多的《克里松与欧仁妮》。 “其实珍妮也有说过同样的话。” “老天啊!”爱德蒙捂脸叹道:“我们怎么总是说过同样的话。”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神父也是很奇怪道。 珍妮从玻璃门后走出来时,爱德蒙拉过还在困惑的伯爵,避免珍妮看到他们。 “嘿!这下真成江洋大盗了。”神父肘击爱德蒙的腰, “咱们还要继续追不?”得益于报社、杂志社都集中在了歌剧院区, 沿路还有糖果店、书店、咖啡馆等作者云集的闲谈之所,珍妮的行径并不难追,出了名为《魅力巴黎》的杂志社就进了一家咖啡馆。 “她之前也去过那家咖啡馆。”爱德蒙想起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当时我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接触她。” “真难得啊!”神父知道爱德蒙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你不怕让珍妮看出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是同一个人?”没记错的话,珍妮初见基督山伯爵就说过他长得很像路易。汤德斯。 “……我有说过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是远房亲戚。”爱德蒙之前还劝神父注意隐藏身份, 结果他自己顶着两个马甲在珍妮面前晃来晃去。 “我还没用斯帕达伯爵的马甲见过珍妮。”神父笑道,“在我顶着斯帕达伯爵的名头见到她前,你可没有批评我的底气。” 神父伸出两根手指。 爱德蒙干脆不与养父争执。 ………… 珍妮找到已经忙成八爪章鱼的阿贝拉,对方正把垒得快成金字塔的食物端给屈指敲桌的饥饿客人。 “太慢了。”不悦的客人出手抠搜。 阿贝拉朝客人赔去讨好笑。 咖啡馆的老板可不欢迎讨厌的珍妮,除非她能钓着那位基督山伯爵来店里买单。 “嘿!“忙完的阿贝拉终于有空歇一口气,”你迟到了。”她们约定上午见面,可珍妮直到下午三点才踏进这家咖啡馆。“我得去后厨拿你要的东西。”她瞧见了老板的眼神,估计后者正思考要开除了她。 “我今天去《魅力巴黎》投稿了。” “哦!恭喜。” 阿贝拉让珍妮不要靠着吧台,最好找个位子坐下,然后点些吃的喝的。“我以为你剑指《辩论家报》。” “谁一上来就要挑战最高难度?”珍妮自己都没信心,“这本成了才有信心转战别家。” “下本是投《辩论家报》?” “也不是。”巴黎的主流报纸非常在意作品内容的“正统性”。不幸的是,神父看好的属于小众里的小众。毕竟在托尔金与柯南。道尔横空出世,没人知道还能这么写。 更麻烦的是波旁复辟的影响包括教会的权力得到一定加强。 路易十八虽然有着诸多槽点,可他懂得妥协的艺术,不指望在自己的任期消灭还有一定能量的自由派人士。 不幸的是,路易十八在1824年,也就是三年后因病驾崩,继任者是君权神授的拥迈——查理十世。这位的“壮举”包括但不限于解散议会,限制出版的言论自由,将渎神的惩罚拉至死刑并介入希腊的独立运动,企图征服阿尔及利亚。 老实说用“中魔”形容统治后期的查理十世没一点问题。伏尔泰对波旁的判断直到他死了几十年后都无比正确,难怪这位启蒙运动的泰斗住在法国边境,随时准备流亡海外。 珍妮想用题材的新奇来掩盖她的笔力不足,但是她还没有勇到不计后果。 阿贝拉可不懂里头的门门道道,她只觉得非常失望:“好吧!”她真想给珍妮取个“胆怯者”的侮辱外号。 咖啡馆的老板在阿贝拉去后厨时拉住了她:“我这儿不是小女生的秘密基地。” “她是我的朋友。”阿贝拉可太清楚用什么话能说服对方,“你不是说我们都是销售员吗?”她晃了下手里的单子。 咖啡馆的老板抢来一看,最后有些不情愿道:“真是我的好姑娘。” 阿贝拉把点的东西送上了桌:“你要的在纸巾下。” 珍妮拉住阿贝拉的手,后者的眼里满是困惑。 “你何时能挤出假日?”珍妮不知说些什么。阿贝拉绝对不是讨论事业的最佳对象,但是珍妮就是想找年纪相当的女性聊聊。 阿贝拉朝咖啡馆的老板方向看了一眼:“那你得等三天后。” “等不到三天。”神父像个东欧大妈般用彩色的丝巾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他一边向上帝忏悔自己偷听别人的谈话,一面同胡子遮住半张脸的爱德蒙道,“我们买下咖啡馆吧!” 珍妮瞧着心事重重,叉子卷着意大利面却没吃几口。 “可怜的孩子。” 神父的话让爱德蒙感到诧异:“她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如果等待投稿的结果也算可怜,那他早在伊夫堡时就身处地狱。 神父的笑还没有散去,眼睛终于落回到了养子身上。 爱德蒙的脸颊因为神父的视线而不断深温,眼睛也往别的方向寻找锚点。 “再瞟就与珍妮对上眼了。”神父瞧着丧气数日的爱德蒙又有了精神,“你准备好用第三个马甲与珍妮见面了?”话里的笑意让神父的声音差点劈叉。 爱德蒙的脸颊烧得可以煎饼:“该死的,我应该戴马毛做的假胡子。”他拨出些空隙散热。 “你之前可没有嫌弃这把胡子。”神父似乎想到什么,在爱德蒙又看过来前耸了耸肩,“好吧!确实是胡子的问题。”他又看向不远的珍妮,对方已经结账离开。 ………… 咖啡馆的老板昨天嘟囔着基督山伯爵,今日就见神色倨傲的贵族拄着手杖站在自己面前。 “开个价吧!”对方扫过坐满半堂的咖啡馆。 虽然与珍妮的光临隔着一天的功夫,但咖啡馆的老板很难不去产生些无端联想。 第39章 第 39 章 标题后还画着一个发射爱…… “我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做出的决定。”基督山伯爵只是看着十分倨傲, “也许一杯白兰地能让你冷静。”他的钱包还是鼓得几乎裂开。 “是的,我确实要冷静一下。”咖啡馆的老板被反客为主。冰上压着卷曲果皮的白兰地匆匆下肚,咖啡馆的老板被上冲的酒精挤出了泪, 脑子像是吃了薄荷——恍恍惚惚又清爽惊人。 “我能问您为何想买这家店吗?”理智告诉咖啡馆的老板不要多问,可他自认聪明绝顶, “您知道的,这个地段非常火爆。” “要价的那方都会做此等言论。”基督山伯爵很不悦道, “这里挨着圣奥雷诺区,但也不算高端场所。如果你在皇家歌剧院未被烧毁时说地段火爆,兴许我会赞同一笑。” 咖啡馆的老板心下一凉。 基督山伯爵再次打量店里的客人:“上次来时座无虚席, 这次只有一半人了。” 咖啡馆的老板听出对方有点犹豫, “有空喝咖啡的时间也就那会儿。”他打量着衣着考究, 细节上都巧妙融入潮流元素的伯爵大人,“您也不会每天都去咖啡馆吧!”看样子已忘了他想了解什么。 “您也不会每天都座无虚席吧!” 咖啡馆的老板发誓基督山伯爵绝不只是看着倨傲。 “打扰了。”眼看这里碰了钉子,基督山伯爵用怀表看了下时间, 彬彬有礼道,“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愿意回话。” 眼看对方真的走了,咖啡馆的老板想起一则流言—— “爱丽舍宫真要重修皇家歌剧院?” “哪儿来的钱修?总不会让国王出钱吧?” “等一下……”“热门地带”的话骗骗买家就成,可别把自己一起骗了,“也许我们不必太快结束谈话。” 走到门口的基督山伯爵转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 咖啡馆的老板紧张到心脏漏拍。 “打扰了。”基督山伯爵没有留下。 ………… “《魅力巴黎》是月刊还是半月刊?”从咖啡馆下班的阿贝拉也不得空闲, 因为她靠洗衣抵押克里夫街的房租, “你们有买这杂志吗?”她看向来一楼找宵夜的安妮,“子爵没来?” “他忙着追求【电鳗】呢!哪里顾得上我。”安妮有着褐色的卷发与纤细腰肢,是沙龙公认的最美姑娘。她舔舐着手上的蜂蜜, 一举一动都魅惑十足,“你何时会看杂志了?”她以前与阿贝拉分享杂志时对方总说没有兴趣。 “认识了个新人作家。”而她至今都不清楚珍妮到底写了什么。这么看,她能押宝珍妮也是非常勇啊! “作家?女的?”毕竟给《魅力巴黎》投稿的有八成是女的, “她好看吗?” “……你不该问她写的怎么样吗?” “好吧!她写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推广一下?”安妮给阿贝拉喂了口蛋糕,后者梗着脖子不让蜂蜜滴到洗衣盆里。“老实说我没有读过她的书。”阿贝拉的话让安妮瞪圆了自己的眼睛,“老天啊!你是被灌了迷魂剂吗?” 安妮夸张地打量对方,头发随着脑袋的晃动一跳一跳的:“你喜欢喝甜酒?” “我喜欢赚更多的钱。”阿贝拉的表情阐述了她很无语,“你以前和沙龙的女孩同床共枕也没见你会喜欢甜酒,那不还是房间太少,所以只能挤挤睡吗?” “……看来你在咖啡馆的工作确实可以锻炼口才。” “这跟工作有啥关系?”阿贝拉把歪掉的话题拉回正轨,“你有《魅力巴黎》吗?” “有,但不是每期都买。虽然它是半月刊,可每次都有很多插图”安妮把沾着糖的双手洗净,上楼拿下一摞杂志,“喏,都在这儿呢!”她指着在暗色的屋里非常扎眼的粉色封皮,“这是它 阿贝拉在围裙上抹干了手,发现安妮还在那儿:“你不回去招待客人?” “康利夫人都没要我每天陪客。”这次轮到安妮无语,“都是给人干活的,对我好点吧!”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错。”屋里只剩阿贝拉翻杂志的声音。 ………… 半月的功夫比珍妮想的更难熬些,在这期间,她又写了不少文章,并且能用意大利语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问好。 “珍妮。”神父在教学后习惯性地帮珍妮审稿,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公寓因珍妮的频频拜访多了一些私人物品——她从跳蚤市场里淘到书签,裁页刀,自己做的古怪杯子,以及神父重新买的,有四个杯子的赛弗勒彩绘瓷器。 …… “你瞧,上面还印着我们的个人画像。”神父向珍妮展示赛弗勒瓷器厂的特色,“有我,你,爱德蒙。” “剩下的那个没有画像。”珍妮觉得画像上的女孩并不像她,“我没戴过这种帽子。”她只在插画上见过这种可怕审美。 糟糕的是,神父对此非常自得:“我选的。” 珍妮的表情扭曲了下。 “很漂亮吧!” 这话真是没法回了。 珍妮盯着印有自己小画像的杯子,希望用视线烧得一干二净。 神父的暴击还在继续:“剩下的那个不知道要印上谁,所以就没有管它。”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珍妮把自己的杯子放回到托盘上。 抛开没有人像的茶杯不谈,这一套还挺和谐的。 …… 珍妮从意大利语的儿童读物里抬起了头,她已经对神父的困惑见怪不怪:“这篇又有什么问题?” 因为投给《魅力巴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珍妮便把神父喜欢的侦探压了又压,应该是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我有控制瓦伦丁诺神父的戏份。”奇怪的是,神父在这本里最不喜欢的就是瓦伦丁诺神父。 “讨好教会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好吧!神父比她想得还要讨厌这个正面角色,“跟个假人一样,完全没有人情味。” “这不是为避免警察找上门吗?”珍妮知道巴黎有种编外警察是干黑活的,“您也不愿我被关进巴士底吧!” “……”这理由真是充分到无懈可击,“好吧!这不算是你的错。” 末了,他又还是忍不住道:“但我还是讨厌那个絮絮叨叨的瓦伦丁诺神父。” “所以您这次又有什么问题?”珍妮记得最新章的角色是以开膛手杰克为原型,而且加了她最钟爱的吸血鬼元素。 “新章节是我最喜欢的。”珍妮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神父发表意见,“老实说我很难想象有人不会喜欢这篇。” “好极了,我很荣幸成为提出反对意见的第一人。”神父笑道,“你这篇还没有投稿吧!目前只有我和你……” “还有路易。” “……对,还有路易读过这本。”神父觉得有点奇怪,“路易又说他很喜欢这章故事?”爱德蒙在近期不是忙着运转“基督山伯爵”的马甲吗?怎么有空接触珍妮。 “我去歌剧院区的咖啡馆找阿贝拉聊天时遇见了他。”珍妮还曾好奇忙得脚不沾地的爱德蒙是怎么有空跑到对岸去喝咖啡,结果得知圣奥雷诺区的蒙代戈夫人经常会到这边逛街。 对了,蒙代戈夫人原名梅尔塞苔丝·尼·赫蕾拉,她还有个儿子叫阿尔贝。 得,这还有啥可奇怪的。 珍妮记得原著的结尾是男主带着海黛彻底消失。现在的海黛才三岁大,她的父亲阿里总督应该活着,也不知丧天良的费尔南是否已出卖总督,然后把可怜的海黛卖给帮皇帝纳妃的奴隶贩子。 一时间,强烈的道德感将珍妮压得说不出话——也许她该救救海黛。 基督山伯爵比原著里更早逃出伊夫堡,那海黛以后怎么办啊!难道要在苏丹的后宫孤老而终。 神父瞧着珍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担心自己的评价打击到她:“也不能说不好看吧!就是……就是……” 神父挠着日益稀少的头发,琢磨着要怎么说才不会加剧珍妮的沮丧:“……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儿获取灵感。” 前几篇还比较“正常”,多是仇杀、情杀等“普通”案件。直到珍妮搬出了个连环杀手,神父那是三观都被震撼到了:“这未免也太残暴了。”他很怕在面世后,真的有人效仿一二。 “……那当然是书里获取的。”珍妮被神父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然后就是民间传说。” “传说?” “比如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吸血传言。”珍妮憋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勉强信得过的解释。 “巴托里?伊丽莎白巴托里?匈牙利的那个?”神父听了很不屑道,“那都是谣传。” “谣传?” “匈牙利那时正跟土耳其打仗呢!年轻的女孩是战场之外的重要资源。”神父的话很难听,却也道出社会运转的一大现实,“匈牙利巴不得让育龄妇女一胎十个,怎么可能放任一名女伯爵杀死上百年轻女性?” 神父还提出他的个人观点:“估计是哈布斯堡家干的。众所周知,巴托里伯爵夫人是加尔文宗的拥护者,她的舅舅与哈布斯堡家的马克西米利安二世竞选波兰国王,侄子特兰西瓦尼亚亲王又是神罗的反对者。” “听起来很有道理。” “更有道理的是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吸血指控是在她死了近一百年后才首次出现。”神父是虔诚信徒,但也觉得教会经常不干人事,“估计指控她有罪的也很清楚很多证据站不住脚,或是干脆屈打成招,所以直至伊丽莎白。巴托里去世,她都没有被教会或是国王定罪。” 神父说完叹了口气:“可怜的女人。”他在胸口划了十字,结果听到珍妮冷不丁道,“那要是巴托里伯爵夫人真的成了吸血鬼呢?” 神父的眼睛瞪得像牛眼样大:“你可别去污蔑她啊!”虽然知道珍妮不是那种人,可神父也想不出珍妮会把伊丽莎白。巴托里塑造成何种模样。 “……唔……要不写伊丽莎白。巴托里含冤死后尸体僵化,眼睛一直闭不上。污蔑她的人担心这位伯爵夫人死后真的化作复仇的吸血鬼,所用银做的十字架钉死伯爵夫人的心脏并封住她的棺材,使其无法逃离坟墓。”珍妮很快有了灵感,“一百年后,被屈打成招的三个仆人之一的后代因为负债累累而偷偷挖取贵族的陪葬,结果误打误撞地解开了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封印。”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神父赞成珍妮的创意,但也提醒珍妮记得奥地利的哈布斯堡还没下台,“你不会把哈布斯堡的后人列入伯爵夫人的追杀名单吧!” 珍妮立刻不再想了:“好吧!这确实是一大难题。”而且还是关乎性命的一大难题。 神父重读侦探的最新章节。 他不相信珍妮是从伊丽莎白。巴托里的故事里获取灵感,但…… 【总不会是取材自现实吧!】 神父决定换个话题,以免他在这种事上越陷越深:“你最近没新的作品?”除了写作,珍妮也就学习这一日常活动,所以她有足够的精力放到前者。因为跟学习相比,写作至少没那枯燥。 “有,但不过是大纲。”珍妮对平民剧院里的女演员念念不忘,试图在自己有了一点名气后,请她帮忙宣传:“您还记得上次去意大利小剧院里饰演情侣的女演员吗?” 神父是那里的常客,知道有个女演员出身不凡且追求者众多:“尼尔?她是长得挺漂亮的。” “对,就是尼尔小姐。”珍妮从乱糟糟的纸张里翻出她的短篇大纲,“这个就是为尼尔写的。” “你怎么对尼尔产生较大兴趣?”神父一边接过大纲,一面好奇珍妮又想干些什么,“我不记得你有爱上即兴喜剧。” “但我知道尼尔小姐不同凡响。”呵!这妮子仍敏锐得要命。 神父开始理解养子的小心谨慎。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假以时日,没准珍妮真能识破爱德蒙的假身份。 【要不他就一直以路易。汤德斯的神父身份与珍妮相处?】 神父瞄了眼专心看书的珍妮。 【嗯!斯帕达伯爵就一直病着吧!大不了他假死舍了这个马甲,省的还要经常回去。】 “你想让尼尔小姐成为你的金字招牌?” “真是没事儿瞒得过您。”珍妮放下儿童读物,到神父的身后一边给他按摩肩膀,一面向他撒娇麦痴:“好神父,好老师,帮我看看大纲写的怎么样?能否改成即兴喜剧。” 神父被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我何时有拒绝过你。” 他又看向新的大纲:“《乖乖女是大明星》,这名字也太直接了。” “《塞尔维亚的理发师》,《牧羊女》也不是什么高雅名字。”珍妮立刻反驳了他,“简单才好,让人一眼就知道啥。” “好吧!你总是有各种道理。”这应该是神父读过的,珍妮写的最简单的故事。内容就是巴黎喜剧院的首席在枯燥的演出逐渐丧失了表演的热情,乔装后去平民区的小剧院做候补演员,试图重拾演习的热情。在这期间,她解释了看穿她的首席身份并默不作声的剧团老板,才华横溢却嘴巴很毒的编剧,以及与她争执不断却崇拜她在巴黎喜剧院里的另一身份的剧团首席。 即兴喜剧,即兴喜剧。表演的核心当然是喜,因此珍妮从头到尾都没设计压抑片段,无论是含有私心的剧团老板,毒蛇的编剧与不知道偶像就是宿敌的女演员都非常可爱,属于观众有点无语却无法讨厌的正面人物。 虽然只是大纲,可一眼就让神父好奇正式内容会如何发展:“很不错嘛!” 他给予了高度肯定:“不止适合即兴喜剧,也有改成歌剧的潜力。” “哦!那得看尼尔小姐是否中意。”得到肯定的珍妮把用于联系意大利语的儿童读物搁置一旁,全身心地扩充她的短篇,“事不宜迟,我今天写完,明天就请剧团的老板转交给尼尔小姐。” “你啊!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神父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为了给珍妮兜底,他……应该说是爱德蒙替他买了出版社、咖啡馆。而在珍妮剑指那位尼尔小姐后,他不能把巴黎喜剧院也一并买下吧! 基督山岛的宝藏也禁不止这么花啊! 一想到那可怕的场景,神父的嘴角微微一抽,想与珍妮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 算了,还没到那一步,她开心就好。 ………… 法里内利结束完今天的演出后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即使过了刚来时的万人追捧,他在巴黎仍是有着众多粉丝,意大利歌剧院的演出也是一票难求,一度让最有名的巴黎喜剧院感到压力。 “这都因为有了你啊!法里内利。”剧院的经理数钱数得手指抽筋,对自家的首席越发纵容,甚至同意减少对方的演出次数来保证法里内利不会被累着,“假以时日,我能买下巴黎喜剧院。” 剧院经理的雄心壮志让法里内利感到好笑,但并没有出言讽刺。 他的名字就昭示了他一生的奋斗目标。 法里内利,全世界最有名的阉伶歌唱家。 他的养父在歌剧男高音的强势围攻下黯然退役,但不代表彻底认输,而是给巴黎乃至整个欧洲送来法里内利。 虽然是为实现养父的野心开始学习歌剧,可法里内利也不是对歌剧没有一点兴趣。相反,他爱表演,爱有人在台下欢呼,甚至爱被戏服勒得踹不过气。 每次因练习、演出产生的痛苦让法里内利有种病态的满足。 就好像是殉道者在鞭策自己。 痛苦亦是有毒的蜜糖。 然而随着演出经验的不断增加,追求他的名流日益增长,法里内利对歌剧的热爱也有所衰退,他本人更是陷入了没有进步的瓶颈期。 当然,对于巴黎的名流而言,这些都无关紧要。 法里内利的歌声还是完美无缺,而比歌声更完美的是他能夺走众人呼吸的美丽面容。 “我是巴黎的阿多尼斯,不是巴黎的阿波罗。” 愁苦之下,法里内利又倒了杯酒。作为一名合格的歌手,他应该克制他的酒精摄入,可是近日太郁闷了,不仅是演出后要喝下几杯白兰地来缓解压力,就连睡前都要喝些葡萄酒来保证他不辗转反侧。 “小维鲁蒂先生。”剧院里的杂工敲响法里内利的休息室门,“戈布兰区有人来信。” 因为是意大利移民的聚集地,所以众人都为对法里内利经常收到个布兰区的信件感到一丝疑惑,甚至揶揄意大利人无论到哪儿都十分恋家。 “谢谢。”法里内利给了杂工一些小费,带着一点“哦!不过又是求爱信”的消极心态拆开了信。 果然,前三封是土得他只看了开头就没兴趣继续看的求爱信。 不是说巴黎的男人很浪漫吗?怎么一些赞美的话重复到法里内利可以背下。 而就是在法里内利无聊到不想拆时,一个用红色的墨水给标题勾边的信件引起他的注意——《乖乖女是大明星》,献给让我惊为天人的尼尔小姐。 标题后还画着一个发射爱心的Q版人像,让法里内利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第40章 第 40 章 不服气,但确实写的好。…… 珍妮把上大学时用于争取实习机会的经验用到尼尔身上, 即使当下资金拮据,她仍花了很多力气把寄给尼尔的弄得诚意满满——细密的纸上用蓝色的墨水手绘出了精美边框,散发出很淡很淡的玫瑰花味。 没钱去买高档信封的珍妮找胖厨娘借了做针线剩下的碎布彩线, 在信封里缝了朵可戴在身上的玫瑰布花。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的珍妮开始誊写短篇,不过誊到第一张的三分之二处,她又有了新的灵感,找来废纸打了几个简笔画的草稿并细画到了墨水未干的稿纸上。 这一创意严重拖慢了誊写的进程, 但也让珍妮的计划获得远超预计的效果——“尼尔小姐”对用心十足的来信很感兴趣。硬要说有什么是令他不悦的,那便是这寄信者的功利心强的可怕。 法里内利把前言读了四遍也没读出一点爱慕之心。 戈布兰区的老板只会寄来两种读者信件——一种是情书,一种是聘书。算是来信里的金色传说, 但也多是爱慕他的男士写的爱情喜剧。 眼前的短篇的确是有爱情元素, 但和他曾读过的爱情喜剧截然不同, 究其原因,还是作者的目的不同。更可气的是,哪怕带了先入为主的不服气, 法里内利也得承认前者要比后者有趣。 “难道我的追求者里没一人是有才华的?”法里内利越想越气,翻箱倒柜地寻找以前的粉丝来信。 也是因为这一举动,他意识到了太受欢迎并不等于备受尊敬——寄信的人里肯定不乏声名显赫的人,但是他们多数是像伏尔泰般对阉伶抱有极度的偏见。当然,偏见是偏见, 欲望是欲望, 歧视阉伶是一回事,想和漂亮的阉伶睡觉是另一回事。 法里内利在散发霉味的黄信纸里忙活了有三四小时。 同剧团的演员叫他去吃饭时,被满地狼藉的休息室吓了一条:“老天啊!这里像是发生了场大战。”他踮脚到法里内利身边的样子像个杂技演员, “你是在找什么。” “找我的骄傲。”法里内利把金色的长发抓成鸡窝,“为什么!为什么!” 蹲下去看粉丝来信的同僚被吓了一跳:“你累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法里内利抬头问道:“很明显吗?” 同僚的嘴角微微一筹,扒拉出个镜子给他。 法里内利看后发出尖锐爆鸣。 同僚有幸欣赏到了“剧院里的阿多尼斯”在冲向一旁的更衣室前被满地的杂物绊倒三次。 “法里内利的声音与容貌得天独厚, 但是老天赐他个榆木脑子,以证上帝的公平公正。” 同僚想起经理对法里内利的评价,认命地给剧团的首席收拾残局。 剧团的晚饭也是十分枯燥,虽然歌剧需要脂肪支起声音的厚度,但是靠美貌出圈的法里内利不可能把自己吃成个胖子,所以他每次都是最晚到餐厅,最早离开。 不少人怀疑这个剧团的招牌压根不靠三餐过活,更有甚者怀疑他的是超自然生物,差点去教堂举报他。 今天的首席比平日来的更晚,眉头紧皱,走路带风。剧团的众人早就习惯法里内利偶尔表现得像吃了炸|药,可今天的首席比平日更甚,让人好奇又是哪位惹到了他。不过和往常一样,法里内利吃了点面包干酪就匆匆离开。 负责把法里内利叫来吃饭的同僚果不其然地被问话了:“咱们不会要倒霉吧!” 同僚这下没食欲了:“这事你们得问本人,问我没用。”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可同僚预判了他的动作:“也别拿我当枪使。” 这下任有千般好奇,众人也得作鸟兽散。 法里内利回去后又再次读了那部。和之前一样,哪怕是带主观情绪,故事仍旧很吸引人,至少是对法里内利的胃口。 鬼使神差间,法里内利决定想要做些什么——他找出了最好的信纸,带着“我得赢上一局”的念头给的作者写了封信。 蘸墨水时,法里内利瞥见对方优美的字体,一时间竟难以下笔。 悬空的笔尖很快荡下颗大大的墨珠。 法里内利回过神时,信纸上已多了些难补救的点。 他盯着那污点看得微微出神,直到有人敲门问他要不要去喝上几杯,他才如梦初醒地放下了笔,把有污点的信纸揉成一团:“我不去。” 敲门声戛然而止,“好吧!”,门外传来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法里内利重新拿了张纸,动笔前又突然顿住,把揉成一团的废信纸摊开当做草稿纸。 “亲爱的女士……不!这么写也太轻佻了。”法里内利在草稿纸上憋出个开头便赶紧划掉,“应该用尊敬的女士……”写到一半又再次划掉,“这么写也太正式了。”没准对方更年轻些。 如此划了两到三行,法里内利才搞定他的回信开头——“令我欣喜的博林女士”。 以此开头,他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句,脑海中也随之描出收信人的模样——年轻的女人,可能不算特别美丽,有着一头深色长发,在家时将蓬松的头发搭在肩上,出门时会将其束好,绑成那种教会女子学校的死板款式。 也许是太生气了,或是他为这事忙得饥肠辘辘,总之在写这封信时,法里内利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应该说是快过头了。 ………… 等待对于急切的人是万般折磨。 《魅力巴黎》是半月刊,而珍妮又没城墙厚的脸皮,不好意思在出结果前把杂志社当成打卡点,所以在克里斯托弗通知她有杂志社的来信前,珍妮过得浑浑噩噩。 胖厨娘西尔维很担心珍妮的身体状况,而伏盖太太则是担心公寓又来个高老头第二,所以在克里斯托弗通知珍妮收信时,她表现得比珍妮兴奋:“谢天谢地。”伏盖太太的桩子嗓里挤出了声尖锐爆鸣,“总归是没浪费你每晚点的蜡烛。”但很快的,她又感到一丝不对,“不应该是送口信吗?”她怀疑这寄来的信是退稿通知,而非让珍妮去邮局领票。 “也许是通知她去杂志社领钱呢!“胖厨娘西尔维还是在为珍妮发声,“毕竟报社离这儿不远。” “……好吧!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伏盖太太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 珍妮冲到一楼时左脚一崴,直接令她摔下了楼。 “小心点。”离她最近的西尔维把珍妮扶起,后者的样子把门口的邮差吓了一跳,“您没事吧!”要不是在圣-日内维新街送了至少三年信件,邮差都要怀疑这是黑心公寓。 “下楼时摔了一跤。”珍妮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任谁都能看出她是松了口气。 “如何?” “很顺利。”珍妮知道伏盖太太担心什么,上楼前还不忘说道,“我得去趟杂志社。” 伏盖太太直到珍妮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如梦初醒:“看来真是赚到钱了。”回头看见若有所思的西尔维,伏盖太太又变了张脸,“干活去。”她今早在卧室里煮咖啡时发现罐里存货没了,显然是有耗子在偷。 ………… 珍妮赶到杂志社的门口又和来投稿时一样怂了。瞧着熟悉的彩色玻璃门,她又变得胆怯起来,但还是以赴死的心情登上了楼。 “您好,我收到了杂志社的来信。”珍妮把信件递给前台的女人,后者看了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找到了人,“主编,来找您的。” 那是个与刻板印象里的女编辑截然不同的矮胖女人,端着一副适合躺在午后的藤摇椅上钩织毛衣的慈祥面孔。和所有忙于实现自我的女职员般,她也包着严密的发网,但却不是当下流行串珠款式,而更像是一顶睡帽。 老实说,当她从尽头的房间走过来时,珍妮以为自己误入了家政公司,看见个正回来叙职的老奶妈。 “珍妮小姐。”对方不仅长得慈祥,语气和动作也不像是巴黎最好的女主编,“你的故事赢得所有的编辑赞赏。” “包括您?” “包括我。”主编握着珍妮的手,“看完你的投稿后,我立刻就想与你谈谈。” 珍妮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可内心却把这些当做客套话。 女主编把珍妮带去会客室聊:“茶还是咖啡。” “咖啡。” “加奶吗?” “加,但不要糖。” 珍妮打量着会客室的陈设。墙上的框里挂着不少名人合影、证书,以及大热的样本,很容易让新人作者感到压力。 女主编的心思也不全在煮咖啡上,而是观察珍妮的反应。 遗憾的是,珍妮未有她想象的惴惴不安,相反,人家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在看到满墙的荣誉后流露出了满意之色,搞得像是珍妮选了她们而非她们选了珍妮。 联系对方收到信就立马赶了过来,女主编的心下一沉。 可别真是有后台的。 难得碰到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女主编可不想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女主编:你肯定还藏了好…… 珍妮对女主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努力表现得很有底气。幸运的是,现代的富足与爱德蒙的援手让她有张没受磨难的脸,配上良好的言谈举止, 倒真是能唬住些人。 虽说是为打消房东的疑虑出门,可是珍妮准备出门时还真想过要不要去杂志社探探情况。戈布兰区的移民里除了有点闲钱傍身的意大利工人,还有不少在1794年后获得自由的摩尔人与黑人,他们在巴黎的边缘努力生活, 偶尔会做小吃生意与手工买卖。 也不知那戈布兰区的手工业者有何秘诀,把废铁磨得和银子般亮,造出的首饰咋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珍妮去神父的公寓时顺路买了印度风的假金首饰, 上面的宝石都是商家亲自加工的废弃玻璃。 女主编将咖啡递给打量陈设的珍妮时, 后者的袖里划出买的假货一角。 你以为是无意之举?其实是紧急培训了一路。 “博林小姐, 能冒昧问下你的灵感是怎么来的?”女主编也不是没有接待过有文学梦想的大小姐,但她们里没一人是简。奥斯汀,玩票的兴致大于真想做出成就, 珍妮的文笔在这些人绝对算不上出类拔萃,奈何她的创意太好,文章的节奏也过于流畅,让反复阅的女主角有种错觉——这不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写的,而是个在几近饱和的市场里站稳脚跟的老鸟写的。 “灵感来自家里的书和小时候的所见所闻。”神父帮她打了个样, 应对起编辑自然得心应手, “我父亲是英国人。” 彼时的英国还是大英帝国,而往非洲跑是欧洲文人,尤其是英国文人的特有时尚。 果然, 女主编浮想联翩:“原来如此。”脑补后的女主编更看好珍妮,“你可真是令人羡慕。” 珍妮想到现代的制度,神父的帮助, 一时间竟惆怅地叹了口气。而这落到女主编那儿,自然又是一番脑补:“担心出版会让你的家族蒙羞?” “恰恰相反。”珍妮的话让女主编十分诧异,“他们会很骄傲的。” 想起神父,以及现代的宽容环境,女主编从珍妮眼了里看到星星。非常骄傲。” “令人意外。”女主编在这里见过不少面孔,但没有一张与珍妮类似,“同时令我印象深刻。” “那我有幸给您留下好的印象吗?” 明明是自己的主场,可女主编却感到谈话的主导权正在转移:“当然。”话一出口,她就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快就肯定对方,“但你还有一点不足,需要我们……”女主编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个“:循序渐进”的圆圈的,“好好配合。” “这也是我选择你们的初衷。” “……”该死的,女主编竟为此窃喜,“哦!”她换个了个强势的坐姿,“听起来你不止投了我们家。” “广撒网,好捞鱼。”珍妮笑道,“我不是头个这么做的人。” 女主编的目光落到珍妮脸上:“确实不是。”她表现得并未释怀,“你还投了那几家?” 珍妮报了当下热门的杂志刊名:“准备投,但还没有付诸行动。” “哦!那可真是太荣幸了。”女主编的语气又温和起来,“来这儿投稿的男人里有八成和你想的一样。”末了她还补充了句,“放心,这句是真心赞美。” “……好吧!”珍妮没问为何是真心赞美,“我的作品会在下周登刊吗?” “当然。”女主编斩钉截铁道,“不仅是下周登刊,我们还会给你腾出最佳板块。” “哇!”这次轮到珍妮表现得荣幸之至。 “不过!”女主编的惊喜还未结束,“普通板块是半月一章,而最佳板块是半月三章。”女主编与珍妮对视,“大部分的作家写到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就会难产。你是新人,这意味着我们乃至读者不会对你宽容。”她比了个斩杀的手势,“你的第一本只要脱稿一次,我们就立刻腰斩,并将你的第二本打到杂志的边边角角。” “哦!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网文的周榜都是一万起步,合计也就三章到五章。像珍妮这样一有钱就开始摆烂的,也不会在半月里连一万字都憋不出。 除非…… 明明在这个世界里没干坏事,可珍妮就是下意识地摸摸鼻头。 女主编心领神会:“你也喜欢一本没完就又写一本?然后在读者催更第一本、第二本时重蹈覆辙?”话到最后,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万般无奈。 “很明显吗?” 女主编的回答是叹气加白眼:“提醒你是提醒对了。” “哦!”珍妮开始眼珠乱瞟:“好在我的存稿管够。”她端起了空无一物的咖啡杯。 女主编原本只是感叹下又遇见个挖坑不填的人,但是看着珍妮的表情,不好的记忆让女主编的表情更难看了:“考虑到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会有数不胜数的亲密合作。” 官腔让珍妮放下空无一物的杯子,静待高见。 “你不会还……”女主编的眉毛高高挑起,声音却越来越小,“喜欢写些有挑战性的内容吧!” 珍妮的眼神开始游移:“有点。” “哦!是’有点‘啊!”女主编恍然大悟,语气又温和起来:“能问下是哪方面的挑战内容吗?” 珍妮的嘴唇抿成直线,过了会儿才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我有亲朋是贵族,也有亲朋是……”她没说完,而是由着对方去猜。 “懂了,懂了。”女主编的反应在珍妮的意料之中,“你懂分寸,也有……”她又开始挤眉弄眼,“后台帮你摆平麻烦。”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珍妮也怕对方真的顺杆子爬:“我不喜欢主动求人。”她抓紧了膝盖的布料,试图装出很困惑,很羞耻的模样,“人情都是要加倍回。” “我懂,我懂。”女主编肯定又在脑补什么,“大家都是混口饭的,虽然也有文人所谓的社会责任,但也不能真为’责任‘不顾只想安稳度日的人。”尤其是些印刷工人。 “我懂,我懂。”珍妮发现鹦鹉学舌在人际交往里能省掉解释的很多麻烦。 二人这么“你懂我,我懂你”地看了会儿,女主编才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要不我们聊聊你最关注的稿费?” 这下是全身心地来了精神:“请讲。”珍妮的身体微微前倾,“是按月结还是按章结?或是完本钱给一半的钱?” “章结。考虑到你人在巴黎,你可以在作品发行的第二天就来杂志社领支票。” “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的。”女主编的爽快令珍妮起疑,决定回去问问神父。” “《魅力巴黎》给新人的稿酬千字/一法郎,因为我看好你的发展潜力,所以给你千字/一点五法郎。” 虽然知道文学创作旱得旱死,涝得涝得涝死,但没想到差别大到这种地步,合着她每月只挣27法郎。 72法郎!! 生活的压力让珍妮有点喘不过气,好在她已锻炼出了抗压能力:“您的慷慨令我感动万分。” “这不是慷慨,而是我尊重你的劳动成果。”女主编又露出他们刚见面时的温和笑容,“我不想把自己的成果归为运气,遗憾的是,很多人的成功都有运气成分。” 珍妮不知作何反应,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有预感,你肯定还藏了好货。” “……”这就是成熟主编的实力吗? 珍妮确实藏了好货,但更想把好货投给主流报刊:“您恐怕是慢了一步。” “未必。”女主编突然按住珍妮的手,强迫对方直视自己,“你所说的慢一步是你已经把好货投给其它杂志?还是你已有了确切的投稿目标?” 珍妮的回答是沉默,面无表情的沉默。 僵硬的空气里只听见窗帘的动静与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女主编才率先开口:“我和朋友正在准备新的杂志。”她强调道,“面向主流,不拘受众的新版杂志。” 第42章 第 42 章 女主编:你有兴趣跟我合…… “恭喜你。”珍妮又把女主编给整不会了, “你真是个鼓舞人心的人。”棒读的语气加慢一拍的表情可以入选表演教材。 “……真没兴趣?“女主编仍不死心道,“与我合作的是夏庞蒂埃先生。” 不是……这谁啊! 能被对方敲重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哪位夏庞蒂埃先生?”珍妮赌跟女主编合作的人是显赫家族里的新兴人物,属于是想证明自己的富二代。 哪个夏庞蒂埃先生?难不成对方认识好几个夏庞蒂埃先生? 女主编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珍妮, 后者顶着脖颈的冷汗假装镇定。 “你要是认识夏庞蒂埃家就再好不过了。”女主编灵机一动——既然她不能说服珍妮,那就让别人来,“我很乐意牵线搭桥。” 珍妮听得头皮欲裂:“这……我恐怕得回去问问。” 谢天谢地,女主编没刨根问底:“那文章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她把这期的稿费预支给珍妮, “你下周能交下下期的稿子吗?” “能。” 珍妮签完这部书的合同,拿了稿费就想走,女主编又叫住了她:“下月有个纪念刊, 登的都是短篇,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报酬呢?” “自然是比普通刊高, 有名的拿五法郎到十二法郎/千字,岌岌无名的拿三法郎/千字。” 三法郎?合着一篇能赚三十法郎? 囊中羞涩的珍妮不可能不心动:“有命题吗?” “没有。”女主编又愁眉苦脸起来,“我们这条件搞命题怕是没人来了。” “……也是难为你了。”珍妮答应下周把纪念刊的短篇一并交上, 离开时还借了往期的特别刊研究一下。 “好好写。”女主编在珍妮起身时不忘嘱咐,“没准有剧院看上你的短篇,那你就彻底发了。” “……但愿吧!”珍妮对此不报希望,只是想赚三法郎/千字的保底钱。 那么问题来了。 “写什么呢!” 珍妮在回去的路上踌躇满志,幻想着自己的作品在巴黎的各大剧院轮番上演, 可她坐到书桌前就立刻萎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珍妮瞪着面前的白纸,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行啊!完全没有灵感。 珍妮感到有点奇怪。明明之前同样是为混口饭吃,怎么那时灵感如潮水, 笔耕不辍,勤奋得令人发指,怎么拿到第一笔稿费就…… 珍妮原本坐直了身子, 不一会就弯腰驼背,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用墨水瓶和羽毛笔搭跷跷板玩,把碎纸揉成指甲盖大的小球弹到垒高的书上。 “嘿!” “嘿!” 珍妮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西尔维叫她吃饭。 “今天过得怎么样?”饭桌上,伏盖太太果不其然地对她发难。 “很难。”珍妮搅着汤里的内容,“想不出新篇要写什么。” “新篇?”果然,伏盖太太的老脸一跨,“你的稿子被退回来了?” “没有。”珍妮抬头瞥了她眼,“下月有纪念刊,主编希望我能参加。”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了。”伏盖太太一如既往地变脸飞快。 珍妮觉得女性……亦或是说每个想当作家的人,光是有自己的房间还远远不够,应该有自己的屋子来隔绝干扰。 她又瞥了眼伏盖太太,想到自己今天压根没写几字,哪来的钱买巴黎的房子,而且还得靠近位于圣奥雷诺区的杂志社。 ………… 和往常一样,不写文的珍妮去神父家学意大利语。临近门口,有个歪在公寓门口的二流子来了精神,与珍妮四目相对。 珍妮攥紧背包的袋子。对方往她的方向探出一步,她就随之后退一步。 什么情况? 珍妮的余光瞥向马路。 虽然知道戈布兰区的治安不如拉丁区,但也没有差到有人当街绑架吧!而且还在中产街上欲谋犯罪。 “请问是博林小姐吗?”那人也知自己的动作易起误会,拍着脑门暗骂自己吓着了人,“我是西西里剧院的杂工,您不是托我们的老板给尼尔小姐送了封吗?这是她的回信。”说罢掏出皱巴巴的信封来佐证自己确实没有不轨之心。 珍妮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她也是为自己的偏见道了歉。 “你没事吧!”珍妮还未拉响门铃,神父便提着扫帚打开了门,“我看见有流氓叫你。” 不说倒好,一说令珍妮尴尬地咳嗽了声:“他只是替西西里剧院的尼尔小姐送一封信。” “西西里剧院?”神父的脸上空白了下,“是那个长得很美的女演员?” “就是她。” “她可不是西西里剧院的固定员工。”神父算是放下了心,一边摇头,一面好奇珍妮给对方写了什么,“我记得你请教过要如何写即兴喜剧。” “神父。”珍妮表现得很惊讶,“我上次来可不止请教歌剧文体,还把送给尼尔小姐的短篇给您看了,您都忘了?” 神父的记忆一直不错,怎么今天忘了好多重要的事。 “哦……”,“哦……”,“确有其事。”神父拍着右脑回道,“你确实是给我看过写给尼尔的。”他上楼时还不忘强调,“确实看过。” 珍妮拧着眉头看着神父的背影,担心是屈蜡症让神父的记忆力开始衰退,琢磨着找爱德蒙私下聊聊。 “老样子?”进书房后,神父照旧询问珍妮想喝什么。 “要不这次换我来?”珍妮抢在神父前去橱柜,“我把稿子拿出来。” “也行。”神父转头去拿放在茶几上的稿子。待珍妮泡好咖啡,他想都没想地轻抿了口,“嗯?”熟悉的苦味被牛奶的甜味所取代,鼻尖还有花茶的清香,“英国佬的奇怪喝法。”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继续喝着。 “我听说老人不能常喝咖啡,喝多了骨头变脆,记忆力也会下降。”珍妮端起自己的那杯,让神父看到里面的内容,“喝茶吧!我没加糖。” “一杯咖啡哪能让骨头变脆?估计是茶叶贩子在胡说八道。“神父嘴上不信这话,内心却很享受珍妮的关心,“投稿的结果如何?” “《魅力巴黎》的主编对我评价不错,邀请我参加下月的纪念刊。” “纪念刊?那你想好要写什么?”神父和女主编英雄所见略同,“纪念刊是新人出头的最佳时机,保不准让剧院看重,那你就彻底发了。” “我哪有这一炮而红的本事。”珍妮把昨日的情况说给神父听,“能保持源源不断的灵感就谢天谢地了。”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昙花一现的作者比比皆是,长盛不衰的才是少数。 神父对珍妮的处境感同身受,因为他在监狱里有足够的时间打磨作品,到了外头反而变得拖延懒散:“要不试试压迫写作法?” “……听名字就让人发寒。” “也不算是发寒吧!就是通过人为减少外界的刺激来让注意力保持集中,从而提高写作效率。”神父举例说明,“萨德侯爵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监狱里完成的,也有作者为了写书把自己锁在乡下的别墅,只靠一个仆人给他打扫送饭。” 还有仆人打扫送饭? 对比花了数十万法郎建基督山城堡的大仲马,珍妮立刻悲从中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我会考虑。”她不想让神父失望,但也觉得目前的自己没有封闭写作的必要——除了来神父这儿学意大利语,她也没有太多的交际,“还是先学意大利语吧!没准学完我就有了新的灵感。” 神父的教法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就是单纯的语言环境加死记硬背。他很推崇伊丽莎白女王的学习方法,让珍妮把法语故事翻译成意大利语,或是把意大利语的文章翻译成法语、英语。聊天时也冷不丁地切换语种,让珍妮逐渐习惯多语环境。 “珍妮。” “嗯?” “你有造过石器吗?” 这次轮到珍妮忘了自己曾干了什么:“您为何会这么问。” 神父翻出某张稿子,指着上面的内容回道:“你自己写的。” 额……她不仅写过,还在现代的短视频里看过要如何自制各种石器:“没有。”吃过猪肉是一回事,见过猪肉是另一回事。 “那你写得还听生动。”神父以为珍妮的父亲带她去非洲见过土著自制各种石器,或是有去过非洲的军官向她描述这些,“要不我们去后院试试?”他冒出了一个念头,整个人也孩子气道,“走?” 珍妮还未答应便见神父起身:“不学习了?”她对这个老小孩是完全没辙。 “边玩边学。”神父已经过来拉她,“而且你也需要放松。” “……是我要放松,还是您又童心大发,开始好奇原始人的生活。”无奈的珍妮还是陪着神父去后院折腾。好在神父玩归玩,没有忘记语言教学。 “您能去厨房找个大棒骨吗?”花园里的石头不少,可也不是所有石头能制石器,“而且您在后院里能找到脉石英、燧石、或是黑曜岩吗?” “没事。”神父的乐观出乎想象,“今天只是练个手,也不真求做出个实物。”他还真从厨房里找出一截准备熬汤的羊腿骨,“再说了,做不了石器,不是还有骨器,钻木取火吗?可尝试的内容不止打制石器,我还想在后院建个茅草屋呢!没准我们以后能在茅草屋里纳凉。” “合着您是真想重现原始人的生活啊!”珍妮在心累之余又提出了个致命问题,“没有石器,您如何制骨器?” “……” “原始人可没有现代的刀子能用。” 好吧!这下是打蛇打到七寸处了,同时也让珍妮陪着神父选了一上午的石头。 “……你们在干什么?”爱德蒙中午回戈布兰区的公寓拿东西,结果听到后院传来“咚咚哐哐”的打砸声。以为是进了小偷的爱德蒙握紧枪把,神经兮兮地凑到后院,结果看到令他困惑的一幕。 第43章 第 43 章 爱德蒙哥俩好拍拍珍妮的…… “如您所见, 陪着神父当原始人。”除了围裙,珍妮还在腿上搭了一块布革,避免石头的碎渣把裙子割破线。 爱德蒙的困惑愈来愈重:“好好的, 为何要做原始人?” 珍妮:“……”这个…… 最后还是神父解释。 “……所以为了验证的严谨性,你们在这儿重现原始的种种迹忆。”爱德蒙哭笑不得道,“何必呢!”他瞥了眼软砸石器的珍妮,明白这是神父拖着对方胡闹, “要我帮忙吗?” 珍妮再次抬起了头,与爱德蒙四目相对:“你不用忙生意?” “下午没事。”说话间,爱德蒙已找了椅子坐下并开始干活, “是这么做吧!”嘴上询问着,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很熟练啊!”因为一骨捶令石头裂开, 珍妮沿着材料的四周小心砸着,磨了半天被几捶下的爱德蒙轻易赶上。 “我可是鱼贩。”爱德蒙的声音里既有自豪,也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海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即使是最熟悉的航线都有可能遭遇不测。”他打量着已有雏形的斧片,“相信我,那时的你在饥饿下很快便有一身本事。” 他的眼又黯淡了下,珍妮也适时转移话题, “您有去戈布兰区的西西里剧院吗?您是马赛人, 对意大利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去过,那里的即兴喜剧非常的棒。”爱德蒙也乐意顺着珍妮的话把自己拉出过往回忆,“你的话是神父带你去的?” “嗯!那里有位尼尔小姐非常漂亮, 应该是剧院的老板从大剧院里请来。”珍妮想探出这位尼尔小姐到底是谁,但又担心惹怒对方,或是误了对方的前程, 毕竟一豪华剧院的大明星去平民区的剧院表演会拉低身价,搞不好会惹怒明星的赞助人。 爱德蒙何等聪明,立刻听出珍妮的言外之意:“我有去巴黎的右岸送货,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话音未落,珍妮便反悔道:“还是不要吧!”她只想借尼尔之手扬名立万,并不想因自己的欲望毁了对方。 爱德蒙也没有强求,只是砸着手里的石器留有余地:“你要是变了主意,可以请神父告诉我。” “谢谢。”珍妮继续对付手里的大石块。 “借下骨捶。”雕细节时,爱德蒙脚边的骨锤不是被他踢到了哪儿。 “给。”珍妮想都没想地递过了去,目光也随骨锤落到爱德蒙那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成熟的脸上投下黑纱。 珍妮的脑中响起ANNA F的《too far》,以及她看过一遍就不想看《阁楼之花》。 这部电影在2022年又拍了前传,但是珍妮没有去看,而是看了详细解说。 上大学时,她选了门影视研究,有一期让他们阐述中西艺术的同一内核,不同表达,珍妮在鬼使神差下把把《阁楼之花》与《雷雨》并列。虽然二者乍一看没相似之处,可细细品来,总有那么点相似的轮廓。 要不给纪念刊投部关于家庭伦理的? 珍妮刚有这个念头就被内心的警告稍稍击退,但又很快热烈起来。 爱德蒙比常人敏锐,但是面对珍妮的注视,他一直都装作不知,而是砸着手里的石片。 “你的斧片怎么越来越小。”完工的神父欣赏他的劳动成果,探过去瞧爱德蒙的作品,发现他这雕琢的时间超出预期。 “我想把斧片改成刀片。”爱德蒙把自己的成果端起来瞧,“您不是做斧片吗?所以我就做个刀片。” 神父瞧着珍妮手上才磨出个大致轮廓的斧片,“也行。”他指着比寻常的刀片宽了不少的爱德蒙版刀片,“还得改改。” 爱德蒙把刀片改好,珍妮才勉强砸出斧片的轮廓:“累死我了。”松开软砸的工具时,她的手还抽搐了下。 “可惜没喝测试鱼竿。” “……还要做鱼竿?”爱德蒙也怀疑神父是不是受屈蜡症的影响变得记性不好,“谁家不会做鱼竿?渔网?渔笼。”这基本是马赛沿岸的必备手艺。 “你瞧我这记性。”神父拍着脑门回道,“竟闹笑话。” 珍妮在神父背过她时冲爱德蒙使个眼色,后者立刻开始想招:“你们中午也没做饭,要不出去应付一顿。” “不必了,家里还有橄榄油和番茄酱,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就能做出三盘意大利面。”神父指着满院的狼藉。“你们帮忙收拾一下。” 珍妮待神父走后才悄悄开口:“您要不带神父找医生看看?”她把来时的情况同爱德蒙说了,后者听得眉头皱起,“确实是要找人看看。” 神父不算讳疾忌医,可屈蜡症不是小病,加上神父也有令人十分无奈的执拗一面,难保不会隐瞒什么。 “也麻烦你时常过来,避免神父……”爱德蒙也不想给珍妮增添烦恼,但是神父容不得他瞻前顾后。 “他是我的老师。”珍妮懂得对方的顾虑,“我会帮他。”她强调道,“尽我所能地帮他。” “谢谢。”盯着珍妮的棕色眼睛,爱德蒙先是感到心安,庆幸,随即便是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那个……”他在表情有异样前挪开了脸,“我听说你已经投稿了,结果如何?”该死的,他为何问这事。 “很顺利。”除了尼尔,珍妮还想打听下夏庞蒂埃,这不赶巧碰上了个求教的由头,“主编推荐我参加下月的纪念刊,而且问我要不要向她的新刊投部。”她故意在此时停顿,“新刊的策划之一是夏庞蒂埃先生。” “夏庞蒂埃?”爱德蒙果然知道这个人,“哪家的夏庞蒂埃?” “……这个姓氏很普遍吗?” “也不是普遍,就是在艺术圈如雷贯耳。”爱德蒙解释道,“最有名的夏庞蒂埃是马克。安托万。夏庞蒂埃,他是莫里哀剧团的作曲家,曾为吉斯公爵夫人服务并担任圣-夏佩尔教堂的乐正,在名流圈和宗教圈都很有地位。出版界的夏庞蒂埃不知道与这位是否有血缘关系,但二者不乏跨界合作。”他感叹道,“看来的主编是真欣赏你,愿意帮你搭上著名的夏庞蒂埃家族。” 珍妮听了心下一沉:“那我岂不是错过了个绝妙机会?”联想她在女主编前的犹犹豫豫,脸颊臊得差点烧起,“天啊!”她悲鸣道,“我真是个蠢货!天大的蠢货。” “倒也不必如此懊恼。”爱德蒙被珍妮的举动逗乐了,但又不好刺激对方,只能转过脑袋劝道,“如我所说,夏庞蒂埃是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即使是在十七世纪的中期发家,经过几代的发展也有了可观的成员数量。能问你投稿的杂志是哪一家吗?” “《魅力巴黎》。” “哦!那肯定是夏庞蒂埃家的小辈试水。”爱德蒙哥俩好拍拍珍妮的背,但很快便意识这动作不妥,手臂悬在珍妮的背后难以收回,“放心,夏庞蒂埃先生还不至于和初出茅庐的作家计较。” 第44章 第 44 章 可别以后最好的意大利面…… 同爱德蒙的友谊是珍妮穿越十九世纪后所遇到的, 最幸运的事。不遇见爱德蒙,她就不会认识神父,更不会在阶级固化的十九世纪得到一份安全保证。虽然这保证是由谎言构成, 可珍妮只是心虚,并未感到太多后悔。 “嘿!你们在聊什么?”神父解着腰上的围裙,去后院时看到他的养子脸上挂着两坨浅浅的胭脂,“练喜剧呢?”爱德蒙的眼睛看过来时, 脸上的胭脂被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没有。”爱德蒙咳嗽了声,担心神父胡说八道,“我在问她投稿的事。” 珍妮也及时接道:“汤德斯先生不是在塞纳河的右岸有生意吗?所以我冒昧地请他打听些事。” “等等。”爱德蒙转过头道, “你何时有冒昧过我。” “……这是礼节性的说法。” “礼节?”爱德蒙又转回了头, “很礼节, 很英国。” “这不对吗?”珍妮看向神父,后者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没错。”神父看向爱德蒙, “我当你是学生,他当你是朋友。”然后看向珍妮,“你当我是老师,你当他(爱德蒙)是恩人。” “是的。”爱德蒙难得没有那么礼貌,“你可以叫我路易。”他的语气微微一顿, “我希望你叫我路易。” “好吧!路易……”珍妮想叫他路易先生, 话到嘴边却看到一双期待的眼,只得把“先生”咽下,有点害羞又有点别扭地唤他“路易”。 爱德蒙为此笑了。你很难相信年近三十的男人露出腼腆的笑, 而且没有一丝维和。 神父的目光在二者间反复移动:“去吃饭吧!”他也吞下了想说的话。 “您要是开意大利餐馆,戈布兰区的三成移民都会恨得牙根痒痒。”神父的茄汁意大利面堪称一绝,在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十九世纪, 他到底是如何做出如此浓郁的酸甜口感。 “你想要我的秘密配方?”神父像个小孩子道,“等你结婚了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要结婚后告诉我?”珍妮对此十分不解,“难道我不结婚就不吃饭,不做饭了。”她卷着已所剩无几的意大利面,“或者我们可以开店。”她记得在拿破仑东征时就已有了罐头食品。该死的,一个历史选修课的老师把自己讲成了罐头推销商。 神父变回了宽容的长者,嘲笑珍妮的小孩心性。 “现在不是罐头厂吗?你可以找意大利同乡合伙做个意面酱的罐头厂,这样能替工人解决很多麻烦。” “这是亵渎!对意大利美食的亵渎。” “你不卖给意大利人不就得。”珍妮的话让神父乃至默不作声的爱德蒙都大脑宕机,“这是法国。况且除了意大利人,难道就没别人爱吃意大利菜。”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神父认真地思考了下,但仍过不去心中的坎儿:“不行。”他仍过不去心中的坎。 “我也是突发奇想。”珍妮觉得这个主意着实不错,自己以后可以试试,但靠投稿的微薄收入,她这辈子是攒不下开厂的钱。“依我看,罐头产品迟早会成为主流。”毕竟是工业化的经典符号,“没准以后最有名的意大利面酱罐头是美国人的,最有名的千层面牌子是英国人的。” “嘿!”神父气得放下叉子,“那是美国面酱与英国面皮,和意大利没有关系。” “我知道。”珍妮懂得如何扎心,“问题是你如何阻止人家打出意大利风味或意大利手工的骗客招牌?” “……” “万一对方有钱后再收购几个意大利配方,意大利老店,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爱德蒙也吃不下饭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的确是有可能……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儿。 神父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让我想想。”他盯着已空无一物的盘子,“让我想想。” 餐桌上的氛围冷了下来,珍妮也意识到自己是太过分:“我有钱了能找您买配方吗?”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除非您允许,否则我绝不会用意大利风味的名头,而且还会给你分钱。” “慢着慢着。”这次轮到爱德蒙提出质疑,“你有钱开厂吗?”早在收购杂志社时,他就查过当红作家的稿酬,“除了做罐头的厂房,你还要解决罐头的原材料问题,建一个配套的铁罐场厂,联系下游的商店收货并配备运输的马车,调度员。”爱德蒙的渔获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开始思考扩产。珍妮的意大利面酱罐头也是给他带来灵感,让他以全新的目光看待珍妮,“你的想法是孩子气的,冲动的,可眼光确实非常不错。” 铁罐头是十年前发明,而在欧美,罐头业才刚刚起步,可以说是绝对蓝海:“神父要是没有开个意大利面酱罐头厂的野心,我倒是想借你的创意。” 珍妮再次如临大敌:“不过是随口一说,谈不上创意不创意。”她也受了爱德蒙的照拂,能帮他也非常高兴,况且……“我又不是罐头的发明人,更没有提供资金……” “……珍妮。”爱德蒙在珍妮开始滔滔不绝时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受社会的规训太严重了?谁说创意不是创意?多少人在经商前兜里没子,最后不还大赚特赚?” “可是我……”她又想起穿越前,已经成为网络名言的“富二代最快的破产方法就是证明自己”。 …… 好吧!她只是穷鬼,不是富二代。而爱德蒙…… 想起上亿的基督山宝藏,穷怕了的珍妮担心对方因为的破嘴赔得血本无归:“投资不是小事,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千万别因我的一句胡说八道就……” “……珍妮。”熟悉的感叹声再次响起,“我比你大十岁,不是什么没见市面的毛头小子。” “对啊!”神父的脸色又好起来,几乎称得上眉飞色舞,“你们可以合伙做生意。”这个念头一旦有了就刹不住脚,“爱德蒙有渔获生意,把鱼肉罐头做好了再扩大规模。比起面酱,主菜才是最费心的。” 珍妮听后久久沉默。 不心动是不可能的,问题是她又没有技术傍身,更谈不上腰缠万贯。爱德蒙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拉她入伙几乎与送钱无异。“我当顾问吧!”权衡利弊,珍妮能帮到对方的有且仅有来自未来的营销经验,“入伙就大可不必了。” 神父还想说些什么,爱德蒙却制止了他:“好,就当顾问。” 马赛人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成温暖的蜜糖色:“很多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员工会得到优厚的股份奖励。你的那份我先留着,以后再酌情给你。” “成交。”珍妮相信爱德蒙的人品。倒不如说,她很担心爱德蒙以后找个立不住脚的理由给她股份,“最早不得低于五年。” “好吧!”爱德蒙半是无奈,半是调侃,“那时你可别等得后悔。” “绝不会后悔。”珍妮瞥眼了神父道,“反过来讲,你要是敢缺了我的,小心我让神父找你好好聊聊。” 神父摊开两只手道:“你们都是我爱的人,上帝见证,我一定会秉公执法。” 桌上立刻笑做一团。 “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家吧!”神父去后院捶了下未完的石器便上楼睡觉,爱德蒙与珍妮便收拾餐桌,“你下午有别的事吗?” 拖地的珍妮思考了会儿,想起来时的信:“可能要去戈布兰区送封信。” “给尼尔小姐的?” “对,她给我的信都还没看呢!”珍妮笑道,“没准不必多跑一趟。” “难说。”爱德蒙相信珍妮可以获得对方赏识,“你搞定了《魅力巴黎》的女主编。”爱德蒙把擦干了手,“这个一定手到擒来。” “借你吉言。” 珍妮回神父的书房拆开了信。尼尔小姐的用词礼貌而真挚,似乎能透过文字看到“她”那有点骄傲的漂亮面孔。 和珍妮一样,对方的信也带着香,不过和囊中羞涩的珍妮不同,对方的香是花香混着迷离的甜。钱的味道也不全是臭的,锈的。 “约见?”爱德蒙的祝福真应验了,尼尔小姐邀请她去喝咖啡,顺便聊聊短篇改编的事儿。 “我果真是时来运转了。”珍妮把尼尔小姐的回信按原痕折好,找了张有浅色纹路的纸给对方回信。 楼下的爱德蒙把餐具归位,刚想问珍妮要不要吃点蛋糕,对方就从楼梯口那儿探出头道:“路易,能借下你的香水吗?” “我只有男士香水。”爱德蒙不知珍妮想干什么, “尼尔小姐应该是能分清香水的主要受众。”言下之意是“你别让人家产生误会”。 “混合稀释也闻得出?” “你可别让香水师看到你正暴殄天物。”爱德蒙看珍妮又像是看淘气孩童。 “好吧!那我换个装饰思路。”珍妮用剪刀和迷你打孔器把信纸的边缘修饰一番。因为不好叫醒神父,所以她又叫住下楼没一会儿的爱德蒙,“路易,你能帮我誊一下信吗?” 珍妮的字迹也是能在现代虐下快乐教育的傻白甜,搁在卷得无以复加的十九世纪,还是请神父帮忙才不至于让信件拿不出手。 第45章 第 45 章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就…… 爱德蒙与珍妮见面不久就因为她的字迹怀疑过她, 但是因为珍妮的谈吐,知识量又贴合她的对外身份,爱德蒙便单纯地认为珍妮只是字迹不好。没想到在神父教了几个月后, 她的字仍放浪不羁,“你写作时没想着练字?” “我写作时只会懊恼下笔的速度跟不上脑。”珍妮用食指比了个分裂的手势,看起来像比了两只尖尖的角,“难怪写作会让人有割裂感。” 说到割裂, 帮珍妮誊信的爱德蒙也很割裂,难以将珍妮同这十句话里九句都是恭维之语的回信联系到一起。 没看出来珍妮哄人很有一套。 想起神父,爱德蒙的困惑逐渐化为理应如此:“你要是男人, 巴黎肯定又会多个花花公子。”什么“我望眼欲穿地等着你的回信”, “您不经意的夸赞犹如旱季的甘霖, 又似在我心里炸起满天的烟花”。爱德蒙被信里的比喻唬得一愣一愣的,怀疑珍妮才是正统的巴黎人——老浪漫,老会撩了。 “好好的, 为什么要假设我是男人。”珍妮的目光落到回信上,然后复刻爱德蒙刚才的表情:“很肉麻吗?” “……不肉麻吗?”爱德蒙难以置信道,“我当年给……”警惕心让情绪激动的爱德蒙咬到舌头,捂嘴搁那儿“嘶嘶”抽气。 “怎么了?是不是咬到舌头了?”珍妮去楼下倒了一杯凉水,爱德蒙接过去阳台的盆栽旁漱出血丝。 爱德蒙回到桌旁, 看见自己的位子上放了面镜子。 “对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珍妮随口一问,却得到阵久久沉默。 “没什么。”爱德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少女时的梅塞苔丝,然后在心脏处的抽疼里慢慢变成圣奥雷诺区的蒙代戈夫人。 珍妮注意到爱德蒙的情绪不对, 于是把话题扯到罐头厂上:“您有想过做什么罐头吗?” “鱼罐头和肉罐头。”爱德蒙的渔获来源是诺曼底到加莱一带,“多半是鳕鱼、鲱鱼罐头。考虑到巴黎的位子,肉罐头选勃艮第的火腿是最便捷的。” “蔬菜和水果呢?” “利润太低了。”爱德蒙摇了摇头, “和肉相比,蔬菜的处理并不麻烦,做成罐头也不具备价格优势。”他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不过从更便捷的角度想,炖菜罐头也许要比单一的肉罐头强。”不过成本也会上升。 “我倒觉得蔬菜罐头和水果罐头,炖菜罐头比单一的肉罐头更有市场。”珍妮知道近代会发生什么,“别的不说,开往非洲和澳大利亚,美国的船上,蔬菜罐头和水果罐头肯定卖的比肉罐头好。”她上学时每每提到航海时代,都绕不开坏血病的话题。 爱德蒙笔下一顿,还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别的不说,自十六世纪起,世界便是海军的时代。罐头的起源便是法国在拿破仑时难以应对日益增长的军需要求。海军的要求比陆军更高。他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游走于上流社会,并与土耳其苏丹,地中海的走私队伍关系匪浅。 倘若他能获得各国的海军订单…… 爱德蒙看向珍妮:“或许炖菜更有前景,也更便捷。” “你能接受一直吃一种食物吗?”珍妮还未上大学时天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吃腻麦当劳的那天,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彻底跪了,“不少人连一个月的龙虾都忍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月的炖菜罐头。” “……”水手的记忆让爱德蒙身临其境。出狱后,他也尝试过逐渐商用的各类罐头,结果是各国的罐头都有异味。 一直吃一种菜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唯一菜还带着难消的罐头味。 “就做单一的菜罐头或水果罐头吧!”珍妮知道她已说服了爱德蒙,“挤干了盐还可以做菜。” “说的也是。”和如何拿到军队的订单比,罐头的种类无关痛痒。而要使把生意做到这种规模,他就得以基督山伯爵而非路易。汤德斯的身份行动,需要二者同时出现的场合也会越来越多。 “……你为何要这样看我?”珍妮译完神父布置的语言功课,抬头便见蜜糖色的眼睛固定在她的身上,“想什么那么出神?” 爱德蒙没有回话,只是把目光落到誊信的纸上:“咱们要是分道扬镳了,你会难过吗?”沉默的氛围久到珍妮以为她是自讨没趣时,爱德蒙突然开口。“也不算是分道扬镳吧!”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说法,“就是哪天我失踪了,你会难过吗?” “你为何有这种想法?”珍妮以为爱德蒙是担心他的身份败露。《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就是在当上市长后被宿敌识破。“你是怕生意做大,有人会拿你和神父的立场说事。”她也不好直说你的马甲会有暴|露的风险,只能拿爱德蒙的出身说事,“你可以把生意放到国外,或是像伏尔泰般搬到边境。”2013年都有人靠着老钱的人设差点骗到一个基金,十九世纪又没网络,更谈不上记录严密。再者,冉。阿让与爱德蒙的身份不同。珍妮不是阶级主义的拥护者,可事实就是“指控一个资本家市长是逃犯”,和“指控一个声势显赫的伯爵是逃犯”的性质截然不同。 爱德蒙的伯爵身份是买的,可神父的斯帕达伯爵却有迹可循历史悠久。更别提在步入巴黎的社交圈前,爱德蒙去奥斯曼镀了层金,在地中海有广泛人脉。 除非是波旁王朝再次倒闭,否则维尔福和费尔南,唐格拉尔哪怕知道了爱德蒙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拉他下马。而这三人里,维尔福靠婚姻搭上圣。梅朗侯爵,唐格拉尔和费尔南也都依靠下作的手段获取爵位。 波旁的覆灭至于他们,无异于人生的毁灭。 想到这儿,珍妮便换了思路,霎那间豁然开朗——如果真把生意做大,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就不能共存,必须要消一号。 爱德蒙的问题或许回答了他的选择。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想法。”爱德蒙难得执拗,“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会。”珍妮没有一丝犹豫,“你是我在踏上巴黎的土地后所遇见的,最好的人。” “比神父更好?”爱德蒙的戏谑让珍妮放松下来,“神父不在时,我会说’比神父更好‘。” “倒也不出我的意料。”爱德蒙又看向信件,“珍妮。”这次的语气非常慎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就结婚吧!” “哗!“一道黑线横穿稿纸。 珍妮怀疑是自己幻听,拧着眉往大腿上狠狠一掐,确定不是白日做梦:“不好意思,我没听懂你刚才在说些什么。” 她想抬头,可又害怕与爱德蒙对视:“您是在开玩笑吧!”理智告诉珍妮,再好的朋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开玩笑,更别提在日常交往里,爱德蒙把珍妮当成晚辈照顾。 “我尊重你,所以不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爱德蒙也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妥,可他却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话,“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会照顾好神父吗?” “当然。”珍妮依旧没有犹豫,脑袋也随之抬起,“路易。”情急之下,她也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在情急之下,她差点把“路易”叫成“爱德蒙”,“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你可别做出傻事。” 爱德蒙没握笔的手被情急的珍妮牢牢抓住:“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没什么事挺不过的。” “老天啊!”爱德蒙想严肃讨论,可珍妮的那副老气横秋的脸把他逗乐了,“你想替神父听我告解。” “我不信上帝。”珍妮没被爱德蒙感染得笑起,“可我身处上帝的土地,而上帝又是无处不在的。”她终于又找回自己的幽默感,“况且我与神父挨得如此之近,没准上帝允许一点时空差错。”然后她又严肃起来,“我的提议让你感到很为难吗?”珍妮已经后悔提出罐头计划,“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她几乎是哀求道,“就把它当玩笑话吧!” 爱德蒙抽|出了手:“这和你的提议没有关系。”他很想把真实的想法告诉珍妮,“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不过是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因此摇摆不定,“我得罪了基督山伯爵,很有可能死于非命。” “……”如果珍妮不知道这基督山伯爵是对方的马甲,她一定会大惊失色,“等等!这和基督山伯爵又有什么干系?”她拼尽了毕生演技才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你不是与基督山伯爵有亲戚关系吗?而且好到可以为他引荐人。” “他不喜欢我。”爱德蒙的演技让珍妮叹为观止,“他只是在熟人里找到一个能干活。” 珍妮顺势恍然大悟:“难怪我在葛勒南街提到你会令他不悦。”人设居然都圆上了,“你替伯爵干了脏活?” 爱德蒙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你知道基督山伯爵的头衔是怎么来的?” “和奥斯曼苏丹的交易?” “没错。”爱德蒙意味深长道:“不仅是法国,各国都在巴尔干半岛的火|药桶里越陷越深。”他想到了自己的仇人,“希腊刚刚宣布独立,英法俄三国都派兵支持,想必法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继续亲近奥斯曼人。”末了,他还强调了句,“这对伯爵十分不利。” 第46章 第 46 章 还有个葛朗台先生与博林…… “所以伯爵想找你这亲戚顶缸?”珍妮补全了未说的话, “几百年了,怎么还是这个套路。” “说的好像你有经历这些事。”爱德蒙的天平向放弃的那头微微倾斜,“我有托人帮忙寻找你的外祖父。” 珍妮有点绷不住道:“你找到了?”她借原身的母系来头编纂了与斯帕达家不存在的远亲关系。虽说她没害人之心, 神父乃至爱德蒙也不会因此记恨于她,可珍妮就是心虚不已,更怕原身的外祖父若真的活着,她又如何与之相处——毕竟他的女儿已死, 外孙女也病逝于从英国驶向诺曼底的轮船上。 “他还好吗?”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的母亲死前都还念着原身的外祖父。 这下轮到爱德蒙五味杂陈了:“不知道。”他自认为人脉甚广,但也只是查到珍妮的外祖父流亡德国, 后来去了意大利, “爱丽舍宫也正在找他, 因为他在大革命后支持复辟,所以波旁愿意归还他失去的所有财产。” “老天啊!”珍妮知道原主的外祖父很不一般,但没想到对方竟是贵族余孽。 这简直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爱德蒙对珍妮反应感到奇怪, 对方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也享受身份带来的种种便利。按理说有这样的外祖父,珍妮应该高兴才对…… 个鬼。 波旁的统治也就到1830年!波旁后是路易。波拿巴,拿破仑的亲侄子。 她还要在巴黎混呢!有个支持波旁复辟的外祖父 “他留下了多少东西?”头疼归头疼,但只要是钱到位了, 姑且能说钱难挣, 屎难吃。 “不多,也就一个废弃庄园。”爱德蒙怕珍妮因此大悲大喜,“法国在近三十年里并不太平, 所以庄园多次易主,每换一个所有者都如遭劫难。”光是听人描述那个庄园的样子,爱德蒙便真心实意道, “我建议你脱手变现。” 原身的父母可没教过原身如何打理庄园,况且珍妮还打算润美国赶上镀金时代:“我没渠道将其变现。”她又为难地看向已经准备帮忙的爱德蒙,“这恐怕得麻烦你了。” “荣幸之至。”爱德蒙开玩笑道,“难得碰上这种生意,我可得捞上一把。 “捞吧!”珍妮的眼里写满了“我还不懂你吗?”,“可别最后捞得还要倒贴钱。” “嘿!”神父不知何时进屋,听了二者的对话也是很赞同道,“这确实是路易会干出的事儿。”然后不等养子“抱怨”,便又看向了交作业的珍妮,“废弃的庄园能卖一万法郎。”神父清楚珍妮的经济并不算好,好在她的稿子过了,终于没有只进不出,“这笔钱买年金可得九百法郎的年收益。” “九百法郎?”珍妮听了摇了摇头,“伏盖公寓的食宿费每年都要一千二百法郎。”她每月给《魅力巴黎》写六章内容,不算额外收入,每年可得八百六十法郎。合着光吃住两项,她就只剩五百六十法郎。难怪乡绅到了巴黎就成乞丐。 “总归是笔意外之喜。”珍妮很快乐观起来,“稿费不会一成不变。我再写点短篇,刨除食宿,一年就有七|八百法郎。”这在巴黎已经比肩中下层的公务员,对于一名单身的女士就好比北上广除房租外每月还有八千元的可支配收入。 “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珍妮的脸上写满了盼头,可爱德蒙却若有所思——庄园是个很好的由头,几千法郎的庄园要是操作得当可以卖到几万法郎。再者,珍妮的外祖父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也是一个转移资产的绝佳借口,他家不算特别显贵,可往上三代也有人在宫廷就职。凡尔赛宫的烂账是波旁家永远的痛,况且经过法国大革|命,不少文件被付之一炬。德-拉-贝尔特尼埃家是否为波旁乃至奥尔良家,洛林家处理过资产还未曾可知,这就给了爱德蒙做账的机会…… 同时也让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的矛盾显得更有说服力。 大约到了下午两点,爱德蒙送珍妮去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赴约,转头便与基督山伯爵在警局里的“熟人”聊得火热。 “汤德斯先生。”爱德蒙抵达密警的接头点时,科朗坦已等候多时。 这个在拿破仑时一鸣惊人,波旁复辟后仍备受重用的密探头子面色苍白,举止优雅。他被称作地下的皇帝,真正的警务大臣。不夸张的说,如果哪天科朗坦没了,皇帝要么活活吓死,要么在巴黎掀起大清|洗。 不同于在梦里把科朗坦杀死千遍的巴黎贵族,基督山伯爵与科朗坦关系不错,这与他的“外籍”身份和金钱资助有很大关系。伯爵事多,科朗坦也习惯了由路易。汤德斯与他交接。 “大人物的傲慢。”佩拉德每次遇到科朗坦与路易。汤德斯会面,都不由得嘲笑一番。 “不给钱是傲慢,给了钱就谈不上。”科朗坦在出发前整理领巾,“你别说我。你与那位路易。汤德斯走得更近。” 佩拉德“嘿嘿”一笑:“这不是要养闺女吗?”他之所以这把年纪还出来干活,就是想为女儿攒点傍身之前,“你知道的,我很看好汤德斯先生。” “现在呢?” “我还舍不得基督山伯爵的钱。”佩拉德毫无感情道,“可怜的小子。” 科朗坦也耸了耸肩。 “你要的东西。”科朗坦把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资料递上,“你的神父与博林小姐走得很近。” “有问题吗?” “……基督山伯爵也很在意博林小姐。”看在他们多次合作的份上,科朗坦警告对方,“听着。在我就任秘密警察的这些年里,为爱谋杀,决斗的案件不下百件。我不知道基督山伯爵为何开始讨厌你,但你要是被他杀了,上至国王,下到警局都不会管你。” “我不认为基督山伯爵喜欢博林小姐。” “我管他喜不喜欢博林小姐。反正巴黎的谋杀案,犯罪的理由都是爱情,见鬼的爱情。”他觉得路易。汤德斯快要完了,“看完后赶紧还我。” 和爱德蒙想的一样,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作为三代“严选”的保王党确实有为大人物干不少脏活。法国大革|命时,他与兄弟分道扬镳,把女儿嫁去英格兰后便去投靠了维也纳的保王党人,然后又到罗马祈求教皇可以回心转意(拿破仑与庇护七世签订政教协议,后者承认了他的皇位)。 有关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最后记录是他虽王弟阿图瓦伯爵出现在法国南部,不过他没有加入法国南部的各国联军,但在官方的盖章定论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忠诚”毋庸置疑——虽然在科朗坦看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在波旁的复辟里,也就起到个跟班的作用。 “怎么没提他是否建在?” “公证人都开始寻找继承人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爱德蒙按珍妮的年纪算了下她外祖父的年纪。想到已故的老唐泰斯,爱德蒙便不是滋味——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儿子死于战场,远嫁的女儿也因病去世。对比他的父亲因为入狱的儿子绝食而死,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很难不死在儿女死后郁郁而终。 但…… “他还有个外孙女。” “是的,公证人已派人前往英国通知博林小姐继承她的外祖遗产。”科朗坦点起烟斗,“可不巧嘛!博林小姐就在巴黎,准备投奔她的外祖父。” 爱德蒙对珍妮的关心溢于言表,科朗坦也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些:“珍妮小姐才十七吧!万一她的堂兄得知堂妹拥有这笔财产,很难不借监护权把堂妹的资产一一挪走。” “是的,这也是我担心的事儿。”公证人的手下已前往英国,珍妮的堂兄得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只是时间问题。博林先生在继承叔叔的地产后不但一年就赶走只有十七岁的堂妹,就冲这个,爱德蒙便不能坐视不管。 祸不单行,除了英国的堂兄可能谋取珍妮的外祖遗产,还有珍妮素未谋面的远亲打听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是否有更近的亲人继承遗产。 “打听的人是谁?” “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一个有钱酒桶商人。”法国大革|命后,无数人借政坛的漩涡一飞冲天。面粉商高里奥和葛朗台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妻子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孙女,也就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侄孙女。如果博林小姐放弃遗产,那么他的夫人就是第一继承人。” “葛朗台,这个名字好熟悉。”爱德蒙的记性不错,很快便将熟悉的名字对上了号,“巴黎也有个葛朗台先生,是著名的酒商,在众议院有一席之地,不过在一年钱因破产自|杀。他还有个儿子叫夏尔,据说在美洲还是印度淘金,跟各种女人厮混。基督山伯爵曾收到这位小葛朗台先生的拜访,后者希望基督山伯爵能投资他生意。” “葛朗台议员是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的弟弟,兄弟两在葛朗台议员结婚后便没了往来。”科朗坦语气怜悯,拇指磨搓着光滑的烟斗,“葛朗台议员以诚实闻名,可惜他的经纪人和公证人接连破产后,他自己也无力偿还四百万法郎的债务。”然后他的话音一转,“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还算不错,愿意接手弟弟的债务。” “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非常富有?” “当然。”为了向基督山伯爵交差,科朗坦还派人去了索漠城,打听这个有意继承小德-拉-贝尔特尼埃遗产的葛朗台先生:“据说他有六百万法郎的积蓄。” “天呐!”爱德蒙努力做出吃惊的样子,“他可真有钱。” “有钱?你可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科朗坦很嫌弃对方的大惊小怪,“不过这个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可不是好的,他的钱有两笔是从妻子那儿夺的,其中就有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兄长遗产。” 科朗坦有点同情还未得知外祖消息的珍妮:“他若为妻子争取博林小姐的监护权,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可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第47章 第 47 章 《魅力巴黎》的主打的故…… 厨房里的拿侬听见老葛朗台骂骂咧咧地回来:“该死的, 该死的。”她从框后探出了头,只见那张肥胖的脸上,肉瘤似的鼻子变得比脸更红。“老爷, 又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老葛朗台吼完便听楼上传来妻子的咳嗽,逼着自己压低语气:“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 “哦!女主人的叔外祖父。”拿侬划了十字,“可怜的老人。”她还记得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死讯传到索漠城时,老葛朗台完全称得上欣喜若狂, “这位先生留下多少遗产。”别说是几千法郎,就是几百法郎,以老葛朗台的贪财性格, 也不会轻轻放过。” “目前是有一个庄园和在巴黎的公寓。”气归气, 但一提到跟钱有关的事, 老葛朗台的脑子就没糊涂过,“我妻子的外祖父曾担任荣耀的王室中尉。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是次子,这意味着他继承不到多少遗产。可当年为了补偿弟弟选择已经出现颓势的保王党, 葛朗台太太的外祖父支付了笔补偿金,更别提在海外流亡的这几年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可能接触过各种资助。波旁复辟后,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财产与荣誉全部恢复,甚至还从王室那儿得到一个巴黎公寓, 作为他对保王党的忠诚嘉奖。 老葛朗台托巴黎的熟人问过那个庄园和公寓价值几许, 直接卖最少获利五万法郎。老葛朗台才不会做这亏本买卖,他这次去巴黎除了调查妻子的叔外祖父是否还有其她血亲,便是研究遗产里的庄园和公寓价值。 “打理后少说能卖七万法郎。”老葛朗台的心脏“噗噗”直跳, “这可是笔不小的钱。” 欧也妮从楼上下来,老葛朗台一见女儿就换了张脸,“小心肝儿, 你的母亲今天好吗?” 自打得知母亲的叔外祖父有笔遗产,老葛朗台就变回她所熟悉的慈爱父亲:“她还在咳,但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母亲说上帝让父亲回心转意,可欧也妮却觉得这是老葛朗台利欲熏心:“您处理好曾叔外祖父的遗产了?” “这个还有待商榷。”老葛朗台的脸又垮了下来,“你的曾叔外祖父还有个孙女,据说已抵达巴黎,原本打算投奔你的曾叔外祖父。” “孙女?”欧也妮心下一紧,“她多大了?”可别比她小上几岁。 “十六还是十七。”老葛朗台的回答恰恰是欧也妮不想听的,“可怜的孩子在她父亲死后就被堂兄赶出家门。” “天哪!”欧也妮难以想象十几岁的女孩要经历这些。夏尔(欧也妮的堂弟兼恋人)走后,老葛朗台确实降低了女儿的待遇,可她至少衣食无忧,不必跑到海峡的对岸去投奔已经没有太多音讯的外祖父。“她日后可怎么办啊!”欧也妮长这么大还有出去索漠城,不过拿侬去过巴黎,更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熟知一个女人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咱们要收留她吗?”欧也妮知道父亲不怀好意,可是被老葛朗台监护也好过在外举目无亲。 “哦!这得看你母亲的意思。”老葛朗台是舍得不钱给妻子治病的,可是他的公证人也说了,一旦他的妻子去世,妻子的嫁妆与两笔遗产(一份来自于葛朗台太太的外祖父,一份来自于葛朗台太太的母亲)都会由欧也妮继承。而欧也妮一旦嫁人,葛朗台就失去了对三笔钱的所有权。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更别提他还得依靠葛朗台太太的身份去获取珍妮的监护权。 “她的身体也不支持她前往巴黎。”葛朗台正思考成为珍妮的代理监护人。虽然不知这个方法是否可行,但跟妻子的嫁妆和岳母,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相比,珍妮所继承的遗产那是真不够看。 “或许你能替我……我是说,或许你能你的母亲照顾可怜的博林小姐。”老葛朗台终于绕过弯——对啊!即使他的妻子无法争取珍妮的监护权,他的女儿作为珍妮的远亲可以替她母亲争取珍妮的监护权。如果他的代理监护权无法落实,他就让女儿获取珍妮的代理监护权,间接控制珍妮以及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 就没有他葛朗台做不成的事。 “我?”欧也妮听完父亲的计划后有点心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巴黎,“我可以吗?”老葛朗台很少教欧也妮为人处世,因为他怕女儿有了思想就会反抗他。他希望这独生女和妻子一样惟他是从。在该死的,从巴黎来的夏尔出现以前,欧也妮一直都是老葛朗台梦想中的完美女儿。可惜他的女儿病了,在爱情的蛊惑下把几千法郎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你且等着吧!”在欧也妮受罚的这一年里,老葛朗台不止一次地怒骂女儿识人不清,如此愚蠢,“这些钱是要不回的,而夏尔就是个无用的花花公子。他若真是有点本事,就不会被我的弟弟安排去印度,南美。” “可我爱他,相信他。”即使被父亲囚|禁,欧也妮仍大声争辩,“他也爱我,绝对会回法国找我。” “天哪!“老葛朗台几乎晕倒,“上帝是在惩罚我吗?怎么让你既不像是我的女儿,也不像你母亲的女儿。” “是的,上帝是在惩罚你,惩罚我,惩罚除了拿侬有以外的我们一家。”欧也妮泪流满面。 葛朗台太太病倒后,父女的关系有所缓和,欧也妮也终于解了漫长的禁足。 瞧着女儿为前往巴黎而欢欣鼓舞,老葛朗台又想起那些陈年迫事:“我还没有答应送你前往巴黎咧!” 老葛朗台撕下他的慈父面具,恶狠狠地盯着女儿:“听着,即使我已下定决心让你前往巴黎,也不意味着你能单独离开。” “可是老爷。”一旁的拿侬为欧也妮站台,“难道你要小姐处理庄园生意?” “当然不。”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让葛朗台浑身发抖。 “那就只能让欧也妮小姐去巴黎争取博林小姐的监护权了。”拿侬像了解院里的大公鸡般了解她的男主人,“要不我跟欧也妮小姐一块去巴黎?”上次的巴黎之行令拿侬念念不忘。虽然她的男主人未给予太多的金钱支持,可是拿侬勤俭解决,靠着积攒的私房钱在巴黎过得相当愉快,“我能替你看着小姐。” “替我看着?老天啊!那我真是谢谢你咧!”老葛朗台才不相信拿侬的话,“我宁可让不怀好意的小克洛肖(老葛朗台公证人的侄子,当地名门子弟,一直在追求欧也妮)陪你去巴黎。” “哦!那可真是太有才了。”拿侬学着老葛朗台的语气阴阳怪气道,“他可别半路绑了欧也妮小姐去教堂,把夫人气得去见上帝。” 果然还是了解你的人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老葛朗台气得肉瘤鼻又开始跳动:“好吧!”他最后是冷冰冰的,自暴自弃道,“我会让你陪着我的小心肝去巴黎。” “太好了了。”拿侬差点当场欢呼。 ………… 与在舞台上般,生活里的尼尔小姐也光彩夺目,即使是在喝咖啡也引得旁人频频侧目,更有甚者大着胆子请她河边散步。 “你来了?” 对方的打扮一丝不苟,令珍妮见之惭愧:“想喝什么就尽管。”尼尔用戴着缀有蕾丝花边的皮手套将打开了包,将珍妮寄的短篇给她,“你的巧思令我眼前一亮。” “所以我成功地打动尼尔小姐了?” 乔装后的法里内利微微一笑:“对。”看着珍妮为成功的伎俩松了口气,法里内利感到一丝洋洋得意,原先对珍妮的不满也有所消退,“反而言之。”他的下巴随音调的升高微微抬起。“的表演也打动了你,成为你的灵感缪斯。” 珍妮开始理解巴黎的名流为何追逐名伶,甚至为此自降身份。 毫无疑问,尼尔小姐是高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是“她”如此精致,美丽,即使是客套的话也说得令人心跳加速。 珍妮短暂地失神了会,但很快便想起自己的赴会目的:“如您所见,我是个年轻的新人作家。” “年轻是有目共睹的,但新人作却太夸张了。”法里内利打量着珍妮,怀疑他原本的判断,“你不是第一个把我当灵感缪斯的人,我也不是没有知名的作家朋友。你文字不够成熟,但能在选题上戳中我的心扉,就已证明你不是个新人作家。” 珍妮在短篇上的用心令法里内利很是高兴,可是想到他不是头个得到这种待遇的人,法里内利又有点失落。 “不过我仍非常高兴。” 珍妮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完了。她的情绪被对方吊着,差点失去主动权。“那您有意推荐这部吗?” 法里内利也不是没遇过直球的追求者。亦或是说,追求他或求助他的都太“直接”了。 来前他有想象珍妮的样子。透过她那温柔的文字,俏皮的剧情,以及花了不少心思的纸面设计,他想象的珍妮是律政言情里的经典女主——有着一头浓密的,好似富有生命力的金发或棕发,总是小跑着忙里忙外。 珍妮的外貌基本符合法里内利对作者的想象,可是只要她一开口,芯子却与他的想象有很大出处,但又说不出是好是坏。 “你太直接了。”这次轮到法里内利短暂失神,回神后试图夺回谈话的主导权,“你应该更矜持点,有耐心些。”以往面对不喜欢的直球粉丝,法里内利可以保持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与对方拉开距离,可他身处咖啡馆里,除非离开,否则退无可退。物理上没方法拉开二者距离,法里内利说了不少后悔的话,“追求我的文人在书信上比你大胆,行动上却不会立刻袒露目的。” 珍妮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的表情让法里内利耳垂变红,后背也变得僵硬。 直到他们点好的东西被女侍端上,珍妮才很疑惑道:“我又没有向你求爱,为何要那么麻烦。”跟“她”说法比求爱德蒙帮忙要麻烦十倍。要不是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的人设不合,她就直接去找更有影响力的基督山伯爵。不过话又说回来,爱德蒙是知道她的写作梦的,没准会用基督山伯爵的马甲帮她推广。再者,那个在法兰西喜剧院的魅影…… 算了。 她还想多活几年。 “咳咳。”法里内利咳得差点背气,“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珍妮觉得对方简直莫名其妙——她是来寻求合作的。除了刚才那句,她就没不矜持过。 一时间,珍妮对法里内利的初见滤镜碎了一地:“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法里内利在珍妮的注视下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我不知道。”他低着头,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过了会儿才小心抬起,“你生气了?”冷静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理取闹。 “没有。”托“她”的福,珍妮能体会神父平日看她的万般无奈,“就是好奇怎么做才可以得到你的支持。” 桌上又是一阵沉默,二人都有意识地不看对方。 “对了,我有给你写回信。”珍妮的目光落到换回来的稿件上,“你有收到吗?” “没有,也许是戈布兰区的剧院老板忘了这事。”法里内利好奇对方写了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冰的话题,结果得到这种结果。对方还没答应帮她宣传,珍妮只能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我能问个不礼貌的问题吗?” “请讲。” “除了戈布兰区的意大利剧院,你还在哪儿高就?” 法里内利没有回答,而是透过咖啡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的养父戏称女装的法里内利是罗马的海伦。 以前的他会为此感到得意洋洋,现在却头疼不已。 就在珍妮以为“她”要不回答时,法里内利突然开口:“有名的,名字里带国家的那个。” 名字里带国家…… 珍妮想到左脸被骨瓷白的面具紧紧覆盖的人。 不,不会吧! 法里内利想应付对方,结果珍妮满脸惊恐。 他有说过可怕的事吗? 困惑之余,法里内利被珍妮盯得脸颊发烧——她为何要这样看他。 即使隔着圆形的桌子,他仍可以闻到对方衣领上的洗衣皂味。 与此同时,珍妮的心里惊涛骇浪。 这人是克里斯汀?魅影的音乐天使克里斯汀? 04年的电影过于深入人心,后续的音乐剧也贴合04的电影造型,所以在珍妮心里,克里斯汀是甜美的,温柔可爱的棕发姑娘,与眼前的金发尤物判若两人。 唯一符合她想象的是,对方的个头十分贴合克里斯汀的北欧出身。 难道又是蝴蝶效应。 珍妮想起提前出狱的爱德蒙,活蹦乱跳的神父,觉得有金发美神般的克里斯汀也不奇怪,甚至好奇这样的天使能否赢得魅影的心。 一定会的。 抛开聊天的种种不悦,仅看外表,她也会爱上对方。 ………… 新一期的《魅力巴黎》一上架便大受好评。主打的故事让已经看惯摄政言情的贵妇人十分新鲜,被作者笔下的原始人男主迷得脸红心跳。 言情里的男主该是什么样的? 无论是思维跳脱的爱尔兰诗人还是沉默寡言的英国公爵,底色都是优雅的绅士,连发胶都散发出股文明的味儿。 爱读宴请的少女们期待在婚姻上遇见一名摄政言情的经典男主,可在买下最新版的时又索然无味。 “没有刺激。”德-夏德莱伯爵夫人参加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下午茶时,对方正毫不留情地批评最新的女性杂志毫无创意,粗制滥造,“我的女仆都比杂志的编辑有品。” 一直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身边小意奉承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立刻应和:“这种杂志不值一苏。” 德-夏德莱伯爵夫人的扇子微微一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贵妇圈里居然会有这种蠢货。她用扇子挡住了嘴,不动声色地去瞧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后者捧着“不值一苏”的杂志,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也许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想看世界名著。”果然,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很快落了不会说话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脸。谁不知道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是面粉商的女儿,即使其父有为其请名师教导,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仍大脑空空。 当众出丑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脸色煞白,好在有一性子温柔的贵妇替她解围:“《魅力巴黎》的这期主推很有创意,是讲一个被诬陷是女巫的农村姑娘在火刑架上得到主的仁慈回应,到了一个还在石头打人的原始社会。” “原始人不都是用石头打人。”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被故事吸引,忘了她正当众出丑。 德-夏德莱伯爵夫人算是明白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怎么混进贵妇圈子,但也对温柔贵妇所描述的故事感到好奇。 原始社会? 言情的女主要怎么和原始人产生爱情。 “亲爱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借机卖弄自己的学识,“人类建立第一个帝国前就可以造出铁器乃至钢器。” 贵妇们都看向享受众人注视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我听说在非洲、美洲、以及一些太平洋的小岛上就有处于不同文明的原始社会。他们中有的部落使用石器,有的部落使用铁器。” “这可真是太奇妙了。”温柔的贵妇小小地奉承人群中心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您过奖了,德-维尔福伯爵夫人。”高兴之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大家一起欣赏下德-维尔福伯爵夫人推荐的吧!” 贵妇圈外的女仆心领神会地念起《魅力巴黎》的主推文章。 ………… 【老巫医的孙子留着乱糟糟的金色短发,肩膀宽阔,笑容爽朗。他个头比杰尔还要高出一截,样貌不如杰尔英俊,但也很有人格魅力。】 【古德的个头比外甥小点,在科大身边显得没有压迫力,可是当他一个人时,伊娃发现这仍是个令人生畏的强壮男人。】 【他脱|光了衣服,在湖边洗去满身的尘埃。 撩起散开的油亮长发,伊娃看见他的背部纵横着沟壑般的数道伤疤。 他就那么坐在那儿,背部佝偻,发里掺白,可却散发出猛兽一般的危险气息。】 虽然是写正统言情而非小黄文,可珍妮混迹网文多年,知道什么可以挑起读者好奇。说句难听的话,你上AO3,都不会看没警告的文。 当然,毕竟是要面向大众的。有萨德侯爵的前车之鉴,珍妮只敢打擦边球,不会真在文里开车。 可即便是擦边的描写,读者们仍看得面红心跳:“太直白了,太露骨了。” 念书的女仆读到擦边的描写时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结果弄巧成拙,导致贵妇听得更仔细了,同时也更有感触。 脸皮的贵妇用扇子挡住通红的脸,明明说着“太露|骨”,却没有阻止女仆继续去念。 “有疤的男人真的英俊吗?”年轻的姑娘顶着巨大的羞耻小声问道。 “当然。”经历丰富的贵妇毫不迟疑道:“玛丽。斯图亚特女王就喜欢这款,还有罗曼诺夫家的叶卡捷琳娜。” 女王严选,这令姑娘十分信服。 【面对如此不讨喜的人,伊娃的回答也非常干脆——她用力地清洗吉尔的伤口,粗暴的动作令后者失了血色。 “对我尊重点吧!”跪坐的珍妮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熊皮垫上的吉尔,“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 讨厌归讨厌,可吉尔确实有张长在大众审美上的英俊面容。 失血的吉尔比平时多了一份脆弱。 伊娃在处理伤口时不经意地看向疼得咬紧下唇,眉头皱起小漩涡的吉尔,心里涌起邪恶的欲望——她想看吉尔泪流满面。】 “这是不是太过分吗?”有些贵妇难以接受女主角有这种癖好,可她们只占读者里的很少部分。 第48章 第 48 章 插画师与夏庞蒂埃少爷:…… 与年轻的读者对女主角的印象两极化截然相反, 编辑们对女主的设计可谓好评如潮:“我就喜欢这种女人。”能在十九世纪当上编辑,并琢磨着另立门户的女主编爱死这种有个性的不屈少女。更诡异的是,不仅以女性为主的编辑部喜欢伊娃, 给她们当免费顾问的约翰。夏庞蒂埃对这个故事赞不绝口,同时也更迫切地想认识被女主角大加赞赏的珍妮。博林,“她简直是天生吃这碗饭。”何止是女人读的内心刺痒,他读的都面红心跳。 女主编是今日除了珍妮外最紧张的人, 她给珍妮新人未有的主推待遇,还在封面加大加粗了新文标题,给珍妮请了小有名气的石板画家为新文配图。 接活的画师伊万年少时在戈德弗罗依。恩格尔曼(彩色石板印刷之父)的工厂干活, 后得一位常住巴黎的沙俄贵族的赏识, 有了自己的石板画兼着木刻工作室, 专为做工具书的学院派,热门,以及注重时尚板块的杂志服务。 尤其是杂志。 《魅力巴黎》是伊万比较看重的大客户, 不过她们订的都是广告图或热门穿搭的样板图,很少有订插画。 伊万之前接的都是摄政言情的封面,法国在这一领域的确不如隔海的死对头,可伊万是俄裔,他才不管英法旧恨, 直接拿英国的插图当模版, 赚钱赚得不亦乐乎。 《魅力巴黎》的女主拿珍妮的稿子请伊万配图时,后者甚至懒得看眼内容,照着以往的经验画了草稿过去, 结果被女主编上门质问:“伊凡诺维奇。马尔科夫先生,我对你的专业性产生质疑。” 工作中的伊万被杀气腾腾的女主编吓了一跳:“吉纳维芙,咱们也是好几年的老交情了, 不必一上来就质疑我的专业性吧!” 伊万想和往常一样插科打诨,糊弄过关,可吉纳维芙满心都是下期的杂志,压根不吃对方这套:“别把你糊弄那群傲慢老爷的手段用到我这儿。” 吉纳维芙把她寄来的稿子拍到伊万面前:“您可真能耐啊!信封上的火漆都完好无损,你就把插图的草稿寄过来了。” 理亏的伊万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我除非是瞎了,否则哪能视而不见。”伸手不打笑脸人,吉纳维芙还指望着伊万赶工出能印刷的插图,当下点着火漆未拆的信封道,“你就当着我的面看。” “呵!这是捡到宝了。还没见你像今天这样尽心尽力。”伊万对吉纳维芙的态度啧啧称奇,擦了手便拆开信封,快速翻着书稿的副本。 “吉纳维芙。”了解自己大客户下期要推什么内容的伊万人都麻了,“你确定这不会引来政治警察?” “这不是有打补丁吗?”吉纳维芙不以为然,“再者,没爆点的能好看吗?” 伊万想到《魅力巴黎》的受众,以及在政治圈里逐渐具备影响力的夏庞蒂埃们,“你们确实是有恃无恐。”然后又快速过遍副本的内容,“重点是古德的沐浴图和伊娃压在吉尔的腰上强行上药的图。” “……我不记得副本里有标注哪些片段配图。”吉纳维芙很奇怪道。 伊万投来“你是不是气糊涂”的困惑眼神:“还用标注?”他点了下某页内容,“随手翻下就明白读者到底想看什么。”说罢不忘恭维自己的老客户,“还真是捡到宝了。” 吉纳维芙暗自得意,嘴上仍工作第一,“能把这本的优先级提前些吗?” “当然。”伊万的手已蠢蠢欲动,“我误你的工时在先。”他看了下近日的工作安排,“这次给你打个折,也算让我得个教训。” 吉纳维芙满意离去。 ………… “到底是父亲推荐的行业老人。”约翰。夏庞蒂埃在《魅力巴黎》的会客厅里翻着本期的主推。作为巴黎首屈一指的出版商之子,他自有像吉纳维芙般的老鸟护驾,从受众较小的女性向慢慢起步。 接到引导小少爷的任务时,吉纳维芙的内心是崩溃的。 一代们最怕二代证明自己,但又确实要把家业传给二代。 好在约翰此前是个有点脑子的花花公子,在巴黎大学修法律时一边约会贵族夫人,一面给校刊供稿。 约翰的文采并不出众,观点上也不够尖锐。 阅文无数的老夏庞蒂埃形容儿子擅长写些“白开水”文:“你要是在印刷日前凑不齐下期内容,可以找他帮一下忙。” 吉纳维芙只当这是大股东给儿子做脸,可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这约翰与她想象中的富二代相差甚远。当然,和他已经叱咤风雨的父辈与打出家族一般声誉的祖辈是没法比的,但总归是不折腾,够听劝。更难得的是,约翰对女性杂志毫无偏见,因为他外婆是靠海外版的英国言情在出版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约翰深得父母熏陶,看书只讲收益而非作者的性别。 珍妮就很符合他对“好作者”的具体要求——明白读者想看什么,而且有很强烈的金钱需求。 “她还有其它的作品吗?”本期的《魅力巴黎》发行不过一个上午,约翰就把主推的读了两到三遍,想见珍妮的念头也达到顶峰。 “有,她会参加下个月的纪念刊。”吉纳维芙知道珍妮会一炮而红,同时担心随之而来的诸多争议,“她已送来下期的稿子与纪念刊短篇。” “但……” 约翰的眼皮因此一跳:“看来是有不得了的元素。” “显而易见。”吉纳维芙真不知要如何介绍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 你说它混乱吧!引言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灵感取自历史。 你说它正常吧!吉纳维芙以她主编的生涯担保,出版后一定引起热烈讨论。 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期待的约翰,谁料对方更兴奋了:“就要这个。”约翰拍着大腿说道,“这就是《魅力巴黎》最缺的要素。” “爆点!” “引发讨论的爆点!” 约翰激动得起身开始指点江山。 第49章 第 49 章 你是第一天看《魅力巴黎…… 吉纳维芙被约翰的行为吓了一跳:“您还没看她写了什么。”她也没动身去拿下期的稿子。 “这还用看?”约翰的情绪略有平息, 叉着腰道,“能写出女主穿越原始社会的作者一定不缺令人眼前一亮的点子。”他抹了下刚才弄乱的发型,“唯一需要我考量的是发行后如何应对道德家们。” 吉纳维芙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被股东交给她辅导的少东家。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约翰兴许真就是吃这碗饭的,家学渊源:“那我把稿子拿给你过目下?” “快去吧!”口渴的约翰自顾自地煮起咖啡,还不忘给吉纳维芙倒了一杯。 “谢谢。”吉纳维芙接过没喝, 而是打量约翰的反应。 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只有两三万字,约翰看完都不需要两杯咖啡的功夫。 “我明白你介绍短篇时为何变得吞吞吐吐。”看完的约翰只觉得有郁气积胸,“太离谱了。老天啊!我居然有说这话的一天。”说罢点起海泡石的烟斗, 眉宇被烟雾熏得晦暗不明。 “您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约翰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会儿才晃着头的道:“很难说。”他坐下把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又读了遍, “很难说啊!” 不同于本期刊上的《爱在原始前》,这部短篇色调阴暗,要素敏感, 咋一看像恐怖,细瞧后才惊觉人间亦是地狱。 “《阁楼魅影》。”约翰念出的名字,“倒还真是恰如其分。”闻言又把本期刊的主推拿来对比,“同一作者写的,怎么长篇名字土的让人没有翻阅的欲望。” “因为这是我取的。”吉纳维芙毫不犹豫地承担责任, “作者直到交稿都没想好的名字是啥。” 约翰感到匪夷所思, 细想后又可以理解珍妮为何不取书名——因为他灵机一动所想出的名字叫《原始恋歌》,那还不如吉纳维芙的《爱在原始前》。 “话又说回来,这部短篇真的适合搬上舞台。” “有吗?”吉纳维芙接来一看, “还真是。” 阴暗的色调,涉敏的题材,加上充满矛盾感的人物设计与读着就具爆发力的台词…… 吉纳维芙可以想象短篇搬上舞台的样子:“男主角挖开女主的坟墓, 与腐烂的尸体拥抱长眠的结局会不会太猎奇了。” “灵感源自历史事件。”约翰点着引言的话,“阿拉贡的胡安娜女王,哈布斯堡的卡洛斯二世都干过这事儿。再者,男主本就不大正常,女主也是。”末了,他还补充了句,“正常的也没有搬上舞台的必要。” 吉纳维芙:“……”还真是这个道理。 她又看向《阁楼魅影》:“要拿给法兰西喜剧院的法塔斯曼大师看一下吗?”除了他,吉纳维芙也想不出能作曲的人。 尤其是给颠到没边的作曲。 “我很好奇作者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写出这本……”约翰捏着烟斗,搁那儿比划了半天都没找出个合适的词,“惊世骇俗的。” 他转而去打量自己的引路编辑:“你确定是十七岁的少女写的?” 吉纳维芙被约翰问的犹豫不决:“应该是吧!”她打听过珍妮的底细,觉得没人会给一个巴漂的少女代笔,代的还是这么敏感的边缘。 “哦!”约翰的眉头随之一跳:“还真是挺意外的。”无论是从艺术性还是经济性上看,《阁楼魅影》都远胜那部刚连载的《爱在原始前》。“就是好奇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以及能否稳定产出高质量的。” 搞文艺的很容易就陷进自己的作品里。画家如此,作家亦然。 不提到好,一提便让吉纳维芙想起珍妮的年龄。 是啊! 十七岁就写出这种癫狂的,很难不去好奇她的心理健康。 “您说的对。”吉纳维芙越想越急,“您应该与博林小姐见上一面。” ………… 阿贝拉的资金不裕,不可能在新刊上架的第一时间就买来品鉴。事实上,她也不必自己去买,因为克利夫街的妓|女一直都是《魅力巴黎》的忠实粉丝。即使有人不看这刊,为了跟进当下潮流,以及与客人攀谈,她们也会买来充面。 然而不管克利夫街的妓女们是何时买到本期刊的《魅力巴黎》,阿贝拉在下班前都必须压抑着内心的好奇。 也不知是上帝体谅忙成陀螺又急得不行的阿贝拉,还就是那珍妮确有两把刷子,仅这一个上午的功夫,阿贝拉就出门跑了六趟,全都是给顾客买最新一期的《魅力巴黎》。 更离谱的是,委托她去买杂志的人里只有两个女人,更多的是好奇本期到底推了什么的社交新人——因为他们追求的贵妇要么是《魅力巴黎》的忠实粉丝,要么被茶会姐妹带着去看《魅力巴黎》。 “不是……这种东西也有人看?”咖啡馆里有人看了几页就疯狂吐槽,“正常人能写出这种……” 他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一旁的读者很奇怪道:“你是第一天知道看《魅力巴黎》?这不过是原始版的摄政言情?” 更有甚者嘲笑他在大惊小怪:“你都看《魅力巴黎》了,难道还要别人挑明你是为何买这杂志?”说罢他还给出自己的评价,“我倒是很欣赏这部的作者。”点子真是有够新颖的,也够清楚杂志的读者想吃什么。 “更好评的是的插图。” 人的本性就是嘴硬,梆梆的硬。就好比是人人都骂萨德侯爵,但不妨碍他的作品在黑市上一本难求,里头包括把他批成恶魔撒旦的道德标兵。 可以说是很有生活。 赞叹的人约四十出头,衣着朴素,斯文有礼。他关注的不是的内容如何,而是在惯例上给增加更多插画,显然是把受众的癖好捏的死死的。 老天啊! 赞叹的人越翻越想见见杂志的女主编,问问是谁提出了给配大量插图的天才意见——这简直是大众的点睛之笔。 第50章 第 50 章 一炮而红,杂志的销量也……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么搞的成本也是很惊人的。”《魅力巴黎》不是头一个给配插画的杂志,但是像《爱在原始前》般两页就有一插图的,绝对是他生平头见, 也不知这《魅力巴黎》的销量能否覆盖如此之高的插图成本。 赞叹的男人又翻了下主推以外的杂志内容。结果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除了被列为重心的时尚专栏,也只有次推且已有了一定粉丝基础的得到较多插图的重视待遇,余者要么开头有个黑白图做切断, 要么只在中间插|个高|潮场景来调动情绪。总之跟主推的是没法比的,但和其它杂志的相比,《魅力巴黎》对人气较低的和新人已经算是比较友好, 至少还愿意给个插图提高视觉档次。 “女侍。”赞叹的男人向忙碌的阿贝拉招了招手, 后者一边向他走来, 一面往围裙上擦干她那湿哒哒的手,“请问您有何吩咐?”她扫了眼对方的桌子,声音因此雀跃起来。 “你有观察这本杂志在附近的销量吗?”赞叹的男人也是咖啡馆的常客, 对沿路的书店,报亭都很熟悉。 “有。”阿贝拉怎么可能不去关注《魅力巴黎》的销量,“今早我去买杂志时,附近的报亭还有这么多存货。”她比了下杂志摞起的高度,“但是在我上次出门时, 报亭的存货已没剩几本。” “没剩几本?”赞叹的男人失笑道, “可别是在夸大其词。”他知道在书店还有咖啡馆里,不少人会兼职充当杂志报纸的推销员。 “可是先生,我要是在夸大其次, 你又何必询问这本杂志的销量。”阿贝拉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您还有其它吩咐吗?” 赞叹的男人收起笑容,仔细看了眼阿贝拉便摇摇头道:“没有。”他递上了一苏的小费, “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阿贝拉收起便又到到处忙活,可心里始终惦记着那《魅力巴黎》的销量。 无独有偶。爱德蒙在杂志发售的当天也是心神不宁,起了个大早便开始干活,可无论是看什么都过一会儿便望向窗外,显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神父也和爱德蒙般昨晚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是个乐观的人,可是在珍妮的问题上总是爱做最坏打算。 【万一她的反响不好怎么办?】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担忧便接二连三地上门报道。 【《魅力巴黎》会不会因珍妮的反响不好而把她拉进黑名单?或是更糟糕点,珍妮就此成为一株文学毒药。】 一想到这儿,神父不到早上五点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与凌晨三点就起来干活的爱德蒙面面相觑。 “你可真勤快啊!”二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最后还是神父开口,“你昨晚有睡觉吗?” “有。”爱德蒙的脑袋因为缺觉开始又疼又胀,可思绪却是清晰得很,“今天是《魅力巴黎》的发行日。”他看向正走向橱柜的神父,“您也担心珍妮的作品反响不好?” 神父本想泡壶咖啡,可是想到珍妮说的骨质酥松,他又放下炉子上的咖啡壶,转而去翻角落里的茶包:“我希望她如愿以偿。”虽然他为珍妮做了全方位的托底,即使她在《魅力巴黎》铩羽而归,他也会让名下的出版社去收购珍妮的作品。可是这种托底的成功真的好吗?珍妮会开心吗?他会因为帮助珍妮而感到骄傲吗?神父对此十分怀疑,可总不能让珍妮陷入经济危机。 爱德蒙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子两在伊夫堡里无话不谈,可是到了监狱之外,他们变得肉眼可见地生疏起来:“我去楼下弄点吃的。”他努力找新的话题却一无所获。 神父在爱德蒙拉房门时突然喊道:“橱柜里有昨日做的意大利番茄酱。”他想起了珍妮说的罐头计划,“你要不嫌早上吃意大利面太正式了,咱们可以就此用掉昨日的酱。” 爱德蒙如他所说的煮了两碗意大利面。 父子两在书房的桌子旁慢慢吃完又慢吞吞地下楼洗碗,这么一套操作下来,天也基本彻底亮了。 心里念着《魅力巴黎》的爱德蒙立刻起身,到了门口却发现自己抓错成了神父的外套。 “别管了,先去买杂志吧!”神父把转身的爱德蒙又推了回去,顺带给他扣好扣子,“快点,我等不及了。” 彼时的巡逻人,点灯人,叫醒人都刚刚上班,去拿报纸的小童,送货的员工都哈气连天。 爱德蒙家附近的报亭老板前脚支起窗柜的铁帘,后脚便被爱德蒙吓了一条:“这么早?”汤德斯先生何时做起早货买卖了? “来一本《魅力巴黎》。” 奇怪的事情不止于此,以往只看《辩论报》,《政治报》的汤德斯先生今日居然起早来买《魅力巴黎》?巴黎的女人看的综合杂志?“怎么,您是又心上人了?”报亭老板只是惊讶了会儿,便露出了了然的笑。 爱德蒙被对方说得微微一愣,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珍妮的脸:“没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道。 “哦!没~有~啊!”报亭老板故意拖长了音,贱兮兮的表情令埃德蒙脸颊一红,“您别瞎想。” “是是是,是我瞎想,是我瞎想。”报亭老板的嘴上连连讨饶,动作上却哥两好道,“小子,我也是过来人了,又是干杂志买卖。来我这儿买《魅力巴黎》的男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泡妞。你也不是年轻人了,坦诚一点有何不好?”他又不等爱德蒙解释什么便自顾自道,“放心,你在里头算年轻的,甚至有七老八十的为焕发的青春而来买这杂志。” “我……”爱德蒙升起一股没法解释的无力感,“算了。”他最后也放弃解释,“《魅力巴黎》还没到货?” “没有。”报亭老板一边打理小摊,一面提醒对方别忘当下的时辰,“送货的马车才刚出发呢!追认也没这么急的。” 爱德蒙已不会因此脸颊发烧,可报亭老板还不放他:“跟我说说,你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我都说了不是因为……”爱德蒙的辩解在门牙前又咽回一半。无论他的动机是啥,他确实是为了珍妮来买杂志。 而珍妮…… 爱德蒙别过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报亭的老板见状也是笑个不停:“多大的人了,居然还羞得像个毛头小子。” 好在这离工厂区并不算远,送货的马车很快就把报亭要的杂志送来,其中就有《魅力巴黎》。 爱德蒙眼疾手快地付完钱便逃一般地离开。 报亭的老板还说看在熟人的份上送他一本,见状也是故作深沉地感叹道:“年轻人啊!”然后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把《魅力巴黎》摆在摊位显眼地,以免又有害羞的男人不便逃离买书现场。 ………… “买回来了?”爱德蒙进门的瞬间与神父撞个满怀,后者来不及叫疼便抢过杂志,一边翻开,一面回到二楼的书房。 “您等等我。”忘了买第二本的爱德蒙跟上神父的上楼脚步。 《魅力巴黎》果然看重珍妮的,不仅给了首推板块,还在封面加粗印上新秀书名,里头的插画也超出了一般待遇。 神父已经读过珍妮的原稿,现在不过扫上几眼。爱德蒙就不同了,他只看过已成废稿的架空和还未发售的侦探,压根不知珍妮投给女性杂志的是什么类型,什么类型。 和之前询问珍妮为何要给女主配八个男人的神父般,爱德蒙在看过的前两章后就感到不对,随机陷入哲学状态。 “神父。”他几乎是思绪迷离地开口。 “嗯?” “珍妮到底在写什么?” “写什么?写啊!”此时的神父完全忘了他之前与爱德蒙的表现一般无二,满脸都是“年轻人的见识不够,这种事也值得让你大惊小怪”,“我问你,《魅力巴黎》的受众是谁?” “……女人”。 “那么问题来。骑士是给男人写的,那《魅力杂志》作为一本女性杂志,她会给女读者提供什么?” “……言情。” “那珍妮写的是言情吗?” “……是。” “所以……”神父用舞台剧演员般的夸张姿态摊开了手,直勾勾地盯着爱德蒙的眼睛,“那我问你,她写的还有问题吗?” “……没。”爱德蒙在回答“言情”时就已经后悔自己问了愚蠢的话。 好像他今天一直在干蠢事。 “你拿去看吧!”神父对时尚、言情的兴致不大,很快便把杂志让人跟不上他速度的爱德蒙。后者接过又翻到珍妮的主页。 他也不是青瓜蛋子,可一想到这本是珍妮写的,加之杂志为此配了相对密集的精美插图,爱德蒙的心便五味杂陈,脸颊的温度也不断升高。 “怎么样?”神父等爱德蒙看完后很自豪道,“写的不错吧!” “是,是挺不错的。”抛开这是珍妮写的,无论是创意还是剧情,亦或是杂志配的插图都不难预料这一定会掀起当下的讨论热潮,进而让珍珠女士(珍妮的笔名)声名鹊起,《魅力巴黎》的销量也随即暴涨。 但…… 一想到这文字大胆的出自珍妮之手,爱德蒙就升起一股想蜷缩的羞耻欲。 神父见状,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你也不是年轻人了,而珍妮要是托生到一早有安排的富贵之家,一年前就可以完成终生大事。” 爱德蒙觉得这话莫名耳熟,可他还为珍妮写出这种而感到惊讶,一时间也没有去想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她在《魅力巴黎》一炮而红了,总不会止步于此。” “当然不。”神父闻言很奇怪道,“你不是已读没成废稿的侦探吗?她还没有选定这本的投稿报社呢!对了,《魅力巴黎》下个月有纪念刊,珍妮一定会参加的。” “纪念刊?” “剧院老板的最爱,同时也是新人成名的最快途经。” “略有耳闻。”爱德蒙给圣奥雷诺区送货时,就碰上些剧院的老板挑挑拣拣着各大刊的短篇合集或特别刊,纪念刊。这么看,珍妮还是挺幸运啊!一投稿便遇上贵人,随后又有纪念刊来稳固战果。 “她打算写什么题材?”爱德蒙低头看着美男沐浴的插图,原本为珍妮的成功放松下的心脏又高高吊起,声音也越变越低。 对面的神父令他惊恐地沉默。 有了这部《爱在原始前》做开胃菜,神父也不保证珍妮下本投的是正常。 更别提这投稿的对象是文不惊人死不休的纪念刊。 ………… “法里内利,你要的杂志给你放这儿。” 剧团的演员大都睡到十一二点才开始整理一日行程。 法里内利昨晚参加了名流的酒宴,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浑浑噩噩地起床,想起今日是《魅力巴黎》的发行日,“该死的,我怎么会忘了这茬。”他匆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并询问他的杂志在哪儿。 勤杂工回复他的杂志早就放到他的小书房那儿。法里内利赶紧回到书房去找,结果桌上空空如也。 “可能是有人拿去看了。” 剧团的演员收入不等,一些没有太大名气的演员便成人气演员的贴身女伴或男伴。 法里内利声音甜美,容貌卓绝,在上流圈里非常吃香。不少没有他受欢迎的小演员的奉承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搭上有钱捧人的贵妇人。《魅力巴黎》在贵妇圈也算一本常青杂志,所以包括法里内利在内的演员都一直再看。不过和收入颇丰,不时就有名流资助的法里内利不同,每年两百的订阅费对底层演员绝对是个大开销,所以他们一般去蹭法里内利或剧团老板的杂志。 眼看为《魅力巴黎》付费的名伶气冲冲地过来问罪,拿走杂志的小演员把东西一拍,丢下一句“放在这儿了”便一溜烟似地跑了。 法里内利着急着看最新一刊,也没功夫搭理逃掉的小演员,坐下开始去找珍妮的投稿。 “珍珠女士”的笔名是如此醒目。除了珍妮,法里内利也想不到有第二人用这般土俗的笔名在较为知名的杂志上发表文章,倒也符合她给人的一贯印象。 笔名太土是一方面,题材的选择过于新颖是另一方面。 法里内利非常喜欢写给他的《乖乖女是大明星》,所以读完《爱在原始前》后,他的第一反应是珍妮疯了,第二反应是珍妮是不是找代笔了,第三反应才是珍妮无愧于她又土又俗的笔名。 “珍珠女士”配上一般的言情是土,但要是跟《魅力巴黎》的主推搭上,还真有种极致的尽头就是新潮的诡异感。 尤其是在看完这期的两万字后,法里内利再看首页的“珍珠女士”,就觉得这笔名真是合适不过。 “不过……” 内心承认珍妮干得确实不错的法里内利嘴上仍是挑剔了句:“要我取名,一定会比珍珠更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与珍妮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又有什么理由给她取个笔名? 一想到这儿,法里内利慌慌张张地回到书房,翻出他找戈布兰区的剧院老板要来的珍妮回信,把信角微卷的回信又读了遍,内心有了其它计量。 他找出了最好的信纸,往上面喷上名贵的香水,然后挑起最好的笔在几个呼吸的酝酿后端着手给珍妮回信。 “亲爱的博林……” 落笔不到一行便赶紧划去,重拿了张好看的纸并重复重复上述的繁琐操作。 “亲爱的珍妮小姐……”这么些才对味嘛!博林小姐太生疏了。想要拉近双方距离,就得先拉近称呼。 “听闻您在《魅力巴黎》上的出道作大受好评,我向您送来我最诚挚的恭喜。”不行,这句太官方,太客套了,必须要拉近距离。 “早在读完您送我的《乖乖女是大明星》时,我就知道您的才华一定会被世人所知。”这句不错。 “如今有更多的人如我一般欣赏到您惊人的创意与写作的才华……”不行,这句没有突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我在为您高兴之余,又害怕被您所忘记,疏远。作为最早欣赏您,支持您的人,我希望能与你成为艺术上的伙伴,生活上的朋友,思想上的坚定支持者与……”写开心的法里内利遭遇到了卡文危机。 与…… 与什么? 与什么? “与创新路上的共轭缪斯。”不愧是他,总能想到奇妙的解决思路,看来他也有成为作者的天赋。 “很遗憾在第一次见面时,我表现的不够亲切,理智,给您留下不好的印象。”高兴后也没有忘记上次见面的小插曲,法里内利在心虚之外便是后悔,后悔的后悔。 他要是能表现得好些,兴许在《魅力巴黎》发行日后,珍妮就会主动约他,商量更多的合作事项。 “对此,我深表惭愧,后悔,希望有别的方式表达我的歉意。尽管这对忙于创作,交际的您而言是小小困扰,但请相信,我想道歉,与您结下深厚友谊的心是恳切的,热烈的。”问题来了,光说没用,他如何让珍妮明白自己的诚意。 法里内利放下笔后又翻箱倒柜起来。 他把自己的珠宝盒一一打开,挑三拣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条造型经典又暗藏巧思的宝石项链。把吊坠拆下就是胸针和基础款的钻石项链,把吊坠旁的流苏拆下就成一套耳环。 这条项链是沙俄的一位大贵族的,后来被转手送给法国的名流,又被对方送给他做圣诞礼物。 法里内利又翻出一个中国来的珐琅盒子,把项链装好便继续写信。 “随信的礼物不成敬意,也希望您不要推辞,不要拒绝,因为我期待这条项链能在您的颈上熠熠生辉。” “您真诚而期待回信的尼尔。” 写到最后,法里内利想起珍妮在《乖乖女是大明星》的结尾处留下的俏皮一笔,唇边浮起浅浅的笑。 末了,他也在信件的结尾画了个发射爱心的小人。 ………… 忙了一天的阿贝拉一下班就马不停蹄地跑回公寓。这一路上她差点与不少行人撞个满怀,匆匆道歉后是更急切的脚步与更焦灼心。 “你是遇见什么事儿了?一副急得领圣体的焦灼样儿。”克利夫沙龙的康利夫人难得在营业时去一楼大厅,刚从螺旋的楼梯走下便瞧见那气喘嘘嘘的阿贝拉,“你赶紧去后厨整理自己的样子,可别吓着后来的客人。” 阿贝拉向康利夫人点了点头,一到后厨便抓过忙碌的厨娘问道,“杂志呢?” “什么杂志?” “安妮留给我的杂志。”她出门前,安妮就向她保证会给她留最新一期的《魅力巴黎》,“我要是没空给你,你就去找做点心的厨娘要。” 被抓的厨娘一脸迷茫,很快便拍着脑袋:“对,杂志,杂志。”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个粉色封皮的皱巴玩意,“新一期的主推还挺好看的,叫什么……额……”厨娘的记忆真不算好,但阿贝拉也没空理她。 “反正是写村姑被上帝送到原始社会的,作者叫保罗还是……” “是珍珠吧!珍珠女士。”阿贝拉翻到杂志的主推页,急切的心情也随之平复,“谢了,我去看,你把要洗干的脏衣服扔老地方。” 厨娘等的就是这话:“那你赶紧看吧!可别让康利夫人抓到你偷懒。” “嗯!”阿贝拉到后院借着灯光去看《魅力巴黎》。 她好奇了一个白天,这下终于了了心愿。 而在众人如此急切地买杂志,好奇珍妮的反响是好是坏时,被议论的作者在干什么? 答,她在睡觉。 是的,你没看错。 珍妮在睡懒觉。 她不愧是神父的学生,和神父一样忧得辗转反侧,结果到了早上天刚亮时被汹涌得困意冲得眼皮直接落下,一直睡到伏盖公寓的胖厨娘西尔维担心地来三楼叫她起床,她才惊觉自己睡了一个白天,现在出门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天去买。 于是在担心的人里,最该担心杂志销量,反响的人在《魅力巴黎》新刊上架的第二天才买到。 而且还是紧急加印的。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您有兴趣跟我们商量下短…… “毫无疑问, 我们这次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魅力巴黎》新刊发行的第二天,吉纳维芙特意带上昨晚买的白葡萄酒,一进门便招呼着让前台去拿高脚杯, “让我们庆祝这次的销量大涨。”她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庆祝这次的销量大涨。”众人也随之举杯,发出一阵“哦呼哦呼!”的欢呼音。 “咳咳!”众人喝完一瓶酒后,门口的约翰咳嗽了声,示意吉纳维芙出来说话。 “博林小姐会来杂志社吗?”他们一进会客室, 约翰便直入主体。 “当然。”吉纳维芙很肯定道,“上次交稿时,我就让她在新刊发行的第二日来杂志社一趟。” 吉纳维芙还没褪去庆祝的喜意:“这是《魅力巴黎》头一次在发行日的当天就紧急加印。 “是的, 这的确是值得庆幸事儿。”约翰的脸上也带着笑, 可是那笑容太浅, 让人怀疑他只是为合群而敷衍一笑,“买杂志的有多少是为看新推的《爱在原始前》,有多少是为看旧有的烹饪栏, 情感栏,时尚栏。” 约翰坐下,仰头看着笑容消失的吉纳维芙。 “我明白。”吉纳维芙也不是第一天干编辑这行,知道因为《爱在原始前》新鲜感后,杂志的销量会立刻下降, “习惯性看旧有节目的会被带着订阅杂志, 但跟风的,只看《爱在原始前》的要么是找别人借阅,要么是等出版社做单行本。” “这就是我担忧的地方。”约翰提醒吉纳维芙别一直站着, “毫无疑问,《爱在原始前》是前所未有的爆款,可它还是连载中的言情, 《魅力巴黎》里也还是小众的女性杂志。连载中的言情该遇见的问题,《爱在原始前》都会遇到。同理,小众杂志所经历过的大起大落,《魅力巴黎》也不会落下。”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约翰的身体微微前倾,这让他变得更有压迫感,“如何让骤降的销量……”他比了个跳落的手势,“截至在一可接受且好涨前的稳定点上。” “……给博林小姐更多页数。” “这是其一。”约翰认可吉纳维芙的回答,但认为她没有说全,“重要的次推,固定的专栏分到《爱在原始前》所带来的目光,从而将跟风的,只看的读者变成杂志受众。” 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约翰同VOGUE的女魔头安娜。温图尔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因为二者都能把握时代潮流:“女作者很多,但像珍珠女士般一鸣惊人的人。” “更何况……” 约翰敲了下本期杂志的封皮:“你不好奇她是从哪儿获取灵感?又有什么写作秘方吗?” “这能说?”吉纳维芙深表怀疑。 约翰捂着脑门笑道:“能不能说是一回事,我们问问,博林小姐愿不愿配合是另一回事。” “至于秘诀。” 约翰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上至巴黎大学,下到教会学校都有教人怎么写作。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多读多练。读者想听这种话吗?不,她们不想,她们想换位体验博林的成功,想被鼓励自己是下一个博林小姐。” “只有她们相信自己是下一个博林小姐,愿意研究博林小姐的写文技巧,创意来源,我们才可以保留《爱在原始前》所带来的最大红利。” “也就是挖掘作者,挖掘更多埋没新人的最大红利。” 约翰拍着沙发的扶手,差点就为此喝道:“有了作者,尤其是胆大的,敢写的作家,才能把跟风的读者变成杂志的受众。” “你明白吗?” “有点懂了。”就是给珍妮做采访专栏嘛! “不过这还挺新鲜的。”女性杂志还没做过采访专栏。别问,问就是没得人做。贵妇们讨厌抛头露面,交际花又请不到。想请一些女企业家,女活动家吧!又是和上述的理由一样。 至于珍妮愿不愿意接受采访…… “采访的报酬为五十法郎。” “太少了。你们肯定会润色我的采访内容。”珍妮竖起一根手指,“考虑到这可能影响我本人的后续发展……”珍妮的语气微微一顿,表情确实坚定无比,“得加钱。” 沉默,沉默是当下的会议室。 没过一会…… “噗哈哈哈……”沙发上的约翰笑得前仰后合。 珍妮回头很疑惑道:“很好笑吗?” “很好笑。”约翰想起了绅士风度,肃着脸道,“不好意思,让您感到了一丝不快。”很快又绷不住道,“但您真的很有意思。”或者是太有意思了。 珍妮终于认真打量着夏庞蒂埃家的小少爷。 毫无疑问,小少爷不是传统的帅哥,至少跟爱德蒙是没法比的。但是生于富贵之家,他身上的轻松气质是很迷人的,加上在巴黎大学里也算的是风云人物,更是巴黎的名流新星。 综上述所,此人是个中等的帅哥,模板级的花花公子。 “老天啊!你的目光可真炽热啊!”约翰在珍妮的注视下把凌乱的头发抹平梳顺,“我脸上有金币的光辉吗?” “我要是说有的话,你能给我的专访加钱吗?”珍妮依旧一本正经,“我应该是《魅力巴黎》里第一个接受专访的。就这勇气,不应该……”她比了个加钱的手势,“多给点吗?” “说的对。”约翰居然很赞同道,“多的钱由我来出。”他看向欲言又止的吉纳维芙,“博林小姐。”约翰又看向珍妮,“保密的事儿您应该懂吧!” 珍妮点了点头。 吉纳维芙很意外道:“我以为你会拒绝由小夏庞蒂埃先生来付这笔报酬。” “如果是别人说替杂志社付这笔报酬,我一定会严词拒绝,可小夏庞蒂埃先生不同。”珍妮打量着会议室道,“这是你家的企业吧!你作为少东家,付的钱也可以算在杂志社上。 “话是没错,但……”约翰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之前有个阔佬来问我们卖不卖杂志社的股份。” 珍妮的眼皮轻轻一跳,表情依旧没啥变化。 “当然,这一定是特别寻常的商业事件,倒也不必拿来说道。”约翰立刻转移话题,“开三百吧!博林小姐说的对,她毕竟是杂志专访的第一人,给少了也显得我们很没诚意。” “谢谢。”三百法郎入账,珍妮立刻来了精神,“我一定会尽力配合采访的人。”保证让杂志付的三百法郎物有所值。 “除了专栏,我还有一问题想要请教您。” “请讲。”如愿以偿的珍妮心情大好,那叫一个配合顺从。 “如您所见,《魅力巴黎》因为您的《爱在原始前》而销量暴涨,但是在这惊人喜讯后,我们怀有深深的忧虑。” “懂了。”珍妮立刻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您担心后续暴跌而有人跟风继续多进《魅力巴黎》的货,从而在销量跌回杂志的往日水平后让《魅力巴黎》的风评也一落千丈。” 约翰的瞳孔微微一缩:“很正确。” 谁料珍妮压根不按套路出牌:“对此我也没有办法。”她的目光非常真诚,“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写的,杂志……” 她的语气透露出了爱莫能助:“我连一个小摊都管理不了,如何帮像《魅力巴黎》般的大杂志排忧解难。” “很抱歉。” “很遗憾。”约翰没有为此生气,反倒是吉纳维芙有所不满。 不过她不满的对象是约翰。 “对于您投给下月纪念刊的短篇,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请讲。”珍妮觉得小夏庞蒂埃先生是她所见过的,最难缠的人。 “我很看好您的短篇,读完后就有种想把它改编成话剧或是歌剧的念头。”约翰身上的商人遗传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知您愿不愿与杂志社或我本人签份合同,由我替你联系可靠的剧作家或剧院,最大程度地挖掘短篇的变现潜力。” “这个……”珍妮还真想过这点。显而易见的是,有人脉甚广的小夏庞蒂埃牵线搭桥,她能获得更好的资源,也省去了IP开发的合作商一一会谈的诸多麻烦。 但…… “你们收多少中介费?”人家都这么说了,想必她的短篇也是极具潜力,“亦或是说,收益里你们要多少成。” 她不介意分成给中间商,但很介意中间商两头瞒,两头骗。 “你放心,我很清楚你的顾虑。”约翰立刻做保证道,“而且除了女性向杂志,我们家也负责不少主流杂志,当红作家的发售。他们中也不乏有人因作品搬上大舞台而日进斗金,也不少人因此打了数年官司。” “您相信我,对于您,我是抱着极大的诚意。”约翰想到买下股份的大阔佬,恨不得往珍妮的耳边说出“你有后台罩着”的大秘密。 然而为了自己的脸别挨上父亲的一击铁拳,他最终是忍下了想告密的冲动。 珍妮哪知约翰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只觉得对方的态度过于热切,里头肯定藏有猫腻。 “我再想想。”珍妮恢复了犹豫本色,“我再想想。” “好吧!”约翰也不强求她要立刻决断,“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一片诚意。” “……”不说倒好,一说便让珍妮越发狐疑起来——不会真有什么内情吧! 难道…… 难道她素未谋面的外祖父跟小夏庞蒂埃有亲戚关系?所以这是亲戚间的特殊照料? 珍妮在回去的路上被自己猜测吓了一跳,可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能。 大有可能! ……………… …… 克里斯汀站在等待例行测验的女演员里,腹部因紧张传来一阵阵的恶心感。 皇家戏剧院在上个世纪的大火里被付之一炬后,法兰西喜剧院便再也没有竞争对手。按理说这第一剧院的首席不会轮到无名的克里斯汀,可上任首席成名后就怠于练习,不是跟同剧院的男演员打情卖俏,就是给剧院的常客……尤其是男贵族写令人牙酸的情歌,情诗。俗称,飘了。 首席如此,表演的效果可想而知。 与剧院签下长期合同的法塔斯曼先生是个要求极高的音乐大师,见状也给剧院的老板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把首席换了,要么他解决离开。 眼看与意大利剧团签了长期合同的意大利歌剧院后来居上,卖点还是容貌卓绝,已经成为社交界宠儿的阉伶大师,剧院的老板哪有异议,当即就与曾经的首席摊牌解决。 “你们简直是疯了,疯了。”女演员的休息室里再次传来女首席的尖细叫声。虽说要与首席解约,可对方毕竟当了十年的剧院首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她转移到趋炎附势上的心思也得到回报——德。纽沁根男爵成了她的入幕之宾。面对巴黎冉冉升起的金融新贵,剧院的老板纵使知道现在全靠法塔斯曼大师撑起剧院的招牌,也不有的迟疑起来——毕竟德。纽沁根男爵是真的给了很多钱。可法塔斯曼那儿…… 练习中的克里斯汀和同组的女演员般,被休息室的叫声吸引注意。 梅洛见大家的脑袋如向日葵般转向别处,立刻凑到克里斯汀的耳边道:“听说要排新剧目了,所以才着急忙慌地换首席,选演员。” 梅洛的母亲是剧院的芭蕾舞指导兼领席员,除了剧院的经理和不时过来看个戏的老板团们,她在这里说一不二,所以梅洛消息灵通,剧院的底层员工都爱找她打听情况。 “新剧目?”除了找音乐天使练歌,案例接受吉里夫人的芭蕾指导,克里斯汀也和寻常的少女般爱聊天,爱看书,关心从事的行业新闻。 “嗯!据说大老板已经买下《阁楼魅影》的歌剧改编权,正和法塔斯曼先生商量着在年末前把剧目呈上。”梅洛像个小麻雀般一边分享一手消息,一面扯着束腰的带子,“太紧了,太紧了。”她像鱼般大口喘气。 过来检查仪容仪表的吉里夫人拍着拍开女儿偷偷去扯束腰带的手:“别闹。”然后又看向紧张的克里斯汀,和颜悦色道,“你准备得怎么样?” “不,不太好。”克里斯汀把吉里夫人当成第二个母亲,对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改不了紧张的毛病。” 吉里夫人只是皱着秀气的眉,倒也没有指责对方:“尽力吧!不过这真的是个难得的机会。” “对啊!”被母亲训斥的梅洛又来了精神,“珍珠女士原作,法塔斯曼大师改编,想不红都难。”说罢她还悄悄补充,“主要是意大利歌剧院的话剧大获成功,咱们再不跟上就被意大利佬彻底压下了。” “咳咳。”吉里夫人咳嗽了声,适时瞪了眼自己的女儿,“好好准备,别净顾着与人聊天。” 然而等吉里夫人走远后,克里斯汀与梅洛又聊起来。“意大利歌剧院的首席怎么想着去演话剧?” “因为法塔斯曼先生。” “……”这理由真是太充分了,以至于克里斯汀无从反驳。 巴黎最好的作曲家跟法兰西喜剧院签了合同,而找名气相当的人又很费时间。权衡利弊,她要是意大利歌剧院的老板也会放弃本行,用话剧弯道超车。 更别提在意大利歌剧院把《阁楼魅影》的话剧搬上台前,珍珠女士就把木偶剧的改编权卖了三家,同时允许戈布兰区的意大利剧院表演相关的即兴喜剧。 也正因为珍珠女士绝不放过用作品赚钱的任一机会,法兰西喜剧院的经理才会急的去找老板商量改编的事儿。 可别等同行赚得盆满钵满了,他们才到处去找残羹冷炙。 “剧院没了法塔斯曼先生就真不行了。”克里斯汀发自肺腑地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梅洛其实很怵这个戴面具的冷漠大师,但剧院全靠法塔斯曼坐镇才保持现有的口碑不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剧院不好,她们这群芭蕾舞女也没的饭吃。 透过藏在纹路里的精妙小孔,埃里克听完他的天使与梅洛的全部谈话。梅洛的赞美与克里斯汀的肯定极大程度上地愉悦到了埃里克,可一想到《阁楼魅影》的原作者是珍妮。博林,他的心情又急转直下。 更可气的是,抛开他与原作者的宿怨,《阁楼魅影》该死的有趣,该死的对他胃口。 就好像是透过,看到一平行时空的自己在痛苦挣扎。 第52章 第 52 章 珍妮:她果然与埃里克八…… 让我们把时间退回到珍妮离开杂志社的会客厅。 除了在态度上十分亲切, 约翰的给钱速度也令人侧目——除了下期的《爱在原始前》和准备投给纪念刊的《阁楼魅影》,他直接从钱包抽|了五百法郎的大钞让吉纳维芙去换成零钱,当下就把采访的费用结了一半, “就当是定金了。” 约翰的土豪做法把珍妮惊得目瞪口呆—— merde!跟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今日前的珍妮对巴黎的贫富差距还没感触,现在她是深有体会——合着她累死累活地写了四万字也不过获利一百三十二法郎,加上采访的一半费用,也还不到三百法郎。 彼时的法国只发行了二百五十法郎和五百法郎, 一千法郎的大钞。约翰的包里肯定不止法国货币,但即便在二十一世纪,也没人会随身带着五百欧。 目前还是少东家的约翰都如此阔绰, 很难想象基督山伯爵在唐格拉尔的面前像约翰抽|出五百法郎般抽|出一五十万法郎的债卷是有多么震撼。而要是按珍妮现在的预计收入, 想要赚到和基督山宝藏一样多的钱, 得从石器时代不吃不喝到现在。她每年刨除租金租金后的可支配收入绝对不到一千法郎。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 得扔货。 珍妮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胸狭窄,可事实就是看到约翰随随便便地扔出她半年的可支配收入后,她真有想摔笔摆烂的强烈冲动。 可冲动要想变成现实,就得闯过理智的大关。 不凑巧的是珍妮目前还没拿到这具身体的外祖遗产。 伏盖公寓的房租只是在同地段下十分廉价,你要是让以工抵租的阿贝拉来评价一番, 她一定会摔着抹布让珍妮别在无病呻吟——伏盖的次等年租都抵得上她姐姐一家的两年开销。 “下月见。”珍妮的心理活动不可避免地崩上了脸。 吉纳维芙在珍妮走后很无奈道:“您是故意的吧!”她看向已笑歪在了沙发上的约翰。 “哈哈哈!看见她的脸色没?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约翰当然是故意在珍妮前炫富。他虽然是富裕出身, 但也不会随身只带百元大钞。别的不说,就是贵族,也要必备小费赏人和路遇好友的咖啡钱, “那丫头是板上钉钉的财迷。”笑够了的约翰喘着气道,“不给点压力看看,还真以为我是做慈善业的。” 吉纳维芙被约翰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一直把约翰当成体验生活的傻白甜, 对他也是看父敬子,实际上也很难说是真的拿他当一回事儿。然而通过刚才的插曲,她意识到约翰也是有脾气的。 看这架势,约翰的脾气恐怕不小。 “我想问您一件事儿。”被吓到的吉纳维芙语气变得尊敬起来。 约翰冲她点了点头,吉纳维芙这才斟酌着语气道:“你是真欣赏珍妮,还是想有别的意思。” 吉纳维芙以为约翰是对珍妮有那种意思,可是在约翰耳里,就成对方知道珍妮背后有人:“怎么,我父亲与你说过那事?” 他也不知基督山伯爵为何看重黄毛丫头。替葛勒南街办事的小子称基督山伯爵是在照顾远房亲戚,这无疑是睁着眼说瞎话,可约翰不能当面反驳,只得私下调查这个珍妮。博林。 不查倒好,一查倒让约翰乃至约翰的爹都困惑不已——你说这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吧!谁家的亲戚来到巴黎这么些日却仅仅去 过斯帕达府一次;你说她基督山伯爵包养的情妇吧!谁家的情妇住在平民公寓里?而且还是人员杂乱,“候鸟”(短租客)极多的小公寓。 拉斯蒂涅那种没赚钱的小白脸都可以包个二层楼与情妇幽会,更何况是不缺钱的基督山伯爵。 别说是在拉丁区或圣日耳曼区给情妇包个豪华公寓,就是买个公寓送给小情人也不在话下。 然而据约翰雇的侦探所言,基督山伯爵与珍妮的接触少之又少,后者同不受待见的路易。汤德斯的接触反而更加频繁。而且珍妮也没有往上流钻研的露骨野心,相反,她是真的想靠笔杆混一口饭。侦探在圣-日内维新街的转角等到天荒地老也没见着葛勒南街的马车来接珍妮,或是珍妮主动前往圣日耳曼区。 可别真是照顾亲戚。 …… 不对,怎么问题又回到原点?而且谁会为了一个投奔的亲戚买下报社的三成股份?亲爹也不过如此吧! …… 等等! 亲爹。 “……您还好吧?”吉纳维芙看着约翰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好奇这人到底是想到什么。 约翰被吉纳维芙的话唤回神智,“蹭!”得一下从沙发上扎站起:“如果有陌生的人来问博林小姐的情况,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贵族?”吉纳维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刚想问这经济情况明显不好的珍妮。博林是何方神圣,约翰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去,惹得她在原地嘟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她刚想回编辑部看看有无潜力新作,就想起件重要的事儿。 纪念刊! 吉纳维芙的脚步一转,拿上帽子就赶紧出门。 珍妮。博林再天才也不过是个新起之秀,《魅力巴黎》的纪念刊与常刊不同,除了杂志的死忠粉和长期订阅的老客户,纪念刊的销量纯靠书店的推广。考虑到在十八世纪后,咖啡馆的兴起给贵族和“巴漂”提供了个高性价比的会面场所,因此在各大报刊的主编以及分销商那儿,咖啡馆也是个推销的绝佳场所。不过从长远的利益考量,剧院的优先性一直居于咖啡馆和书店之上——门票筛选了消费者的可支配收入与影响力。论推广量,剧院不及咖啡馆和书店,但是后者几乎全是一锤子买卖,而剧院的顾客是有可能长期订阅的。要是碰到贵妇人的沙龙或绅士们的俱乐部团聚,吉纳维芙的奖金就不用愁了。 “我应该把小夏庞蒂埃先生带上。”吉纳维芙在马车上终于想起重要的事儿,“他跑得太快了。”完美错过了一场好课。 ………… 法里内利想让戈布兰区的剧院老板帮他送信,可是这次不同往日,他还附赠了相当昂贵的红宝石项链。虽然他与戈布兰区的剧院老板是老乡,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养父旧友,法里内利仍不放心让对方转交昂贵的礼物。 戈布兰区的老板如此,其他人就更不提了。 他的男仆本想代劳跑腿的活儿,三番五次地路过雇主的大卧室,就等着小费送信,可法里内利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竟拍桌而起,换上熟悉的女装就出门去也。 “等等。”眼看自己赚小费的机会就此溜走,男仆是真的急了,“您今晚还有约会呢!” “约会?”法里内利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信和送给珍妮的宝石项链,今日的安排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什么约会?能推掉吗?” “这不好吧!”男仆露出为难之色,“约您的是包比诺法官。” “哦!那个丑八怪啊!”法里内利的拜访者不计其数,但是能让他上心的要么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要么是极具特色的畸形怪。法比诺法官毫无疑问是后者。说是法官,但是他的权力真的有限的很,性格上也毫无亮点。 法里内利第一次见包比诺法官时,很难相信塞纳州初级法庭的庭长穿得如此寒酸。 对方一看就不是爱享受的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一再邀请,包比诺法官也不会踏足香味浓得熏死人的豪华剧院,更不会与法里内利交换名片。 “一个被平民称作法官爸爸的圣人拜访臭名昭著的阉伶。”在和珍妮会面时,法里内利就展现出了话不过脑的糟糕特质,好在他长得够美,本性不坏,不然别说不熟的珍妮,剧团的人都受不了他,“我一定是酒喝多了才会答应与他会面。” “所以您要拒绝他吗?”男仆还想争取一下,“他好歹是巴黎有名的初级庭长,在群众里威望极高。” 法里内利的追求者里肯定不乏律师、法官。他们的剧团在巴黎还要待上几年,与司法界的交好有利于拓展生意。可认识法官、律师是一回事儿,认识的法官、律师能令人信服,而不是靠血统BUFF强压案件是另一回事。 这也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主动结识包比诺这初级庭长的主要原因——她想打禁治产官司来接手丈夫的全部财产,但是顾及“社交皇后”的良好名声,必须由包比诺般正值可靠的法官审理才不会落了旁人口舌。 可问题是……包比诺法官是否愿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野心而胡说八道。 法里内利有听说过被笑作“怪胎”的德-埃斯巴侯爵,这位世代簪缨的大贵族对中国的痴迷几乎能用“狂热”形容。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话讲,她的丈夫花在收集中国物件上的钱足以买下一整条街。 如果只是痴迷中国的小物件也不算什么。这年头的巴黎,贵族或学者的家里要是没些异域物件,都不好在上流立足。 真正让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忍无可忍的是丈夫把财产送给其她女人——一个丑到让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感到奇耻大辱的老女人。 更可气的是,德-埃斯巴侯爵不仅纵容这个老女人和老女人的亲生儿子在家族的豪宅白吃白喝,甚至还将巨额资产转赠给了这对母子。 此言一出,上流社会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花了毕生的力气才稳住情绪,维护住她丈夫以及两个孩子的体面。 许是因为德-埃斯巴侯爵想将百万家私赠与外人的流言听得过于惊悚,众人也都没当回事儿,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引导下以为又是巴黎的新秀为挑战现任的社交皇后而胡编乱造。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表面上风轻云淡,心底里却捏了把汗水——上流圈的谣言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这儿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为此,她必须让法院通过禁治令,把丈夫的财产捏在手里。 你问法里内利为何知道这等内情? 因为他的追求者里不乏爱拿案件泡妞的大法官们。这群人的业务水平肯定不及包比诺法官,道德上就更不提了,说是处于人类洼地都毫不为过。 包比诺法官此行估计来警告他不要干涉司法程序。 按理说这要求提得就很莫名其妙——法里内利与这个案件毫无干系,你不能因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愿意捧他就将他视作侯爵夫人的狗腿子。 这无疑是在侮辱他。 “所以您还赴约吗?” “赴。”理智告诉法里内利不该去趟这潭浑水,可好奇心让他很快把理智打得一干二净,“五点钟让马车去戈布兰区的意大利剧院接我,记得在后座放好出行的男装。” 男仆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让他显得不是一般可笑:“您还要出门?” 法里内利没有回话,丢给他一急匆匆的背影。 ………… “你明天去进渔获吗?”自打珍妮把爱德蒙在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公寓当成外语的少年宫,无论是神父还是爱德蒙在此地逗留的日子都长了起来,基本快把汤德斯公寓当成他们主要的家——以往只有书房和爱德蒙的办公室有点人气。神父虽然更爱呆在戈布兰区的小公寓,可是他与爱德蒙的生活轨迹泾渭分明,平日里也不大会去卧室休息,而是在斑驳的皮沙发蜷缩着睡。 珍妮一来,独属于神父的书房兼具珍妮的学堂。男女有别。虽然巴黎豪放到连养情人都已成习俗,意大利也不落人后,可神父不是把斯帕达家祖先坑得体无完肤的亚历山大六世。作为正派的虔诚信徒,为了不让珍妮尴尬,他把书房的私人物品一一搬走,又购置了新的茶具来忙里偷闲。 书房如此,以书房为圆心,除了珍妮有意避开的三楼卧室与爱德蒙的办公地,公寓的改变肉眼可见——搁置的厨房里多了不少神父收集的古怪厨具和意面的自制酱料;客厅里大沙发和半旧的藤椅上铺有珍妮闲时打好的毛毯棉垫子,他们上次心血来潮所打制的石在一面透明的小展柜里,正对着客厅与入户走廊的隔断门。 “您有什么托我带的?”爱德蒙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自己的衣领。之前没有在意公寓的细微变化,今日不知哪根弦被轻轻一挑,他竟发现很多角落都藏着属于珍妮的影,随着窗帘被清风吹起,地上的影让爱德蒙有珍妮在此走来走去的可怕错觉。他闭眼把脑袋里的杂绪通通甩掉。 “你昨晚没休息好?”神父盯着爱德蒙紧锁的眉头,“算了,今天就不麻烦你了。” “没事。我不过是想起一些糟心的事。”话一说完,爱德蒙自己愣了。 神父见状,难得正经地叹了口气:“瞧你这样,估计不是普通的事儿。”他拍了拍养子的肩膀,“我记得在伊夫堡里,我们可是无话不谈的战友。”神父的声音里满是落寞,表情也哀伤起来。 关心与被关心的角色瞬间逆转。 “我们现在依旧是战友。”爱德蒙早就做好让神父“脱身”的准备,但是不能告诉他。 这么一想,他与珍妮也算战友。“您可别又小孩子气。”他故意用诙谐的语气想讨神父的笑,可对方依旧眉头紧锁。 “小孩子气的可不只是我。”神父依旧忧心忡忡。他有预感,随着巴黎的政权交替与希腊独立的战局变化,爱德蒙的仇人很快会在巴黎齐聚一堂,那时的神父就很难去阻止养子的复仇之火,“只希望你别为一时的孩子气把一切搭上。”他几乎是哀求道。 爱德蒙听出神父的言外之意,所以他沉默了,更不敢与神父对视。 “我知道。”他最后仍憋出令神父失望的话,“幸好我是孩子气,而不是真的孩子。” 事已至此,神父也无话可说:“帮我带瓶波尔多的葡萄酒吧!”他突然间转移话题,“珍妮在《魅力巴黎》上的投稿大获成功,我想请珍妮过来庆祝一番。” “什么时候?” “明日中午。” “那我尽量赶回来参加。” “我一直在祈祷珍妮如愿以偿。”神父在爱德蒙打开门时突然说道。 “那您会为我祈祷吗?” “我会为你的灵魂祈祷。” 有史以来第一次,爱德蒙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现在,他可以心无旁贷地复仇了。 ………… “你找谁?”神父迎来个意外的客人。 门口的“淑女”金发耀眼,风姿卓越,碧绿色的眼睛随意一瞟,流露出些焦急之色。 神父觉得这人瞧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在意大利剧院助演的小“姑娘”吗?剧院的老板曾得意洋洋的说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到这位金疙瘩。舞台上的尼尔顶着掉渣的浓妆仍美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卸去沉重铅华,瞧着能做维纳斯的模特。 “我是尼尔,意大利剧院……”情急之下的法里内利咬了舌头,说话也因此变得含糊不清“我是指……嘶……戈布兰区……嘶……的……意大利剧院……嘶!” “要不您先进来处理下舌尖的伤口?”神父好奇尼尔为何强调她是戈布兰区的意大利剧院助演,但是想到在平民区演即兴喜剧的无一没有登上高阶的舞台夙愿,所以会提起位于塞纳右岸的意大利歌剧院也无可厚非,“你是来找珍妮的?” 法里内利刚借洗漱间处理好被咬的舌头,转身听到神父问他是不是为珍妮而来,情急之下差点再次咬到舌头。 “要不你先喝口茶冷静一下。”神父害怕对方的歌唱事业止步于今日,借着下楼烧水的功夫让法里内利平复心情。 “我应该是第一次踏足于此。”法里内利在神父前十分拘谨,也不像在珍妮前嘴巴比脑子快,“您是如何猜出我为珍妮而来……”话到后头,法里内利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亲爱的尼尔小姐。”神父忍着笑意回道,“您的法语如此流利,想必在忏悔上不必强求神父是个意大利人。” “是的,是这样没错。”法里内利羞得想在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好吧!在与珍妮堪称失败的初见面后,他又给珍妮的老师留下一个愚蠢的印象,“我来给珍妮送一封信,还有我的赔罪礼。” 神父见法里内利穿得像个普通姑娘,以为他的赔罪礼也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玩意:“能问下你为何要向珍妮赔罪?”很难想象珍妮那样的好姑娘会与人结仇。不过看对方这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说是结仇也太夸张了,估计就是小姑娘间闹闹脾气,“很抱歉,珍妮不住在这儿,你恐怕得改日来。” “您知道珍妮住哪儿?”法里内利心下一喜,小心翼翼地看向神父,结果对方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别想了,未经珍妮允许,神父是不会把珍妮的住址告诉别人。当然,作为一个体面人,同时也为绅士丰富,神父没有明着拒绝法里内利,而是说可以安排他们见面。 “比起问我,也许你亲自问珍妮来的更为合适。” 法里内利闻言立刻雀跃起来:“她什么时候回来这儿?” “明天。”神父记得珍妮今天去《魅力巴黎》的杂志社了,而爱德蒙又一早开了货车离开。在没有人担路费的情况下,珍妮来公寓的频率有所降低,“但这事儿也说不准。” “为什么说不准?”法里内利的雀跃无缝衔接到焦急,整个人也“蹭!”地起身,“她难道会逃您的课?” “……”怎么听着像他的错?“珍妮也有事业要忙。”神父觉得眼前的人比珍妮更像心智未定的小孩,“我记得她以为你为原型,写了一篇短篇。” 这话像是按下一个奇妙开关,法里内利的表情又温柔起来,姿态也恢复到了刚见面时的羞涩不已:“您知道啊!” “嗯!”神父对当时的情景印象深刻,“我们经常讨论。”虽然在《乖乖女是大明星》上,神父没有创意贡献,可珍妮寄给法里内利的书稿却是神父誊的,总归只有辛苦情在。 法里内利当然以为是珍妮与神父说过自己是她灵感缪斯的事儿:“怪不好意思的。” 神父感到莫名其妙:“你是担心珍妮在里丑化里?放心?我读过她写给你的《乖乖女是大明星》,里头没有侮辱之词,更不存在嘲讽之意。” “我知道。”法里内利想说什么却又止步于此,脸颊红得笔尖泌出细小得汗,“我不担心她会这么做。” 他又看了带来的东西:“那我明天再来?” 也许是上帝看见法里内利的满满诚意,或是他想抛个难题看法里内利怎么选。正当后者与神父告别,已经走到大门口时,珍妮突然拜访神父:“神父,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点软糖。 珍妮的手还停留在外门的把手上,而法里内利的手刚好搭上外门把手。 隔着一道厚重的门,二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在神父家?”珍妮看向送法里内利出门的神父,“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法里内利条件翻身道,“你来的很是时候。”他又犯了嘴比脑快的老毛病,“我的意思是……我刚想离开,你就来。”好吧!这话还真不如不说。 “……那你一路小心。”早在上次的会面里,珍妮就意识到她搞不清法里内利。既然她搞不定对方,那就减少与对方接触。 “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法里内利真想翘掉与包比诺法官的会面,可是话已说出了口,他也没有收回的借口,更不能放别人鸽子。 “对了,我还有东西给你。”经历了场过山车般的心理活动,法里内利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还有……”他终于在二人擦肩而过后憋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上次的会面我失礼了。对不起,我会改的。” 拿着信与小礼盒的珍妮冲他点了点头。 大门合上的那刻,不仅是法里内利,珍妮也松了口气。 “怎么?你害怕他?”前有法里内利,后有珍妮,神父这天可真是过得丰富多彩。 “说害怕也太夸张了。”珍妮不安地挠着脑袋,“不擅长应付他倒是真的。” “你也有应付不了人?”神父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以为你长袖善舞,可以和所有人搞好关系。” “这实在是抬举我了。”珍妮想起现代人的双面做派,“哪有什么长袖善舞,不过是为生计硬撑。” 她与神父这么一边寒暄,一面到客厅的沙发休息了下。 “你今天去《杂志社》了?《阁楼魅影》的评价如何?有没有因《爱在原始前》的成功而给你加钱?” “一次的成功哪有这种待遇?”珍妮是真的累了。早上在《魅力巴黎》的杂志社与夏庞蒂埃家的少东家斗智斗勇,下午去书店看看《魅力巴黎》的销量,顺便调查当下青年的读书喜好。“不过等《爱在原始前》的第一本上架后,杂志社一定会给我加稿费。 十九世纪末,柯南。道尔的稿费就已高达千字四百英镑。而他发行闻名后世的《血字研究》时,整篇获利二十五英镑,与成名时的收入差了四千五百倍。 是的,你没看错。 成名后的柯南。道尔比未成名时的稿费多了四千五百倍。 珍妮在学西方文学史时与同学聊过这么一件有趣的事——英国的柯南。道尔与法国的大仲马,谁的作品更值钱? 一个是在去世时留下六十万英镑的销售传奇,一个是靠稿费修建基督山城堡的花钱达人。 珍妮不求得到二者的一半待遇,她只希望《魅力巴黎》把她的稿费涨到五法郎/千字,那样她一个月的稿费保底就有240法郎,想想就开心。 “稿费虽然没有涨,但吉纳维芙主编给我介绍了个来看生意的出版商之子。” “哦!那你还是挺幸运的。”神父故意装傻充愣,“我记得《魅力巴黎》是夏庞蒂埃家的资产吧!” “对,吉纳维芙主编给我介绍的就是夏庞蒂埃家的约翰先生。”珍妮不知爱德蒙早就托人打好关系,贼兮兮地凑过脑袋,“也不是我过于自恋。我总觉得小夏庞蒂埃先生对我很不一般。” “不一般也很正常。”他们买了夏庞蒂埃家的诸多股份,哪怕看在钱的份上,关照下珍妮也是理所应当的。“我是说,像《魅力巴黎》这样的中等杂志需要一个扩张契机。”为了不让珍妮起疑,神父也是绞尽脑汁地胡说八道,“新人新气象。小夏庞蒂埃先生肯定想用新鲜血液让死气沉沉的《魅力巴黎》焕然一新。” 神父对她总是有股莫名的自信:“任何人在《魅力巴黎》的决策层上都会对你另眼相待。” “……谢谢。”哪怕与神父熟得能互开玩笑,但是被对方狠夸还是会不好意思,“我是想说……小夏庞蒂埃先生是不是认识我?”不然没法解释一个资本家对珍妮热切得不可思议。 神父的心脏了漏了一拍,但仍装得若无其事:“你为何会这么想?难道你在咖啡馆或书店里被他搭讪过?” “没有,但我怀疑外祖父家是不是与夏庞蒂埃家有密切往来。”珍妮的话让神父悄悄松了口气——套对了公式,但结果错了。“也许吧!”神父在心里向上帝忏悔,嘴上仍是胡说八道,“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伯父与兄长好歹进过爱丽舍宫,兴许是在那时结识了夏庞蒂埃先生。” “说的也是。”几百年钱的法国商人就敢资助政变,位居副手,没道理在几百年后,国王的身边没有几个商人当经济顾问。 更别提这坐上的国王还是路易十六的弟弟。 兄长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弟弟多少得尊重些。 眼看珍妮被自己说服,神父的目光落到法里内利送的首饰盒上。 因为怕珍妮不接自己的礼物,法里内利选了还久还选中一个比较朴素的首饰盒。 和神父一样,珍妮也以为对方送的就随便淘的普通玩意,结果等她毫无准备地打开那个首饰盒,红宝石的个头与耀眼的钻石项链让珍妮的大脑立刻宕机。 不过是为上次会面时的不配合而送点东西,结果人不鸣则已,一鸣就出手一条宝石项链…… 而且还是链条镶钻,宝石吊坠旁有两条珍珠流苏的。 “……他是不是拿错东西了?”珍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音,“或许这坠子是红尖晶,钻石是玻璃……” 神父拿来仔细观察,又换了个光源确认晶体折射。 “这是真货。”神父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们见过几次面啊!’她‘就能为道歉送条宝石项链。” 珍妮不必抬头就能想象出神父的满脸疑惑。 “找时间还给她吧!”神父把项链放回到首饰盒,“我明日找认识尼尔的剧院老板,看能不能把尼尔约出。” “好。”就算珍妮有胆子收这等重礼,她也不敢把它放在伏盖公寓。 “对了,您有看见我的废稿吗?”拿到稿费的珍妮买了许多糖果,先是给在咖啡馆努力工作的阿贝拉送了一份,然后给神父和爱德蒙送上一份。 “废稿?不知道啊!你的稿子都在这儿。”神父吃着珍妮送的奥斯曼软糖,依着书房的门框看着珍妮在那儿翻箱倒柜,“你是不是带回到伏盖公寓了?”众所周知,作家多是夜间生物,珍妮也不例外。 “不可能。”珍妮否定了这一猜测,“我只会把连载的稿子带回到伏盖公寓写新的章节,废稿都搬到这里。” “也许你哪一天走得太急,顺手把废稿一并带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珍妮立刻冲下了楼:“我回去找找。” 神父给风风火火的珍妮让开路:“你明天过来吗?为庆祝你投稿成功,我托爱德蒙带了波尔多的好酒。” “来。”珍妮的声音在楼梯上拐了个弯才慢慢滑入神父的耳,可接下来的关门声却又清又脆。 “毛毛躁躁。”神父和往日般无可奈何,“上帝保佑她别因为毛躁坏事。” 他又想起另一个人:“也保佑他……等来上帝的公正裁决。” ………… 自路易十四给巴黎点了数千座灯后,巴黎这座不夜城的安全性在光与辛勤的点灯人的努力下显然有了极大提升。然而随着工业化的笛声响彻欧洲大陆,外来移民让巴黎的安全性掉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水平。 彼时已经步入夏季,可昼夜的温差令珍妮打了一路的喷嚏。更糟糕的是,塞纳河上吹来一阵带水汽的风,周围的灯因点灯人的偷懒而没有续上。毕竟是戈布兰区,不仅是警力,基础建设也十分有限。要是搁在圣日耳曼区或圣奥雷诺区,就是个点灯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偷懒至此。 “太倒霉了。”她一般在天黑前就抵达公寓,不再出门,可今天是期待已久的稿费日,又是珍妮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赚到巨款。高兴之余,她也忘了一直以来的小心谨慎,给神父送用稿费买的糖果后顶着天黑步行回家。 “叫辆车吧!”神父比珍妮还要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我出车费,你也赶紧回到公寓。别为了贪一时快乐在街上乱晃,人多的地方也不行。” 珍妮没收神父的钱,但也没听神父的建议打辆车。因为在密度爆炸的戈布兰区的夜生活里,堵车堵到两条腿的效率比四条腿高,而且看今天的架势,戈布兰区的移民们好像是在庆祝节日。成群的人与商贩让珍妮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选条小路抄近道。 理智告诉珍妮不该独自走这危险小路,尤其是人多混杂的当下,出事的概率比平日更高。 绷紧的神经让珍妮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小巷口时被闪现的影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又送了口气——因为这是觅食的猫。 白天里的珍妮遇见觅食的猫会上手量量猫猫的肚量,可夜晚不同,她只是看了眼猫便匆匆离开。 猫目送着珍妮离去,在原地洗脸到一半就被黑影笼罩,吓得它赶紧夺回熟悉的地。 又转过一小巷口时,珍妮又感到自己身后有人。起初以为是第二只猫或各式各样的“猫咪零食”,可是在转过一个更小的巷子时,她注意到身后的影子比想象的大,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 身后的影子也注意到身份暴露,跟着珍妮小跑起来。 恐惧感和距离运动让珍妮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毕竟是穿着束胸,很快便喘不过气。也是在她意识朦胧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影子抓住她的手,她立刻就尖叫着想附近的注意,结果被对方的手帕捂住口鼻。 “闭嘴。”身后的人气急败坏道。他显然想隐藏身份,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看过不少刑侦局和历史剧的珍妮知道捂住口鼻的帕子肯定混了迷药,所以她不敢吸气,顶着窒息的眩晕感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摸到匕首,抽|出对着身后的人狠狠刺。 “贱人。”剧烈的疼痛让对方疼得弯下了腰,珍妮借此挣脱束缚,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并寻找她的逃生之机。 路过一个杂物堆时,她故意把斗篷搭在小尖角上,装作自己躲在了这儿。 “来……”逃跑的同时,珍妮也没忘记要大声呼救。尽管她有防备对方的捂鼻手帕,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人用手仅仅掐住。她努力想发出声音,喉咙却是涌起股甜,呛得她练练咳嗽。 “该死的,这女人躲哪儿去了。”脚步声又再次想起,伴随着着咒骂声让珍妮的心跳再次加速——她很清楚逃跑失败后的下场,但无论她跑了多久,绕了多久,对方的脚步依旧像鬼一样缠住了她。 “你最好乖乖地跟我走,这样能少吃很多苦。”眼看珍妮体力不支,对方发出恶劣地笑。 眼看自己逃脱无望,空气里的水气让珍妮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她突然转身,借着地形用吃奶的力气将对方撞开。 带匕首的不止有她,还有这个跟踪她的人。 将对方撞开时,珍妮感到腰部一痛,伸手一模便感觉指间黏糊糊的。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慢慢滴下流下,毁了她从英国带来的最好衣服。 “这个贱人。”这次轮到珍妮咒骂,“该死的贱人。”她扯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将腰部的伤口简单包扎后慢慢下水。 虽然是五月天,可当河水没过了珍妮的头顶,她还是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失血与惊恐又开始影响她的判断的。珍妮在水里扇了自己一掌,清醒后朝容易藏身的小桥游戏。 她庆幸在黑夜的掩护下,那人看不河水上的血色。要是今晚的点灯人勤劳一点,她可能会交代这儿。 “那个贱人在哪儿?” 因为怕引起对方的注意,珍妮有意减少她的换气次数,游得也绝不算快。 岸边的骂声让珍妮犹如惊弓之鸟,可她依旧坚定的,毫不迟疑地像石桥游去,最后扒住桥墩处的空隙让半个脑袋浮出水面。 “呼呼!”借着岸边的植物掩护,珍妮终于松了口气,瞧着远处的追踪人咒骂着,心有不甘地离去。 为避免那追踪她的在岸边守株待兔,珍妮没有立即上岸,而是在石桥下又躲了会儿才拖着吸水的裙子摊在岸边的杂草堆里。 【差点死了。】 此时的珍妮也顾不得淑女形象,想扯开让自己呼吸不顺的胸衣却触碰到了腰上的围巾。 算了,还是穿着胸衣吧!要是脱了,腰上的伤口会更严重。 如果对方还是追到石桥附近,那她真的命绝于此,也没啥抱怨可言。 危机后的疲惫感不断冲击着珍妮的意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沉睡,必须要找个地方处理伤口。但她想起身时,腰腹的撕裂感让珍妮差点两眼一翻。 【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剧烈的痛苦下,珍妮只得继续咒骂追她的人。 而就在她动弹不得时候,一道影子将她笼罩。 珍妮往后扬起了头,看到了张白色面具。 ……………… 珍妮在让骨头发酥的舒适感里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潜意识里,她还没有放松警惕,往沉睡地梦里投下钩子,逼着她赶紧起来。 身下是连被罩都没有掀开的床,救她的人在处理好伤口后直接把丢在了这儿。被罩上的凸起花纹美则美矣,触感上与舒适没有任何干系,散发这闻起来就死贵死贵的雪松香与淡淡的雪茄味。 就环境看,这定是不是正常的屋子。低落的水声与浓重的水汽让她想到排水管或城堡底可划船离开的小河道。 抛开这里的主人为何要住在会患风湿的地方不谈,这里的布置相当精美、奢华——墙壁上挂着中东或埃及、印度的细密画,画中人衣着华丽,神态傲慢,应该是苏丹或是大维齐尔般的重要人物。而在这大人物的附近,除了像一键复制般的男奴,女仆,还有个戴面具的人正阴沉沉地看向前方,与观画的人四目相对。诡异的气息把珍妮吓得与细密画拉开俱来。 不远的壁炉还烧着碳,驱散让皮肤变得水润的湿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除了床,屋里唯一的大物件便是架钢琴。从上面的划痕看,它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像个松散的木头架子,可当珍妮尝试着按下一键,琴所发出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哪怕珍妮不懂音乐都可以听出这琴绝对不是不是凡品,更不像它外表那样破破烂烂。 “你的家教就是醒来后乱碰别人的东西?” 一个低沉,听着就对她不满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缓缓传来。珍妮回头,只见永远黑披风加白面具,下巴抬起个傲慢弧度的高大男人很不满地看她,金色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厌恶。 嗯!厌恶! 难为埃里克厌恶她还费劲把脏兮兮的她从河边捞起,处理好伤口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也就是在埃里克出现的同一时间,珍妮的伤口又疼痛起来,脑子也跟着冒出些零星片段——比如她是怎么来的,跟踪她的人是什么语气,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人是戴着面具的高大身影。种种带着杂音与模糊滤镜的片段让珍妮头痛欲裂。 “你要不想死在这儿,就回床上好好躺着。”埃里克的声音里满是警告。他有意与珍妮保持一定距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靠近,“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他有技巧地往珍妮的腰部上轻轻一按,在不扯开伤口的情况下让珍妮痛得摊在床上。 “要是伤口再撕裂开,我不会在你的身上浪费麻药。”埃里克的嘴巴依旧很毒,但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他无视了男女之别,将珍妮的上衣掀开一角去查看伤口的缝合情况。 “你还懂医术?”珍妮想起89年版的魅影无视细菌的存在,用化妆术和缝合技巧整了张与常人无异的脸。 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几条带血的纱布与和手术钳类似的东西。许是因为心理作用,珍妮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酒精味。 “博林小姐。”确定伤口未撕裂的埃里克转过身来,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面具更是惨白惨白的,好似在脸上披了一层骨头。 “珍妮。”她咬牙轻轻笑道,“谢谢你救了我,我两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然后不等埃里克又吐出些尖酸刻薄的话,她便用靠近对方的右手钻进埃里克戴皮套的手,强行与对方握手。“谢谢。”珍妮在埃里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前再次说道,“我会报答你得。还有,我现在是伤者,甩开我的手时能不能动作清点?” 她打量着周围的布景:“有这样的品味,你一定也算个绅士。” “绅士?”埃里克微微皱了皱眉,对这个称呼感到可笑,鼻腔里发出他一贯有的嘲弄之气。“被您称作绅士真是太荣幸了。” 嗯!还是熟悉的尖酸刻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被泥潭里的淑女赞作绅士。” “上帝啊!” 明明是嘲讽的话,可由他说就像是听咏叹调:“你嘴里的绅士与野人无异。”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人在屋檐下,必须念着情。珍妮觉得以埃里克的技术,进修后当外科的主治医生毫无问题——前提是他这嘴在病人的麻药后别把人气死。”人醒了?”也就是在珍妮腹诽埃里克时,一个穿着高领长裙,头发数得一丝不苟的女人进了这个房。她的年纪大概四十出头,身材高挑,动作犹如芭蕾舞演员般优雅轻盈……”吉里夫人。”埃里克轻唤了一声。对待女人,他显然是抱有尊敬。 吉里夫人走到珍妮的床边,检查了一下珍妮的气色后感叹道:“可怜的孩子。”她的胸口挂着造型精美的十字架,说完也在胸口前划了十字,“我已经让神父过来接你。等你身上的药效过了,你就能随神父回家。”她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然后看了眼埃里克,“那孩子不善交际,后续你有换药的需求可以来巴黎喜剧院找我。” 不愧是在电影或原著里连埃里克都能忍受的人。 珍妮感激地点了点头。 埃里克对吉里夫人的尊敬也到此为此,在她给珍妮塞了名片后不耐烦道:”别打扰她休息。” 吉里夫人深深地看了眼埃里克,没有反驳地走了。 珍妮看着吉里夫人的背影,在其走后拉了拉埃里克的手:“你好歹把一开始的态度维持到对方离开。”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你在教育我?” “不是教育,是建议。”珍妮突然很心累道,“她是长辈,而且看你一开始的态度也是值得尊敬的长辈。 好吧!这话埃里克倒是没有反驳。 珍妮又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埃里克又转过去了,可珍妮依旧不依不饶:“你应该很讨厌我吧!既然讨厌,又为何要费劲救我。””我不是救你。”埃里克又转过头了,面具被烛光照成渐变色,透露出玉一样的质感,”你在河里拼命逃生的样子让我开怀大笑。作为对你精彩表演的嘉奖,我决定救你一命。” 珍妮:“……” 珍妮:“……”她就知道这人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记恩。 “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珍妮控制着面部的肌肉,皮笑肉不笑道。 “不客气。”这在埃里克的嘴里算是低频词汇。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珍妮感到牙齿痒痒。 冷静,你要冷静…… 这次轮到珍妮转过了自己的脸,努力不往埃里克的面具上打上一拳。 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记恩。 埃里克的目光下移,落在珍妮拉住他的手上。 等珍妮反应过来时,埃里克已消失不见。 和她请求的那样,埃里克没重重甩开珍妮的手,省了处理伤口撕裂的麻烦。 珍妮又休息了会儿。潜意识里她保持着让伤口不裂的姿势,可噩梦还是驱使她的肢体乱动,让缝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提醒身体别继续乱来。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被跟踪的画面:黑暗中追逐的身影,冰冷的河水在她耳边咆哮,喘不过气的束胸衣与呼吸渐弱的她。隔着河水的流动声,她听见在岸上观望的追踪者正疯狂骂她。 她想喊救命,可是想起岸上的人,只得把呼救生生咽下埃。 也就是她快窒息的危险时刻,岸上的人影突然定住,然后像是想到什么的慢慢蹲下,慢慢的,以一种凌迟的速度把脑袋伸进湖水里,冲着她微微一笑:“抓到你了。”。 珍妮的视网膜被河水染得开始发酸。她看到了张模糊的脸庞——那是张陌生而扭曲的脸,嘴角向上翘成诡异弧度,笑容更是病态到把整张脸快车成两半。 他向珍妮伸出了手,珍妮想逃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在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的笑容里慢慢缩进手上的力道。 窒息感让珍妮猛地惊醒。她喘着粗气,新换的衣服被冷汗浸湿,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旧躺在花纹硌人的床罩上,周围还是熟悉的钢琴,熟悉的壁炉。只是因为埃里克的离开,炉子里的火比之前小了不少,导致空气比刚才更冷,更湿,冷得珍妮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阿嚏!” “阿嚏!” “博林小姐,我记得你只是伤到了腰,而不是把脑子一并伤了。”埃里克和之前一样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床上有被子,我想你还没有伤到连钻进被子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被噩梦搞得浑身难受的珍妮捏着床罩的一脚,试图用一只手,一只脚把被子掀开。 埃里克就站在一旁,抱胸看着珍妮慢慢折腾,最后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刚想往珍妮的身上狠狠一扔,结果对方抬手警告,“注意我的伤。” 她直视着埃里克的眼睛:“你也不想再做一次缝合手术吧!” 埃里克重重地闭上了眼,额头的青筋暴起,但还是用较轻的力道给珍妮盖好被子。 “谢谢。”珍妮冲埃里克微笑了下。 埃里克冷冷笑道:“博林小姐,您的’谢谢‘真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话,没有之一。” 好吧!珍妮的表情又凝固在脸上。 她果然与埃里克八字不合。 但还是那句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记恩。 ………… 那个女人真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没有之一。 埃里克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滑动,脑子里却没有想着新写的乐谱,他可爱的克里斯汀,可是霸占他的卧室并对他——偶发善心的救命恩人颐指气使的可恶女人。 在密道外看见奄奄一息的珍妮。博林时,埃里克是不想管的。他又跟对方不熟,对方是死是活与自己无关。 可是想到神父,想到爱德蒙,他又停下了转身的脚步。 好吧!他这辈子能看上眼的人屈指可数。 克里斯汀和爱德蒙算一个,吉里夫人和神父算半个。 珍妮是神父的学生,而神父的身体一直不好。 …… 算了,就当救个小猫小狗,等她好了立刻让神父把她带走。 这么想着,埃里克的手速越来越快,琴声犹如疾风暴雨,昭示奏者心境的波涛汹涌。 发泄完后,埃里克又回到他的创作桌边。继续写着他的音乐。对他而言,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个钥匙,而乐谱就是迷宫。解密的过程是如此有趣。他不仅是音乐家,更是首屈一指的建筑大师,数学家。 他的笔在乐谱上跳跃着,更改着,蝌蚪似的黑色符号在五线谱间跳跃,仿佛由埃里克亲手制造的生命。他手非常漂亮,有力,中指和食指比普通人长,这给予他无与伦比的演奏优势。而在演奏之外,他的手在纸上划过的痕迹也是优美的,慢条斯理的。即使内心波涛汹涌,可他的动作仍从容不迫,像是贵族在晚餐前慢慢打理自己的领带。 思绪就在埃里克的笔与跳跃的音符间平静下来。 他看着已初具规模的约稿,起身试演。 和刚才一样,他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轻轻滑过,重重落下。音符泻出。不仅在房间里回荡,同时也让呆不住又睡不着的珍妮驻足倾听。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脾气差归脾气差。可埃里克的实力与才华不容拒绝。得亏是人物,且被作者下了一个丑陋BUFF,否则面对集音乐和建筑于一体的旷世奇才,多少人会因为自己的平庸羞愤自杀。 没记错的话,原著里的埃里克除了音乐与建筑天赋,杀人也是一把好手。 时隔多年,珍妮已忘了《歌剧魅影》的诸多细节,可却记得的结尾,有人将埃里克的过往娓娓道来时,提到他擅绳技,能像套马一样把人活活套死。 套马? 把人活活套死? 珍妮下意识地摸摸脖子,决定以后保住小命,少惹埃里克。 屋里的埃里克不知道他又成了珍妮心中的大魔王,而是在感受音乐,将大脑里的音符梳理重派,挑出曲子的诸多不足,使其越发接近完美。 不,他的作品只能是完美的,不能有一点瑕疵。而在他的音乐从激烈回归平静,澎湃的心情也安静下来,键盘上的手指随之停止,让他慢慢回味这刻的极大满足。 然后…… 珍妮敲响了音乐室门。 埃里克:“……”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在琴键上重重砸下。 第53章 第 53 章 跟踪者的真实身份。 也许是大脑的供血不足给了珍妮莽的勇气, 亦或是跟原著里杀疯了的魅影相比,眼前的男人更像是有音乐天赋的达西先生,所以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 她选择去附近的屋里找点吃的。 屋外的走廊又长又暗,两旁的房门对照整齐,布局上像旅游手册上的欧洲地牢,不时还有水珠掉落的滴答声。 “跟蓝胡子的城堡似的。”珍妮挨个敲响房门, 不知敲到第六间还是第七间时,房门被大力打开,露出了张凶巴巴的脸。 珍妮还未表明来意, 埃里克便粗暴地把珍妮拉回房间。 “你好歹听我解释一句。”埃里克身材高大, 更像是把珍妮拖回房间。珍妮的脚腕因踉跄扭了好几次。在被无名的追踪者桶伤腰后, 她的脚也遭遇重创,“有吃的吗?” 埃里克停下脚步。好像自珍妮认识他起,他就没松过眉头:“你敲门是为了吃的?” “不然呢?”珍妮感到莫名其妙:“受伤后要吃东西补血吧!不然人一直虚着, 哪有能量修复伤口?”她上大学时,校医院的老教授曾当过军医,对受伤的学生永远都是一个建议,“多吃肉,少信鸡汤的伪科学说。” 珍妮把这话记在心里, 而且从昨天开始, 她只吃了一顿正餐:“我跟犯人在巷子里玩了半个小时的捉迷藏后躲到河里游到你的家门口。”说到后头,珍妮把自己给说笑了。 “博林小姐,看来你不仅伤到了腰, 脑子也一并丢了。”埃里克松开手。谁料珍妮大大方方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在巴黎喜剧院里大杀四方的埃里克哪见过这招:“你真的需要看看医生。” “埃里克先生。”确定对方暂时不会伤害自己的珍妮振振有词,“之前的我在河里憋气了那么久, 醒来后又饿又冷。”她看向在对视时下意识避开自己的埃里克,“指望这样的我有思考能力听起来太地狱了,求您对我宽容点吧!”她拿出了对付神父的软和语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埃里克他回过了头,眼里还是冷冰冰道:“我是法国人,不信佛。你的招数只对神父还有路易有效。” 他把珍妮带回了房,盯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地躺回去后再次离开。 “有这责任心,躲在地下作曲也太屈才了,他应该当幼儿园老师。”珍妮在床上乱想一气,“算了,他当老师,最好的情况是把孩子吓出了PTSD,最坏的情况是从源头解决问题。” 想着想着,珍妮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床头多了盛满食物的托盘,里头有一碗浓汤,半只烤鸡,果皮上还挂着水滴的葡萄,以及一盘焦糖布丁。 除了这些,床脚边还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珍妮换上那是尺寸刚好,只是在她抖衣服时,上面掉下一张纸条——【你的尺寸是吉里夫人量的。还有,餐盘都放回原处,不必你出来找水池收拾。】 埃里克的字和本人一样锋利的很。 吃着在餐厅里也算丰盛的一餐,珍妮感到一阵心虚——她得找个机会报答对方。可是想到埃里克的态度,她摸不准在嘲讽之余,对方会不会把回礼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 那个把珍妮逼得跳河求生的人沿河边找了很长时间,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埃雷拉先生一定会勃然大怒。”这人有着憔悴而老实的面容,绑架失败后如受惊的鹌鹑,“怎么办啊!”他不安地啃手指并原地打转。 委托他绑架珍妮的意大利神父实际是个**分子,跟踪者曾见过对方私刑了个威胁报警的人,那场景让跟踪者当场吓尿。 “别想着报警。”埃雷拉神父警告他道,“警察会抓我,但法院不会定我的罪。”埃雷拉神父把擦血的手绢丢进跟踪者的口袋里,“而且我在狱里也能指挥手下干掉你。” 跟踪者被这一警告吓得两股战战。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外总是热心肠的埃雷拉神父私下里竟如此可怕,只得用生命保证他不会把对方的罪行告诉警察。 可埃雷拉神父还不放心。 不久后,跟踪者的旅馆因拖延货款而被供货商和法院的助理推事找上了门。跟踪者整个人都懵了——他的旅馆收益不佳,是拖延了货款没结,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欠供货商七千法郎!这无疑是逼他去死。 跟踪者的妻子听了,吓得立刻晕倒在地,醒来后哭着闹着要与跟踪者一刀两断,被丈夫扇了狠狠一掌。 彼时想离婚是不可能的。波旁复辟后,罗马天主教的势力卷土重来,规定公民不许离婚。 跟踪者的妻子被打得脸上留下痕迹,愣了会儿便扑上去与丈夫撕扯:“上帝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把法官的那点同理心彻底刺破。 “好了,卡鲁德斯先生。您也是个正值体面的生意人,总不会连欠债还钱的道理都不明白。”供货商神情倨傲道,“七千法郎,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我没欠过这么多钱。”卡鲁德斯让忧心忡忡的女仆把妻子带走,整个人欲哭无泪,“上帝见证,我没有欠这么多钱。” 供货商的胡须被这话气得微微翘起:“换个理由吧!每个被债主找上门的都会这么说。” 助理推事还算尽职尽责,确定供货商和卡鲁德斯的证词对照无误后建议后者立即偿还七千法郎。 “我是在喝醉的情况下签了这延期还款的合同。”卡鲁德斯还在挣扎。 助理推事爱莫能助:“喝醉是成年人最不该犯的错。而且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在受迫的情况下签署合同。” “怎么不能。”卡德鲁斯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他兼职放高利贷。” 谁料对方早有准备:“推事大人,我与他在巴黎郊区的小酒馆签下合同,酒馆的老板是以中立闻名的乔丹先生,他能作证我没逼迫卡德鲁斯先生签署合同,也能作证我没给卡德鲁斯先生买酒,全是他自己买的。” “你胡扯。”卡德鲁斯被供货商的无耻给震惊道了。那日他按例结账,结果对方称其没从下游的供货商里拿回单据。因为是老相识,卡德鲁斯也没有多想,供货商也趁机与他聊了一会儿。得知卡德鲁斯收益不好,供货商便请他去附近的酒馆聊聊有啥来钱的途径。 卡德鲁斯本就是个好面的人,当日又有货款在手,于是请供货商喝了几杯。 想清这些,卡德鲁斯冷汗涟涟。 助理推事也看清卡德鲁斯的心虚,拍拍他的肩膀道:“找机会筹钱吧!”这种事在巴黎乃至整个法国、欧洲都屡见不鲜。助理推事也没能力为卡德鲁斯申辩一二,只能劝他赶紧还钱。 但这不是卡德鲁斯苦难的终点。十天后,愁云惨淡的旅馆里迎来了个熟悉的人—— 一个卡德鲁斯不想见的人。 埃雷拉神父—— 作者有话说:卡德鲁斯——爱德蒙以前的邻居,陷害他入狱的三人之一。 埃雷拉神父——伏脱冷的假身份。 为什么绑架珍妮下章解密,说来还勉强与爱德蒙有关。[坏笑][坏笑][坏笑] 第54章 第 54 章 我想要维尔福检察官的把…… “晚上好。”埃雷拉神父在卡德鲁斯最绝望时出现在了旅馆门口。 卡德鲁斯先是一喜, 随即又面色一冷,戒备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埃雷拉神父。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埃雷拉神父随便坐下。 卡德鲁斯半信半疑地给埃雷拉神父端上咖啡。他的妻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丈夫身后, 与丈夫不同,卡德鲁斯的妻子几乎是用救命的目光看着埃雷拉神父:“您来的可真是时候。” 埃雷拉神父彬彬有礼道:“卡德鲁斯太太,多日不见,很高兴能看到你的状态不错。” “您太客气了。”卡德鲁斯太太很高兴被慎重对待, 可她的丈夫就不高兴了,“卡尔贡特娘们,回你的房间去。” 卡德鲁斯太太的笑脸立刻冷了下来:“回房?好啊!你明天就一个人回卡尔贡特村(卡德鲁斯太太的娘家)吧!可别带着快被老公卖去中东的悲惨妻子。” 一八二几年的卡德鲁斯太太羸弱却还有点姿色, 节假日的礼服上有莱恩石和镀银的链子, 小巧的首饰。 卡德鲁斯还指望从老婆的娘家借钱还债, 当下只得忍着气道:“你就在这儿吹冷风吧!明日我用牛车拉你回卡尔贡特村。” “别生气,别生气。”埃雷拉神父装出为二者着想的和事佬样,“我亲爱的弟兄们, 这是你们所知道的。但你们都要快快的听,慢慢的说,慢慢的动怒;因为人的怒气并不成就神的义。(取自《雅各布书》的第一章 )” 卡德鲁斯的妻子听了十分舒坦,将自家的困境告诉埃雷拉神父:“上帝见证,如果不是遇见这种可怕的事, 像我这样身体不好的妇人也不会下楼折腾自己。”她完全把埃雷拉神父当成自己人, “就这,他近日还拿我撒气。” “那是你一直冲我指手画脚。” “你要没欠七千法郎,我可以像以前那样, 在安乐椅上躺到天黑!”卡德鲁斯太太尖叫后又泪流满面,“上帝啊!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她顺势在埃雷拉神父的对面坐下,肩膀因主人的激动而不断颤抖。 卡德鲁斯被妻子的行为搞得火冒三丈, 但又希望这番做派能让埃雷拉神父出手相助:“痛苦的何止你一人啊!”他也找个位子坐下,装得好像不经意道,“您到博凯尔(朗格多克地区的乡镇)有什么事吗?” “帮教会处理些资金问题。”埃雷拉神父不经意地瞥了眼卡德鲁斯,后者因此心脏一颤——差点忘了这神父还有其它身份。 卡德鲁斯的妻子不知丈夫所想,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您掌管着教会的钱财?”但是作为天主教徒,她又有点犹豫要不要借教会的钱。然而在七千法郎的压力下,卡德鲁斯太太的顾虑很快被抛掷脑后,“您能借我们点钱吗?” 卡德鲁斯松了口气,嘴上却呵斥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们是基督徒,怎么能向神父借钱?”他故意把“基督徒”这三个字咬得格外得重。 “助人是上帝钦定的美德。”卡德鲁斯太太很不满道,“你喝酒误事时怎么没想到自己是基督徒?想到我要陪你还这七千法郎?跟你结婚,每天守着没客人的旅馆不够,还要背上巨额债务。” “回你的房间去。” “明天你自己去卡尔贡特村借钱。”卡德鲁斯太太气得跑回二楼卧室。 埃雷拉神父还想要把卡德鲁斯的太太支开:“你待会儿去楼上给妻子道个歉吧!”有了在伏盖公寓被最不起眼的老姑娘举报的前车之鉴,埃雷拉神父……应该说是逃犯伏脱冷不敢小看生活里的无名之辈。更何况像卡德鲁斯太太般的农村姑娘基本有个联系紧密的熟人圈。伏脱冷手眼通天也没法让一村庄的人都莫名消失。 其实不用伏脱冷提醒,卡德鲁斯也会去安慰妻子,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没一句好话:“我照顾她,尊重她,可她没有尊重过我,让我在您的面前如此难堪。” 卡德鲁斯叹了口气,招呼着让旅馆的女仆给伏脱冷的咖啡续上。 “我确实能帮你筹到七千法郎。”女仆离开后,伏脱冷才慢悠悠道,“关键是你愿不愿为我冒险。” 卡德鲁斯没有回话。 伏脱冷作势离开,卡德鲁斯才扭扭捏捏道:“我自要报答你。”他强调道,“您知道的,我是个正派的人,不会白拿七千法郎。” “那你愿为七千法郎做到哪一步?” 卡德鲁斯骤然惊醒。是啊!眼前的埃雷拉神父可不是啥清白的人,更不会让他这样的旅馆老板去干一些清白的事儿:“这个……这个……” 伏脱冷很清楚这人的懦弱性格。卡德鲁斯要不是这老实的样儿,他也不会找他去干违法的事儿:“你要知道,干净的工作是赚不来钱的,更何况是七千法郎的巨款,这在法国都能买个位子不错的小庄园。” “是的,我很明白七千法郎的价值。”卡德鲁斯心有不甘,“可我要是进了监狱,旅馆也保不住啊!” 十九世纪初,不少人因偷了面包而坐好几年的牢。七千法郎……进去了怕是没法出来。 “你替我冒险可能入狱服刑,还不上七千法郎也会进债务人监狱。”伏脱冷向卡德鲁斯保证道,“我不是好人,但像我一样的恶人得比好人更讲道上的规矩才能站稳脚跟。你要是能帮我一把,即使到了进监狱的地步,我也会替你守着偌大的旅馆。” 卡德鲁斯犹嫌不够:“我出来时肯定老得不日就要面见上帝。”不过跟之前比,他已有了心动的迹象,“如果你能保证我在狱里呆的时间不长,我就答应帮你做件违反的事儿。” “好。”伏脱冷手里还有拉斯蒂涅的把柄,加上已被他列入了工具名单的一男一女,到时以丑闻威胁大人物们把卡德鲁斯赶紧放了也不是难事,“如果你不信被抓,我保证会救你出来。” 然而出乎伏脱冷意料的是,卡德鲁斯并不相信口头保证,“我需要现实的东西而非口头保证。”他想起了曾经的邻居。六七年前的费尔南和唐格拉尔也是骗他只是个给爱德蒙。唐泰斯个教训。结果嘛!爱德蒙直接进了伊夫堡,老路易。唐泰斯也绝食自|杀。 “你想要什么保证?” 这话可把卡德鲁斯给问住了。 是啊! 他要什么保证? 不会用或不了解这保证的底细,那不等于拿着木剑当达摩克里斯之剑。 思来想去,卡德鲁斯有了主意:“您知道杰拉德·德·维尔福大法官吗?他是侯爵的前女婿,国王的检察官。” “那可是个传奇人物。”卡德鲁斯不像是个热心政治的,普通人对爱丽舍宫的红人都不太了解,更别提像维尔福般的国王检察官——估计他们都不知道国王检察官是何职业,“你认识维尔福检察官?” “不认识。”卡德鲁斯眼神游移,这加剧了伏脱冷的怀疑,但他没有戳穿这点,而是稍稍思考了下,“我用维尔福检察官的一个把柄来换你心安?” “这很公平。”卡德鲁斯的手里还有爱德蒙的冤案,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把费尔南和唐格拉尔拉下水,因为这二人也是没心肝的,“如果你不来救我,我就去找维尔福检察官。”他自以为这个解释完美无缺。 一周后的卡德鲁斯果然拿到维尔福检察官的把柄,以及一张两千法郎的债券。 “这点钱有什么用啊!”卡德鲁斯太太得知埃雷拉神父(伏脱冷)愿意帮忙时还很高兴,赞叹这是世间少有的好人。 “总比没有的好。”随债券一起被寄来的还有张延迟还款的同意书。卡德鲁斯还没看完,他的妻子便抢过一瞧,“我就知道埃雷拉神父是有能力的。” 卡德鲁斯抢回了信,上面写着供货商已同意抹去高额的利息,所以他们只用还上四千法郎。 一下少了三千法郎的还债压力,卡德鲁斯在高兴之余,也有了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抛开他也牵涉其中的爱德蒙案,他可以拿维尔福的把柄敲上一笔。他不信这王国的检察官,侯爵大人的前女婿会口袋空空。别说是七千法郎,就是敲上八千,一万法郎也不在话下。 “你今天看店,我得出去办一点事儿。”有了主意,卡德鲁斯把伏脱冷的回信以及两千法郎债券收好,拿上帽子便出门去找伏脱冷。 卡德鲁斯太太看着丈夫从视线里消失,觉得在她不知道时,丈夫定与埃雷拉神父达成了某种协议:“帕科。”她叫来了旅馆的杂工,“跟着老爷,看他跑到哪里去了。”德鲁斯太太狠心拿出二十法郎。 帕科的精神也在看到法郎的那刻好了不少。 等旅馆只剩自己和一兼任厨娘的女仆,卡德鲁斯太太恶狠狠道:“该死的卡德鲁斯,该死的地中海佬。” 等这事儿结了,她一定要摆脱无能的卡德鲁斯!跟他结婚是自己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 卡德鲁斯失手后在巴黎游荡了很长时间。他不敢把失手的消息告诉伏脱冷,可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巴黎,身上的钱也快用完了,他只得去面对他想逃避的事儿。 “你迟到了。”伏脱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博林小姐呢?”他以为卡德鲁斯又想跟他谈条件,”我记得已付过了钱。”除了先前的两千债券,他还付了六百法郎的车旅费与一千五百法郎的辛苦费。 卡德鲁斯本就心虚,见此情景更是吓得只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往外蹦:“那个……我,我是说,我……我……,博林小姐。” 伏脱冷起初还算有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但很快用巴掌解决卡德鲁斯的吞吞吐吐:“少废话。博林小姐在哪儿?你到底有没有把人绑来?” “嘶……没……没……”卡德鲁斯捂着发麻的右脸道,“她跑了。” “跑了?”伏脱冷选卡德鲁斯时就担心他会下不了手,“博林小姐才十七岁,身形也算娇小的那挂。” 他打量着卡德鲁斯的身材,后者被这看废物的眼神搞得心里破防:“我哪知道你口里的大家小姐随身带着一把匕首。” 不提到好,一提他的火气也冲上了头:“你看……”他露出了自己的伤口,“得亏她是娇小的女人,用的刀也只有一个放血槽,否则我……” 卡德鲁斯还没说完,伏脱冷的巴掌便再次扇下。好嘛!这下他的左脸颊也开始疼了。 伏脱冷在伏盖公寓的滑铁卢后再次感到心肌梗塞:“你把博林小姐放跑了?”葛勒南街的基督山伯爵肯定会雇人调查,搞不好连巴黎的警察都会被动员起来。 “我都被她捅了一刀,哪有力气跳下去追。” “跳下去?”伏脱冷捕捉到了关键词,“你逼人跳楼了?还是逼她跳河逃生?”珍妮。博林侥幸逃脱就够麻烦了,要是人在逃跑的途中被卡德鲁斯逼死,那…… 伏脱冷有足够的把柄逼法院轻判,但没把握阻止想为亲人报仇的基督山伯爵。作为一名逃犯,他很清楚金钱的力量,更清楚在基督山伯爵的财富下,买通狱卒对自己下手也不算难事。即使基督山伯爵铁了心要伏脱冷上绞刑架,法院也会顶着压力让基督山伯爵如愿以偿。 “既然逃了,那博林小姐安然无恙吧!”伏脱冷不想去做最坏的打算? 很遗憾,卡德鲁斯的回答让他两眼一黑。 “我刺伤了她。”复命前怕伏脱冷动怒的卡德鲁斯也是想起重要的事——无论珍妮是死死活,警方都会调查此事。他不想着逃跑还在这儿汇报行动的失败?“然后她跳河逃了。”说这话时,卡德鲁斯牙齿打颤,祈祷珍妮千万别死,塞纳河别捞出一具少女尸体。 伏脱冷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颤抖着拿出烟斗,火柴沿着黑漆漆的墙壁划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燃。 卡德鲁斯想上前帮忙,但被一记凌厉的眼刀止脚步。 伏脱冷终于点燃包浆的烟斗,尼古丁让他的情绪冷静下来。 卡德鲁斯很希望被伏脱冷粗暴对待,因为冷静的伏脱冷更令他害怕。 “事已至此,你只能赶紧逃了。”伏脱冷在心里给卡德鲁斯判了死刑,“我给你三千法郎,你去国外躲上两年,然后回博凯尔照常度日。” “这么做和欲盖影彰有何区别?”卡德鲁斯脸色发白,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还好,伏脱冷没想着杀他,而是让他去国外躲躲。 “那你等着警察上门?然后在监狱里呆到死?” 卡德鲁斯又不说话了。 伏脱冷也看出他的内心所想:“巴黎每日的进出人次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一履历清白的旅馆老板那儿。”他没错过卡德鲁斯在听到“清白”二字时的心虚。 果然,这人肯定藏着秘密。 伏脱冷将弄死对方的念头滞后:“你别急离开巴黎,和刚来时般打听附近的店铺租金或公寓价格,研究在戈布兰区的移民组成。” “就这样?” “就这样。”伏脱冷又仔细打量卡德鲁斯的外貌。马赛人的发色,外貌都比较接近意大利人,和热衷金发的巴黎形成鲜明对比:“回去后把胡子刮了,然后用柠檬擦拭自己的头发。” “柠檬?” “奥斯曼好金发美女,而地中海的奴隶贩子用柠檬擦拭女奴的头发,以此让头发褪色。”伏脱冷怕卡德鲁斯灵机一动或耐不住性,再三强调道,“记住,一月后离开巴黎,期间无论谁来问话,你都不能退租跑路。一个月后,我在郊外的老地方等你,安排你去西班牙避避风头。” 马赛的加泰罗尼亚移民和意大利移民的数量不分上下,卡德鲁斯谎称他有加泰罗尼亚亲戚也十分合理。 “可我已经……” “你想在监狱蹲到死吗?”伏脱冷不耐烦道,“听我的,过段时间去西班牙避避风头。” 卡德鲁斯也不是柿子。他当年因爱德蒙的态度不好而参与污蔑爱德蒙是波拿巴党,如今被伏脱冷坑成这样,自然也想争一口气。 【等着吧!】 莫名其妙地背上七千法郎的债务后又莫名其妙地摊上了事儿,还要去加泰罗尼亚避避风头…… 哪怕卡德鲁斯胆子不大,内心也已经攒了一肚子的气。 第55章 第 55 章 要不让珍妮搬来?阁楼魅…… 神父套着混搭风的衣服出现在埃里克的地下城堡时, 后者终于再次露面:“您可算来了。” 珍妮在埃里克家的这些天里从未见他换个打扮,她怀疑埃里克有好几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神父。”看到自己信赖的人,珍妮好像一下子就变回孩子, 刹那间被委屈淹没,“我可算等到你了。”她小跑着抱住神父,把后者撞得身体后仰。 “哎哟!”神父感到后背有一力道支撑自己没有跌倒在地。他一边像父亲一样抚摸安慰已泣不成声的珍妮,一面向周遭看去。 埃里克默默收回伸出的手, 还是一副没眼看的孤僻模样。 “好了好了!”神父摸着珍妮的头顶,“我已经来了,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珍妮的哭声渐渐弱下, 松开神父后又抽搐了下, 平复好心情向埃里克表达感谢:“谢谢你让我在此休息了会儿, 还帮我联系了神父。” 埃里克的嘴唇张开后又快速合上,沉默了会儿才别过头:“不必你感谢我。”他强调道,“我是看在神父的份上帮你一把。” “我知道。”珍妮哭得嗓音沙哑, “君子……我是说绅士论迹不论新。” “……你想说的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吧!”埃里克冷哼道,“别在我这儿卖弄学识。” 珍妮:“……我是为了代入法国的情况才改成这样。”她很好奇道,“你对中国略有了解?” 原以为埃里克不会回答,或许看在神父的份上,他才愿意解释一番:“很多人都爱聊一些小众的事儿来显示自己见识不凡。以前是埃及, 现在是中国, 日本。” “我记得德。埃斯巴侯爵就特别喜欢中国文化。”神父突然补充道,“他和埃里克交情不错。” “您可能对我的交际圈有很深误解。”埃里克的态度依旧不算客气,但语气却是温和了些, “我和一个家庭生活一团乱麻的男人没有深厚友谊,他不过是我认识的平庸者里不算蠢的。” “可这在巴黎喜剧院的法塔斯曼大师这儿已经算是很高评价。”神父不管埃里克的冷言冷语,“德。埃斯巴侯爵还好吗?听说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准备申请禁治产(以被诉人精神不好为由申请接管对方财产)。” “您都知道德。埃斯巴侯爵申请禁治产, 又何必要多问一句。”埃里克显然有点不开心。 作为巴黎的老贵族,德。埃斯巴侯爵在巴黎喜剧院有一点股份,要是他的夫人打赢禁治产的官司,他的剧院就会沦为贵族们的沙龙而非艺术殿堂,“我也好奇德。埃斯巴侯爵为何要把家产给一互不相关的女人。” 贵族们有情妇也不算什么,甚至还有夫妻双方的私生子与婚生子一起长大的燃动之家。问题是这些贵族都不会像德。埃斯巴侯爵般把家产送给“情妇”以及毫无血缘的“情妇之子”。 德。埃斯巴侯爵与妻子的关系已走上末路,可夫妻双方都很疼爱两个儿子。德。埃斯巴侯爵在贵族圈里也算一个尽职尽责的宽厚父亲。 也正因此,外人们愈发不解,怀疑是侯爵的“情妇”给侯爵下咒或侯爵本人已经疯了。 埃里克绝对不算是八卦的人,但是包括他心爱的克里斯汀在内的剧院舞女都在谈论德。埃斯巴侯爵家的事儿,好奇能让侯爵做出如此牺牲的耶勒诺夫人是何方神圣。 “据说耶勒诺夫人的儿子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年纪相仿。”克里斯汀在剧院里最好的朋友贼兮兮道,“这么算,耶勒诺夫人已五十多了。” “五十多?”克里斯汀结结实实地吸了口冷气,“那不是亨利二世和戴安娜(亨利的情妇兼家庭教师,比亨利大了二十岁)?” “有可能。”梅洛继续分享她所听来的种种八卦,“不过见过耶勒诺夫人的人都表示她是没戴安娜的美貌,而且还有点丑。” “也许是侯爵倾心耶勒努夫人的品性或才华。”克里斯汀提出猜想,“曼特农夫人(亨利十四的第二任妻子,因为是贵贱通婚,所以后者没有获得王后称号)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话让偷听的埃里克嘴角上扬——他可爱的克里斯汀就是这样与众不同,不会因美丑而妄下评论。” “好吧!反正我是没法理解精神大于年龄、外貌的感情观。”梅洛的话让埃里克更加相信克里斯汀与别人不同,但也升起一丝惶恐——他抚摸着骨头似的白色面具,心里更认同梅洛的外貌论。 “埃里克先生。”珍妮的话把埃里克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哦?那你给我两千法郎?”埃里克狮子大开口后又嗤笑了声,“博林小姐,我已经强调了很多次我不需要你报答我。”他又恢复高傲的姿态,下巴更是微微抬起,让人看到三角形的鼻孔,“你要是非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就给我两千法郎。” 两千法郎? 这对于还没有继承外祖父的遗产,只能靠稿费度日的珍妮无疑天文数字。 “好。”珍妮在神父写满担忧的眼神里一口答应了埃里克的要求,“我会在今年给你这笔两千法郎。” “哦?那我们拭目以待。”埃里克才不信珍妮在没有人帮的情况下搞定两千法郎。 而事实证明,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 当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阁楼魅影》获得了比《爱在原始前》更大的成功后,讨厌珍妮但喜欢这部《阁楼魅影》并灵感大发的埃里克十分后悔自己要那两千法郎,并且为要不要找珍妮买下《阁楼魅影》的改编权而辗转反侧。 ………… 珍妮的意外让爱德蒙和神父不敢让她晚上回家。 “要不把隔壁的屋子租给珍妮?”因为怕未得逞的凶手对珍妮不利,神父把珍妮带回戈布兰区的公寓,同爱德蒙商量着把珍妮放在眼皮子底下,“而且这事十分蹊跷。” 珍妮来巴黎不久,不可能与外人结仇,所以在得知珍妮差点被绑架后,爱德蒙也着手调查珍妮的交际圈,划出三个嫌疑对象—— 第一,没拿到作品版权的约翰。夏庞蒂埃。此人虽与珍妮有利益纠纷,可爱德蒙有意无意地暗示约翰珍妮是基督山伯爵很重视的亲戚。约翰是聪明人,不会因这点事与珍妮结仇。 第二是珍妮的堂兄。考虑到珍妮未婚且还未成年,他可能会绑走珍妮以获取她的外祖资产。可据爱德蒙的眼线来报,珍妮的堂兄还在英国收拾行李。堂兄的目的是控制财产,在珍妮未立遗嘱的情况下,下死手会导致遗产重新分割。 同理,最后可能绑架珍妮的是索漠城的葛朗台。考虑到他与珍妮没血缘关系,他只能靠妻子或是女儿间接控制珍妮。爱德蒙有调查这位葛朗台的妻女,前者卧病在床,后者是个虔诚善良的年轻女子,绝不会用绑架的方式获取珍妮的外祖遗产。不过珍妮死了,葛朗台的妻子就是珍妮外祖的第一继承人,这确实算强烈动机。可这样又有新的问题——法国是承认代位继承法的。跟珍妮的堂兄打官司肯定比控制一个女孩更麻烦,葛朗台绝不会得不偿失。 爱德蒙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神父亦然。不过面对最重要的安全问题,这些事都可以滞后。 “反正她在伏盖公寓的租期也快到了。”神父很希望珍妮住得近些,“我与她说,你赶快把隔壁屋子整理出来。” “这不好吧!”爱德蒙这浪漫的法国人其实有着相对保守的社会观,“珍妮是个未婚少女,与两个男人……” “纠正,是一个男人与一个神父。” “……好吧!一个男人与一个神父。”爱德蒙继续说道,“和一未婚少女在同一公寓,这听起来不大好吧!” “她又没有与人分享卧室空间。”神父感到莫名其妙,“要是在意这些事,那来巴黎求生的女工还怎么活?”给“巴漂”提供廉价住宿的旅馆哪管男女之别,“或许我们可以请个女仆帮忙打扫屋子。” “这也算是一种方法。” ………… 和吉纳维芙想的一样,这期的《魅力巴黎》销量回落,虽比她们想的情况好上一些,可吉纳维芙还是感到十分难受。 “很正常。”编辑部的同僚安慰她道,“见过了高峰又如何忍受低估?” 一旁的同僚也探出了头:“拿过了高薪也无法忍受的三瓜两枣。” “亲爱的。”吉纳维芙并没有被安慰道,“这不好笑。” 约翰没说服珍妮让《魅力巴黎》管改编权,这意味着珍妮是个长脚的摇钱树,随意可能跳到别人的大花园里:“纪念刊准备的怎么样?” 这周除了半月刊,还有她们准备已久的纪念刊:“《阁楼魅影》在最佳页吗?”生气归生气,但珍妮的实力毋庸置疑,这让约翰非常生气——难哄就算了,关键是难哄还写得不错。 约翰:“我就讨厌文人脾气。” 吉纳维芙倒接受良好。入行半生,她见过的怪胎不计其数,珍妮在里头真的算不上麻烦人物:“相信我,等你见过给纪念刊投稿的人,你会发现博林小姐温柔体贴,真的算不上编辑的烦恼。” “小夏庞蒂埃先生都发话了,谁敢不把博林小姐的短篇放在最佳页。”当初翻到珍妮投稿的编辑很犹豫道:“主编,你觉得这部短篇会复刻《爱在原始前》的成功吗?” “当然。”吉纳维芙对自己的眼光相当自信。更何况在编辑部与约翰眼里,《阁楼魅影》都算是佳作。唯一的问题是,这部会不会让波旁应激,同时引起社会舆论。 《阁楼魅影》的故事发生在路易十四的中后期。彼时的国王虽未给曼特农夫人加冕,也没宣布他们已成合法夫妻,但罗浮宫的众人都清楚这个卑微的女子已成国王之妻,待她也如王后般尊敬。 阿基坦的某处庄园里,丧妻多年的夏尔。德。罗佩尔男爵爱上有着出众才华的商人遗孀凯瑟琳,并且像路易十四与曼特农夫人般偷偷与平民出身的凯瑟琳结为夫妇。因为是贵贱通婚,这桩婚姻遭到男爵的家族反对。 男爵的家族源自一位卡佩尔王朝的私生子,在当地也是最古老的豪门之一。 夏尔男爵的新妻不仅出身不高,还带了个小拖油瓶——她与前夫的独生女阿涅斯。 虽然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甜蜜的双唇,可阿涅斯在罗佩尔庄园里一直找不到归属感。夏尔男爵的母亲讨厌没有一丝贵族血统的继孙女,而夏尔的独子吉尔也不喜欢继母与继妹,扬言要把她们赶走。 男爵为此评判过儿子,肯定过母亲,努力想让家庭的关系和睦起来,可收效甚微,吉尔依旧没有接受继母和继妹,反而变得更恨她们,琢磨着让继母和继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年后的一个晚上。由于守夜的女仆忘了检查蜡烛,庄园发生了一场大火。 彼时的男爵正出门办事,园里的仆人也被带走三分之二。 凯瑟琳在众人的尖叫中想救出儿女,婆婆。她先跑到吉尔的房间把她邀请,他带阿涅斯赶紧离开,而她则去楼上救出睡前喝了助眠药的婆婆。 吉尔被大火吓得魂飞魄散,没理被继母交给自己的阿涅斯便逃出庄园。 阿涅斯跌跌撞撞地跟上哥哥,但被沿路的火焰点着过长的裙摆,因此疼得原地打滚。 夏尔男爵赶回来时,庄园已经成了废墟,凯瑟琳和男爵的母亲因此丧命,吉尔虽安然无恙,可阿涅斯被大火烧伤,班长脸如犁过的地,丑得令人不忍直视。 吉尔告诉父亲是凯瑟琳救了他,但却隐去他抛下了阿涅斯,导致后者面目全非的事儿。 夏尔男爵打起精神为妻子和母亲举行葬礼,安抚完在大火里失去亲人的仆人并着手重修罗佩尔庄园。 因为凯瑟琳救了自己的儿子,加上阿涅斯已没有血亲,男爵便没有送走自己的继女,不过为避免她的面孔吓到庄园的客人,他让继女搬去阁楼,又派了个哑巴与盲眼教师教她读书,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尔男爵逐渐走出了丧妻之痛。他又娶了一任妻子,但是这段婚姻没有留下子女,第三任男爵夫人并不知道庄园的阁楼里养着一个烧伤的少女。 午夜梦回,吉尔总会想起被他落下的阿涅斯,惊得后背冷汗涟涟。 第56章 第 56 章 夏庞蒂埃:被人挑还是第…… 时光荏苒, 阿涅斯在盲眼女教师的抚养下逐渐出落得楚楚动人,只可惜在天使般的半张脸外,粉色的烧伤吓到无数撞见她在夜晚游荡的人。一时间, 罗佩尔庄园的闹鬼传言成了附近的热门话题。 父亲死后,吉尔继承了家族的一切。 听说他的庄园闹鬼,吉尔去阁楼警告溜出房门的阿涅斯,威胁要把她和两个照顾她的仆人赶出庄园。阿涅斯在长久的禁足下也是攒了一肚子的气, 直言吉尔赶紧让她离开这个黄金囚笼。 “我巴不得在荒芜的田野上流浪。去做乞丐,去做女工。老天啊!你赶紧让我离开庄园,去外面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吧!”阿涅斯在吉尔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小心讨好的乖顺姑娘。那场改变她人生的大火后, 阿涅斯的房里清除了反光的东西, 一直都是黑纱遮面的丧装打扮。 吉尔对此又愧又恨。每次提到十年前的大火, 他都是逃一样地离开,然后令哑巴带着阿涅斯去外地逛逛,给继妹买些珠宝以揭过此事。每次他们争吵、翻旧账、互相威胁又互相冷战, 吉尔都用这种方法与对方和好。渐渐的,在漫长的纠缠中,吉尔对阿涅斯产生了些异常感情,而幼时遵循母亲的嘱咐,以为讨好继兄便能留在这里的阿涅斯只想摆脱吉尔的控制。 和往常一样, 哑巴在兄妹争吵后带阿涅斯去外地逛逛。这次的阿涅斯决心离开罗佩尔庄园, 买了地图为逃跑做准备。 与此同时,吉尔的第二任继母(我们称她为老男爵夫人)收到了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她的兄长债台高筑,所以把女儿送到罗佩尔庄园, 希望借女儿的婚姻还清巨债。 吉尔对继母以及继母兄长的小心思一清二楚。他起初想赶走这位玛格丽特小姐,但是想到阁楼里的阿涅斯,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玛格丽特小姐很快得到庄园上下的一致好评。 吉尔对她十分冷淡, 可玛格丽特不为所动,竭尽所能地在吉尔前刷存在感。渐渐的,吉尔要娶玛格丽特的消息传进了阿涅斯的耳里,后者因此勃然大怒,更频繁地在夜间游荡,把玛格丽特吓了一跳。 管家作为少数知道阿涅斯存在的人,建议吉尔把阿涅斯送走,可吉尔拒绝了管家的提议,依旧是去阁楼警告阿涅斯,结果在争吵中翻到阿涅斯藏起的地图。 感到背叛的吉尔撕碎了地图,彻底囚|禁阿涅斯,一改之前的冷淡向玛格丽特大献殷勤,不日就与对方订婚。 订婚的当夜,阿涅斯用裁书的小刀凿出了孔,看见庭院人声鼎沸,升起了对吉尔乃至玛格丽特的汹涌杀意。 仪式后,吉尔想把阿涅斯的存在告诉玛格丽特,希望用给玛格丽特的父亲还债来换取她对阿涅斯的容忍,可是看到一脸幸福的玛格丽特,愧疚感让吉尔想到阁楼里的阿涅斯,不顾一切地想上楼看看。 进入只有一丝月光的破落阁楼,吉尔就被阿涅斯用小刀刺伤,然后被击倒在地。 阿涅斯依旧是黑纱盖头的丧装打扮,胸口留着吉尔的血,令她像被捅了一刀。 庄园的仆人看见游魂似的阿涅斯,要么吓得转身就跑,要么举着十字架想喝退对方。 阿涅斯从壁饰上取下烛台,神经质地问玛格丽特在哪儿。 醒来后的吉尔不顾头痛欲裂,挣扎着想赶上逃走的阿涅斯。 “阿涅斯……我亲爱的阿涅斯。”踉跄的吉尔像被拖到光下的阴暗野兽,挣扎着自己的断肢扯回阴影,“我说了可怕的话,做了可怕的事……但如果你怜悯我,珍爱我,请给我次机会证明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地求取你的宽恕。” 珍妮写这段时脑里闪过很多片段——《猩红山峰》里的劳模姐穿着睡衣从楼上跑下;《罗马假日》里的记者对公主真情告白,以及在中式戏剧无可取代的一场雷雨。 说到雷雨,珍妮又水了一段场景描写,让吉尔的呼喊被雷|声吞得七七八八。 全篇的高|潮同时也是全篇的结尾。 为了在有限的字数里增加故事的戏剧性,同时也为减少短篇的剧本化难度,珍妮采用了对话推动剧情的写作模式,同时参考张爱玲对故事画面的颜色渲染,让人从语言冲突和颜色转变中感受人物的情感冲击。 总之就是一切为改编服务。 故事的结局无疑是悲惨的,可怖的。 阿涅斯在众人前掀开面纱,将烧伤作为击碎吉尔家族荣誉的最终武器。 吉尔在人后哀求阿涅斯不要扯开庄园的遮羞布,他失败后立刻换上独裁者的粗暴面孔,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将癫狂的,笑得开始频频抽气的阿涅斯骂得体无完肤。 “老天啊!” “老天啊!” 为罗佩尔庄园服务一生的管家被这混乱的场景刺激到心脏骤停。 写到这儿,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珍妮仿照《浮士德》的文风给管家设计听着就很绝望的台词:“啊,这复仇的火焰!丑陋的灵魂!它们像地狱里的亚当夏娃,罪恶地诞生,可耻地结合,化作吞噬着一切美好的可憎生物。现在,没有阻止怪物诞生的我们都必须在这儿接受来自上帝、良心的无声谴责。那些背叛信仰,迎面遇上恶灵时偏头忽略它们正在人间游荡的懦夫将跌入痛苦的无边地狱。” 珍妮思考管家会有何等表现,尤其是将短篇改成舞台剧时,管家会作何表现?四米开的观众看到什么样的肢体动作。 “我就是这可悲的懦夫,无耻的罪人。” 写到这儿的珍妮有些犹豫要不要杀死管家——他是吉尔罪行的见证者,有良心的暴君走狗。 不过顺着绝佳的手感,珍妮在脑子做出决定前就写死了管家——他像诗人一样长篇大论,歌手一样感染众人。 他冲出了混乱的,满是罪恶的罗佩尔庄园,被雷电钉死在饰有绸带的橡树上。 还未换下白色礼服的玛格丽特惊恐看着阿涅斯用烛台、小刀攻击着嘴里吐出污言秽语的吉尔。后者的血将白色里衬染成红色,红色的脸因失血变得苍白无比。 “你这丑陋,寄生在我慈悲之上的可怕怪物。”踉踉跄跄的吉尔用最后的力气夺走烛台。火焰舔舐着阿涅斯被烧伤的半张脸,令她发出刺耳的叫。 “上帝啊!”看不下去的玛格丽塔将阿涅斯从吉尔的手里拯救出来。 白色的女人小心搀扶着黑色的女人。 吉尔看着令他发笑的滑稽场景,用烛台指着玛格丽特又指向缩在她怀里的阿涅斯:“毁灭吧!让火焰毁灭吞噬一切吧!” 这话写得太中二了,不过搬到舞台上就问题不大。 吉尔摔碎了订婚的酒瓶,在众人的尖叫中将布料点燃。 大火很快蔓延开来。 这一刻,吉尔终于摆脱了曾纠缠他的噩梦。 他轻哼着阿基坦的民间歌谣,在火焰中慢慢躺下。 玛格丽特想拉走阿涅斯,可之前还与吉尔互殴的阿涅斯却挣脱了她,转而抱住躺下的吉尔。 大火后,人们在废墟里发现他们拥抱着的扭曲遗体。 ………… 和吉纳维芙想到一样,《魅力巴黎》的纪念刊一经发售,主推的《阁楼魅影》就引发了广发讨论,以及来自保守派的猛烈评判。 考虑到一年前的“黑色恐怖”让法国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又站到一起,加上没了拿破仑这共同敌人,英德又变成法国的竞争对手,所以在国王生病,王储又不得人心的当下,极端派的评判已经称得上十分温和,至少没有上来问候作者以及杂志部的全家,而是说《阁楼魅影》有影射王室。 对此,作者还没表示什么,讨论的民众先怼了回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敢做不敢当?做的人都没说什么,你们就别替先人忿忿不平。” 眼看拉皇室下水行不通,保守派又攻击起了吉尔和阿涅斯的兄妹关系。 遗憾的是,珍妮没有点明二者的情愫是啥,一直都用“模糊的心动”,“未知的感情”,“异样的冲动”来指代二者的暧昧之情。 “天才的想法。”老夏庞蒂埃先生和他儿子一样,好奇珍妮的脑子是怎么长,“她擅长在钢丝上起舞。”《魅力巴黎》的纪念刊发售前,约翰就在打听空闲的剧作家与作曲家。法兰西喜剧院的埃里克。法塔斯曼先生是作曲家的第一人选。夏庞蒂埃家与法兰西喜剧院一直保持着亲密合作——他们是法兰西喜剧院的座上宾,绰号“出版界的美帝奇”,对巴黎的剧院多有赞助。 夏庞蒂埃夫人很少听到丈夫这么夸奖人,于是对《魅力巴黎》的宠儿产生强烈好奇:“珍珠女士?这名字取的可真平庸。” 早年做海外出版的夏庞蒂埃夫人现在也为不想透露姓名的作者提供出版服务。 毕竟在黑市流通的禁书总得找人印刷。 “不过这名字听着就擅长写言情。” “事实上,这位女士还想用别的笔名投侦探。”夏庞蒂埃先生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历来只有他们挑人的份,被人挑的情况并不多见。 更何况是被一事业刚起色的少女挑剔。 第57章 第 57 章 你看好的作者FINE…… “侦探?”夏庞蒂埃夫人的眉毛一挑, “有这类型吗?”在佛朗科斯。尤根。维多克横空出世前,私家侦探多半是如佩拉德般的警察眼线。 黑色恐怖后给警察的眼线写? 见过世面的夏庞蒂埃夫人都搞不懂这珍妮。博林的脑回路:“这脾气可太文人了。” 自命不凡?特立独行? 夏庞蒂埃夫人想起那些讨厌的脸:“还好她在监狱外奋笔疾书。”她朝丈夫伸出了手,后者把《魅力巴黎》的纪念刊递了过去。 “你的老婆在监狱里有很多朋友。”夏庞蒂埃夫人的速度和丈夫不相上下。 “他们让你有了接触秘密警察和侦探的机会。”夏庞蒂埃先生知道妻子想说什么, “该死的波旁。” 有了路易十八和阿图瓦伯爵做对比,拿破仑都显得那么和蔼可亲。至少对文化界而言,日子是越来越难。 “秘密警察和侦探是波旁被科西嘉人吓傻的产物。”巴黎的各大报社、杂志、出版商都没少体会波旁狗腿的大缺大德,自然是对警察以及名为【侦探】, 实则【眼线】的类人生物没有好感。“没把他们摁死在塞纳河里都算我们良心未泯。” “哇!”夏庞蒂埃先生的眼皮一跳,“你这话可真恐怖啊!” 眉骨刚毅的夏庞蒂埃夫人回以一个冷冰冰的笑:“你老婆的事业建立在恐怖之上。”她把杂志还给还没看完的丈夫,“你有经受过侦探的短篇吗?” “寥寥无几。”夏庞蒂埃先生的后背离开天鹅绒, 摆出一副”我们可得好好聊聊”的慎重架势, “你看上了博林小姐?” “很明显吗?” “拜托!我们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和二十八年的合作伙伴。”夏庞蒂埃先生很不屑道:“你不怕把约翰气哭?” “哭呗!”夏庞蒂埃夫人无所谓道, “被我气哭总好过被外人气哭。”她表现得没一点慈爱,“总不能为照顾儿子的情绪而不要钱吧!” “……你跟基督山伯爵聊过?还是斯帕达伯爵请你去葛勒南街喝茶?”夏庞蒂埃先生突然问道。 “……这与斯帕达家有何关系?”夏庞蒂埃夫人微微一愣,随即追着丈夫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跟斯帕达家扯上关系?” 想起没干净过的文艺圈,夏庞蒂埃夫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说是远房亲戚,可谁又知道事实是什么样的。”夏庞蒂埃先生很意外道,“我以为你知道这事儿。”夏庞蒂埃夫人以消息灵通著称,“看你对博林小姐的赞许, 我以为你知道这事儿。” “《魅力巴黎》又不在我的名下。”夏庞蒂埃夫人也很无语, “要是它在我的名下,我肯定把博林小姐调查一番。” “调查?得了吧!”夏庞蒂埃先生继续拆台,“你查到博林小姐去过位于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公寓就不会在这刀尖上跳舞。” 夏庞蒂埃先生露出了他标志性的“老好人坏笑”:“这就是一直没被警察逮捕的原因之一。” “同时也是我的客户愿意支付较高分成的重要理由。”夏庞蒂埃夫人补上对方未说的话, “基督山伯爵不会是为博林小姐才开始涉及出版业吧!”这时间令人不多想都不行。 “反正我有收到照顾博林小姐的请求。”夏庞蒂埃先生微微一笑,“你是家里最后知道基督山伯爵和博林小姐有亲戚关系的。” 夏庞蒂埃夫人的回答是起身离开:“我去忙了,你们爷们继续你们的小秘密。” 她把地板踩出装修的“叮叮哐哐”。 夏庞蒂埃先生很无奈道:“女人啊!” 感叹后继续翻阅本期杂志。 ………… “好好的怎么要搬走啊!” 彻夜未归的珍妮让伏盖太太彻夜未眠:“可别摊上大事件了。” 不仅是伏盖太太, 没少从珍妮手里拿好处的西尔维也担心起来:”是啊!可别摊上大事件了。” 工业化和移民潮让巴黎现在乱得吓人。 克里斯托弗比伏盖太太和西尔维更乐观些:“就算摊上大事件了,葛勒南街的斯帕达伯爵和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先生也不会坐视不管。”难得有个清闲的下午,克里斯托弗歪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眼皮随着吹进的春风一睁一耷,“出事的要是西尔维,我可能会更担心些。” “嘿!”胖厨娘把克里斯托弗笼罩在阴影之下,“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就站这儿,别挪,别挪。”没了阳光刺激眼皮,克里斯托弗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不是我盼你不好,而是现实就是这样。” “克里斯托弗说的对。”伏盖太太放下心道,“斯帕达伯爵和汤德斯先生不会做事不管。”倒也省了今晚的饭钱和蜡烛费。 伏盖太太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然而在第二天急转直下。 “可怜的姑娘。”瞧着脸色惨白惨白的珍妮,伏盖太太也只同情了一秒,然后便想法设法地挽留对方,“别地儿可没有我这公道的价。”她瞧着陪珍妮回来拿行李的爱德蒙,将珍妮拉到一边给这曾经的租客上眼药,“巴黎的男人都有骗人的嘴,做生意的巴黎男人尤会骗人。” 爱德蒙也注意到伏盖太太的不善目光,露出一个体贴的笑。 伏盖太太像是发现新大陆般让珍妮区看收回笑容的爱德蒙:“你看!这种男人是最会装的。你跟斯帕达伯爵有亲戚关系,汤德斯也是靠亲戚攀上伯爵。没准他想借你谋取伯爵的财产,或是……”她隐晦地打量珍妮,“你可要想清楚啊!而且你身上有伤,搬去别地也不方便。” “是啊!”西维尔难得与伏盖太太同仇敌忾,“巴黎难有房主是女性的公寓。你要搬到男房主的地儿,不方便的时候可多了去咧!” “对。你也要顾及以后的生活便利。” “汤德斯先生没必要为斯帕达伯爵的钱财而陷害于我。”因为那是神父的另一身份。“还有,我搬走是害怕贼人直接找上伏盖公寓。”珍妮故意吓唬她们,“试想一下。那贼人赶在刚入夜的河岸边行绑架之事,难道会善罢甘休?” 马上是大学春假,伏盖公寓的候鸟一走,唯一的安全保障就是年纪直逼五旬的克里斯托弗。 指望遇事先躲为敬的克里斯托弗保护她们…… 伏盖太太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西尔维则更直接道:“那你还是赶紧搬吧!” 金钱诚可贵,安全价更高,若为性命故,两者皆可抛。 反应过来的伏盖太太狠狠瞪了眼西尔维,但也同意放好这个三好租客。 “保重。”伏盖太太还记恨于自己没去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府,可这不是珍妮的错,所以在分别的那刻,她还是与珍妮拥抱。 胖厨娘西尔维比伏盖太太更伤感些——珍妮出手大方,不时还给公寓的仆人带些小零食和草莓酱。可以说所有人都很喜欢她,连候鸟里都有人打听珍妮是否名花有主。 “我会想你的。”西尔维与珍妮贴面后,克里斯托向珍妮摘下帽子,“上帝保佑那可恨的家伙赶紧落网。” “承您吉言。”珍妮的东西并不算多,很快便搬上刻有“汤德斯渔获”的大马车。 伏盖太太目送着珍妮离开,眼里似有精光闪过:“西尔维,你和克里斯托弗看好公寓,我去去就回。” 珍妮前脚刚走,伏盖太太后脚就有事情出门,这让西尔维和克里斯托弗很难不多想。“您要去追博林小姐?”克里斯托弗大着胆子道。 “不。”伏盖太太的回答比她们想得还要离谱,“我要去葛勒南街问问斯帕达伯爵。” 西尔维:“……”她老板疯了。 ………… 回到车厢的珍妮侧着受伤的腰,避免颠簸让她更加难受。 爱德蒙往珍妮背后塞了个从家里带来的波斯软垫。 “谢谢。”珍妮把软垫抵在后背与车座间,形成一个柔软的支撑,“你真体贴。” “这是应该的。”爱德蒙知道珍妮大概率因基督山伯爵的关系被恶人盯上,所以对她的感谢感到心虚,“我已经请科朗坦先生调查前晚的绑架事件。” “科朗坦是……” “巴黎的安全部警察。”爱德蒙见珍妮对科朗坦很感兴趣,于是对她开玩笑道,“你想从科朗坦先生那儿收集你的写作素材?” “显而易见。”考虑到时代背景,她看过的美剧、侦探还得经历一系列的本土化。神父是个博学的人,也曾听过不少犯人的临终忏悔。可他毕竟不是真的办案人员,不能帮珍妮排除所有BUG,“如果连警察都看不出文章的BUG,那我就写成功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不是加了一点超自然元素吗?”爱德蒙有看过那部侦探的修改版本,“都已经有超自然元素了,还要讲合理性吗?” “要讲的。”珍妮心里很没底却依旧振振有词,“真实感够了,读者才能带入其中。” “说的也是。”爱德蒙也没多纠结,“科朗坦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曾在德。奥特朗特公爵的手下办事。” “德。奥特朗特公爵?”珍妮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爱德蒙指的是谁,忍不住吸了口气,“富歇?”好家伙,跟警察组织的建立者混过,然后在富歇倒台后依旧被王室重用。“没记错的话,富歇好像有段时间被称为’弑君者‘。” “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处死路易十六的投票上签了字。” 珍妮再次吸了口气。 这人的能力强到何种地步才让复辟的波旁不计前嫌地重用他。 “有他帮忙,事情很快水落石出。”爱德蒙向珍妮保证,“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而在珍妮好奇这位履历非凡的科朗坦先生办过什么大案子时,藏在巴黎的卡德鲁斯已经吓得不敢出门。 他缩在一月租只有五十法郎的小房间里,故意用勺子捅喉以做出吃了不净之物的虚弱样。 “你还好吧!”公寓的女仆是个希腊人,给他带了草药减轻反胃之状,“可怜的先生,你不该去冒险尝试外族的东西。” “谢谢。”卡德鲁斯虚弱一笑,“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他头上有毛巾挡着,女仆没有看到已成棕黄色的头发:“您发烧了?”虽然对方一再强调是吃坏了东西,可凡事要最坏的打算,“为了您的生命着想,您还是找医生看看。”可别真是传染病啊! 一想到这儿,女仆与卡德鲁斯拉开距离,安慰了句便匆匆离开。 卡德鲁斯心里不爽,可也不能说些什么。 他起身往窗外一看,瞧谁都像警察的眼线。 而在他的公寓楼下,也有负责盯梢的人将卡德鲁斯的一举一动告诉观察警察动向的伏脱冷。 “难怪他会一事无成。”卡德鲁斯要求以维尔福的秘密作为保证时,伏脱冷就猜到里面藏有内情。 果然,侯爵的前女婿,众人眼里精明能干的维尔福检察官居然与唐格拉尔男爵的妻子有染,还生下了一个死婴。 只可惜那死婴的尸体被处理掉了,光凭一个仆人的口供无法威胁国王的检察官,不然靠这一把柄,卡德鲁斯能把维尔福吃到死——巴黎的上流社会不介意搞婚外情或燃冬家庭,可是这得双方同意,并且还要防着对方哪日以通|奸的罪名起诉自己。 伏脱冷是见过上流阴暗面的,所以他以最坏的角度猜测那个“死婴”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维尔福和他的情妇谋杀。 这可比搞婚外情还要刺激。尤其是在教会复兴的黑色恐怖后,检察官与男爵之妻偷情不够还秘密杀死了私生子…… 伏脱冷的瞳孔因兴奋散发邪恶的光芒——他一定要找到那具婴儿的尸体和证明婴儿是维尔福私生子的关键证据。 而在他正苦思冥想从何入手时,负责监视卡德鲁斯的人给他带来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我就知道那人是个顶不上的废物。”私底下的伏脱冷也不再顾及神父的形象,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你明天借房屋中介的身份去找他。”伏脱冷说完想到他让卡鲁德斯用柠檬染发的事儿,赶紧叫住了离开的手下,“等等。” 他不知道卡德鲁斯所借助的公寓里是否藏有警察的人,或是出个米肖诺(在《高老头》里举报伏脱冷的访客)第二:“算了,我自己去吧!” 感谢波旁的奇葩操作,神父的身份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 伏脱冷的直觉告诉他,在维尔福的事上,卡德鲁斯肯定隐瞒了很多的事儿。 ………… “您找谁?”夫伏盖太太风尘仆仆地赶到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府时,开门的黑人男仆很意外道,“有预约吗?”说罢向她伸出了手,很明显让对方出示请帖。 伏盖太太老脸一红,大嗓门比平日压了不少:“没有,我是突然有事拜访伯爵。”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体面,不像是来打秋风的,“我认识路易。汤德斯先生和博林小姐,他们曾是我的房客。” 男仆听后收回了手,留下一句“稍等”便关上了门。 门再开时,出来的是伏盖公寓的管家:“请敬。” 以为自己此事此行不通的伏盖太太又惊又喜,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她还是第一次进伯爵的府邸,像农妇初到巴黎城,看来看去却只能重复“金碧辉煌”这一个词儿。 管家请伏盖太太去较小的待客厅,给她端上热咖啡和加香料的印度奶茶:“汤德斯新生和博林小姐有话托您转述给伯爵?”他是除神父外,少数知道路易。汤德斯是爱德蒙假身份的人。 “是的。”伏盖太太说话不打草稿道,“汤德斯先生说让伯爵放心,由他照顾受伤的博林小姐。” 和约翰一样,伏盖太太也误会了珍妮的身份,而且比约翰误会得更早——因为她的公寓曾搬进来个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富家小姐。那还是婚生女呢!珍妮这情况可比当初的泰伊番小姐强上百倍。 管家听了只是奇怪爱德蒙怎么会与伏盖太太说这种话:“我会把这事转述给伯爵大人。” 对方的反应给了伏盖太太当头一棒,但她只能勉强笑道:“请一定要告诉伯爵。”末了她还加上了巨,“我很担心汤德斯先生不会照顾情窦初开的博林小姐。”她咬重了“情窦初开”这四个字,试图激起管家的反应。 遗憾的是,管家的反应依旧平淡:“谢谢,我会把您的担忧转告伯爵。” 事已至此,伏盖太太只能失望地离开。 管家将伏盖太太送出了门,托黑人男仆给戈布兰区的神父送一封信。 ………… “你以后住这间房吧!”公寓每周都有人来打扫卫生,家具也是买公寓时一并送的,收起来并不麻烦,“你是女孩,多少要有个人空间,所以这四楼就都给你勒。” 神父时想免了珍妮的住宿费,但是珍妮肯定不会白吃白住:“每月五十法郎。”戈布兰区的位子肯定不如拉丁区的伏盖公寓,可是这儿的环境明显好于有股淡淡霉味的伏盖公寓,加上神父未提三餐,四楼只有珍妮一人,五十法郎绝对是骨折价,低到让珍妮不安。 “要不您再多要点?”珍妮的话让神父的眉头狠狠一拧,“这是什么话。” 神父抢过珍妮的箱子,很生气道:“我是那趁火打劫的人吗?” 珍妮:“……趁火打劫的明明是我。”她也跟着提高声量,“还有,您有必要生气吗?吓死我了。” 楼下的爱德蒙探出头道:“别吵架啊!” “没吵!(X2)” 爱德蒙:“……”得!他这又是上门找骂。 在外都是别人忙着讨好他的基督山伯爵擦擦鼻子,嘴角却微微翘起。 珍妮换上“居家服”来整理房间。 神父瞧着裙子的花纹十分眼熟:“这是你遇袭时穿的外裙?” “嗯!”珍妮翻出些毛线团,“料子很好,没舍得扔。” 说到一副,她从埃里克的秘密基地离开时从外裙到鞋子都是新买的高级货。 埃里克说过不要回报的钱,可珍妮不能没啥表示。 “你要打毛衣?”神父看见床上的棒针和诸多毛线,“英国的传统。” “我打算给法塔斯曼先生织条毯子。”珍妮也没忘记神父,还有帮了很多忙的爱德蒙,“忙完给法塔斯曼先生的回礼,我就给您和路易织条围巾。”她抬头向神父问道,“您喜欢什么图案?” “那肯定是与主有关的各种图案。”神父的回答也不出意外,“爱德蒙的话,给他织与大海相关的元素一定会令他满意。”神父想到送给珍妮宝石项链的尼尔,“你要给尼尔小姐回礼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还没把宝石项链还给尼尔小姐。”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起来,几乎和梵高的《呐喊》没啥两样,“尼尔小姐的项链在哪儿?” 珍妮与神父对视一眼,二人竟默契十足地夺门而出。 第58章 第 58 章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法里内利, 有你的包裹。”在戈布兰区与珍妮见过面后,法里内利的心情非常不错,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恋爱的酸臭味。”某个也混上流圈的演员给法里内利的近期异常定了调, “巴黎的贵妇人要哭不完了。” 众人也很好奇谁能征服这个剧团里的阿多尼斯。 “一定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有人率先提出猜测,“她是巴黎的社交皇后。”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哪有时间跟法里内利谈恋爱。”那个给法里内利的异常定调的花花公子很不屑道,“她家里有一堆事呢!肯定不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那肯定是德。纽沁根男爵夫人。” “她有情夫,而且还是她老公的手下。” “那就是德。夏德莱伯爵夫人。” “她与丈夫新婚不久, 谁会在新婚燕尔起这心思。” 花花公子的眼睛像是鹰的眼,从法里内利的身上看到不寻常的事儿:“我有预感,法里内利喜欢的不是社交名媛。” 文艺圈的花花公子大都爱对好打发的女仆下手, 不少人都担心起被法里内利看上的姑娘:“巴黎的名流不会放过她的。” 女人的嫉妒心是其次, 问题是高贵的夫人绝不允许自己与一平民争夺同一个人。 邮差的声音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 他们在法里内利起身前作鸟兽散。 不少还想继续吃瓜的人一边装出很忙的样子,一面打量法里内利的一举一动。 法里内利在看到包裹的寄信人时满脸疑惑,拆开后更眉头一皱, 原本的温柔荡然无存,任谁都能看出他不是一般生气。 “肯定是他喜欢的人惹到他了。”花花公子继续定调。 而在法里内利跑回屋后,迎着能把黑夜照成白天的烛光,他确定那寄件的名字没有看错——法兰西喜剧院,埃里克。法塔斯曼。 包裹里的东西不是别的, 正是他送珍妮。博林的宝石项链。 他送珍妮的东西怎么会到埃里克。法塔斯曼这儿? 法里内利虽然不是编剧本的, 可也是有相当丰富的想象力——难不成是埃里克在追求珍妮?见到他送珍妮的东西所以背着珍妮还给了他? 越想越离谱的法里内利决定去找埃里克问问。 法里内利回房间后,不少人频繁路过法里内利的房间,然后在开门的那刻条件反射地离开原地, 结果与其他人撞成一片。 “你们监视我。”气头上的法里内利冷冰冰道,“那么喜欢当老鼠搬去巴黎的下水道啊!何必占着人住的地方作绅士打扮。” 自知理亏的剧团成员讪讪道:“这不看你近期反常,担心你的精神状态嘛!” 有人开口, 其他人也跟风应道:“对啊!我们是担心你。”有人做出害怕的样子,“你近期总是莫名其妙地笑又莫名其妙地恼,看上去可吓人了。” 都说恋爱时的智商会垂直下降。法里内利听后竟没一点怀疑,反而是很认真道:“真有那么反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信道,“变得不像曾经的我。” 给予摆脱“偷听”阴影的成员全都点了点头,很确信道:“真的,你近期变得真的不像曾经的人。” “真不像?” “真不像。” 法里内利短暂地迷茫了下,但又想起退回的宝石项链。 “你去哪儿?”众人被法里内利极为粗暴地推开后赶紧问道。 “法兰西喜剧院。”来不及去思考自己说了啥的法里内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留下众人议论纷纷,想象更是逐渐离谱—— “法兰西喜剧院?法里内利的心上人在法兰西喜剧院?” “他不会与法塔斯曼先生是竞争关系吧!” “大胆点,没准法里内利喜欢的就是法塔斯曼先生。” 此言引得众人全都看向了他。 “很,很奇怪吗?”那人也是十分大胆,“毕竟在萨德侯爵的书里,什么样的关系都可能发生。法塔斯曼先生资产丰厚,才华横溢,即便他有面目缺陷,没准就有怪人喜欢这种缺陷。”说罢他还压低声音,“亚洲还有名为’盲妓‘的恶俗风潮,而且在波西米亚人的聚集区,就有来自东欧的犯罪分子割破少女的脸,来取悦些爱好特殊的人。”为此,巴黎之前还打击过些非法移民。因为在人造缺陷下,不少人因伤口感染而死,引发了在此地生活的法国人的恐慌。 “你这话是侮辱人了。”有人终于听不下去了,“散了吧!这毕竟是法里内利的私事,可别扯到法塔斯曼先生让法兰西喜剧院找上经理。” 事关前途,众人自是不敢多言。 法里内利抵达法兰西喜剧院时,对方正在排演下周的剧目。 “小维鲁蒂先生。”指挥乐队的埃里克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气喘吁吁的法里内利,“您不像是来做客的。”他的语气绝对称不上“友善”二字,但却对法里内利比了个私下聊的手势。 二人到后台的休息室。 埃里克没过多寒暄,直接问他因何而来。 法里内利拿出他送珍妮的项链:“你是从哪儿搞到它的?” “纠正下,现在东西在你这儿。”埃里克也懒得与他继续废话,“博林小姐遇袭了,你不知道吗?” “遇袭?什么时候的事儿?”法里内利非常惊讶,“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小维鲁蒂忙着跟贵妇人亲亲我我呢!哪有时间看警察的通告。”埃里克冷哼了声,但在项链的事上撒了个谎,“她一个人来巴黎寻亲,能依靠的有且只有帕斯托雷神父(法利亚的假身份)和汤德斯先生。他们一个忙着照顾受伤的博林小姐,一个正向警察交代博林小姐的遇袭细节,所以把转交项链的事情交给了我。” 事实上是珍妮在他这儿养伤时迷迷糊糊道:“我的项链在哪儿?” 埃里克不想理她,但又做不出藏人东西的恶心事:“吉里夫人拿走你的脏衣服时给了我。” “哦!没丢就好。” “没丢就好……” 失血过多的珍妮困意上头,吐字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帮我还给法兰西喜剧院的尼尔小姐……” 法兰西喜剧院? 埃里克眉头一挑:“法兰西喜剧院没有叫尼尔的。” 末了,他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尼尔小姐长什么样?” “金头发,绿眼睛,很漂亮,喜欢在戈布兰区演即兴喜剧……” 珍妮给的回答十分模糊,可埃里克毕竟不是一般人——他用仪器检查过这宝石项链,确定材料都是市面难得一见的极品。 有财力送这种东西的演员在巴黎屈指可数,加上具有指代性的即兴喜剧…… “尼尔小姐。”埃里克揭穿法里内利的假身份时,后者的脸因羞耻开始发红发热。 “没想到你爱扮女人去接近喜欢的人。”埃里克的表情和声音让法里内利恼羞成怒,“那又如何。” 他努力让自己瞧着气势十足:“至少我敢承认自己喜欢她,送礼以表明心意。”他反问道,“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敢给她送礼吗?敢向他表明心意吗?” 埃里克凶巴巴的眉毛变得更凶了。 有那么一瞬间,法里内利怀疑他想毁尸灭迹:“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 他也跟着眉头皱起,但很快便舒展开:“你有喜欢的人?而且还不敢表白?” “闭嘴。”埃里克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这话,“拿着你的项链去找讨厌的珍妮。博林,别来烦我。” 法里内利浑浑噩噩地离开法兰西喜剧院,回到家才反应过来:“不是,我真戳中他死穴了?”随后拍着大腿可惜,“哎!应该多嘲笑会儿。 第59章 第 59 章 埃里克,珍妮,克里斯汀…… 法里内利的到来让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放弃彩排, 苍蝇似地在二者谈话的门口打转。 “他比传闻描述的好看得多。”梅洛拉着克里斯汀在人群里叽叽喳喳,“说他是阿多尼斯还真没说错。” 克里斯汀怕吉里夫人把偷懒的她们当场逮住,于是劝梅洛赶紧回去排练。 “怕什么。”梅洛按着克里斯汀的肩膀, 把高挑的少女当成提供制高点的树,“我妈妈又不会体罚我们。”她不懂克里斯汀为何惧怕吉里夫人,因为在很多时候,吉里夫人对克里斯汀比对梅洛这个亲生女儿还要温柔, “他出来了。” 饶是心里害怕的很,克里斯汀仍不由自主地看向出门的巴黎名伶—— 毫无疑问,那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 克里斯汀穷尽毕生的所有词汇也不能将对方的美貌完美描出。 埃里克在法里内利出来后也卷着独有的冷冰气质出现在了众人眼里, 他像飓风般搅碎众人的痴迷眼神。 偷听的演员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 生怕能把剧团的经理骂得狗血淋头的埃里克在自己的身上多看一秒。 “老鼠见了猫也不过如此。”法里内利在埃里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前开玩笑道,“你是我见过的,与演员处得最不好的作曲家。” 埃里克在逃跑的人中看到了十分熟悉的高挑背影。 “我是来工作的, 不是来当保姆的。”埃里克的脸色比刚才更冷,“拿着你的项链去找讨厌的珍妮。博林,别来烦我。” 骂走吓得浑浑噩噩的法里内利,讨厌的博林小姐又找上了门。 “法塔斯曼先生今天挺忙啊!”梅洛撞上找人问路的珍妮,用看勇者的眼神打量对方, “我还以为他不会有朋友这种人际关系。”、 “梅洛。”克里斯汀警告她道, “你可别让吉里夫人听到你在非议法塔斯曼先生。” 好友一搬出她那严厉的母亲,梅洛肉眼可见的心虚了些。 “法塔斯曼先生刚才还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克里斯汀给珍妮指路。 “谢谢。”急匆匆的珍妮也没有忘记问对方姓名,“也许我们有合作的那天。” “你是剧团的经理?”梅洛笑道, “太巧了,意大利剧院的小维鲁蒂先生刚刚离开。” “小维鲁蒂先生?”珍妮的吃惊令梅洛的分享欲蠢蠢欲动。“就是那个经常登报的意大利人。”梅洛的脸因想到漂亮的法里内利而微微泛红,“你听说过剧院里阿多尼斯吗?” “报纸上经常看到。”可惜相机是在1839年被发明出。“他真有报纸上说的那么美?”珍妮想到尼尔小姐。可惜尼尔的轮廓比寻常女性凌厉了些, 并不符合传统审美的线条。可美的感受本身就是多样性的,即使尼尔不合传统,“她”也处在美人之列。 “比报纸上说的,画的要好看的多。”梅洛向克里斯汀求证,“对吧!” “哦……?对,确实挺好看的。”克里斯汀回过神道。 “如果达伊小姐和吉里小姐把对男人外貌的关注放到日常练习上,喜剧院的演出效果一定会更上一层。”冷冰冰的声音让克里斯汀和梅洛的身体瞬间一僵。 珍妮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回想一下,这不就是高中的自习课上被班主任捉到打牌时的惊恐反应吗? “法塔斯曼先生。”珍妮的脑袋微微一偏,看到熟悉的黑色身影。 “博林小姐?”埃里克这不信神的都怀疑他被不可名状的东西缠上,“您别说是碰巧来剧院取材后碰巧遇上了我。” “那倒没有。”珍妮无视了埃里克的话里带刺,“我是不是有东西落在您这儿?”考虑到眼前的人对克里斯汀情根深种,珍妮不忘掐断谈话的任何旖旎,“或是帮我问下吉里夫人。” “你认识我妈妈?”梅洛视埃里克为洪水猛兽,但是八卦勒住了她逃跑的退。 克里斯汀与梅洛不同,想走却放不下已介入谈话的梅洛。 “你是吉里夫人的女儿?”珍妮看向搭话的女子,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对方身旁的高挑少女不会就是克里斯汀吧! “吉里小姐。”珍妮刚想打听疑似克里斯汀的少女身份,埃里克便抢先了道,“看来我得亲自送你到吉里夫人那儿。”他转头向克里斯汀道,“你想和吉里小姐一样?” 埃里克对二者得态度并无不同,这让珍妮怀疑她是认错了人:“要不我找吉里夫人打听一下?” “我带你去吧!”这次轮到梅洛被埃里克打断了话,“要不我们一起去?” 埃里克的眉骨本就凌厉,挑眉的动作像利刃出鞘,把梅洛升起的热心肠又怼了回去:“正巧与吉里夫人说说你们偷懒的事儿。”他又看向克里斯汀。 不知珍妮的错觉,还是在屋里戴帽的埃里克眉间团着雾似的影,总之从埃里克那儿,珍妮看出了一丝恼怒。 【上帝保佑小维鲁蒂先生。】 珍妮把埃里克看成魅影。亦或是说,情绪激动的埃里克暴|露出了魅影的痕迹。 “不走吗?”埃里克见梅洛半天没动,冷笑道,“不走就回去排练。” 梅洛吓得带克里斯汀逃一般地离开。 直到二人从视线里消失,埃里克才冷不丁道:“你的项链已经送到尼尔手上。” 珍妮与被阴阳笼罩的眼睛对上:“托你的福,我差点被不知所谓的蠢货误会。” “尼尔小姐来找你了?”听到东西物归原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松了口气的珍妮又觉察不对,“您知道尼尔小姐在哪?” “知道。”埃里克似有了主意,难得对珍妮有耐心道,“巴黎的演艺圈就那么点人,动下脑子就知道你说的是谁。” 末了,他还反问道:“你不好奇尼尔是谁?” 他更想问“你不后悔把那么大条宝石项链退回去。” “好奇,但又不想断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珍妮可以慢慢去猜尼尔的真实身份,但不能主动调查,“总会知道的。”她乐观道,“她又不能藏一辈子。” “万一她想藏一辈子呢?” “那就说明我们两的缘分不够。”珍妮也是没所谓道,“总不能为这点事而要死要活吧!” “……”埃里克的挪开视线:“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 “那你赶紧走吧!”埃里克转身离开。 第60章 第 60 章 老母亲截胡儿子的摇钱树…… 珍妮的伤并不影响她为事业忙前忙后, 相反,她又有了新的灵感。 “我遇袭了。”约翰接到珍妮的消息时,还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我对你的经历感到抱歉。”约翰知道他们还没熟到可以相互撒娇, 而珍妮也不像是要绑他上位的,“报警了吗?”约翰猜她好奇警察的调查进度,可珍妮背后站着巴黎的社交名流,不可能对珍妮的遭遇无动于衷, “我认识些很靠谱的私家侦探。”思想来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但…… “小夏庞蒂埃先生。”珍妮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想是有钱请私家侦探的吗?” “……”基督山伯爵肯定是有, 但还住在公寓里的珍妮肯定没有。“你直接说你想干嘛!”约翰想烦得想揉揉脑袋, 可下午有场重要会议, 他便停在距离发缝半指的地方。 “之前不是说好要搞个人采访吗?”难得看见珍妮扭扭捏捏。 “……你对原定的费用不满”约翰皱起眉头。 “不是对原定的费用不满,而是我想添上自己的遇袭经历。”珍妮比着加钱的手势,“费用上也……” 约翰没有因此生气, 而是在考虑珍妮的提议。 毫无疑问,这是个不错的噱头——冉冉升起的言情新星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袭击,这无疑会引起大众的强烈好奇。若是加以适当的引导,把珍妮的遇袭同女性权益,保守派对新思想的压迫联系到一起, 绝对能转化不少同情者为《魅力巴黎》的忠实读者。 可想利于《魅力巴黎》的种种好处, 约翰对珍妮的动机产生质疑。他才不信对方是为一点钱而出卖自己的痛苦经历,不然她老早就把约翰看好的侦探和《阁楼魅影》的改编权卖给约翰:“你肯定有钱以外的其它需求。” “这么明显?”珍妮知道约翰是个敏锐的人,但没料到对方敏锐到如此地步, “但也不是要紧的事儿。” “说来听听。”约翰不敢小瞧珍妮,干脆找把椅子坐下。 “我不是有准备发表的其它吗?想借此做波宣传预热。”吉纳维芙和约翰都曾劝她在《魅力巴黎》发表新作,如今借《魅力巴黎》为待价而沽的宣传预热, 珍妮不免脸颊发热。 “太有趣了。”约翰冷冰冰道,“你用我们的杂志给可能投给其它杂志的预热……” “然后还要我付钱。” 珍妮未被约翰吓到,心虚却毫不让步:“这很合理。” “合理在哪儿?”约翰被异想天开的珍妮气笑了,可珍妮反而冷静下来,“不合理的话,你根本不会多问一嘴。” “……”眯眼的约翰身体前倾。 “你既然问钱以外的需求,那肯定是确信采访很有价值。” “……啧!”约翰不爽地靠回沙发,想挠头又生生忍住,“我得想想。” 理智告诉约翰应该答应对方,最好借此事把《阁楼魅影》的改编权彻底拿下,可被珍妮三番两次的拒绝还是令他不爽。 珍妮也很清楚自己有多过分,没指望在今天就能搞定对方:“您明天来杂志社吗? “怎么,你想堵我。” 珍妮感到一丝不解:“不然呢?干脆利落地放弃?” “……” 顾及二人的长期合作,珍妮没点明约翰是有意晾她。 约翰也知道珍妮明白他在故意撒气,不情不愿地顺梯而下:“明天下午有空。” “那我明天再来。” 珍妮本想结束会面就回家写作,但是有一男仆在杂志社的门口截下了她:“请问是博林小姐吗?” “您是……” “夏庞蒂埃家的男仆。”对方也不故弄玄虚,“我家的夫人有事找您。”他显然有查过珍妮的日常行踪,“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珍妮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到熟悉的咖啡馆招牌。 十分钟后,她与一位端庄得体,眼神如鹰的女士坐在小包厢内。 “太稀奇了。”珍妮还是头次知道这家咖啡馆有包厢,“您不会是幕后老板吧!” “你猜。”夏庞蒂埃夫人微微一笑,“夏庞蒂埃家的报社又叫秘密警察聚集地。”她低头似端详没有一点花纹的白茶杯,“要是连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都成了我家的消息中心,自由派的第一敌人就不会在爱丽舍宫。” 对方的言行让她想到《继承之战》里的老罗根。珍妮庆幸当下还没托拉斯(垄断企业)的概念,以及对方还没强到左右国家的可怕地步:“我不是爱讨论政治的人。” 珍妮有借政治讽刺搞噱头的胆子,可要是问从政意愿,三连拒绝是常规操作,拉黑消失是求生本能。 夏庞蒂埃夫人像听到了笑话:“你要是有从政的野心,我们也不会捧你。” “……我以为您特别喜欢特立独行的人。”珍妮知道对方是以海外版权起家,然后借黑市禁书做大做强。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富贵险中求的赌|徒会在政治立场上如此保守,甚至要求合作的文人足够稳妥。 “我喜欢能赚钱的,特立独行的人。”夏庞蒂埃夫人纠正她道,“不能赚钱的看一眼都浪费时间。” “哇!”珍妮的作死之心蠢蠢欲动,“赚多少钱能让你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住我?” 夏庞蒂埃夫人改变了对珍妮的看法:“等你有作品登上法兰西喜剧院的舞台,我们再好好聊聊。”她终于把话题拉到此行的目的上,“不过你离这个答案非常近了。” “有多近?” 夏庞蒂埃夫人身体前倾的姿态让珍妮幻视刚才的约翰:“就差《阁楼魅影》的改编权。” 图穷匕见啊! 珍妮想压住嘴角,可是被约翰、吉纳维芙、夏庞蒂埃夫人连番问价,拉拢的经历还是让她升起从未有过的满足、得意。 没有什么比成功更令人飘飘欲仙。 “你看起来很高兴啊!”夏庞蒂埃夫人捕捉到了珍妮的表情变化,“你今天来是为了讨论改编分红?”准备截胡的夏庞蒂埃夫人也有考虑等约翰拿下珍妮未发的侦探与《阁楼魅影》的改编权,不然在珍妮拉开杂志社的玻璃门前,夏庞蒂埃夫人就下手截胡。 “不是,我是来与他讨论访谈的事。”珍妮的好心情急转直下,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与了夏庞蒂埃夫人。 后者听完沉默了会儿,既有对约翰的不满,同时也怀疑珍妮是不是想把她拉近抬价的阵营—— 对于一个试图证明自己能力的富二代,还有什么比他所崇拜的父母和他想得一样更能让他备受鼓舞? 而要是在眼光相同的情况下,他失败了,父母却成功了,约翰在下次的谈判里一定会给珍妮开出更高的价。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新的灵感,夏庞蒂埃夫妇…… “您找我, 总不会是展示您的慈母之心吧!”寒暄了会儿,被邀的珍妮直入主题,“既然聊到《阁楼魅影》的改编权, 我倒想请教您对约翰的提议有何看法。” “这么心急?”夏庞蒂埃夫人欣赏珍妮的敏锐,也乐意跟聪明人交流正事,可珍妮比她想得直率,也更具有成事的野心和行动力, “我有点喜欢你了。”透过珍妮,夏庞蒂埃夫人好似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她和母亲在伦敦艰难创业时,为了拿下当红作者的海外版权, 夏庞蒂埃夫人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不顾一切地上去硬舔。 是的, 你没听错。 现在瞧着高贵优雅, 眼神如鹰的夏庞蒂埃夫人年轻时也站着敬酒,卑躬屈膝之至。 讽刺的是,当下的不公亦是让夏庞蒂埃夫人声名鹊起的最大推力——因为自己淋过了雨, 所以在女作者那儿,夏庞蒂埃夫人的死缠烂打有着较高的成功率,不少人在会面的第五、六次就同意签订代理文书。 无独有偶。 同样处于受限方的“监狱作者”也很好说话——他们中的大部分有家庭要养,或是背了不可赖的巨额债务。 忆往昔峥嵘岁月,夏庞蒂埃夫人的表情柔和下来。 珍妮也没错过对方的表情变化:“我也很崇拜您。”她拿出了搞定导师, 请学长学姐在科研上帮点小忙的社交手腕, “没有您在出版界站稳脚跟,文学界里的女性从业者会少了很多就业机会。” 功成名就的人想要被世人崇拜,被同行认可。古往今来的提拔同、同族就是处于这一原因。同理, 在没有消除性别不公的十九世纪,创业时没少得到女作者支持的夏庞蒂埃夫人多少会有“荣归故里”的虚荣心和“提拔后辈”的使命感。 珍妮赌的就是对方的使命感。 夏庞蒂埃夫人也不是任珍妮摆弄的傻子,人家混迹名利场和三教九流的日子比珍妮的岁数还大一截, 自然不会看不出她有何心思:“你太急了。” 到底是个年轻人,气性还没磨到位。 谁料珍妮依旧敢反驳她:“不是我太急了,而是你的儿子动作太慢。” 夏庞蒂埃夫人皱起眉头,珍妮继续说道:“我需要用遇袭的经历为侦探的上架预热。” “……继续说。”夏庞蒂埃夫人按下升起的不满苗头,“这个理由是合理的,可你在《阁楼魅影》上就优柔寡断了些。”根据作家的投入不同,作家对作品的上心度千差万别。夏庞蒂埃夫人不确定在珍妮心里,到底是《阁楼魅影》重要,还是一直未发表的侦探重要,但考虑到前者的口碑与后者的市场稀缺度,单从“钱途”的角度评价,珍妮不会偏心眼或缺心眼掉到无视前者。“能说说是为什么吗?”多亏珍妮的主动提及,不然她得拐弯抹角地引出她找珍妮私聊的第一目的,“侦探的上架要卡你遇袭的当下热点,《阁楼魅影》的改编也未尝不能借助当下的讨论度。” “是这样没错。”珍妮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她听。 夏庞蒂埃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珍妮的判断不够全面——这丫头何止是野心勃勃,她总有天会另起炉灶。 一想到这儿,夏庞蒂埃夫人有点不开心了。 三番两次地拒绝她家的橄榄枝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想入行跟夏庞蒂埃家分一杯羹。可转念一想,珍妮有这种心思也不奇怪。她的文学之路过分顺畅,而且还有基督山伯爵暗中捧她,这让夏庞蒂埃夫人怀疑珍妮已经知道基督山伯爵在照顾她的写作事业:“你为何会如此自信?”她没明说你是不是找到金主,但心里的话与说出的话差别不大。 “……我没有自信啊!我只是在尽力争取自己的权益。”难怪这家还没成为托拉斯,“我是可以被争取收买的。”她指了指自己,“你们有在资助吉纳维芙主编的新刊计划吧!” “那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奖励。”夏庞蒂埃夫人打量着珍妮,“你有什么值得夏庞蒂埃家信任的?” “没有。” “……”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可抛开与夏庞蒂埃家的交情深浅,如有有位陌生人在巴黎创刊成功,你们会作何反应?” “……” “打压?” “收买?” “你看起来特别爱举极端的例子。” “因为我是一个极端的例子。”珍妮还是那么直率,但夏庞蒂埃夫人已经有点微微不适,“我收回’有点喜欢你‘的话。”她盯着那熟悉的,野心勃勃的脸,“你这性格迟早吃亏。” “谢谢您的提醒,可是对一两手空空的人,比起吃亏,抓不住机会的后果更加可怕。”十九世纪的“赌徒”千千万万,比起去非洲,亚洲搏条出路的真正狠人,珍妮的“狠”也排不上号,“我无意与夏庞蒂埃家族争夺市场,因为我没那个资本。” “……” “我只是想多赚点钱,多结识些圈内人脉。”珍妮掐着夏庞蒂埃夫人的情绪放软语气,“你们捧起一个珍妮,未必不能再捧一个。” “……你想参与《阁楼魅影》的改编谈判?”夏庞蒂埃夫人若有所思道,“想跟我们坐一桌,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我知道。”珍妮再次小小地拍了下夏庞蒂埃夫人的马屁,“您也不是生来就能继承一个出版社,但作家成为报社、杂志社的主编或拥有自己的报社、杂志社是有先例的。” “可能性不高。” “但不是零。” “……”珍妮的的笑让夏庞蒂埃夫人再次幻视当年的自己,“都来巴黎了,不赌一赌也太遗憾了。” “……” 【……都创业了,不抓住眼前的任何机会也太愚蠢了。】 “……” 夏庞蒂埃夫人被珍妮勾起往日的回忆,低头略略思索了会儿,还是愿给珍妮一个向上的梯子:“说说你的价格吧!”这种人只要还在外面活动,就不可能放弃她的主编乃至创业梦。不幸的,有基督山伯爵在,夏庞蒂埃夫人对珍妮的打压十分有限,既然如此,她不如借珍妮的梦想找基督山伯爵拉更多投资,或是像对吉纳维芙般,借着二人的起步与对《魅力巴黎》的资源依赖争取在她们的事业里捞得一个比创始人更重要的股东身份。 来日方长嘛! 女侍上了新的咖啡,夏庞蒂埃夫人的面孔被雾气遮得朦胧不清。 投资不就这么回事儿。 没准他们可以吞并吉纳维芙或珍妮的事业。 ……………… 阿贝拉没有错过《魅力巴黎》的纪念刊,因为和普刊相比,克利夫的康利沙龙里,不少怀有演员梦的交际花更关注全是短篇、几乎等于剧院专供的纪念刊。 安妮要陪金主度假,出发前让阿贝拉帮忙签收订阅的杂志。作为回报,安妮允许阿贝拉先看杂志。 “你近期变得爱看书了。”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陪酒的康利夫人去厨房找点吃点,结果发现阿贝拉正躲着看杂志。“别耽误工作。”她看到已晒在庭院的干净衣物,难得同阿贝拉多聊几句,“怎么,你也有了文学梦?” “没有。”阿贝拉不好意思地笑笑,“认识的人有发表作品,所以对她的动向非常关注?” “你的家人?” “不,是朋友。” “朋友?”康利夫人不确定道,“你对你的朋友真是掏心掏肺。” “不过有在关注她的,用’掏心掏肺‘一词也太奇怪了。”阿贝拉收起杂志,决定回房里去看。可康利夫人不离开,蛰居于此的阿贝拉只能等着对方离开再回到房间。 “你能邀请那个朋友来克利夫的沙龙吗?”康利夫人冷不丁道,“我知道这非常过分,但克利夫的沙龙可以在客人里宣传她的作品。” “这不好吧!”阿贝拉有受到包括康利夫人在内的妓|女关照,可是社会并不会因她的经历而对妓|女改观。珍妮前脚踏进克利夫的沙龙,后脚就有“当红作家从事不正当工作”的流言传出,这会毁了珍妮的事业。 “她是乡绅的女儿。”阿贝拉也不能直说沙龙的名声不好,只能把珍妮的出身搬出来堵康利夫人的话,“而且是给《魅力巴黎》供稿。” “哦!乡绅的女儿,《魅力巴黎》的大作家!”康利夫人重复着阿贝拉的话,像是在讽刺什么,“那的确是不能进入这种地方。”她瞟了眼阿贝拉,后者的脸颊微微发烫。“行了,你继续干活吧!”康利夫人也没问她如何交上作家的朋友,乡绅的女儿,拿了点心便回到二楼,继续与客人调笑。 阿贝拉在康利夫人离开后松了口气,但也没有立即回房,而是在后厨与庭院的连接门那儿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团浆糊。 “哦!乡绅的女儿,《魅力巴黎》的大作家!”康利夫人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久久不散。 “啊啊啊!”阿贝拉疯狂甩头,想叫又不敢叫得太大声。 ……………… 《阁楼魅影》的影响力比珍妮想得还要大,虽然跟《爱在原始前》比,它没有刺激杂志的销量暴涨,可讨论度却远远不同,而且多了言情以外的读者受众。 喜欢的人把《阁楼魅影》抬高到了人权觉醒与反抗专制的高度,不喜欢的认为这是本功利十足的言情,除了把女主角设计成能挑动社会道德感的继妹外,压根没太大亮点。 不过出乎珍妮意料的是,上流圈对的负面反应并不激烈,相反,他们是最推崇,最喜欢的那批。 “没人有比小暴君更懂得被暴君支配的恐惧。”珍妮与神父谈起《阁楼魅影》的受众与影响力后,后者又有经典发言,“你得感谢路易十四。他创立的凡尔赛制度把贵族折磨得苦不堪言。” “难怪他们没有批判这本。”被神父一点,珍妮恍然大悟,“合着他们代入的是阿涅斯和玛格丽特。” “不然呢?”神父笑道,“凡尔赛制度下的贵族一年里没几天能回到封地。”依靠把贵族们的金钱、精力消磨殆尽的繁复礼仪,路易十四的官僚成功粉碎贵族们的“小君权”,和中国的削藩没啥两样。“你瞧,光靠言语是不能让人感同身受的。”神父点着纪念刊里的魅影插图,“你选的人也非常巧妙——男爵,富商之女,落魄的贵族小姐。无论是对平民还是贵族,这三人的身份都不会产生较大距离。” 珍妮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写作时没想这些。”虽然有神父这个人形自走百科全书,但珍妮只是乡绅出身,写大贵族会一秒露馅,所以选了世袭贵族的门槛——男爵做自己的主角。 “说明你有写作的天赋和敏锐度。”神父和往常一样,毫不吝啬对珍妮的赞美,“对了,你跟夏庞蒂埃夫人和小夏庞蒂埃先生聊得怎么样了?”提到这对“奇葩”母子,饶是见过不少市面的神父都感到新奇,“我只见过父亲让儿子背债或抢走儿子的事,和儿子有竞争关系的母亲倒不少见。” “刻板印象。”记得在《幻灭》里,大卫。塞夏这个男主二号很不幸地碰到“慈父”。也是通过研究名著的父子关系,珍妮才理解西方为何喜欢弑父情节——因为在众多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里,总有几个正常人去吹响反抗奴隶主的号角,“在东方,母亲与儿子的竞争关系非常强烈。” “我知道这个。奥斯曼的女权时代里,母后苏丹被儿子囚禁,处死的事件偶尔发生。” “奥斯曼算东方?” “不然呢?”神父对此很疑惑道,“他们跟希腊挨得近又不代表是西方人。从文化到信仰,奥斯曼人怎们看都不像是西方人吧!” 联想能与“印度入常”不相上下的“土耳其入欧”,珍妮不知该笑还是为两边不讨好的土耳其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不过从土耳其的奇葩操纵看,西方不承认土耳其是很正常——搞突厥就搞突厥,非要进盎格鲁-撒克逊的大家庭是怎么回事?而且在搞突厥上,土耳其也令人迷惑——虽然美国一年不比一年支棱,可在二战后,给美国当小弟是真给钱啊!即便不比老大哥的放血式援助,那也是真金白银,技术加持。 土耳其呢? 它有给阿塞拜疆撑腰,但很成功地搞差了在欧洲的名声,毕竟跟阿塞拜疆有领土争端的亚美尼亚是最早的基督徒国家之一。 而不需要土耳其撑腰的等着它像老大哥或美国般大放血下,可土耳其的里拉绷得比他认下的小弟快。 原以为在二十一世纪后,两边不讨好的土耳其已非常奇葩,结果在两百年前,它的老祖宗奥斯曼也不甘示弱。 “我说的是更东方的地方。”彼时的奥斯曼还不太和谐,希腊在1829年独立成功,给奥斯曼的其它行省打了个样。1875年,塞尔维亚、黑山、瓦拉几亚及摩尔多瓦相继独立,1877年至1879年,奥匈帝国和沙俄进一步地削弱奥斯曼的实控领地。“我还想等希腊与奥斯曼领土争端结束后去奥斯曼看看。”再不去,奥斯曼就不是奥斯曼了,绝版地图和绝版旅游点得打卡一下。 “奥斯曼是值得一看,但你说的更东方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日本?中国?” “中国。”提到自己的老家,珍妮便来了精神,“大约在罗马……我是指罗马共和国至东罗马、西罗马时期,中国处于跟罗马不相上下的汉代。那时的太后,也就是奥斯曼宫廷里的母后苏丹具有崇高地位。” “有多崇高?”神父和所有西方人般对东方有着刻板印象,“那里对女人的态度比西方好不了多少,这边还有女王呢!那里的女人连家族的爵位都继承不了。” “……”这话真是太扎心了,“那我不说了?” “别,别。”诧异归诧异,可神父就爱听些不同的,“你继续说。” “汉代的太后可以废立皇帝。” “……” “不好意思你再次重复下刚才话。” “汉代的太后可以废立皇帝。”珍妮又提了几个精彩的例子,如大名鼎鼎的汉高后吕雉,东汉的皇后之冠邓绥与杀人如麻、但却把西域收回囊中的章德皇后窦妙。 “我还以为汉代的太后可以不要理由的随便废帝。”神父听得津津有味,“难怪他们的母子关系不好。也就是说在老皇帝去世后,升为太后的新帝之母就是新帝的小’父亲‘。” “也可以这么说吧!”珍妮觉得这话奇怪,但又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也是因为太后的权力过大,东汉时的外戚与宦官争权夺利,世家则趁乱崛起。” “听起来很有意思。”神父想到朋友圈里的中国迷,“你跟德。埃斯巴侯爵一定很聊得来。对了,你既然对中国这么了解,何不以中国的背景写部?” “欸?”珍妮微微一愣,随即又思考起来,“会不会太冷门了。” 神父听了很无语道:“再冷也不会比原始社会里的爱冷。不夸张的说,许多人对中国的印象就是一个君权更大,信仰不同的奥斯曼。” “为何拿中国和奥斯曼比?”这话听着太奇怪了。 “不然拿日本跟中国比?” “……奥斯曼挺好的,还是拿奥斯曼比吧!”珍妮决定换个话题,“如果写中国的题材,你想看什么?” “唔……这可真是问到我了。”神父站在学者的角度肯定是想看些严肃的制度或民俗研究,可珍妮是家,写这个是没销量的,“你知道安德罗尼卡吗?” “谁?” “安德罗尼卡,科穆宁王朝的末代皇帝。”神父给珍妮简单介绍了安德罗尼卡的事迹,包括但不限于近亲通奸,反复背刺对他不错的堂兄,拐跑一国的公主后又抛弃了她,没多久便梅开二度,拐走耶路撒冷国王的遗孀兼自己的侄女西奥多拉,帮突厥的埃米尔打拜占庭。堂兄死后,他趁乱掌控君士坦丁堡,处死堂嫂和堂侄女并掌控皇帝,逼堂侄将自己加冕为共治皇帝并娶了堂侄年仅十二的未婚妻。至于他在当上皇帝后的声色犬马与残酷镇压,酷刑统治,那都是暴君们的基操。 珍妮听完也是给了经典评价:“很罗马。” “……”罗马人出身的神父想说拜占庭是拜占庭,罗马是罗马,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问珍妮能否找出如安德罗尼卡般有故事的暴君。 “暴君就算了,还得有故事。” “没办法,在塔西佗、埃利乌斯。斯巴提亚努斯等人的笔下,罗马的暴君都一个样。”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神父还在书架前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本边角泛黄的历史书,“你觉得在罗马的历史学家们的笔下,卡利古拉和尼禄,埃拉伽巴路斯有何不同?” “……爹妈不同?”珍妮只是匆匆翻下,表情便一言难尽,“怎么说呢!”她想用奇葩一词,但又怕神父不懂奇葩的定义,“坏得很有特点,但在后人的不断模仿下,特点成了共点。”至于是后来的暴君模仿前人的淫靡经验,还是作者为了突出暴君们的荒淫无敌而疯狂洗稿,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真不愧是罗马人。” “……”罗马出身的神父忍不住道,“埃拉伽巴路斯是叙利亚人。” “那尼禄和卡利古拉总归是罗马人吧!”珍妮反驳他道,“你不能在罗马的疆域横跨欧亚时才承认君王是罗马人。”这好比在大统一里,从藩地请个母亲是外族的王室子弟就否认他是本国人。 ”……我们还是聊聊中国的有趣暴君吧!”神父决定换个话题,“你有人选吗?” 珍妮与他说了酒池肉林,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听起来很假。”不愧是神父,一眼就看出问题,“肉林的味道可不好闻,酒水上身会伤害皮肤。” “至于烽火戏诸侯。” 神父揶揄道:“要么是中国人会巫术,要么是中国的疆域只有一个小公国大,否则军队绝不能在烽火熄灭前赶到现场。” 说罢还还学着珍妮吐槽了波儿:“中国的历史学家很有创意,但编故事的逻辑不够。” “说得好像古罗马的历史学家就很有逻辑。”珍妮也不甘示弱,“用花瓣埋掉宴会的参与者也太……”除了奇葩,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一天才般的创意,最后用“戏剧化”含糊盖章,“不过在比较可考的中国历史上,也有几个有趣的暴君或如卡利古拉般前期英明,后期的风评急转直下的皇帝。”她提起了唐明皇,并把他和太平公主的争权夺利与对杨贵妃的宠爱说与神父听。 果然,神父听津津有味:“这确实很值得一说。” 他反问道:“你没想过以唐明皇为缪斯,写本关于中国的吗?” “嗯……”珍妮表现得很不情愿——因为关于唐明皇的影视剧里,除了《大明宫词》,多数都是精虫上脑的油腻老登。 但…… “只是让你以唐明皇为灵感缪斯。”神父看出珍妮的不愿,“你可以尽情改编啊!” “好吧!”珍妮答应得十分勉强,“那我得好好想想。” ………… 与珍妮结束对话得夏庞蒂埃夫人回到了家。 照例在壁炉边杂志得夏庞蒂埃先生听到动静,抬头扫了眼回家的妻子,揶揄道:“心情不错啊!”他翻下了手上的杂志,“把你儿子的金苹果树截胡成功了。” “这话可真难听啊!”夏庞蒂埃夫人摘下帽子,斗篷,丝巾,洗了手在丈夫对面的沙发坐下,“在你嘴里,当母亲的给儿子兜底成了截胡儿子的事业。” 夏庞蒂埃先生露出想笑又得生生憋出的扭曲表情:“你何时变成慈母了?” “博林小姐也问过同样的话。”夏庞蒂埃夫人把会面的情况说给丈夫听了,后者对珍妮。博林的感官有了质的飞升,“我喜欢这丫头。”可惜是基督山伯爵的人,不然夏庞蒂埃先生会很乐意让家族的旁系去追求她。就想他当年追求夏庞蒂埃夫人,用婚姻将两个企业合并成在出版界如雷贯耳的加利尔。夏庞蒂埃公司。 “太有野心了。”夏庞蒂埃夫人提醒他道,“这孩子迟早会当上主编或有自己的杂志社,出版社。” “来巴黎的年轻人要是没有这点野心,那还巴黎作甚?直接在老家牧羊不还是能混吃等死。”夏庞蒂埃先生的或引得妻子再次说道,“你怎么和博林小姐说了同样的话。” “第二次了。”夏庞蒂埃先生放下杂志,显然想与妻子好好聊聊,“没准我与博林小姐能成忘年交。” “别忘年交了。基督山伯爵那么关注这个亲戚,你难道想名流圈里的风言风语传到基督山伯爵的耳里?”因妒买凶的情况不常发生,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别忘了,你还想让基督山伯爵帮忙扩展海外市场。” “那就让约翰去接触她吧!”夏庞蒂埃先生很听劝地看了眼妻子,“有你兜着,博林小姐也翻不出浪。” 这话令夏庞蒂埃夫人非常受用:“我谈下了《阁楼魅影》的改编权和《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 “我知道《阁楼魅影》,《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又是什么。” “约翰和吉纳维芙想争取的。”夏庞蒂埃夫人让女仆拿来自己从珍妮手里获取的原稿,“你要看吗?我有预感,这本会轰动巴黎,比《阁楼美英》和《爱在原始前》的讨论都更甚一筹。” 夏庞蒂埃先生向妻子伸出了手。 他的老婆一如既往的眼光卓绝,只是看了一个开头,夏庞蒂埃先生便被深深吸引—— 巴黎的夜晚少了伦敦的湿气,但和伦敦般总是带着一丝阴冷气。间距极大的煤气灯在狭窄的街道上照出像是病症似的黄色斑点,马车轮与石板路的摩擦让过往的人心情烦躁,尤其是对听完忏悔的达。芬奇神父而言,临终者的遗言在脑海中久久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的下水道味更是在思想的折磨后又加上一层嗅觉折磨。 上帝啊!这简直是地狱。 他回到了位于西北的,靠近圣马丁运河的小教堂。这里离蒙马特高地不远,可以看见布满葡萄园,大风车的村落。 因为挨着巴黎城门与各大工厂,达。芬奇神父所服务的教堂是在移民区内,同时是周围唯一的宗教场所,每天来祷告,忏悔的人络绎不绝。 达。芬奇神父的老师不止一次地给巴黎的主教写信,或是去总教区询问何时扩大规模。总教区的人对达。芬奇的老师非常和善,但后者总是空手而归。 时至今日,这件教堂破烂的像被凡尔赛宫的贵族遗弃在乡下的庄园。 圣母与耶稣的表情依旧怜悯,可雨水打湿的圣母像,发霉的椅子让人怀疑这是巴黎的教堂?还是乡下的穷人会所。 达。芬奇神父回到教堂时,下午的钟声刚好响起,宣布着夜晚的到来。他摘下了身上的斗篷,发现有个高大的背影站在祭坛前,手中握着古老的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又来了。”达。芬奇神父低声咒骂了句,心情变得更糟糕了,“V先生,您这是把教堂当成精神病院了?”彼时恰逢工人下班,教堂里没什么人,所以他对不速之客也不太礼貌,“慈悲的圣母和宽容的耶稣难道没有净化你的胡思乱想?” 被达。芬奇神父叫做V先生的男子转过了神,斗篷因漏进的晚风颤抖,“圣母与耶稣理解我想除暴安良的真诚之心。”这个让达。芬奇神父不适的男子有着真诚的眼睛。如果不是对方的言行过于离谱,达。芬奇神父会怀疑自己误解了他。 V先生将手中的书递给达。芬奇神父。得益于自己的老师学识渊博,上面的拉丁文对达。芬奇神父不是难事:“无非又是《女巫之捶》般令基督蒙羞的拙劣之作。”他只扫了几眼就换回了书,再次下达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你得走了。” V先生依旧是把达。芬奇神父的话当耳边风。他走到一盏生锈的烛台前,将书页凑到火光边。 “嘿!”达。芬奇神父以为他要烧了教堂,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吼道,“别让我在教堂里做出有违基督徒的事儿。”他的手快接触到在蜡烛边变成红色的书页时,异象突生。 达。芬奇神父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变成红色的书页带着整本书开始发抖,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像是有东西从书本的牢笼挣脱而出。 上帝啊!在圣母与圣子的眼下,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随即有低沉的笑声从书里传来,终于从V先生的手里挣脱出,上面的符号逐一升空,聚集出了恶魔的轮廓。 “上帝。”达。芬奇神父被这一场景惊得微微失神,手指更是不自主地接触悬在半空中里的诡异之书。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书页时,刺骨的寒意自脖颈传到脚跟,书籍的笑声骤然升高,仿佛被达。芬奇神父愉悦到了,又好似塞壬终于迷惑海上的水手。 “堵上你的耳朵。”恍惚间,熟悉的高大模的身影将达。芬奇神父的理智拉回现实。V先生死死攥住达。芬奇神父的手腕,嘴里吐出串拉丁语。 这应该是某种咒语。 上一秒还洋洋得意的影子突然扭曲起来,不断咒骂V先生并试图攻击他。可在影子与V先生间似乎隔着无形的罩。影子的所有攻击被弹了回去,组成他身形的文字像压到极致的行李箱,不断被弹回书里。 “merde! ”V先生咬牙切齿道,“这家伙比之前更强大了。”他拉着脑袋犯晕的达。芬奇神父迅速后退,从腰间抽出圆头短杖,按下把手的机关便伸成棍子。 “这是我家族世代相传的驱魔工具。”V先生防着影子的攻击时还不忘解释。 杖身上刻满古老的符文,随着V先生的念念有词和刚才的影子般不断升空,形成锁链将生气的影子死死锁住。 “不……”达。芬奇神父从影子的悲鸣里听到不甘。 “快点净化它啊!”眼看身边神父一直像块木头,V先生怒不可遏地拍了下他,致使达。芬奇神父被大力推得踉跄着往影子的方向跑了两步,整个人冷汗如雨:“什、什么净化?怎么净化?”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更别提说净化恶魔——他以为恶魔都在死后的世界。人间的恶魔为为人类的欲望编造出的,属于一种文化符号。 这次轮到V先生被气笑了:“你不是教堂武装的成员吗?怎么连净化恶魔都不会。”他又提到达。芬奇神父的老师,“老亚瑟没教过你吗?” 被绑的恶魔向二人袭来,被V先生再次打回,“他没给你行为册子?” “行为册子?”达。芬奇神父依旧是让V先生火冒三丈的迷糊状态,好在影子帮了他把,让达。芬奇神父在恶魔的威胁下想起他老师有给一本印着奇怪符号的精美册子。“我以为是教堂的纪念册。”毕竟在印刷业横空出世后,教会也有自己的报纸和宣传册。 “别废话了,赶紧净化它。”V先生往达。芬奇神父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快点。” 来不及生气的达。芬奇神父拿出册子,照着上面的流程用拉丁语祈祷:“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净化你——”手中的十字架在空气中划出金色的十字光痕,像子弹般打在挣扎的影子身上。 影子被光痕打出难愈合的洞,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这次的声音像指甲刮在金属物上非常刺耳。 达。芬奇神父被这一呻吟吼的身形一歪。 V先生倒早有准备,飞快地给自己和达。芬奇神父戴上耳塞:“别停,继续净化。”他用手杖在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在靠近影子时不断变大,像网般将影子彻底缠住。 “净化它。”V 先生的声音因为体力不支而干哑了些……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净化你——”达。芬奇神父继续用拉丁语祈祷吗,光痕继续搭在挣扎的影子上,“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净化你——” 随着身体被光痕打伞,影子的尖叫也越发凄厉,动作也疯狂起来。 当它小到只有一个拳头大时,光痕点燃了影子的残缺部分,将它烧成黑色的烟。 “不……” 凄厉的叫声让教堂变得恐怖起来。 达。芬奇神父动动鼻子,闻到了股奇怪的味。 “习惯就好。”V先生收起手杖,扶起力竭的达。芬奇神父,“它还有同伴,我们得赶紧走。” 他看向窗外的天色,表情变得越发凝重,“马上就天黑了,它的同伴势必会出来觅食。”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以为自己能松口气的达。芬奇神父听了这话,当即打断了V先生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的影子是什么?” “恶魔。”V先生用谈论天气的语气回道,“你不知道吗?”该死的,在他眼里,达。芬奇神父就像个傻子。 “恶魔不是在地狱里吗?” “总有几个不怕死的想出来溜达。”V先生以过来人的姿态道,“放心,你以后会经常见到在人间溜达的恶魔。”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道。 达。芬奇神父拍开V先生的手:“你什么人?还有亚瑟神父为何会知道如何净化恶魔。” “我是VIPER,隶属于教团驱魔武装。” “毒蛇?” “《圣经》里诱惑夏娃吃掉禁果的可不就是毒蛇?不管它有没有毒,在人类口里就是毒蛇,是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的。”V先生说罢拉开衣服的领子,达。芬奇神父在他的脖颈处看到一个编号以及大写的P,“你犯了什么罪?” “应该说是我的祖先犯了什么罪。”V先生把领子系好,“你知道克雷申蒂家族吗?臭名昭著的玛洛齐亚夫人就是克雷申蒂家族的成员,而我正是克雷申蒂家族的私生子后代。” “那确实是罪恶十足。” “不仅是这些,克雷申蒂家族的后人为了荣华富贵而与恶魔定下契约,而我正是被牺牲的倒霉鬼。”V先生谈起这事儿便的咬牙切齿,“那群混蛋享受完了便让后人付出代价。”他撩开自己的袖子。 达。芬奇神父吸了口冷气——难怪在这么热的天,V先生仍穿得如此密不透风。他的小手臂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蛇的鳞片。 “这是诅咒?”达。芬奇神父想触碰一下,但又怕诅咒是有感染性的。 V先生拉回袖子:“我迟早会变成条蛇。教团武装的神父替天堂与我签下契约,用主的力量延缓变成蛇的事件。” 达。芬奇神父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惩戒营”这三个字:“教团武装又是什么?是专门处理恶魔的组织吗?”怎么老师从未与他提过这事。 “是一个在建立后被不断取缔的组织。”考虑到达。芬奇神父的身份,V先生在这一话题上有点难以开口,“克雷申蒂家族有出过教皇,而且还不止一位。”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同理,最容易被恶魔诱惑并签下契约的,也是与教会的关系最密切的人。平民都不识字,更别提懂拉丁文和与恶魔打上交道。 “……”达。芬奇神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想笑却笑不出来。 “至于你的老师为何不提这事,估计是教团武装的待遇太差,不想让学生继续白干活。”V先生瞧着与巴黎不符的破烂教堂,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不过你放心,教团武装的好日子马上来了。” “什么意思?” V先生扔来张报纸,达。芬奇神父展开一看,之只见在主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当下的热门话题——【开膛手杰克】。 第62章 第 62 章 想出V先生同款的烟斗、…… 【开膛手杰克】, 巴黎的热点,各报的常客,但却是不好的那面。自两个月前, 巴黎出现的连环杀手,专挑在深夜出门的妓|女。如果是一般的妓女谋|杀案,巴黎的警察也不会费太多功夫,无非是从感情和经济入手, 一抓一个准。可这个杀手特别嚣张,将妓|女的尸体仍在标志建筑乃至警察局外,而且尸体无一例外地被开膛破肚, 恐怖的姿态吓得不少老弱病残原地去世, 这无疑是对巴黎警方乃至政府的挑衅。 考虑到妓|女的存在本就不符基督道义, 有人怀疑是极端保守派在暗中作祟,因为在连环杀人案被广而提起时,有不少宗教人士为之叫好, 觉得是对社会道德的有利纠正,因此引发宗教团体的骂战——支持者如前文叙,反对者则认为此行有违主的慈爱道义。 可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无法令连环杀手就此停手。相反,在宗教报将此事登在大头版后, 开膛手杰克在隶属教会的报社门口立了新的受害者——这次没有开膛破肚, 而是摆成被供奉的圣母样。在她脚下,还有两个忏悔姿态的男性遗体。这是【开膛手杰克】作案以来首次出现男性受害者。 警方调查了受害男性的个人背景,发现他们无一例外的是双面人。 “什么是双面人。”达。芬奇神父在去警察局的路上很不解道。 “就是和我祖宗一样的人。”V先生的回答也是很有特色, “哦!也不能说这么说,因为克雷申蒂家族的教皇**从不避人。” 达。芬奇神父的表情像被画家的洗笔桶泼了一脸,五彩缤纷的十分好看。 除了在武力值上令人印象深刻, V先生的观察力也非同寻常。达。芬奇神父在穷人里有较高威望,作为本区唯一的神父,他也兼任了穷人的医生和无名法官、死亡证明人。V 先生用他未见过的手法摆了尸体的脖子,很肯定道:“【开膛手杰克】对男人的仇恨远胜女人。”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因为从死者的性别比和尸体的完整性看,女性受害者都更惨一些,可V先生不等警察开口便给出解释:“女死者的伤口多在死亡后,而男死者在死亡前。考虑到女死者的口中有呕吐物和颈部,眼球没有出血表现,可以判断她是被毒死后再被凶手掏空内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死者的伤口与面部表情。”V先生把尸布掀开,达。芬奇神父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从尸体上挪开。 “你还好吧!”V先生注意到达。芬奇神父的不适,将尸布又盖了回去。 “没事。”在几次艰难的深呼吸后,达。芬奇神父很勉强道,“我还能忍。” V先生可不会理会达。芬奇神父的坚强:“你要是吐在这儿,我们会被扔进监狱。” 达。芬奇神父转过他比同龄人更憔悴的面孔:“那时我扯过你的斗篷做呕吐袋。” 在恶魔前面不改色的V先生被达。芬奇神父给恶心到了。 珍妮的推理技艺并不精湛,但是糊弄十九世纪初的读者却绰绰有余。 推理不够,她便用灵异元素和角色的互动弥补这些,像JK罗琳的《哈利波特》在校园生活里慢慢引出魔法设计般,珍妮也在推理中加了不少超自然设定—— “你有带净化恶魔的十字架吗?”检查完两句尸体的的V先生向达。芬奇神父伸出了手,拿到东西后在十字架后叠了面巴掌大的镜子。 “圣水。” 达。芬奇神父不知不觉替V先生打下手,后者用特殊的刷子蘸圣水涂抹死者的伤口,将叠了镜子的十字架照在涂了圣水的伤口上。 达。芬奇神父轻轻地吸了口冷气——附有十字架的镜子照出死者的伤口上爬着只有拇指大的恶心怪物,它们正不断啃食死者的躯体,被十字架一照,立刻尖叫着地灰飞烟灭。 “那是什么?”达。芬奇神父傻傻问道。 “恶魔的仆从,我们叫它黑虫子。”V先生把十字架还给达。芬奇神父,“和之前净化恶魔是一个步骤,这些东西虽然没有战斗力,也不会主动害人,但是它们吃的多了就会产生低级恶魔。” “吃得多?”达。芬奇神父看着两具尸体,呕吐的欲望再次袭来,“它们以人类为食?” “它们只能吃地狱的囚徒。”V先生指指天花板,“上帝守着进天堂的人。” 达。芬奇神父的目光落到女死者身上:“她应该得到宽恕的机会。”**是恶,可巴黎的妓|女有一半是生活所迫,不该因这事进入地狱受罚。 “是的,所以才有我们的存在。”V先生把指向天堂的手轻轻放下,“杀了恶魔,消除她身上的印记,她便能得到一次忏悔的机会。” ………… “后续呢?”夏庞蒂埃先生看入迷了,因此错过了时间,“还有,她在手稿了加的这张纸是怎么回事?”夏庞蒂埃先生展开像是无意混进的草稿图,可以看出是可挂腰链的化妆镜,“这不会是里照出黑虫子的镜子!” “同人”一词起源于1885年的日本,但在此前已有历史同人和名人周边,只是没有概括的说法,“她是不是太自信了。”果然,夏庞蒂埃先生做出了和妻子相同的评价。 “那你觉得这种自信是好是坏?”夏庞蒂埃夫人直接问道。 “……目前看是好事。”作者都没自信的话,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岂不是把金币投进塞纳河。 夏庞蒂埃夫人被丈夫的幽默逗得弯弯嘴角,随即看向画着镜子的草稿图:“博林小姐有许多令人惊叹的奇思妙想。她不仅想制作一批文里提到的镜子,还想出V先生同款的烟斗、笔记本、打火机。” “有多少人会因一个人物去买生活用品?”夏庞蒂埃先生有在考虑出镜子这种比较日常的周边。考虑到女人的消费力与她们在财产上所遭遇的种种不公,珠宝是女性可以掌控财富的最后的手段,所以出镜子周边肯定不缺潜在的购买者。与之相比,烟斗和打火机真的会有男性买的。 夏庞蒂埃先生对此表示质疑:“还是先看看的销量如何?”除了这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跟约翰聊过与博林小姐交谈的事没?” 不提倒好,一提她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博林小姐是个小狐狸,做事大胆却不留口舌。她与我见面的第二天便告知约翰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好吧!他肯定是做了让你不快的决定。” “……约翰的眼光比同龄人好,但是他太骄傲了。”夏庞蒂埃夫人和母亲白手起家,而小夏庞蒂埃先生也经历过大风大浪。约翰生于夏庞蒂埃家族的兴盛期,着实没吃过苦,也不如跑生意时的父母拉得下脸。 “得亏遇见博林小姐。”夏庞蒂埃夫人叹了口气,“要是博林小姐变成博林先生(这里暗指女作者比男作者难跳槽),别说是《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阁楼魅影》的改编权也保不住了。” “这小子。”夏庞蒂埃先生轻轻骂道。 第63章 第 63 章 爱德蒙眼神游移地关上了…… 可怜的约翰未让母亲久等便回到老宅兴师问罪。他看起来糟糕极了, 以往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因帽子的摩擦和主人的焦虑翘得乱七八糟,脸上更是没了以往的云淡风轻:“这是一个母亲应做的事?” 夏庞蒂埃夫人早就料到会有这天,合上手里的样本回道:“冷静点, 小子。冷静点!” 约翰的手在空中不知做何比划,咬着牙冲母亲鼓起腮帮子,最后却没胆与之发生冲突,只能转身狂揉脑袋:“该死!该死的, 该死的。” “哇!”夏庞蒂埃夫人眼皮一翻,在儿子的身后露出“我咋生出这人”的无奈表情,“你来就是为了当着我的面发疯?” 约翰生气地转过身, 但是对上夏庞蒂埃夫人面无表情的脸又卸下了气。虽然对方未说什么, 可约翰就是觉得母亲在骂自己, 骂他是个成不了事的废物。 “生完气了?”夏庞蒂埃夫人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约翰老实地坐到对面。 “你应该赶到高兴,因为抢走你机会的是我, 你的亲生母亲。”夏庞蒂埃夫人双手合十在膝盖上,约翰知道这是母亲要聊正事的肢体预言。“换了别人,你也要像今天这样怒气冲冲地让别人去看夏庞蒂埃家的笑话。” 约翰被母亲怼得羞愧万分。 夏庞蒂埃夫人抑制住了冷笑的冲动:“可惜我是你的母亲,活该受你的气。” 气氛一下僵硬起来,约翰的怒火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您应该与我说说。” “说什么?” “说您想见见博林小姐。” “博林小姐是你的什么人?她是自由人吗?”夏庞蒂埃夫人反问道, “还有, 《魅力巴黎》是你的产业还是我与你父亲共有的产业?即使我是普通人,想见她,想跟她合作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 “是我先遇见她的。” “她是你的奴隶吗?你先遇见就得把自己的作品都转交给你?”夏庞蒂埃夫人莫名其妙道, “还是那句话,你该庆幸博林小姐是女人而非男人。因为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苛刻了,所以她对《魅力巴黎》乃至你这小子抱有一丝感激之情, 和我见面还会同你说上一声。换了男人,早就跳去辩论报或更主流的杂志。”夏庞蒂埃夫人说着说着就来了气,“我不明白,按先来后到的原则,最早发掘博林小姐的是吉纳维芙,她都没怪我抢她的摇钱树,你又来这儿抱怨什么?没记错的话,博林小姐还是吉纳维芙引荐给你的。吉纳维芙搞不定才叫你帮忙,你快坏了加点钱就能拿到的生意才有我出面收拾残局。” “博林小姐是在趁火打劫……” “……你没上学吗?还是你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所以咒家里破产?”夏庞蒂埃夫人的心里不断叫着“耶稣啊!”“上帝啊!”。她以前还不能理解有人把唯一的孩子当敌人坑,现在竟开始思考要不要效前人经验,别让儿子接触家里的主要生意,“你在巴黎学的都是什么东西?”可要是把儿子送到外地求学,又怕他被创一代或名媛坑得血本无归。 约翰被母亲骂得面红耳赤:“您之前称赞过我,说我继承了你和父亲的卓绝眼光。” “拿破仑还当过皇帝咧!复辟后还不是被赶下了台?” “……” 母子两相顾无言。 夏庞蒂埃夫人想儿子之后要作何打算,会不会跟珍妮一刀两断,可话到嘴边,她又不想提醒对方。 约翰都二十六了。夏庞蒂埃夫人二十六时已经能独立运作数位作者的海外版权,夏庞蒂埃先生二十六时接手家族的台柱杂志,监督约翰的吉纳维芙就是夏庞蒂埃先生带出来的第一批主编。 她今天能提醒约翰,可以后?难不成死了还得为家族的后代把关。 思来想去,夏庞蒂埃夫人的千言万语都汇作一句“回去想想。” 她疲惫地揉揉额头,待约翰走后招来老仆:“盯着他。”要是儿子真没本事,就得考虑让有管理才能的人来运作公司,同时给股权上多重保险,避免有比约翰更蠢的后代被经理坑得倾家荡产。 “哎!”一想到这儿,夏庞蒂埃夫人便头痛不已。 ………… 被母亲骂得怀疑人生的约翰很听话地回屋想了一天一夜,期间有朋友请他出门看剧都没见着约翰本人。 想清楚的约翰让管家准备马车,同时给珍妮送信请她明天去老地方的咖啡馆一聚。 “你最近不是一般的忙啊!”珍妮搬到戈布兰区后,爱德蒙回这边的次数略有上升,但是和往常一样,要么忙于汤德斯先生的渔获生意,要么去地中海维护他的海上关系网。神父这个留守老人以往还会感叹离开伊夫堡后,生活变得无聊起来,可自从认识了珍妮。博林,他的生活骤然变得紧凑起来,要么忙于意大利语的教学,要么给珍妮的作品改字修辞。 爱德蒙调查出了珍妮的外祖父留下一个大庄园后,他又陪着珍妮去打听庄园的市价。 原计划将庄园卖了换年金的珍妮有了罐头厂的设想后,陷入了按原计划走和修葺庄园的漫长纠结。 爱德蒙和珍妮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他在饭桌上聊到要干罐头厂,没几天就驾车去了地中海,询问他在奥斯曼和突尼斯、希腊的好友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或是帮他牵线搭桥。 爱德蒙是不缺人脉、货源将罐头厂搞起来,可珍妮也想分一杯羹——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庄园位子非常好,在中东部的前安茹腹地,离卢瓦尔河不远,与奥尔良和英国联系密切。 路易十四后,奥尔良被巴黎虹吸走了不少人口,地价和人工费也一落千丈,所以在工厂选址时的,爱德蒙有考虑除亚眠外离巴黎最近的奥尔良。 爱德蒙的罐头工厂若真的悬在奥尔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给珍妮的庄园就能作为罐头厂的分销站和原材料的汇集中心。 卢瓦尔大区的河谷是法国的水果和山羊酪中心。倘若珍妮能跟爱德蒙赚一点钱,那么作为分销中心的庄园能就地建厂,生产作为子品牌的水果罐头。 珍妮把想法说给神父听了,后者觉得十分可行,建议她在爱德蒙回来后与之聊聊。 “你最近不是一般的忙啊!” 神父的调侃令新文开到一半就忙着去写计划书的珍妮很无语道:“您想忙里偷闲了?” “什么叫忙里偷闲?”神父把手里的废纸砸向珍妮,“我本就不忙,给你白干活咧!” “对对对,你是给我白干活。”珍妮用演员般的咏唱调和夸张肢体向神父表白:“啊!神父,我的老师,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没了你,谷物都不再生长,太阳也为之黯然。您是我知识的德墨忒尔,前程的普罗米修斯。” “珍妮,我在楼下遇见送信的人……”回家的爱德蒙进门就被珍妮的表演糊了一脸。 手臂向上的珍妮:“……” 开门的爱德蒙:“……” “我,我去换身衣服,你们继续。”爱德蒙眼神游移地关上了门,下一秒又进来放下珍妮的信,然后火速离开。 第64章 第 64 章 赶紧让神父给你买匹白马…… “他每次回的都很及时。”珍妮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神父憋到爱德蒙的脚步消失才哈哈大笑, “你们两可太有趣了。”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绝不是等脚步消失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爱德蒙在楼梯角听见来自书房的动静,以及被距离拉得足够轻的脚步声。 “这好笑吗?”珍妮的语气和她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神父的腮帮为照顾那张红彤彤的脸而一鼓一缩,可珍妮未被神父的体贴安慰到。 “你劝我在路易回来后与他聊聊。”珍妮拉开沉重的椅子。金属脚与不知几手的地板擦出牙酸的噪音。 “上帝啊!你一定是在报复我。”被噪音打得措手不及的神父起身还击, 让珍妮也和刚才的他般露出牙酸的表情,“走,我陪你找爱德蒙。” 换好衣服的爱德蒙在书房的门口驻足不前,有了刚才的尬尴会面, 他慎重地敲门三下才拧下把手。 珍妮和神父都未提及刚才的尬尴。 爱德蒙小心翼翼地坐到可以容纳六人的大圆桌边。明明是公寓的所有者,可他拘谨得像个青瓜蛋子。 装出来的淡定只能糊弄一时。当珍妮发现她的新稿被扫到爱德蒙的右手边时,神父怀疑那一刻的珍妮快要碎了。 “突尼斯总督近日还好吗?”神父将爱德蒙的注意力吸引去, 珍妮趁机拿回扫到“危险区”的新稿, “希腊独立后, 突尼斯的日子不会好过。” 现任奥斯曼苏丹马哈茂德二世是个有心改革的人,他的养母娜克希尔迪是拿破仑的第一任皇后约瑟芬的表妹,所以在马哈茂德的幼年, 法国与奥斯曼的关系在母后苏丹的周旋下得意改善。即使拿破仑与约瑟芬离婚,娜克希尔迪和法国的关系急转直下,奥斯曼的欧洲化改革也并未停止,不过在塞利姆三世的悲剧下,马哈茂德的改革比堂兄温和的多, 关注点从塞利姆三世时的文化外交转移到军事经济, 废除了让几任苏丹夜不能寐的耶尼塞里军团(禁卫军)并建立名为“新秩序”的现代化军队。 十九世纪的奥斯曼帝国被列强拉开解体序幕。 苏丹要搞军事化部队,权力来自汤锅与勺的军官定会大批失业。 穆罕默德。阿里(埃及总督)的扩张与巴尔干民族的独立战争让突尼斯的战略地位有了史诗级的提升。 看出这点的爱德蒙在这次的旅行里着重拜访了突尼斯总督,希望签下军需大单。 “不好。每日被埃及总督和奥斯曼苏丹逼着履行各种义务。”爱德蒙跟突尼斯总督的关系不错, 他的哑奴原是总督的私人奴隶,被总督判以绞刑时由爱德蒙出面买下,“我拿到了两份订单, 做的好就就有机会与埃及的穆罕穆德。阿里或希腊总督签订合同。” 神父听得眉头一皱。 作为一名基督徒,他是支持希腊独立事业的,所以不想养子介入希腊事件:“埃及的订单就好,希腊的……你别惹得爱丽舍宫不悦。” 爱德蒙的虔诚毋庸置疑,可是受拿破仑复辟的波及,他对爱丽舍宫略有不满,加上在地中海时没少受到突尼斯和土耳其**的帮助,所以在希腊独立上,他保持中立,不介于和双方进行经济往来。但神父既然发了话,他也不好拒绝对方:“您说得也不无道理。” 珍妮想加入谈话:“你有考虑为工厂提供廉价罐头吗?” 罐头厂是珍妮的主意,即使对方囊中羞涩,爱德蒙也试图拉她一起发财:“怎么会没有?” 突尼斯的订单的确诱人,可到底有政治宗教的不稳因素。总督愿为私人友谊让爱德蒙吃点有水,但是随着地中海的民族运动,**内肯定会有保守派抨击总督的卖国行径。即便没有宗教压力,他也不一直外包军队需求,势必会让本国的商人取代他的朋友接下军需订单,所以在回家的路上,爱德蒙就开始思考军需后的稳定客源。毫无疑问,法国的工厂……尤其是巴黎的工厂的排在他的考虑前列。 “除了工厂,货商们的需求也是很可观的。”珍妮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卢瓦尔大区的小庄园上,“你可以沿卢瓦尔河建原材料库或发往各地的分销仓库。” 爱德蒙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想把在卢瓦尔大区的庄园转租给我。” “不仅是转租。”珍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里的山羊奶酪和水果非常有名,我想承包一片土地,为你提供水果原料。”她起身去翻找做好的项目计划。 爱德蒙趁机看了神父一眼,后者用口型比着“帮一下吧!” “这是我的一点建议。”感谢大学教育,感谢免费模板。爱德蒙简单翻下商业计划书便眼前一亮,“你自己写的?” “当然。”珍妮是很认真地想随爱德蒙做生意。她知道在神父的帮助与爱德蒙的偏心下,赚钱不是很难的事,可她不能一昧地接受神父或是爱德蒙的好意,让对方只能放血而无一点好处,“我还做了管理守则和安全计划书,工伤的赔偿标准。” “工伤赔偿?”这词儿听着分外有趣。此前的工厂虽有出台工人们的保护建议,可是直到1884年,欧洲才草拟工伤的赔偿制度,“这方面可不好定啊!” 水手出身的爱德蒙非常清楚工伤的赔付有多麻烦。即使是像莫雷尔般正值可靠的商人也被工伤坑得体无完肤——因为在这信息不通的时代,你哪知道录用的工人是人是鬼。《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换个身份就能当上一市之长,《人间喜剧》里的伏脱冷更是条数次入狱的变色龙。没有信息监管和伤情认定,你开业后肯定会有亡命徒赌一波富贵,这在巴黎乃至全欧洲、全世界都并不罕见。 也正因为人力不足,审核较难,收工都是一村收或熟人介绍。资本家建小学一方面是提高工人的个人素质,而另一方面捏住工人的软肋以确保他们不会干出一波富贵的糟心事。 “你有经商的经验,所以在这方面我听你的。”爱德蒙的话让珍妮感到有点不适,可她没法反驳对方——因为在千禧年初都还能听见盗用建材,故意碰瓷的恶心事。 爱德蒙以为珍妮是被否认而心情不好,倒也没因此芥蒂,反而还安慰对方:“你的计划书是真的不错,可以像文书一样整出模板。” “你想要模板?”爱德蒙的话让珍妮思考能不能靠出售模板赚一笔钱。 “可以吗?”爱德蒙跟突尼斯总督也不是靠关系谈下所有生意,有了一个合作的念头与大概思路,还要用文书勾勒诸多细节:“不麻烦的话,你帮我写计划书吧!” “我?”惊喜来的太突然的珍妮扭捏起来,“我可以吗?” “你帮我写,细节上有我跟神父慢慢琢磨。”既然提到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留给珍妮的庄园,爱德蒙也趁机提到珍妮外祖的亲戚关系,“你在索漠城还有个远房亲戚。” “哦!”珍妮对此兴趣不大。 “他知道你有笔来自外祖父的遗产,所以想拿下你的监护权。” “什么?”珍妮立刻激动起来,“我都不认识他。” “冷静下。”爱德蒙知道珍妮会很激动,但没料到珍妮的反应如此之大,“他还得跟你的堂兄争辩一番。”提到珍妮的狗屎堂兄,爱德蒙的语气迟疑起来,看着珍妮的眼神也带了丝怜悯——她的亲戚也就两个不能处置个人资产的女性还算有点道德,剩下的人形生物要么如小德-拉-贝尔特尼埃般已经过世,要么为珍妮的监护权争执不休。 “……那个亲戚比我堂兄更糟?”珍妮见爱德蒙欲言又止,便知道那亲戚肯定不是好人,“他们两谁更糟糕?”她很快又补充了句,“算了,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没什么好比的。” “咳咳!”喝水的神父呛得脸颊发紫,“这比喻也太恶心了。” “……”爱德蒙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有种错觉——珍妮的表兄或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在索漠城里的亲戚要是拿下珍妮的抚养权,可能会被嘴毒的珍妮活活逼疯,“你还是稍稍了解下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吧!” “好。” “……” “等等!” “您说我在索漠城里的亲戚姓啥?” “葛朗台。他是已故的葛朗台议员的哥哥。”爱德蒙很意外道,“你认识他?”珍妮在父亲死后才第一次踏上法国的土地,而葛朗台在法国也非风云人物,两人应该没有交集。 “……”总不能说她是从书里认识的葛朗台吧!而且这写书的人是第四面墙后的爱德蒙之父——亚历山大。仲马的死敌,“又听说过他。” 情急之下,珍妮编了个说得过去的谎,“我继承的庄园离索漠城不远,有听说过他。” 偏辟地的新闻本来就少,像葛朗台般的大富翁再低调也注定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听说他给破产的兄弟换了债。” 爱德蒙微微一笑:“能从债务里捞上一笔的葛朗台先生也不是凡人。” 能让爱德蒙如此评价的多半不是正人君子。 神父对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来了兴致:“他对家人不好?” ”不好。”爱德蒙斩钉截铁道,“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而且跟珍妮有亲戚关系也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也就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侄孙女。” “侄孙女?那就是我的远房表姐?”这么算,欧也妮。葛朗台是珍妮的表外甥女? “葛朗台先生靠妻子的嫁妆和两笔遗产发了家,但对她和独生女欧也妮非常苛刻。”爱德蒙的父亲是个正值慈爱的人,他青年丧妻,很艰难地把爱德蒙养大并很少麻烦一走就是大半月的儿子。为了照顾年迈的父亲,爱德蒙雇了卡德鲁斯照顾老唐泰斯先生,结果嘛!他差点把可怜的老邻居活活逼死。 凭心轮,爱德蒙无法苛责合理要债的卡德鲁斯,可是作为多年的邻居,做到这一步也太过分了。 “你能想象有万贯家财的葛朗台先生在妻子生病时连医生都不经常请吗?” “他想害死珍妮的表姐?”神父说罢又推翻了他的结论,“不,他不可能这么愚蠢。” 葛朗台夫人一死,她的嫁妆和两笔遗产就得交给欧也妮。葛朗台。这年头,控制女儿可比控制妻子要难,哪怕看在钱的份上,老葛朗台也不会坐视妻子死去。 除非…… “葛朗台小姐还未签财产的转让协议吧!” “可怜的葛朗台夫人因此捡了条命。”爱德蒙看向珍妮,“法院不会让一没有任何财产的女士监护未成年人。” 珍妮的堂兄在亲缘与性别上占据优势,唯一能让老葛朗台打赢官司的就只剩下法院对自己人的偏爱与对本土地产的保护。 “我在这里好像装满财产的木头箱子。” “亲爱的,上流社会的女人多是你这样的木头箱子。”神父难得不留情道,“婚姻就是一群人抢木头箱子。有意思的是,巴黎的青年们争先恐后地想吃绝户,殊不知他们看好的岳父就是因此上位。更有趣的是,为了让看好的富家小姐变成独生女,这群人会雇凶杀了大舅子和岳父的兄弟。” “您指的是泰伊番先生的惨剧?” 几年前的巴黎出了个震撼社会的残局——某个化名“雅克”的逃犯得知落脚的公寓里有个被银行家赶出门的年轻姑娘,于是动了吃绝户的心思,派人挑衅姑娘的兄长并在决斗中杀了对方。姑娘的兄长一死,赶走姑娘的银行家父亲只得把女儿接了回去。而姑娘借住的公寓就是伏盖公寓,化名为“雅克”的逃犯就是伏脱冷。 除了泰伊番小姐,《漂亮朋友》里的杜洛瓦,《人间喜剧》里的拉斯蒂涅最后都靠岳父的遗产彻底发了。 珍妮觉得这一现象非常有趣。男人们如贪吃蛇般你吃我,我吃你,最后达成互相伤害的讽刺结局——吃绝户上位的尽力避免被吃绝户,但还是被后来者绝了男嗣。 “要不说这恶人还需恶人磨。” 神父赞道:“宗教画里总把恶魔画成女人,可是把男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多是男人。” “还是聊聊正经事儿吧!”爱德蒙把话题拉回正轨,“你要见见索漠城的葛朗台吗?” 提到要吃自己绝户的,珍妮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容不得我不见他吧!” 爱德蒙的眼睛又瞥向桌上的计划书,犹豫后缓缓说道:“我承诺的依旧有效。” 珍妮愣了一两秒才想起他曾承诺什么,脸颊因此微微一红:“这不好吧!” “你想变成老葛朗台或博林先生的被监护人?” “……” “还是说你有法子把官司拖到四年后?” 房里的气氛因此变得沉重起来。 “我考虑下。”珍妮有考虑过和路易。汤德斯结婚以避免自己监护权回到她的堂兄手上。她调查过欧洲的离婚法,结果对女性最宽容的北欧也还没有放款离婚限制。 “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口头保证的效力非常有限,可我发誓你不会因婚姻受到任何限制。”爱德蒙理解珍妮的犹豫,“不信的画,我可以拿保证金。” “……”不是,你怎么还贴钱结婚。 珍妮感到不可思议:“先生。我不想因自己的事让你的未来受到限制。您不必为照顾我而做到这部。” 原著里的爱德蒙对梅塞苔丝一往情深,结尾初与海蒂远走高飞。 珍妮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让爱德蒙错过幸福,尤其是在爱德蒙提前出狱的大BUG下,他与梅塞苔丝也不是没一点可能。更何况在爱德蒙入狱后还为其奔走,照顾老唐泰斯至生命结尾的梅塞苔丝也确实是个好姑娘。 “我希望您再考虑下。”珍妮真心实意道,“不要为了照顾我,也多考虑你自己。”即便是用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跟珍妮结婚,可对爱德蒙的未来伴侣多少会留心理疙瘩。 爱德蒙盯着珍妮的真诚目光,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 卢瓦尔河畔的阳光洒在丰美的绿草地里,在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附近的果园、村庄,“咵哒!”声令附近的农名好奇望去——因为在这逐渐荒废的中部地区,来往的车是很罕见的,尤其是像这般豪华的私家马车。 驾车的是位衣着得体的黑人。爱德蒙在出发前告知他从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府借了马车,附带转为基督山伯爵驾车的仆人。 “找时间得谢谢伯爵。”珍妮的脑海里模拟出“我借我自己”的搞笑画面。 难得换成西服礼帽的爱德蒙身形一僵,压着帽檐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感谢的事就交给我。”他向珍妮伸出了手,扶着对方登上马车。 十九世纪的长途旅行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出发前的珍妮像去春游的孩子,准备果脯,,写作的工具以及一堆毛线。 神父和爱德蒙只收拾了些换洗衣物。 一上马车,爱德蒙和往常般翻阅账本、文书,神父则占了珍妮的毛线打算织条毯子。 “希望在我回巴黎时,夏庞蒂埃夫人已经谈下《魅力巴黎》的改编权。”珍妮写着以中国的暴君为原型的灵异,在马车驶出巴黎城时许了个愿,“最好是法兰西喜剧院的法塔斯曼先生帮忙作曲。” 神父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跟法塔斯曼先生还有联系?”他记得二人的相性并不算好。 “拜托他送宝石项链时又见了次。”珍妮笑道,“他是巴黎最好的作曲家。”夏庞蒂埃夫人跟巴黎的各大剧院都有合作。她出马,埃里克多少要给大金主面子。 珍妮倒不担心埃里克对夏庞蒂埃夫人不利,除非他想被全巴黎的警察追杀:“做梦嘛!那肯定是越美越好。” “好,很有野心。”神父配合地鼓了下掌。 随着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废弃的庄园建筑群逐渐展现出了萧瑟的全貌,和《猩红山峰》里的建筑又八分相似。围绕庄园的大主屋,两侧的辅助建筑错落至杂草丛生的园区。附近的村落倒是兴兴向荣,不乏一些私人菜园,果树,以及嚼着新鲜嫩草的各种羊羔。 “这里还能住人吗?”珍妮提着行李箱在庄园的门口,对未来感到新奇与忐忑不安——没想道她也有成为大地主的一天。 “你确定在这里重建果园并修建一个原材料库。”爱德蒙敲着最近的玻璃窗:“修房子是很花钱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好歹是父辈当过国王近卫的小贵族。在路易十六的统治末年,他们家在卢瓦尔区虽不算是贵族之首,可也不是小门小户,所以这废弃庄园依稀可以看出旧日的一丝荣光…… 用钱堆出的旧日荣光。 珍妮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样子。她脚下杂草扎得脚背发痒,显见得这庄园荒废了多长时间:“我又不住在这儿。修房子就免了,改成仓库吧!” 老建筑的用料非常扎实,要修的地方也绝不算多。 “改成仓库是绰绰有余的。” 爱德蒙仔细比对着地图上的各种标点,“那些个废弃的平房也能改改。” 珍妮顺着爱德蒙的视线望去,那应该是贝尔特尼埃家给雇佣农的休息处。难怪在波旁倒台后,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也未被打砸。 等神父和基督山伯爵的黑人管家点完所有行礼,四人终于进了荒废的庄园主屋。爱德蒙走在前面,用一件高领挡住口鼻,隔绝空中的细微粉尘。 后面的人也一一照做。 “房间还能用。”爱德蒙在二楼跺了下脚,“还好是石头做的,换成木头,修起来更麻烦些。” “何止是麻烦。”后面的神父补充了句,“我们在这里要呆好几天咧!总不能一直住在农民家里。” “住农民家也没什么吧!”珍妮觉得神父不是歧视农民的人。 “人家还有农活要干。你住那儿,多少是会影响对方。”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当地人对贝尔特尼埃家印象不差,也算的上淳朴友善。可凡事都有万一。文学作品里的《逃离绝命镇》,《荒村客栈》可不全是无端想象。 “总之先清理出个能住的地方,然后从村子里找点吃的,借些人来打扫卫生。”珍妮还想多逛一下,“有去屋顶的楼梯吗?” “我陪你去。”爱德蒙直接走到珍妮身边,“跟着我。” 屋子的格局并不复杂,二人在四楼右侧的一扇门后发现通往屋顶的楼梯:“好像通往灰姑娘阁楼的暗门。”2020年后的迪X尼骚操作不断,可在二十世纪的黄金年代,它的经典直到一百年后都影响力巨大。 “灰姑娘的故事里有描写她住阁楼里吗?”爱德蒙回头看了眼珍妮,调侃道,“你要是在这里住上几日,没准也成灰姑娘了。” “嘿!我要是灰姑娘,那你就是恶毒继母。” “你这话也太伤人了。”爱德蒙佯装生气,“我以为你会说我是白马王子。” “那神父就是国王?”珍妮笑道,“赶紧让神父给你买匹白马吧!水手王子。”这描述也太奇怪了,像是大仲马跨时空与武内直子联动。 第65章 第 65 章 葛朗台先生信誉极好,非…… “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一定是个建筑家。”窄得只能通过一位纤细少女的楼梯转了两个弯后还要爬段垂直的梯子, 而且供访客爬上垂直梯的平台只有托盘大。 “慢点。”珍妮与爱德蒙保持着能卡进一人的安全距离。她不过是低头看下裙子有无卡进裂开的楼梯缝里,爱德蒙便向上蹿出了很大一截,“你灵活得像只猫。” “希望我像猫一样有九条命。”爱德蒙在珍妮眼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但他会测每截梯子的稳定性,因此耽误了不少进度。 “你的外祖父确实是个建筑家。”爱德蒙先爬到屋顶,绑好带来的安全绳并丢给珍妮。 十九世纪的长裙不是一般累赘。珍妮的上身钻出天窗时被凸起的钉子钩住裙摆,一脚踩空时眼疾手快得抱住向她伸出手的爱德蒙。 “唔!”珍妮再瘦加上衣物也有一百来斤。爱德蒙被惯性带着闷哼了句, 脖子被珍妮的手臂死死锁住,“博林小姐。”马赛的水手竟然喘不过气,“放轻松点。”他箍紧了珍妮的腰, 把珍妮提到屋顶上。 “没事了。”双脚落地的珍妮余惊未消, 依旧锁着爱德蒙的脖子。 爱德蒙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珍妮的背:“你看, 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珍妮尝试着跺了跺脚,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手:“我……”想起她如八爪鱼般死死扒住爱德蒙,脸颊发烫的珍妮几乎碎了, “真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别啊!”爱德蒙背过身把衣领整好,转过来又恢复往日的风度翩翩,“九死一生才拉上了你,没准上帝因此允我上天堂。” “你今年才二十七?二十八?看起来就二十出头。”珍妮的眉头短暂蹙下,开玩笑道, “现在想上天堂的事会不会太早了些。” “不早。”爱德蒙到围墙边眺望远方, 风把他的鬓角与衣领吹乱,看不清他此刻的脸。 珍妮也到围墙边眺望远方:“巴黎是钢铁丛林,这里是绿色之海。”她指着把绿海切成好几块的路, “那是波纹。”以及零星的农舍农宅,“那是小船。” 爱德蒙的脸又变得清晰起来:“以此类推,贝尔特尼埃庄园就是巨型邮轮。”话里藏着熟悉的笑。 “Im the queen of the world.”珍妮向一望无际的绿野张开双臂。 “long may she reign.”爱德蒙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快, 躬身向珍妮行了个贵族礼,“Vive lreine!”他抬头与珍妮四目相对,弯腰的立刻变成两人。 “太傻了!真的是太傻了。”珍妮笑得咳嗽起来,“上次幻想自己是女王还是十年前的事儿。”她把黏在脸颊上的头发轻轻拨开,眼睛比平日亮上几分,“你呢?童年时有幻想当海盗王吗?”她及时把“国王”换成海贼王,避免戳中爱德蒙的伤心事。 “事实上,我一直都是海盗王。”爱德蒙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般鬼使神差道。 珍妮的目光带着一丝错愕。 爱德蒙如梦初醒:“我是说……地中海上的商人跟海盗没啥两样。” “哦……哦……”珍妮也替爱德蒙找补,“收编海盗时也不会说他们是海盗。”她又想逗爱德蒙了,“你现在有好几个身份。渔获贩子、未来的罐头厂厂长、珍妮。博林的仙女教母和地中海之王。” “等等!我不是恶毒继母和白马王子吗?怎么又成仙女教母了?” “你给我的帮助都够十个教父的贡献之和。”珍妮的想法一如既往的清奇,“这不是想给你凑个童话身份的大满贯嘛!”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要是当白马王子的话,神父就是仙子教父。” “由此推论,你的堂兄就是恶毒继母。”爱德蒙陪珍妮胡言乱语,“还挺贴切的。所以我要买匹马吗?” 一本正经的爱德蒙令珍妮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来真的?” 爱德蒙怕珍妮笑得腿脚一软,提前扶助她的胳膊:“这不是为更好扮演辛杜瑞拉的白马王子吗?” “故事里没提到王子骑白马吧!”珍妮反握爱德蒙的小臂。 嗯! 还挺结实的。 应该说是相当结实。 “还是当水手王子吧!”珍妮看向一望无际的绿野,“总不能在巴黎养马。” “我可以找基督山伯爵借下马场。”爱德蒙也没忘记他不讨喜又十分重要的远亲人设,“多半会被眼高于顶的伯爵嘲讽一番。” “……”玩人设上,谁比爱德蒙。唐泰斯,“基督山伯爵在巴黎有马场?”且不谈巴黎的空气是否能养娇贵的马,就说在巴黎盘下跑马的地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嗯!就坐落在布洛涅森林附近。”这还是神父的主意。只要带每个怀疑基督山伯爵身份的人去布洛涅附近的马场住上一日半载,他们就对基督山伯爵的老钱身份深信不疑,“想去看看?” 珍妮摇了摇头:“你跟基督山伯爵的关系不好。” “你不是拜访过基督山伯爵吗?他不喜欢我又不代表他不喜欢你。””他对跟跟共事多年的远亲都没好脸色,更何况是与他只有两面之缘的我。“有“路易。汤德斯”在,结交基督山伯爵也不太重要,“等我当上名作家,基督山伯爵会主动找我。” “……希望那日早点到来。” 他们在屋顶聊天时,神父和黑人管家已找到短工来打扫卫生。 贝尔特尼埃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比珍妮想得还大几分。听说流亡的庄园主后人回归故里,村长和公证人、教会的神父这村级行政的三巨头都赶来瞧瞧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继承人是何方神圣。 爱德蒙和珍妮出现在除完尘的大厅时,公证人向爱德蒙脱帽致意:“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然后看向珍妮,“欢迎您带夫人回来。” “……” “事实上,这位才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孙。”爱德蒙咳嗽一声,让珍妮走到众人中心,“博林小姐。她母亲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女儿。” 认错人的尴尬在公证人的脸上一闪而过,可他仍对穿得像个绅士爱德蒙体贴的很:“那您一定是博林小姐的丈夫。” 珍妮:“……我才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后人。”她尽量以得体的姿态道,“您能把注意力放到我这儿吗?”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最后还是村长过来周旋道,“不好意思,你们是第二批来庄园的人。”他看起来礼貌得体,但没比公证人客气多少,“您还不是成年人吧!”他瞧着与公证人有不同立场,“上一批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后人,按亲疏是您的表姐。” “我的表姐?”珍妮庆幸她有读过《欧也妮。葛朗台》,“她能下床吗?” 村长的笑容从脸上慢慢消失,眼睛更是盯紧珍妮的脸。 “我是从巴黎来的。”为了增强自己不是一般人的说服力,她把从突尼斯人和黑人释奴那儿买来的首饰都一股脑地带上了身,“没记错的话,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才替他的弟弟还完了债。” 这次轮到公证人的笑容从脸上消失。 “葛朗台先生是个信誉极好,非常注重个人名声的人。”珍妮拨着手上的戒指,慢条斯理道,“他也不想别人说他为了弥补还债的亏空而觊觎妻子的表妹遗产。” 第66章 第 66 章 是的,我决定跟汤德斯先…… 同为金钱的奴隶, 老葛朗台与“世界四大吝啬鬼”里的其三有本质上的不同。阿巴贡和泼留希金是纯粹的金钱奴隶,只进不出。除了凶狠,无法在他们身上看到属于资本家的精明强干。而夏洛克与三人并列更像是为拉来凑数。也不知是莫里哀在致敬莎士比亚, 还是二者与果戈里都没有像巴尔扎克般真的被资本的世界虐得体无完肤,总之在他们笔下很难看出令人叫绝的金融手段,令读者明白吝啬鬼们以何聚财。 如果要从四人里选出一位进行交涉,那老葛朗台无疑能得票最多, 因为他好歹还会权衡利弊。 珍妮知道老葛朗台从弟弟的债务里捞了一笔,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地方上的公证人也就是给普通人买个年金, 处理些财产转移的入门水平。巴黎那是野心家们的龙潭虎穴, 每年要吃掉多达两手之数的银行家和金融家。 老葛朗台在这种地方都能做到化债为利, 对付地方的公证人那还不是降维打击。 索漠城里无人不知老葛朗台的吝啬,但是作为生意人,他又是“信誉良好”的优质伙伴, 极少越过法律的雷池。 工业革命下的法国出现了大城市的虹吸效应。 村镇被荒废,寅吃卯粮的地方官纷纷破产。最重要的是,门阀是有地方性。没有当地的人口输血,几代人所维持的村镇婆罗门因此坠为城市吠舍。 《高老头》里,祖辈是骑士的拉斯蒂涅就是村镇婆罗门的代表。 家富留原籍, 家贫走远方。 不想如拉斯蒂涅般在巴黎卑躬屈膝的就只能把人口留在收入锐减的老家。可老家的人也不能一直无所事事, 更不能把穷人逼得当场革命。思来想去,也只有靠外商了。 公证人也不是站在老葛朗台那儿,而是跟未成年的珍妮比, 事业成功的老葛朗台看着更有说服力些。 “您也说了,葛朗台先生是个体面人。”当地的公证人油盐不进道,“他能接下弟弟的债务, 让侄儿无后顾之忧地去印度打拼,也一定会善待您。”至于拿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还债……那是人家的私事,他管不着。 “索漠城离这里不远,要不您再多呆几日?我寄信请葛朗台先生过来与你商量一下?”村长一副老好人样,可珍妮怀疑他就是来唱白脸的。 “您的建议很有道理。”珍妮想到破局之策,“或许我该请我堂兄过来与这素未谋面的表姐夫好好聊聊。” “您堂兄是……” “英国人,在老家有地。” 公证人和村长的心里咯噔了下。 他们是想招商引资,可要是个英国大地主来处理庄园,要么是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把庄园的土地转租出去,要么是把庄园直接卖了。 珍妮看重这地的理由也是本地的青壮年大量流失的原因——靠着卢瓦尔河,但又不是奥尔良般还能撑会儿的大型城市,所以被吸走除了土地以外的资源也是很正常的。 有了海外的殖民地做供血包,卢瓦尔的水果和奶酪出口一落千丈。 更别提在殖民地外,还有东欧一直都给西欧放血。 想把当地的农业盘活,就只有靠品牌效应和薄利多销。 葛朗台在老家做的正是能在这里复刻的葡萄酒生意,而且是从种葡萄到箍酒桶的成熟产业。 他的生意大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你要是问卢瓦尔大区里最有名的酒商是谁,十个人里有一个会提葛朗台。不过出了卢瓦尔区,他的财富与影响力就很有限了,但即使在名流遍地的巴黎,他仍是个有钱的主儿。如果他的弟弟没死,搞不好巴黎会有葛朗台家族。 “他是父亲同胞兄弟的儿子还是叔祖父的孙子。”公证人不死心道。 “是我父亲同胞兄弟的儿子。”珍妮砸碎了对方的幻想,“很遗憾,按亲疏远近,我的监护权会判给堂兄。” 而要是个老家有地的英国来处理庄园,公证人和村长期待的外资可就打水漂了。 但…… “您堂兄是传统绅士吗?是否有在印度或是非洲服役?” 爱德蒙上前挡住了珍妮的脸:“先生们。饭店可不是审的时候,尤其是审风尘仆仆的年轻小姐。” 步步紧逼的公证人讪讪笑道:“我的确是太失礼了。”爱德蒙既冒出了头,他不介意再失礼些,“您和……”他忘记了珍妮的姓,“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甥女是什么关系?” 得亏是以路易。汤德斯的身份过来,要是换上大胡子的基督山伯爵,公证人的态度会更冒犯些。 “我……”爱德蒙看向珍妮,“还是由博林小姐回答吧!”太阳已有一半没入地平线下,屋里的光线也谈不上照亮满堂,可爱德蒙的眼睛扔像融化的蜜糖。 珍妮怀疑是熬夜写文影响视力,居然认为比她深的黑眼睛像融化的蜜糖。 “我……”她被那双蜜糖似的眼睛与众人的关注搅得脑中空白,“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神父是最惊讶的。 公证人侧目问道:“您是他们的同行人,难道不知他们的关系?” “上帝见证,我只知道汤德斯先生向博林小姐求过次婚,可博林小姐表示她要好好想想。”神父的身份让公证人把狐疑放回肚里。 “您为何没立刻答应汤德斯先生的求婚,但在今日却改变主意?” “我宁愿带追求我的汤德斯先生接手遗产,也不愿意带堂兄或是葛朗台先生不已经能说明问题?”珍妮装出“世界辜负了我,你还要扯我伤疤”的愠怒表情,“除了嫁人。我还有别的办法脱离困境?” 公证人的狐疑换成高高在上的怜悯:“这是女人的命。”他训导道,“是夏娃带出伊甸园的罪。” 珍妮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要不明天来?我们还要收拾屋子和做饭呢!” 赶人都不铺垫一下,公证人对珍妮的印象恢复了到了见面时的超低水平,很敷衍地摘了下帽子便离开庄园。 村长倒比公证人体面些,表示他们有不懂的可以来村里找他。 唯一没有参与谈话的本地神父同法利亚神父相谈甚欢。 有给红衣主教当秘书的经验,法利亚神父对付一下乡下的后生自是绰绰有余,离开时,对方握着法利亚神父的双手请他一定要去村里的教堂散播福音,给当地的信徒开开眼界。 三人与村子的代表聊得热火朝天,基督山伯爵的黑人管家则带着雇来的村民拾出几人要住的生活区。 “晚上有什么菜?”聊得肚里全是怒气的珍妮先在不远的窗前呼了口气,吸进不少拿破仑登基时老灰尘后又咳嗽着问黑人管家,“有汤吗?” “有。” “给我做份奶油蔬菜汤。” 雇来的村民向珍妮投来小心翼翼的眼神。 “毕竟都到卢瓦尔区了,不品尝下当地的山珍也太遗憾了。” “明智之举。”某个村民提议道,“我建议在饭后来份加果酱的布里欧面包或焦糖苹果派。” “听着我食指大动。”珍妮的态度让紧张的村民放松下来,“你们爱往布里欧面包里加什么果酱?”她想起了罐头厂计划,“我想给巴黎的朋友带些当地特产,还有比果酱更好,更能体现卢瓦尔风味的选择吗?” “最好的是葡萄酱吧!酿酒剩下的不做果酱还能做什么?” “蔓越莓酱和樱桃酱也很不错吧!尤其是野生的蔓越莓所制成的果酱。” “草莓酱呢?巴黎有不少人喜欢糖渍草莓吧!” 珍妮记下村民提到的几款果酱,晚饭上与爱德蒙聊起此事:“可以主打葡萄将和樱桃酱,将野蔓越莓酱立为非卖品或季节限定。” “请教下,果酱罐头有必要像鱼子酱般搞得让人吃不起吗?”珍妮的想法一开始还非常正常,可渐渐的,神父有定听不懂了,“我能理解季节限定的必要性,但这非卖品……”神父瞧着珍妮表情委婉劝道,“相信我,高端市场里没有人吃果酱罐头。” 爱德蒙也跟着劝道:“他们追求刚被捞上的新鲜度,我的生意也因此兴隆。” “上流社会里的确没有果酱罐头的销路。可要是让巴黎的餐厅或没法购入新鲜产品的中产来选,果酱罐头还是有点销售空间的。”珍妮掰开布里欧面包,“巴黎这甜食之都对果酱的消耗可是很大的。有钱的去面包店,没钱的或想卖一些小点心来养家糊口的肯定需要季节品或非卖品来打出特色。” “我明白了。”爱德蒙的脑子转得一如既往地快,“上流社会对限定品没有兴趣,但连锁的面包店会垄断某一难以收集的原材料来打造特色。”他赞叹道,“太聪明了。” “我的荣幸。” 神父瞧着二人的互动也问出了他憋在心里的话:“你们两是怎么回事?”珍妮说与爱德蒙是恋人关系时,他就有一肚子的话,“你答应了爱……路易的求婚?” “没有。她是为了应付本地的公证人。” “是的,我决定跟汤德斯先生结婚。” 第67章 第 67 章 老葛朗台必须争到珍妮的…… 爱德蒙的腹稿被珍妮的发言堵了回去。 一直想撮合两人的神父觉得要不算了:“你们俩是为爱结婚?而不是受外界影响?”这话就是一句废话, 可神父还想挣扎一下,“无爱的婚姻是很痛苦的,你们不要为此后悔。” 神父是个虔诚的人, 但表现得不太传统。 珍妮猜他应该是许婚姻有变的基督徒和平分手,但不愿让纯洁的爱情与神圣誓言服务于阴谋诡计:“世上有比无爱的婚姻更痛苦的事,比如说失去自由。” 她很清楚什么最能打动二者。 果然。“自由”一出,神父和爱德蒙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尤其是神父。 原著里的神父在在费尼斯德里堡关押了三年, 在1811年转押至伊夫堡监狱。珍妮是在1821年的郊区酒馆遇见爱德蒙,以此推断,神父在狱里过了十二年。单听文字就可以想象有多不易。 “除了继承外祖父的庄园, 我还有《魅力巴黎》的连载和等着卖给剧院的《阁楼魅影》。”珍妮瞧着下一秒就要哭了, “神父。”声音里都带了颤音, “您忍心看我被堂兄当成赚钱的奴隶?” 这话听着太严重了,神父显然招架不住:“我没那么想。”他心里正天人交战,“你的自由比条规重要。” 算了, 当事人都没有异议,他又何必去当恶人。 道理通了的神父还是憋着股气,态度也比平日冷淡了些。 珍妮想与神父搭话,像以前那样哄他开心,可神父的脸色让他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垂着眼皮搅动汤上的奶皮。 这饭吃着无比安静, 没有在戈布兰公寓里的烟火味。 爱德蒙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妮——她安静的不太真实,只有当爱德蒙看向她时,才能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些平日里的朝气, 但却不是好的那面,而是让他无从适应的尴尬。 “你们何时宣布结婚?”桌上的热气散得差不多时,法利亚神父打破了沉默, 声音里带着某种试探性,“我能为你们证婚吗?” 他很少像今天这样小心翼翼,分别握住珍妮和爱德蒙的手:“倘若你们是幸福的,这便是我无上的幸福;倘若你们没有爱情,也避免让虔诚的神父背上罪过。” 这话说得太沉重了,无论是珍妮还是爱德蒙都无从开口。 “能在您的见证下步入婚姻是我的幸福。”比起让堂兄牵着自己的手到祭坛前,她更乐意让神父站在父亲位上。 “我没意见。”爱德蒙始终照顾珍妮的感受,“你对结婚的日期有要求吗?” “越快越好。”公证人倒提醒了她。 索漠城的葛朗台不会放过能写书又继承了个大庄园的珍妮,远在英国的堂兄亦然,甚至比葛朗台更糟。 考虑到小德-拉-贝尔特尼埃与珍妮的母亲断联数年,遗产的执行者肯定会去英国打听继承人下落,不与珍妮的堂兄接触是不可能。 “处理完这里的事就顺路去趟苏格兰吧!” “苏格兰?为何要去苏格兰?” “苏格兰的法律允许女性在没有得到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自行结婚。”爱德蒙解释道,“英国是认苏格兰的结婚记录的,而要是在法国或是英格兰结婚,珍妮会因没有得到监护人的许可而被废除婚姻的有效性。” “而你也会被污蔑为拐卖犯。”神父举一反三,“这么看,去苏格兰结婚是最好的。唯一的问题是,法国会认苏格兰的结婚记录吗?” 1792年后,法国出台民事婚姻制度,这让天主教会十分不满,因为后者就是通过证婚介入世俗权力。波旁复辟前,公民们对法律的理解十分有限,多半还在教会登记,极少会去政府进行民事登记。苏格兰与法国的关系也不算差,虽然前者皈依新教,但考虑到英法百年的爱恨情仇,苏格兰的新教信仰在英法“友谊”前不值一提。 “天主教会是认同的,民事那儿走政府途径。” “你跟政府有联系?”珍妮猜他可以动用基督山伯爵的人脉。 “你忘了,我是做渔获生意的,跟葛勒南街的达官贵人来往密切。”爱德蒙微微一笑,“我的客户里就包括政府机构,也算是和政府有一点联系。只要我把渔获公司的股份分给珍妮,民事那儿便不是问题。” “这不好吧!”珍妮觉得自己有点连吃带拿,“我们两补个协议,股份的分红和投票权在你名下,我只是代为持股。” “不行,做戏就要做全套。”爱德蒙短暂思考了下,“这样吧!你用德-拉-贝尔特尼埃庄园的一半产权来交换我的公司股权,这样在外人眼里,我们的婚姻更像真的。” “’我们的婚姻更像真的‘……啧!这话听着太奇怪了。”神父瞧着二人的互动始终感到一丝别扭—— 你说他们没感情吧!是个人都可以看出她们的默契与互相在意;可你要说他们有爱,听着二人的交流内容也不像是热恋的人。 就…… 神父切着面包的动作有点太用力了。 合着他两默契十足,就只有他在生闷气。 “你晚上来我房里一趟。”饭后的珍妮和往常一样,准备与油灯、笔墨、带来的书籍共度一夜。 爱德蒙想出门转转,抽会儿烟斗再回房看报,结果被神父打乱计划。 “您有事要私底下说?”二人去了神父的房间,特意挑了离房门较远的沙发谈事。 夜里只剩蝉鸣之声。以往爱喝黑咖啡的神父端着温热的酒,显然是要借助外物镇定心绪,好让之后的交流没有太多障碍。 “神父,我对没有特别的想法。”爱德蒙不敢去看神父的脸,说话时手指不安地磨搓烟斗。 神父感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看着这个苍白英俊的年轻人——自己像对待儿子般悉心培养,相互扶持的人。 逃离伊夫堡后,神父的愿望除了学术研究,就只剩下爱德蒙的幸福——他希望在爱德蒙复仇成功后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自己死前能看到养子不再是个拴着自己的危险孤舟,而是有了安靠的码头。 知道养子在意名叫“珍妮。博林”的女孩时,神父欣喜若狂,马不停蹄地认识对方,结果比爱德蒙跟珍妮相处更久。 毫无疑问,珍妮是个可爱的人,热心善良,聪明好学。 神父希望爱德蒙和珍妮能成一对儿,但更希望二者都是幸福的,为爱而受迫选择对方成为一生伴侣:“你要是这么想,以后会更痛苦的。”他也不想揭开养子的伤心事,“你还想跟梅塞苔丝在一起?” 爱德蒙不语,磨搓烟斗的手指更用力了。 神父的心也因此变得焦虑起来:“即使是用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跟珍妮结婚,你未来的妻子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更何况在神父眼里,爱德蒙对珍妮也不全是没有感情。他不知这感情是爱情还是亲情,可一旦要戳破那层暧昧的纸,界线便模糊起来。 “不是这样的。”爱德蒙抬起了头,眼睛里有种神父未见的坚定,“梅塞苔丝是个好姑娘。在我被诬陷入狱里,她和莫雷尔老板一直想帮我脱罪,还替我照顾父亲。上帝见证,我是爱过梅塞苔丝,但我不能……” “不能……” “不能强迫她接受将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七零八落的人。”神父接下爱德蒙难以开口的话,“不能强迫她接受儿子的杀父仇人。” “我不会杀费尔南。”爱德蒙很艰难道,“是的,我不会杀费尔南!哪怕我在伊夫堡的日日夜夜里杀死了他上千次,我也不会亲手杀死阿尔贝(梅塞苔丝的儿子)的父亲。” “可他是个加泰罗尼亚人。”神父把养子的伤疤揭了个彻彻底底,“身败名裂后,他会在你杀死他前自我了断,倒是不用你的手上沾满了血。” “我以为在复仇的事上,我们已经没有分歧。”爱德蒙扭过了头,语气变得生硬起来,“还有,不是要珍妮的事儿吗?怎么扯到梅塞苔丝和复仇上了。” “……好吧!那我最后一次地问你。”神父的表情是如此严肃,“上帝作证,你真的没有爱上珍妮?” “……我们两是友情,不是爱情。” 爱德蒙到窗前让晚风吹醒昏沉的大脑,“我与您对珍妮的态度并无不同……我了解自己的心,那不是爱情,只是出于善意的帮助。” 神父的手微微颤抖,酒杯差点从指间滑落。 “好吧!”他苦涩道,“我执拗地问了你些没必要问的事。”霎那间,他又变回了足智多谋的法利亚神父,“既然是为帮助珍妮脱离困境,你何时会摆脱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 爱德蒙的仇人里有国王的检察官。水手辛巴德在地中海活动,威莫尔勋爵是英国人。相较之下,同在巴黎又是远房亲戚的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势必要消失一个。考虑到二者的重要性,爱德蒙的选择不言而喻。 “应该是在一年后。”爱德蒙犹豫了下,“我不能在结婚后立刻失踪,那样太可疑,而且转移路易。汤德斯的财产需要一定时间。”他问神父,“您一直想摆脱斯帕达伯爵的身份,正好借此一箭双雕。” “嗯?”神父闻言精神了些,“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爱德蒙抿了抿唇,隐去了些销斯帕达伯爵身份的其它目的。 “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就去苏格兰登基结婚。” “您的那份宝藏会经斯帕达伯爵和路易。汤德斯的遗嘱转交给帕斯托雷神父(神父在戈布兰区的假身份)。”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销去了路易。汤德斯的身份,我销去了斯帕达伯爵的身份,我们以后还能见吗?还好见吗?”神父怕爱德蒙想摆脱自己,然后在复仇的路上一路狂奔,“还有,你的假身份要告诉珍妮吗?” 爱德蒙的表情又迟疑起来。 “你们两不是恋人,但是朋友。”爱德蒙的反应有点奇怪,但神父说不出哪里奇怪,“路易。汤德斯死了,珍妮不会无动于衷。”他还下了一剂猛药,“你不愿珍妮因此留下阴影,孤独终老吧!” “……我会考虑您的话,也会认真计划路易。汤德斯的脱身。” ………… 索漠城的公证人克罗旭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持烟的右手给他的表情罩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雾,左手磨搓着送来的文件,盘算着要如何处理大德-拉-贝尔尼埃先生的遗嘱。 就在三天前,巴黎的遗产执行人到索漠城来,宣称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故旧,要执行因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失踪而被搁置的遗嘱。那人递上明显很有年代感的文件,因为是二十年前的事儿,克罗旭一开始也不太在意,以为是死得皮肉已烂掉的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嘱咐自己的外孙女善待他的兄弟以及兄弟的后人,直到打开对方送来的文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卷入了麻烦的事——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在遗嘱里写明要将四分之一的遗产送给弟弟。倘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下落不明,则由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继承人代为管理;倘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平安归来,则将分给他的遗产份额送还于他;倘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确认死亡,则由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直系后人继承遗产。 克罗旭将这份遗嘱看了不下四遍,很确定没耍无赖的太多空间。 “我必须要谨慎处理。”克罗旭还指望着让侄子迎娶葛朗台的独生女,好借此扩大克罗旭家族的影响力。然而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克罗旭一家,银行家格拉桑也觊觎葛朗台的独生女,没少去葛朗台家大献殷勤。 想到这里,克罗旭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手指在字迹变淡的文件上轻轻磨搓,决定找葛朗台好好聊聊。 葛朗台家和他上次来时没有变化,依旧是那缝缝补补的危楼样子。 “您怎么来了?”和往常一样,只有一个女仆负责全家吃喝的葛朗台家自然是要主人负责其它家务,尤其是在葛朗台夫人一病不起后,老葛朗台肉眼可见地比平日更忙了些,鬓间的白发也增加不少。 “早安,葛朗台先生。”克罗旭微微欠身。 “克罗旭?这么早就来找我是有事吧?”老葛朗台在干活用皮围裙上擦了擦手,眼睛像两把能将克罗旭拨开翻面的刑拘,“拿侬,烧水。” 葛朗台夫人生病后,老葛朗台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暴躁不少,但不是为担心妻子,而是担心妻子死后,妻子的财产与他掌控的两笔遗产将自动转给开始叛逆的欧也妮。 克罗旭进门的同时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巴黎来了个遗嘱执行人,说您妻子的外祖父——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还有份未公开的遗嘱。” 老葛朗台接过文件,认真地翻看起来,眉头也随翻动的纸张越皱越紧,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仿佛不是在看遗嘱,而是在看自己的死敌。 “很好。”他终于把文件看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克罗旭耸了耸肩:“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可是很可观的。考虑到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不是路易十四,您岳母的遗产也在被执行的范围内。” 老葛朗台冷笑一声:“按照他的遗愿!呵!他都已经死了!死得连骨头都快烂得差不多了,居然还能逼我拿出血汗钱给素未谋面的英格兰人。” 克罗旭怕葛朗台把遗嘱撕烂,抢过来并低声安抚:“这的确是突然的消息,所以我立刻赶来告诉您。” 老葛朗台的臃肿身躯挤进有点年头的扶手椅。他眯着被蒜头鼻和上眼睑的赘皮挤成细缝的眼,恢复往日的亲切“憨厚”,“得亏……得亏有像你这样忠诚可靠的朋友,不……不然我被晚年发昏的大德-拉-贝尔特尼埃打了个搓手不及。” 老葛朗台每次有主意时都会变得憨厚老实,磕磕巴巴,令人难以对他产生太多防备。 与老葛朗台打了至少十年交道德克罗旭背后发凉,但还是用欣慰的表情亲切回道:“正是出于我们的友谊,我才不想让你吃亏。”他隐晦地看了眼楼梯,几乎明示道,“欧也妮还好吗?我的侄子除了工作就是念叨您的宝贝女儿。”他开玩笑道,“他们两也面前算是青梅竹马。您知道的,我的侄子……” “我妻子的身体越来越差。”老葛朗台打断了他,哭丧着脸道,“可怜的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那虚弱的母亲,眼泪都为此流干。”他强调道,“除了替我我操持家务,教会便是我妻子在生病前最爱去的地方。可怜的女人,病后就没聆听圣音,希望您转告克罗旭神父(公证人克罗旭的弟弟),就说我的妻子非常渴望去教会祷告,希望他替可怜的女人在忏悔她在周日的怠惰。” “真是位可敬的夫人。”克罗旭讪讪道。 “还有她孝顺虔诚的女人。”老葛朗台强调道,不过他也没把这个合作多年的公证人的面子彻底拨完。巴黎那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德-拉-贝尔特尼埃家没落前也勉强算是底蕴生活。好家伙,波旁退位时,小德-拉-贝尔特尼埃还给嫁去英国的女儿凑了三千英镑的嫁妆。 老葛朗台每每想起都直呼浪费,但也知道能让妻子的叔祖付出如此代价的女婿不是泛泛之辈,最次也是乡绅或有点传承的军官、律师。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外孙女不是问题,问题是作为长辈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和珍妮的父亲给她留了多少“保险”。 在得知妻子的外祖父还有个未执行的遗嘱前,老葛朗台对珍妮的监护权还处于“要不要争”的迟疑阶段。 现在…… 哼! 哪怕那个英格兰人(指珍妮的堂兄)跑来法国打监护权官司,他也要拿下那个丫头片子的监护权。 “我改日去巴黎见见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执行人,顺带与妻子的表妹商量她的未来着落。”老葛朗台假模假样道,“可怜的姑娘在父亲死后就没过上安稳日子。” “有您在,不怕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孙女漂泊无依。”克罗旭捧老葛朗台臭脚的同时也打起了别的主意。 欧也妮这儿没有动静,何不去试试那个继承长辈诸多遗产的珍妮。博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先生!”是女仆拿侬,“有您的信。” 老葛朗台接来一看,原来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庄园附近的村长写的,说是见到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外孙女,以及她的未婚夫。 ………… …… 等等! 未婚夫? 老葛朗台的眼睛突然瞪大,呼吸也被信上的内容吓得微微一滞。 祸不单行,他明天就出发去巴黎……啊不!是去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截人,绝不能让妻子的表妹带走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 第68章 第 68 章 那得托人去戈布兰区的公…… 爱德蒙被神父叫到房里谈话前发现珍妮有意无意地瞥过来, 每当他想截获珍妮的眼神时,后者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把爱德蒙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您说她是什么意思?”神父准备道晚安时, 爱德蒙话头一转,聊起珍妮的异常反应。 神父幽幽地看着养子,学着养子的语气说道:“我们两是友情,不是爱情……” “……” “你一直在吸鼻子。” “鼻孔里钻了个苍蝇。” “透明的苍蝇?”神父的眉毛高高挑起, 这应该是爱德蒙近期最讨厌的表情。 “你知道的,完成那部历史巨作后,我一直在寻找新的学习方向。”神父的玩笑比他意味深长的表情更令爱德蒙无所适从, “感谢上帝!我要是现在研究昆虫学, 一定会有震惊世界的发现。” “神父……” “我会将新发现的昆虫命名为爱德蒙。”神父还在一本正经道, “为了纪念最先发现透明昆的人。” “神父!”爱德蒙提高音量,“我很严肃地想聊聊珍妮。她同意跟我结婚后就神情恍惚,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爱德蒙很沮丧道, “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因此变得尴尬疏远。” 神父终于正经了些,但说出的话仍不太正经:“亲爱的爱德蒙。”他拉着台无形的手风琴,“你觉得我像是能在这件事上给出意见的人吗?” “您觉得我可以找到除您以外商量的人吗?”爱德蒙焦躁的像个毛头小子,“出门一趟被朋友求婚,过几日去苏格兰宣誓结婚。”他瘫软在硬邦邦的沙发上, 眼前闪过十九岁的春天, 鼻尖还能闻到熟悉的海风味。“您说得对,这种婚姻太草率了。”有那么一秒,爱德蒙想连夜逃出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老天啊!我之前还劝你不要秒做决定。”无奈的表情转移到了神父脸上,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在窗前吹了会儿风,脑袋凉得灵光一闪, 转身扒过爱德蒙的肩膀。 “怎么了?”爱德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开玩笑道,“这么认真?您可以演多托雷(即兴喜剧里医生)了。” 神父的回答是狠狠一拍。 爱德蒙的肩膀猛地一缩,对上张含怨的脸:“我可没有棒打鸳鸯。”他摆弄着养子的脑袋,表现得与医生无异,“嗯!你应该是婚前恐惧症。” 联想“患者”的过往经历,神父有点不敢问了:“估计是受珍妮的影响。”他感叹道,“你可真在乎她啊!”结婚十年的丈夫都没爱德蒙的贴心敏锐,“估计她也多少有点婚前恐惧症。” “不像啊!她很急着去苏格兰结婚。”爱德蒙也说不清他为何论证珍妮没患婚前恐惧症。 神父倒是旁观者清:“放心,她不是对你有意见。任何一个女孩站在珍妮的角度,都会感到十分不安。”他补充的道,“拿到教会的证婚记录后,你们得去巴黎让市政厅的官员在婚书,文契上签字。好家伙!这趟下来,咱们可有的忙了。”他又想起重要的事,“你的生意怎么办?还有珍妮的,葛勒南街的伪装。” “阿里和贝尔图乔会替我伪装。”爱德蒙在离开前就预设了延迟情况,“渔获的生意有熟人帮忙,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无法运转,关键是珍妮的。”邮寄的时差是没法赶上半月刊,“她离开前应该给《魅力巴黎》留了存稿。” 神父清楚珍妮的进度,希望爱德蒙别太乐观:“她手上有太多作品,而且还有意大利语和西方历史课。亲爱的,我不相信《魅力巴黎》的手上有超过两期的存稿。即使珍妮奋笔疾书,她也不会一次交上两期存稿,这跟要在年前花完所有预算是一个道理。” “好吧!那得托人去戈布兰区的公寓替珍妮交稿。”爱德蒙与神父互道晚安后发现珍妮还没熄灯。 “这么勤奋?”爱德蒙对珍妮肃然起敬,想问她要不要咖啡提神却想起饭后的小眼神。 ………… 还是麻烦神父吧! 神父也是不输珍妮的夜猫子,端着咖啡敲门时,珍妮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丝郁闷。 “您遇见了不开心的事?或是还为我们仓促地决定结婚而感到生气?” “我生气的话就不会想当证婚人。”神父瞥见珍妮的稿子,“有人托我给你送咖啡。”他说话时用力盯着珍妮的脸,绝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喝咖啡的珍妮感到一阵恶寒,抬眼便被铜铃似的眼睛吓了一跳:“啊!” 珍妮的房间在爱德蒙和神父的屋子间。她一叫,爱德蒙立刻杀到:“怎么了?”他手里还提着把法国骑兵用的燧发枪,“出什么事了?”进屋后的爱德蒙打量四周,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没什么。”珍妮抚胸口回道,“我太专注写作了,抬头时被盯着我的神父吓了一跳。” “你这话可伤到我了。” 爱德蒙让神父与珍妮调了个位,自己站到神父先前的位子:“您抬头。” 神父照做,被瞪眼盯他的爱德蒙吓了一跳:“上帝啊!” “好了,事情了结了。”爱德蒙离开前与珍妮对上了眼,二人如触电般快速别头。 “早点休息。”爱德蒙咳嗽了声,别过头与珍妮对视。 “你……” “你……” 两人尴尬的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请讲。” “……” “……” 两次巧合后,两人无声地对视几秒,尬笑着想缓和气氛。 “神父有问你给《魅力巴黎》留了几期存稿吗?” “两期。” “明天启程去苏格兰的高地代牧区再返回巴黎,刚好要一个月,不过这是天气好且沿路无停的最佳情况。保险起见,要不要托巴黎的熟人给你送期存稿。” “那就麻烦你了。我租用了你的公寓,也不好让熟人上门。” “你房里有贵重物品吗?或是有不想被动的私人物品。” “别动我的衣柜就行。”退了尼尔的宝石项链后,珍妮的裤兜比脸干净,“你有值得信赖的人吗?最好是女性。” “……没有。”基督山伯爵有符合身份的女管家来招待女客,但只有阿里和贝尔图乔知道他的多重身份,“我可以托熟人请《魅力巴黎》的编辑或你的熟人一起拿稿。” 问题是…… “你在巴黎有关系好的编辑或朋友吗?” 珍妮的脑子一片空白。 “别急,慢慢想。” 她想到了吉纳维芙女主编,但马上把对方否定:“有,她叫阿贝拉。葛雷尔,在我们常去的咖啡馆工作。” “靠近《魅力巴黎》杂志社的那家?” “对。离皇家歌剧院的废墟不远。” 第69章 第 69 章 欧也妮从未见过父亲像这…… 欧也妮从未见过父亲像这般慌乱。他站在只有几件简单家具的单人房里, 把衣服、剃须刀、发油以及秃光了的羽毛笔塞进箱子。他的动作显然夹杂着无处发泄的怒火,老旧的箱子被过多的衣物、文件撑出求饶的“嘎吱”声。 欧也妮的目光落到箱子旁的牛皮笔记本。母亲病后,父亲便一直带着页角翻烂的笔记本, 翻阅的动作和他翻看藏起的金币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表情远不如像翻金币般轻松愉悦,而是带着不舍的怨怒。 克罗旭带来巴黎的遗嘱后,老葛朗台每日都要看看他的外祖岳父留了多少遗产给那半死不活的老妻, 以及按照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嘱,他要分出多少给钱给素未谋面却已经变成心腹大患的珍妮。博林。 波旁倒台前,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是卢瓦尔区的名门望族, 因此被法王招进凡尔赛当御前侍从。 光看姓氏, 一个德, 一个拉,哪怕没到大贵族列,也不会是近百年的暴发户。 波旁倒台后,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女儿嫁给本地富商,是近代常见的富贵联姻。虽然是有趁虚而入的意思,但能娶到本地名门也足以说明老葛朗台的岳父不是一般的有钱富商,给女儿的嫁妆也是十分丰厚。 老葛朗台年轻时给索漠城的政府打工,妻子的外祖父、母亲, 以及他本人的外祖母相继去世后, 他才有钱下海经商。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名言是:“拿钱出去投资等于是挥霍。” 在这位面前,老葛朗台也不算吝啬。可就是这生前漏不出一个子儿的吝啬鬼给弟弟留了四分之一的遗产。 不是几千法郎。 也不是他带去王宫招摇过市的昂贵服饰。 而是包括地产在内的四分之一! 如果是爱德蒙般的正常人,可能会在弟弟为了家族遭遇诸多不幸后给予超过二分之一的身价。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是如此吝啬, 哪怕是在临终忏悔里给弟弟留了一点补偿,也不过是少而又少的四分之一。 “咯!”老葛朗台用力地按下合不拢的箱子,转身便见欧也妮在门口等他, “你很闲吗?在这儿看我收拾行李?”但是想到家里的金币,他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我不在时,庄园就麻烦你了。” 欧也妮已习惯父亲的阴晴不定,侧身让其提着箱子艰难下楼。 “拿侬,拿侬。”老葛朗台在楼梯上大呼小叫,“我的饭呢?还有准备带走的面包。” “沙漠不是一日形成的。您突然要出趟远门,我当然得现做现烤。”拿侬从果帘下探出了头,手上还有不少面粉。 “快回去往面团上擦一擦手。”老葛朗台刚重温过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心情不好时看见拿侬“毫无人性”地拍掉手上的多余面粉,“败家玩意!败家玩意。” 拿侬也不惯着着对方:“您自己准备要带的面包吧!我还要给夫人准备晚上的肉汤。” “肉汤?我的天呐!你把送来的鸡鸭全给自己煮了,我们拿空气去农贸市场上卖?” “好吧!我不给夫人煮肉汤补补,那就请医生上门开补剂吧!”拿侬可比唯唯诺诺的女主人和欧也妮要硬气的多,“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丈夫。” 老葛朗台的脸皮一抽,想到还得拿侬盯着叛逆的女儿,只能扯出虚伪的笑:“我出门后家里就拜托你了。” 喝汤的欧也妮动作一顿,抬头看见拿侬给老葛朗台舀了碗清汤。 老葛朗台脸皮一抽:“没肉了吗?” “您不是怕浪费吗?所以我把您的肉留到明天。” “为什么要留到明天?” “难道您希望我明天为夫人烧汤而再杀一只鸡。”拿侬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遍,“您真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丈夫。” 老葛朗台的脸皮终于绷不住了,一口闷了没多少油花的汤:“我去看看路上吃的面包。” 老葛朗台进厨房后,欧也妮悄悄说道:“你比我会对付他。” “还没完呢!”拿侬对回到饭桌的葛朗台道,“你出门的这几天里,我得请人来收拾仓库,修理农具。”她朝老葛朗台伸出了手,后者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你不能修?” 老葛朗台很不悦道:“你平日有见过我是怎么修农具的。” “见过,但我还要帮你盯着干活的佃农。” “你不能边修农具边盯人?” “那被修的不止是农具,还有我。好了,葛朗台先生,您到底给不给请人的钱?我只是女仆,庄园的收成与我何干?” 最后一句打动了老葛朗台。他的心情更糟糕了,拿出缝着三种布的钱包数了三十法郎给拿侬:“拿去!拿去!你们只会从我这里榨钱。可怜的老葛朗台快被你们抽筋扒骨了。” 拿侬在老葛朗台气冲冲地上楼后向欧也妮展示她从吝啬鬼那儿获得的三十法郎:“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欧也妮想说些什么,但老葛朗台又匆匆下楼。 “您现在走?” 提行李的老葛朗台身形一顿,转身打量着起身的女儿。 老葛朗台的眼神绝不是个慈爱的父亲应有的眼神,欧也妮讪讪收回深处的手,面色如常:“您不在时,母亲若是病情转危,我是否该去请医生。” 老葛朗台的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请,但是想到妻子一死,妻子的嫁妆和岳母、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会到欧也妮那儿,而克罗旭和格拉桑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当然。”想起上次请医生花了多少钱,老葛朗台又没法给个准确回复,“你同时找克罗旭和拉格桑。只有他们互相监督,我才放心请医生进来。” “可是父亲……”欧也妮想问他把钱藏在哪儿,但老葛朗台已匆匆出门。 “上帝啊!难道要克罗旭先生或德-格拉桑先生帮我垫付医药费?” 拿侬在一旁适时回道:“这的确是老爷会打的主意。” 第70章 第 70 章 与您同行的女士就是珍妮…… 他们的运气算不上好, 启程去加莱的当天遇上中到大雨。 “好极了。”神父请了马车匠做出发前的检修,“还没到英国呢!就先体验英国的糟糕气候。”他又问把车轴敲得叮当响的修理工,“安全吗?” 修理工信心十足:“活不好的能留在这儿?” 卢瓦尔是法国降雨较为频繁的区域之一, 一下就很难停下。 爱德蒙的伞向珍妮的方向略略倾斜。 珍妮像抱羽绒被般抱住裙子,费劲地上车并祈祷旅行别出意外。 在去港口的路上,珍妮照旧与神父练习意大利语,可她有点心不在焉, 看风景时需要对面的神父敲击车窗提醒她别走神,“嘿!你这样是学不好意大利语的。”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想拿这话偷懒。” “我猜这是上帝的主意。”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现在又信上帝了?”神父拍着大腿问道,“太伤人了!你居然选别人为你施洗。” “不是说神爱世人吗?没有受洗就不能得到上帝的警醒?” 置身事外的爱德蒙用盖住自己的脸, 以免被拉入战争。 事实证明, 哪怕没有上帝的警醒, 眼下的气候总会坑些倒霉蛋。 ………… “先生们,今晚是没法跑了。”车夫叼着破烟斗向乘客摊了摊手。 车顶上的老葛朗台极为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头次见到收了钱却不办事的。”下雨后,只有吝啬的老葛朗台没花钱升座。车夫也习惯应对这种客人, “我没说不继续前进,只是得等雨停后。” “真不能走?” “你着急向上帝忏悔,我还想在人间享受烟草和酒。” “赔偿呢?” 下车的人无不投去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都选廉价的公共马车了,还指望延迟赔偿?”车夫动了动鼻子。嗯!廉价旅馆的套餐是咸肉焗豆。 “您不下来?”车夫感到饥肠辘辘。 “我在车上凑合一夜。”老葛朗台摸出被雨水泡发的面包:“你把车厢打开。” “你又没买车厢的座。”车夫向老葛朗台伸出了手,“过夜收费。” “你这趁火打劫的恶鬼。” “不给就从我的车上滚下来。”车夫撩起外套一角。跑长途的怎么不可能没防身之物。 老葛朗台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说来也巧, 他进店时看到一辆品位不俗的高级马车停在廉价的长途车后。 最先下来的是黑人车夫, 打开车门后跳下一个青年男子。男子扶着车上的老人与少女下来。 “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三人的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倦,少女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抱怨,“咱们明天慢点走吧!”她向正给员工小费的男人道。 “想想你的工作。”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后悔之色。 老葛朗台的注意力不在这对很明显是暧昧关系的男女身上, 他紧盯着同行的老人,一个神父。尽管没人喜欢这个吝啬鬼,可老葛朗台的眼光毋庸置疑——拿侬流浪到葛朗台庄园时, 众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他能看到拿侬的勤劳忠诚,朴素能干。这三人里,青年男人是表面领导,可老葛朗台一眼看出神父才是灵魂人物。 鬼使神差间,他想起了村长的信——珍妮。博林的恋人是个苍白的黑发青年,随行的有一位神父,一位车夫。车夫是黑人,而且马车低调奢华,绝不是一般货色。 老葛朗台在进店前仔细打量着四人的车…… 身份对上了,数量对上了,车子也足够华丽。 莫不是…… 疑惑满满的老葛朗台挑了个离四人不远的位子,试图从对话确认这的确是的珍妮一行。 爱德蒙在老葛朗台坐下前就意识到他来者不善——这人在门口就鬼鬼祟祟的,眼睛卡着他说话时往这边瞟。 珍妮注意到爱德蒙的反常,而神父和爱德蒙一样敏锐。 “你有带吗?”神父扫过大堂的人。 老葛朗台撑着脑袋,装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珍妮挑了本新出的。 神父接过没翻几页就还给了她:“不好看?” “不好看?”她的品味有这么差? 珍妮不信地翻了几张,发现留在空白处的一行小字。 “……”不是!你在袖口藏了只笔? 珍妮忍着好奇心把合上:“确实有点不尽人意。” “能出版就说明它有可取之处。”神父不知珍妮是否看到提醒,“我建议你好好看看。” “睡觉前再好好看看。”珍妮确定神父能懂她意思,“刚才翻了概要,所以才说不尽人意。” 爱德蒙从神父传达的肢体语言得知珍妮已明白有人跟踪他们。 登记入住时,爱德蒙给了前台二十法郎的“巨款”。 “您真慷慨。”前台高兴得脸颊泛红,但很快便警惕起来。 “别担心,只是求你帮一点忙。”爱德蒙露出他最友善的笑,“我是打着生病的幌子带妻子、教父去英格兰度假,所以担心有人捉了这一把柄。” 前台立刻心领神会:“您想让我修改记录。” “不止是修改记录。万一有人打听消息,也请你帮忙遮掩。”爱德蒙极为羞涩地咳嗽一声,暗示性地摸摸他那光滑的下巴,“新婚燕尔,我也不想去度假后被同僚举报,老板解雇。” “谁又想呢!”前台扭着新买的婚戒,“即使没有二十法郎,我也会替你遮掩。先生,祝您新婚愉快。”说罢他还开玩笑道,“为了您的新婚妻子,您牺牲了绅士的胡子。” “谢谢,也希望你今晚伴着美酒入睡。”爱德蒙拍拍对方的肩膀。 前台露出了然的笑容,被他带着想念自己的新婚妻子。 果然,大堂的客人走的七七八八后,有个长个肉瘤鼻的老人过来打听消息。 前台立刻打起精神。 “那桌的客人是从巴黎来的?”老葛朗台忍痛递给前台一枚五法郎的硬币。” 前台收下给他的小费:“对。” “那你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吗?” “不清楚,我们不问客人隐私?” “能看下他们的登记信息吗?” “您稍等。”前台本想回绝对方,但又觉得这么做也太可疑,“在这儿呢!”他翻出了另一夫妇的住宿登记。 “只有姓名和出发地?” “我们只要求这些。” “那个车夫与神父呢?” 前台的目光落向老葛朗台的口袋,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更是暗示性地磨搓了下。 对比他与珍妮一行地人数差双,老葛朗台找了个不给钱的合理由头。 祈祷完的神父被敲门声叫下了床。 “爱……”开门看见的不是爱德蒙,而是暗中偷窥他们的肉瘤鼻老人。 “pere.”老葛朗台特别擅长装可怜,“很抱歉在这时打扰您。”他干嚎着侧身进屋,内心的疑虑消了一半。 来信提到珍妮的恋人叫路易,可这神父叫的显然不是“路易斯”或“路易”的“LU”。 神父很意外对方会出动出击:“我的孩子。”他露出与神父相符的慈悲表情,“你需要忏悔吗?” “是的,神父,我确实要向你忏悔。”老葛朗台没直说需要忏悔的事,而是打量着与爱德蒙、珍妮不是同一画风的朴素神父:“主说过。’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不可使慈爱、诚实离开你,要系在你颈项上,刻在你心版上‘。”他紧盯着神父的表情,后者依旧温文尔雅,眸光慈爱。 “我宣誓对上帝绝对服从,保守信徒的秘密,遵守教会的法律法规。” “上帝见证,你不会说谎。” “上帝见证,我不会给真诚者虚伪的答复。”神父留了个心眼道,“好了,孩子,你有什么要忏悔的?” “我承认对妻子不义。”老葛朗台愁容满面地聊起他妻子的病,承认他在妻子病时为了省钱而没有赶紧去请医生。他希望借此事勾起神父的同情,进而带出珍妮。博林的监护问题,以此让神父确认与他同行的少女是珍妮。博林。 神父在老葛朗台自爆身份前也猜到对方的真实身份。爱德蒙查葛朗台家也没有瞒着疼爱珍妮,希望珍妮幸福安康的法利亚神父。 作为能带爱德蒙越狱的实干派神父,法利亚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回的也是相当巧妙:“上帝见证,你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微不至地照顾妻子,忏悔你对她做过的种种恶行。” 老葛朗台毕竟是个基督徒,被神父问的有点心虚。 可他毕竟是金子做的。 在遗产的诱惑下,良心的谴责不值一提。 “我很担心自己没有赎罪的机会。”老葛朗台擦擦眼泪,在要分给珍妮。博林庞大遗产的可怕前景下,这个冷得心脏都是金子做的男人居然哭出了声。 神父被这手搞得动摇了下,但老葛朗台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的:“上帝见证,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让妻子死前见下她放心不下的表妹。” 老葛朗台又擦擦眼角:“可怜的表妹在父亲死后便被赶出了家。上帝见证!我不会让可怜的女孩继续过着飘渺无定的日子。” “您的善良令我倍感欣慰。”神父趁机试探对方,“令夫人与她表妹间的血脉联系如此浓烈,令人动容……”他与还在擦眼泪的老葛朗台对上了眼,语气上也骤然一缓,“这样一位有爱心的虔诚女士,怎么会临终前才想着找到漂泊无依的表妹。” “这牵扯到我妻子的家族秘密。”老葛朗台也早有准备,“我尊重妻子,不想揭开她的家族伤疤。” “您真体贴。”尊重妻子的家族伤疤,但不尊重妻子的家族的巨额遗产,“您还有忏悔的事吗?” “没有,但我听说您和与您同行的夫妇是从巴黎来的。”老葛朗台又强调起了神父的誓言,“正因您是虔诚的pere,我才抱着一点希望来祈祷奇迹……” 老葛朗台说话的同时还把藏在衣服里的十字架提留出来,耶稣的瞳孔刚好对着神父的位子,“您在巴黎有见过叫珍妮。博林的女士吗?” “亦或是说……” “与您同行的女士就是珍妮。博林?”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那个一直盯着我们的人是…… “我宣誓对上帝绝对服从, 保守信徒的秘密,遵守教会的法律法规。”神父被老葛朗台打断了话。 “您有见过珍妮。博林吗?还是说与您同行的是珍妮。博林?”老葛朗台原形毕露道,“上帝见证, 您不会骗我,也会帮助上门求助的基督徒。” “我会帮您。可帮您并不意味着要透露别人的私密信息。”神父回道,“首先,与博林小姐有亲戚关系不是你, 而是你的妻子。” “作为丈夫,我可以代理妻子的人际关系。” “好吧!那你有妻子的授权吗?” “……”葛朗台夫人病得下不了床。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有力气授权丈夫联系远房表妹, 法官也要判断授权的葛朗台夫人是否具有行为能力。 而这也让神父找到破局之策:“您一直在打理妻子的财产?” “这是丈夫的合法权力。”老葛朗台结结巴巴道。 “您岳父是什么人?不必给我具体名字, 只用说他生前从事什么职业。”神父打量着老葛朗台, “我看您也不像是个粗鄙之人,应该是有不动产的中产阶级或资产阶级。” “是的,您真是目光如炬。”老葛朗台心脏一缩, 后悔贸然上门打探,“我妻子……”他想说葛朗台夫人是农家少女,可又担心神父见过珍妮。博林,知道珍妮的家庭背景与德-拉-贝尔特尼埃家族的事,“她父亲是木材商, 外祖父是贵族……” “那您有签婚前协议吗?” “……”老葛朗台不说话了, 额前的冷汗也增加不少。 神父立刻有了答案:“先生,现在是十九世纪。即使是中世纪,也不是说丈夫可以无所顾虑地支配妻子的全部财产, 这样就没人愿意抚养女儿。您岳父是木材商,外祖岳父是贵族,那肯定对法律……尤其是婚姻法略有了解。这样的家庭会允许不签婚前协议?会不在遗嘱上说明财产归女方所有?或是省了遗嘱生效的时间, 直接用赠与合同来保证女儿可以处理个人资产?” 高老头的大女婿为何要抓妻子的把柄?还不是他婚后无法染指妻子的巨额嫁妆,所以得用“私奔”、“盗窃”的罪名来逼迫妻子转让财产。 同理,高老头的妻子可能虔诚木讷,但她赚下巨额财产的父亲,保住祖辈丰厚遗产的母亲不是泛泛之辈。 老葛朗台直到他的岳母闭眼才有胆染指妻子的钱。 而且这染指也有诸多限制。 除非…… 谈话的攻势骤然一转,神父捏着十字架对老葛朗台步步紧逼:“在您妻子病得不能下床的这段时间里,您有申请过禁治产吗?” “我……”老葛朗台想欺骗对方,可这不是他能打发的老家神父或另有所图的克罗旭。 “您若申请了禁治产,那么法院不会允许您的夫人——一个无行为能力的人去监护快成年的女性。” “即使我的妻子没有监护资格,我的女儿也可以做博林小姐的监护人。”老葛朗台不服气道。 “既然您的女儿能当博林小姐的监护人,您又为不提女儿,一直拿你病重的妻子说事?” “……” “你女儿结婚了?还是说你控制不了叛逆的女儿。” “您不帮忙就直说,没必要侮辱我。”老葛朗台摔门而去。 这么一闹,神父哪还睡得着觉,拉门缝看对方敲不敲珍妮的门。 果然,老葛朗台去楼下打听了更多消息,回来找到了珍妮的门。 神父屏着呼吸等待老葛朗台的下一举动。 敲开一个神父的门和敲开一个少女的门是不同后果。 老葛朗台在珍妮的房门前仔细回忆着她与同伴的各种互动,腰链上的挂饰类型与裙下的鼓囊是否符合致命武器的把手轮廓。 理智上,老葛朗台不信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藏有致命武器。可事实证明,能在外头安然无恙的女儿要么身边全是重金请来的可靠打手,要么是和安妮。邦尼般的狠辣角色。 老葛朗台准备敲门的手转而摸上肥大的肚子——要是有把利刃捅进他的肚里,流出的油能卖上一笔不小的钱。 【我是无价的。】 老葛朗台估着他的现有资产,回忆起把私房钱都给了夏尔(老葛朗台的侄子,父亲破产后在伯父的引导下放弃遗产,去印度谋生)的叛逆女儿——要是他真死在了这儿,欧也妮那蠢货定会拿着钱去找她堂弟,挥霍掉她老父亲的一生所得。 不行! 他绝不能死在这儿。 神父准备夺门而出前,老葛朗台放下手,深深看了眼珍妮的房门才不情愿地离开。 神父终于松了口气,合上了门却一夜睡得不甚安稳。 第二日早,神父顶着黑眼圈用拉丁语道:“昨晚盯着我们的人是葛朗台先生。” 喝咖啡的爱德蒙猛得抬头。 一旁的珍妮好奇他们在聊些啥,但也清楚这里不好东问西扯,于是看向周围的人。 昨晚没有任何收获的老葛朗台与珍妮对上了,想露出个慈善的笑,可这放到习惯装傻或偶尔露出贪婪之色的脸上就是异常灾难—— 这笑落到珍妮眼里就是不怀好意,可以去演即兴喜剧里的潘塔罗涅。 珍妮感到后背发毛,下意识地别过脸,往爱德蒙的方向挪了几步。 “怎么了?”爱德蒙被珍妮挤得回过了头。 珍妮怕对方通过唇语知道她在说啥,于是用手帕挡住自己的嘴,装成要说悄悄话的害羞模样:“昨天那个监视我们的右往这儿看。” 爱德蒙的眼睛看向老葛朗台。 一个黑发的苍白男人上挑着眼往你的方向丢来一道探究的眼神。 老葛朗台心里想着千万家产,嘴上念着:“欧也妮,欧也妮……” 珍妮又偷偷看了眼老葛朗台……碎碎念的老人比佯装和善时要可怕的多。 “那个让你感到不适的老人是葛朗台,索漠城的葛朗台。”爱德蒙在车上揭露他与神父的谈话内容,以及那个肉瘤鼻的老人身份,“他昨天找神父确认你的身份?” 珍妮的大脑宕机了会儿,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庄园附近的人给老葛朗台通风报信。” “很敏锐嘛!”神父有心开玩笑道,“侦探没白写啊!” “是灵异向的伪侦探。”珍妮不愧是神父的学生,“我要是有那个脑子,全巴黎的出版商都付不起我的稿费。” “你这话也太夸张了,但的确是值得奋斗的美好愿景。”神父所不知道的是,世界上最畅销的家在69年后的英国诞生,她叫阿加莎。玛丽。克拉丽莎。米勒,被后世誉为唯一能与柯南。道尔一决高下的推理女王。 第72章 第 72 章 葛朗台夫人快不行了。 说到。 “我给巴黎的熟人寄了封信, 让他请阿贝拉小姐去戈布兰的公寓找你准备寄给《魅力巴黎》的稿子。”爱德蒙顺势提起要紧的事儿,“说到侦探……《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是在下期登刊?” “哪有那么快啊!得等我的访谈登刊,警察局那儿重金悬赏犯人线索才会登我的最新作品。”珍妮数了下近期的事儿, “《阁楼魅影》的改编还在谈判中呢!《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肯定排在已赚钱的后。” “意大利剧院或法兰西喜剧院都没有回应?” “意大利剧院回复地非常的快。尼尔小姐有意大利剧院的人脉,可法兰西喜剧院那儿……”珍妮露出为难之色,“还没通过法塔斯曼先生那关。” “……那的确是挺头疼的。”爱德蒙安慰她道,“也许他还没有看完《阁楼魅影》。” “我怕他因我们间的小摩擦而拒绝合作。” “不会。”爱德蒙想都不想地否认道, “讨厌一个人绝不会是这种反应,尤其是像埃里克般……”他一时竟是无法描述这个朋友,“像他一般爱憎分明的人肯定不会只在嘴上表达厌恶。” “他还会动手?”珍妮的脸色立刻白了。 假寐的神父睁开只眼:“你为何要担心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所以是她自己吓自己? ………… 看杂志的埃里克脖颈一凉,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吉里夫人关心他道:“感冒了?”她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恼人的雨天。”埃里克合上了书, 听着传进秘密基地里的白造影, “恼人的秋季雨天。” 吉里夫人不止一次地劝他搬去符合一个作曲家的气派公馆:“我不明白。”她是除了爱德蒙和波斯人(助埃里克逃出波斯王宫的朋友)外极少不怕埃里克的人。梅洛抱怨埃里克比她更像是吉里夫人的孩子,殊不知在巴黎,仅凭芭蕾舞导师的薪水是无法供应两个女孩的家教费与置装费。除了拿剧院的死工资, 吉里夫人还帮忙打理埃里克的诸多事务,基本算是埃里克的经纪人:“您的钱够您过上三辈子的奢侈生活。” 除了与剧院的长期合同,埃里克还帮人写歌,接些复杂的建筑活计。 搞建筑的肯定也有做经理人的脑子。 吉里夫人在这方面是有发言权的,跟着雇主, 她赚够了养老钱, 给自己买了两千法郎的丰厚年金。 埃里克没有回话,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说累了的吉里夫人收拾埃里克的工作桌,精准避开乱放的乐谱、剧本, 以及在他的领域很有名气的《觉醒报》:“先生,我能看看您桌上的《觉醒报》吗?” “请便。” 埃里克瞥了眼吉里夫人:“你不喜欢《觉醒报》?” “谁喜欢文艺界的黑手党?”毕竟在法兰西喜剧院工作了十五年,吉里夫人不可能没一点感情, “要么给钱,要么身败名裂。它还真对得起’觉醒‘二字。像闹钟( réveil的另一含义)提醒该交保护费了。” 埃里克的目光回到手里的杂志上:“他们不会再有勒索的机会。” 吉里夫人很担心道:“您可别把《觉醒报》的作者当成剧院的老板。”后者怕不好的名声导致客户锐减,前者靠不好的名声疯狂牟利,“一旦被巴黎的警察盯上,后者不堪设想。” “总有几个命比钱重的。”除了对个各大剧院指指点点,埃里克也好奇这个黑料满满的《觉醒报》对珍妮的评价,那一定会非常有趣。 “您知道近期很火的珍珠女士吗?”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吉里夫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放眼望去,所有买《魅力巴黎》的都在聊呢!” 1821年的读者和现代的读者没有任何区别。有CP党,有剧情党,还有等不了下期内容,动手为同好产量的行动党。 “可惜《魅力巴黎》是半月刊。”剧院的杂志、都是吉里夫人在订,“而且在报刊宣布出第一部前,就有盗版在黑市流通。但这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类似的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冒出。 古人类研究在后世都算小众领域,更别提在没有这个专业的十九时世纪,跟风的连各部落的水平差都无法统一,更别提在小细节上追求真实。 “……”埃里克不想承认他有看过大名鼎鼎的《爱在原始前》。别问他是哪根经搭错了看言情,问就是他无比在意的克里斯汀追书追得跟梅洛的聊天里十句话有五句谈到《爱在原始前》。 “您肯定是不会去看珍珠夫人的出道作的。”吉里夫人也不好意思说她也在追《爱在原始前》。不仅是她,很多严肃的中年妇人都不敢承认自己有看言情。 而且还是如此火辣,离经叛道的言情。 “……《阁楼魅影》还是很不错的。”埃里克把话题扯到正在看的短篇上,“写的比……”差点暴露了他有在看《爱在原始前》。 吉里夫人也很配合道:“是啊!《阁楼魅影》还是很不错的。”她提到了法兰西喜剧院的两大经理,“蒙夏曼先生和里曼先生请夏庞蒂埃夫妇吃了两次饭,估计是把《阁楼魅影》的改编权谈下来了。”她又提到最近崛起的意大利剧院,“那群快把巴黎变成小罗马的外国人已找到合适的剧作家,准备把《阁楼魅影》改编成戏剧。” 埃里克下意识的笑出了声:“一群意大利人,不演歌剧演戏剧?” “可能是经常合作的作曲家没时间干活。” “也可能是意大利的文化衰弱得不成样子。”自莫扎特起,德国人在音乐界攻城掠地,“但得承认在艺术拓展上,意大利人是最出色的。”埃里克很少会在专业性的点评上掺杂自己的私人恩怨,“演戏剧的话,倒是可惜了法里内利的歌喉。” “您不是对阉伶有很大意见吗?” “我不喜欢阉伶炫技,但得承认唱功了得还刻苦努力的人。”埃里克的眉头轻轻皱起叨,“比起讨厌阉伶的存在,我更讨厌将艺术变成追求音域的无聊比赛。” 聊着聊着,他又想起蒙夏曼拿剧本上门的场景。 那是一个并不美妙的午后,埃里克在剧院的休息室里弥漫着酒味、墨水味、发霉的纸张味与少许烟味。 埃里克是不抽烟的,但是那群挥舞支票的艺术赞助者不可能在私人领域照顾需要大笔投资的人。他刚送完经常来这儿看表演的伯爵子爵,蒙夏曼便敲门而入。 埃里克皱了眉,不耐烦道:“请进!”合上乐谱的同时又看了眼钟。还挺会挑时间的,刚好卡在众人下班的清净的时刻。 门开了,剧院的经理蒙夏曼探头探脑道:“没打扰您?”虽然他是发工资,可埃里克是巴黎最好的作曲家之一……没有之一。法兰西喜剧院的特色就是埃里克的指挥与源源不断的惊艳作品。当然,蒙夏曼也知道除了音乐、建筑上的惊人才华,埃里克。法塔斯曼的脾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这样的年纪可不适合作少年人的羞涩状。”埃里克催促门口的经理别再浪费时间。 蒙夏曼先生脸色发红,大汉淋漓,身上弥漫着相当昂贵的烟草味,估计和剧院的赞助人好好聊过。他眼里有兴奋的光,手上的杂志被捏出褶。 “您听说过当下很火的珍珠女士吗?”毕竟是聊女性杂志的供稿者,蒙夏曼先生很怕对方有刻板印象“夏庞蒂埃夫人找过聊过珍珠女士的最新作品,说是想把《阁楼魅影》搬上剧院舞台。”为了让埃里克明白他是很认真的,蒙夏曼不出意外地搬出意大利剧院,试图激发埃里克的好胜心,“这部在社会上引起很大轰动,评论更是两极分化。”他以一个商人的角度提要求道,“你能不能放下手里的其它作品,着力改编《阁楼魅影》?” 埃里克抬起头,较深的眼窝在阴影下更像是潭危险的坑。他的眼睛被烛光以及阴影衬得越发可怖。长期伏案令埃里克的视力受到一定损伤,眯眼看人的样子让对视者容易产生无端联想。 “事实证明,大众的审美是不可靠的。”他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您现在是为钱不顾剧院名声。” “我不想像舒伯特般穷困潦倒。”蒙夏曼不放弃道,“你有你的艺术追求,可剧院不是你一人的剧院。我还要养歌手、演员、乐队、道具组与勤杂工。夏庞蒂埃家在出版界如雷贯耳,跟巴黎的政要来往密切。如果是普通人为这事上门,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可这是夏庞蒂埃夫人亲自拿着杂志上门。埃里克,我求您为剧院的生计着想。你要不想接下这活,我只能找其他人做。” 蒙夏曼将杂志放到埃里克的右手边:“这部非常特别,非常适合歌剧或戏剧改编。你可以对大众的审美报以质疑,报以轻蔑,可不该对夏庞蒂埃夫人的商业嗅觉,意大利剧院的眼光报以傲慢的不屑。” “无论如何,都请你看看再做出决定。” 埃里克的眼皮往特别刊的封皮上轻轻一瞥,只见那《阁楼魅影》的标题和《魅力巴黎》的杂志名般瞩目得很:“抱歉,我实在是没空接手重要任务。” 埃里克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会在品鉴。” 蒙夏曼失望地离开。 埃里克也确实没有“辜负”对方,当晚就在秘密基地里翻阅杂志。指尖翻过的页数越多,埃里克的对这部短篇的兴趣也逐渐加深,读完后还深度品鉴了两遍,三遍。 蒙夏曼先生真没说错,这部的风格太独特了,看完后让普通人升起一股“果真是情节”的荒谬之感,可细品之下,你又觉得社会里绝对存在里的阿涅斯和吉尔。 远的不说,与这男主同名同爵的吉尔可是蓝胡子的原型,没准作者就是从这儿获取灵感,但又加了其他缪斯的一点特征。 但这不是触动他的主要原因。明明他与里的阿涅斯有且只有毁容的共同点,可他至于克里斯汀的感情和阿涅斯至于吉尔的感情也像二人的共同点般相似却不完全相似。 埃里克不想承认在中投射了自身感情,甚至把阿涅斯——后天形成的毁容女主当成自己的分|身。离谱的是,阿涅斯在里是被吉尔控制的那方,而埃里克与克里斯汀是前者“掌控”后者的前程。但珍妮的设计就是如此巧妙——掌控一方肉|体的主人在情感上被弱势的那方牵着鼻子走。这是一种矛盾的,挣扎的状态,但又符合畸形恋观的特殊情况。 埃里克被短篇所打动,但又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一部“大众”的作品。更别提他早就拒绝想把这部作品改编成歌剧。 可《阁楼魅影》的后劲实在是太强烈了。经历几个不眠之夜后,埃里克意识到他很想做这个任务。这不仅是简单的音乐创作,更是面对隐秘感情的重要挑战。 蒙夏曼在失败的谈话后放弃了让埃里克接手改编,转而联系名气较弱,近期有空的作曲家。 而就是在他打电话给中介人时,埃里克不情不愿地找上了门:“你打算在几月上演歌剧?”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蒙夏曼先生当场呆住。 “我问你在几月上演《阁楼魅影》。” “那,那自然是越快越好。”反应过来的蒙夏曼先生欣喜若狂道,“您看完《阁楼魅影》了?觉得它很不错,所以……” 埃里克的回答是转身就走。 “……”好吧!这真是个不坦诚的家伙。 蒙夏曼嘀咕了句,但很快便喜滋滋地联系在等埃里克回复的夏庞蒂埃夫人。 …………………………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冬天的凉意。窗外的树枝中沙沙作响,枯黄的叶子被夜风吹得在葛朗台庄园里留下一片不均匀的“地毯”。 这本该是个普通的平静夜晚,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亮葛朗台庄园的油灯,紧接着是拿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欧也妮小姐,欧也妮小姐。” 打毛衣时迷迷糊糊睡过去地欧也妮猛地惊醒,拉过掉了半个肩膀地披肩,试图习惯黑暗的环境。”这是怎么一回事?”欧也妮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门口,拿侬的尖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夫人快不行。” 这话把欧也妮的理智炸成烟花。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母亲的房里,推开门的瞬间被病人的气味、雨天的阴湿闷得喘不过气。 可怜的葛朗台夫人靠着半旧不新床垫,双手抓着胸口的衣服拼命撕扯。她的眼睛像被吓死的人,圆得快从眼眶跳出,嘴巴也歪在一旁,不不断地流出腥臭的口水。 拿侬在床边为葛朗台夫人擦拭嘴角。 欧也妮被这一场景吓得瘫软在地。”欧也妮!欧也妮你怎么了?” 拿侬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沙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顾不上不断发出“呵哈!”音的葛朗台夫人,赶紧把跌坐在地的欧也妮扶起来,“您别倒下啊!你倒下了,夫人又该怎么办啊!” 欧也妮的披肩已经完全掉了。她望着母亲毫无生气的死人脸,试图从让人发麻的表情上辨出这是她所熟悉的慈爱面容。”去找克罗旭先生和拉格桑先生!” 欧也妮愣了一会儿,直到寒风把窗户砸开,灌进冷风将欧也妮的脑子彻底冻醒,她才扯着拿侬的袖子撕心裂肺道,”快去!快去找克罗旭先生或格拉桑先生。” 拿侬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猛地起身的欧也妮拉到门外:“快去啊!拿侬!快去!快去啊!。” “克罗旭先生和格拉桑先生?对!我得赶紧去找克罗旭先生和格拉桑先生。”反应过来的拿侬提起裙子跑下来楼,来不及找雨伞便夺门而出。 “母亲,母亲……”欧也妮连滚带爬地趴到母亲床边,握着对方的右手祈祷,“您可别抛弃我啊!您千万,千万别抛弃我啊!” 她的眼泪像水龙头般无休无止。 葛朗台夫人用最后的力气握紧欧也妮的手,艰难道:“我没事,我没事。”她太虚弱了,歪掉的嘴巴好几次咬到舌头,疼得发出“嘶嘶”的音。 拿侬在雨天艰难地前行着,找到最近的教堂敲响紧闭的门:“克罗旭神父,克罗旭神父。”现在找另一个克罗旭已来不及了,权衡利弊后,拿侬选择更近一些的克罗旭神父,“您在吗?我是拿侬,葛朗台家的拿侬,我有事找您。” 女仆的力气把笨重的门砸出了洞。 不想理会门外之事的克罗旭无可奈何地起了身,带着被人打搅的戾气毫不收拾地开了门:“您这是干什么?” 雨天的寒风与拿侬不修边幅的恐怖面孔让克罗旭神父的睡意立刻醒了,整个人也温文尔雅了不少:“拿侬,你这是怎么了?”他想请对方进来好好聊聊,可着急上头的拿侬扯着克罗旭神父的袖子往外面跑,“没时间解释了,您赶紧和我去葛朗台庄园。” 可怜的克罗旭神父被雨水扑了一脸,像生气又碍于对方比男人都大的强迫体格:“好拿侬,我还穿着睡衣呢!你有事也不能拉着穿睡衣的神父在外面晃悠。”他尽力跟拿侬讲道理,“你先放我去收拾一下,等我……” “不行,夫人病得快死了。我放过你,死神不会放过夫人。”拿侬显得格外固执。 克罗旭神父越发无语:“那你也得……” 霎那间,他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无奈转而变成狂喜:“等等……你刚才在说什么?夫人病得快死了?是葛朗台夫人吗?哦!天哪!葛朗台夫人病得快死了。”他几乎要笑出了声。 上帝保佑! 葛朗台夫人病得快死了! 葛朗台夫人病得快死了! 上帝保佑啊! 想起老葛朗台并不在家,而欧也妮是葛朗台夫妇的独生女。一时间,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巨额遗产,欧也妮那曾经垄断卢瓦尔区木材供应的外祖父所积累下的庞大财富让克罗旭神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随之加速。 “神父?”拿侬以为克罗旭神父是被葛朗台夫人的病危打击到了。 “我在听,我在听。”克罗旭神父按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压着内心的激动道,“你先说说葛朗台夫人是什么情况。” 身材高大又常干农活的拿侬竟被清瘦的克罗旭神父拉在原地。她疑惑地转过了头,被对方那张雨水打湿的贪婪面孔吓了一跳:“夫人在晚上发病,看起来像快不行了。” “可怜的女人。”克罗旭神父的关注点可不在于此,而是…… “老葛朗台先生让你和欧也妮小姐有事找我?”除了克罗旭家和格拉桑家,葛朗台家在本地就没亲近的人。葛朗台夫人在母亲死后就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当地教堂。克罗旭神父不仅是公证人克罗旭的弟弟,又是这地唯一的神父,所以在老葛朗台出门办事前把妻女托给交好的神父也是很合理吧! 对,一定是这样。 也许是雨水有降温的效果,抑或是在数额惊人的遗产下,克罗旭神父不想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总之在回去换好适合做临终祷告的装束后,克罗旭神父不忘追问道:“你只找了我一人?” “对,但老爷祝福我,不仅要找克罗旭先生,还要找拉格桑先生。”拿侬也是急得没对克罗旭神父设防,“您先去葛朗台庄园,我去找格拉桑先生。” “慢着!”克罗旭神父眼珠一转,“你这样耽误时间,我找马车送你。”保证让你在路上耽误更多时间。 拿侬对他连连道谢:“您真是好人,愿上帝保佑您。” 第73章 第 73 章 你想让她在父亲的监视下…… 拿侬一走, 克罗旭神父的狂喜便压不住了,嘴角泛起甜蜜的笑:“你……”他找来能托付后背的仆人,“我立刻去葛朗台庄园, 你去把克罗旭庭长叫来。” 克罗旭公证人和克罗旭神父都没有孩子。他家是当地的美第奇,沾亲带故的公务员有二三十人,其中已升任庭长的德。蓬丰被视作家族的明日之星,同时也是克罗旭公证人和克罗旭神父的继承人。注意, 千万别称德。蓬丰先生为克罗旭庭长,否则你在庭上别想得到他的公证对待。 德。蓬丰庭长现年三十四,索漠城的民众叫他“老处男”、“等待的蓬丰”。他眼界甚高, 和格拉桑家的阿道夫竞争迎娶欧也妮。 克罗旭庭长同样是被惊天动地的敲门挖出被子, 顶着沾有鹅绒的睡帽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个体面人。”他将仆人领进了屋, 派头十足地坐下,捶打着扶手,“你最好有要紧的事。” “葛朗台夫人病危, 神父让您赶紧前去葛朗台庄园。” 仆人的话让克罗旭庭长的不满立刻消失。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难掩喜色:“确定?” “千真万确。”仆人吓得结结巴巴道:“神父……不!庭长!老葛朗台不在家,我离开前,拿侬准备去格拉桑家。” “一定是老葛朗台让她这么做。”克罗旭庭长很不悦道。 “您放心,神父让拿侬坐咱家的车去格拉桑家。” 仆人的话令克罗旭庭长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叔叔留着后手对付格拉桑家。”说话间, 他已经换上得体的衣服, “车夫拖不了太长时间,咱们得赶紧走。”来不及用梳子把发蜡抹匀,克罗旭庭长在车上照了半天镜子。雨水将他油腻腻的手冲刷干净。 最先到的克罗旭神父安慰抽泣的欧也妮。老葛朗台的吝啬让偌大的屋子有且仅有一个仆人, 就是被欧也妮派去通知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银行家的拿侬。 葛朗台夫人的日常就是庄园教堂两点一线,周末会去农贸市场售卖自制的果酱肉干。 欧也妮也奇怪来的不是父亲提到的克罗旭公证人。葛朗台夫人卧床已经小一年了,没人会对她的健康抱有希望。作为虔诚的基督徒, 得不到临终忏悔也太可悲了。 欧也妮很快为克罗旭神父的出现找到理由。 “可怜的孩子。”克罗旭神父趁欧也妮擦泪时看向门外。该死的!他的侄子还没有来。 欧也妮领他去见葛朗台夫人。 克罗旭神父的到来令葛朗台夫人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挣扎得想从床上爬起,努力了半天却只有脑袋短暂地离开发硬的枕头。 “夫人。”克罗旭神父吸了口气,平下眉间的一丝不满,“我为您的不幸感到痛苦。”他在床边念念有词了会儿,“主会保佑你的。孩子,我愿倾听你的痛苦。”他将十字架递到葛朗台夫人的嘴上。 葛朗台夫人勉强吻了下十字架,看向克罗旭神父的眼里充满了感激。 欧也妮的视线因为流泪太多而变得模糊不清:“我母亲会平安无事吧!”她紧握住葛朗台夫人的手,祈祷上帝施展神迹。 克罗旭神父当然不愿葛朗台夫人好起来。 欧也妮因对方的沉默升起一丝狐疑:“神父?” 克罗旭神父打了个激灵:“亲爱的,你也要忏悔吗?”他表现得像个悲伤的朋友,“原谅我在这时分心。你的母亲在圣马丁教堂的日子比我手下的侍者更久。”老葛朗台是个众所周知的吸血鬼,但他做过索漠城的行政长官,知道让妻子给教会捐钱能保证他在政治上有较好的声望。即使他在继承三笔庞大的遗产后辞官经商,他也没短了妻子给教会的钱。相较之下,欧也妮远不如她母亲虔诚,更谈不上“慷慨”二字。巴黎的小葛朗台先生令索漠城的葛朗台父女冷战数年。欧也妮和老葛朗台始终无法原谅对方,可她毕竟姓葛朗台,很难摆脱父亲的影子。 “上帝啊!”克罗旭庭长姗姗来迟。他看起来糟糕得很,下车后没打伞得冲进了屋,留下一串泥印与断断续续的水渍。 “葛朗台夫人。”克罗旭庭长的悲伤比他叔叔强烈得多,“上帝是何等的残忍,让您这样的好人遭受这等痛苦。”他与叔父对视了眼,想把欧也妮从葛朗台夫人的床边拉走。 “小姐,我为你母亲的遭遇感到悲哀。”克罗旭庭长对欧也妮轻声细语道,“你看起来非常糟糕。” “是的,但我没有一丝倦意。”直觉告诉欧也妮,这两人不怀好意:“克罗旭公证人和德。格拉桑先生呢?” “我出门时,拿侬正去叫他们来。”克罗旭神父解释道:“大雨天的夜路可不好走,拿侬怕……”他贴心地没有点明心知肚明的事,“或许你们可以下去喝一杯茶。”克罗旭神父凑到侄子身边,用斗篷挡住伸出的手,“你把葛朗台家弄得一团糟。” 克罗旭庭长把卷起的文件交给叔叔:“是的,我太担心葛朗台夫人和悲伤中的欧也妮了。”确定叔叔把文件藏好,克罗旭庭长向欧也妮表达歉意,“等会儿让我家的仆人把葛朗台庄园打扫干净。” “您真贴心。”欧也妮想留在这儿,但克罗旭神父准备替葛朗台夫人做临终祷告,“我确实该休息一下。”她起身时眼前一黑。 克罗旭庭长眼疾手快地扶助倒下的欧也妮:“可怜的姑娘。”他差点要笑出了声。 克罗旭神父偷偷瞪了眼半路开香槟的侄子,后者立刻收起了笑,扶着虚软的欧也妮下楼休息。 房里只剩克罗旭神父和葛朗台夫人了。 “夫人,在为您做临终祷告前,我想问您一件事。”克罗旭神父不想粗|暴对待葛朗台夫人,“你希望欧也妮幸福吗?还是说,你想让她在父亲的监视下做个老处|女?” 葛朗台夫人的眼神有了较大波动,脑袋又离开枕头,发出可怕“咿呀”声! 克罗旭神父将葛朗台夫人按了回去:“您别激动,我视欧也妮为亲侄女,和您一样希望她幸福顺遂,可老葛朗台先生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带走母亲的巨额遗产。”他省去了直系亲属间可以转让财产的政策,“这种情况下,欧也妮的下场可想而知。” “亲爱的夫人。”克罗旭神父不忍道,“您的丈夫因为欧也妮给了堂兄六千法郎而将她禁足一年之久。您一死,老葛朗台会做出什么,您不会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支持欧也妮跟珍妮去巴黎吗? 珍妮:花花世界迷人眼。表外甥女,三条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两条腿的爱德蒙:“……” 第74章 第 74 章 就说老葛朗台疯了,让欧…… 病入膏肓的葛朗台夫人陷入了天人交战。思想上爬满了蛆, 可母爱保留了一丝清明。 “您不想背叛丈夫,但在《圣经》里,玛丽亚是圣母, 其次才是圣约瑟的妻子。”克罗旭神父祈祷在这榆木脑袋的妇人心里,女儿比丈夫重要。 “母亲的责任高于妻子的美德。” 这话令葛朗台夫人下定决心。 “啊啊啊!”她好歹是木材商的女儿。老葛朗台防着妻子,但又不愿多雇个人,只好把琐事交给妻子处理。久而久之, 葛朗台夫人的能力搞点小生意是没问题了。只不过是温顺的妻子,虔诚的基督徒后,没人好奇白开水般的葛朗台夫人是什么样的。 老葛朗台鄙视却又庆幸妻子是榆木脑袋。 此时此刻, 榆木脑袋的葛朗台夫人给了葛朗台最重一击—— 她挣扎着坐起了身, 血液流动时豁然开朗。多稀奇啊!给人做临终祷告的神父带着拟好的遗嘱。 贪婪蒙盖了克罗旭神父的眼睛。他盯着要签字的手, 忽略头顶的探究目光。 “呜呜呜!” 葛朗台夫人的声音和未落的手让克罗旭神父不耐烦地抬起了头:“夫人!”语气像在训斥不懂事的孩子,“你还有其它问题吗?” “呜呜呜!”葛朗台夫人看向一旁茶几。 “想喝水?”茶几上的水壶已经空了,克罗旭神父只能去楼下问欧也妮有没有热水。 打发走克罗旭神父的葛朗台夫人确定遗嘱里没陷阱条例, 签字后在上方补上“我的丈夫会想方设法地夺走遗产。为了保证继承人的权益,我将委托最近的亲戚监督丈夫。一旦我的丈夫转移欧也妮应继承的份额,我的财产将由最近亲戚代管至欧也妮嫁人。” 母亲死后,葛朗台夫人跟亲戚们彻底断联,可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知道他的底限在哪儿, 如何保障欧也妮的权力。 为免有人冒充她多加几句,葛朗台夫人在空白的地方划上横线。 楼下的克罗旭庭长努力跟欧也妮搭话,可对方满心都是病重的母亲。 “您怎么来了?”克罗旭神父的下楼让欧也妮无比绝望, “我母亲她……” “葛朗台夫人在看我……哥哥拟好的遗嘱。”克罗旭神父不忘提醒欧也妮,一旦她的母亲去世,老葛朗台会做些什么, “您是她的独生女,可这些都是必要手续。” 能跟老葛朗台斗智斗勇的欧也妮也不会是傻白甜。原著里因母亲去世的打击太大,所以在父亲“劝”她放弃遗产时,欧也妮想都没想得同意了。现在不同。现在有克罗旭叔侄一左一右地提醒她老葛朗台曾做过什么,她以后可能会被父亲囚成个老处|女。 绝望刺激得欧也妮泪流不止。她想求救,但克罗旭家是父亲的朋友。 “您放心,我不会坐视无辜的灵魂惨遭劫难。”克罗旭神父与侄子对视一笑。 他们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拿侬带着斗篷滴水的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夫妇姗姗来迟。 “小姐。”大嗓门的拿侬无视克罗旭叔侄,小跑到偶也你旁,“您怎么在这儿?夫人的身边没人照顾。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又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不……”欧也妮踉踉跄跄到母亲旁,握住对方冰冷手。 可怜的葛朗台夫人,听话的女儿,温顺的妻子,在这与她财富不匹的屋子里含笑而终。死前的一年里,丈夫请了一次医生,没开药,只是日常多了些肉。 克罗旭神父焦急地在屋里找些什么,好几次想扒开床边的欧也妮,但又怕格拉桑夫妇看出端倪。 “可怜的小姐。”拿侬想扶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欧也妮,有人却快她一步。 “可怜的孩子。”格朗桑先生庆幸自己把妻子带来。同为女性,格拉桑夫人安慰起欧也妮比男人少了诸多顾忌,“您的母亲回归主的怀抱,留你安置凡间的躯壳。” 老葛朗台是出了名的抠门,格朗桑夫人怀疑他没留给女儿看病的钱,打算让克罗旭或格拉桑来承担药费。 “是的,我们要妥善照顾葛朗台夫人的遗体。”克罗旭神父恨死这爱表现的娘们,“您能给我腾个位吗?”他要找到签字的遗嘱。 格拉桑先生挺身而出“神父,我不想对主的仆人口出恶语,但是一些私密的事最好由女士负责。”他扯破了克罗旭神父不想揭开的遮羞布,“您想从葛朗台夫人那儿得到什么。” “你已经恶语相向了。”克罗旭神父虚张声势道,“你侮辱了我,更侮辱了主的仆人。” “以主的名义发誓。”格拉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两家的目的都一样,你跟他装什么装,“发誓你没不安好心。” 克罗旭神父的眼神游移了下:“我发誓没扯火打劫。”他祈求着上帝的宽恕,“我只是给葛朗台夫人送了份遗嘱。” 果然!他就知道克罗许家不安好心。 格拉桑横起眉头:“这太荒谬了。”他警告道,“你知道老葛朗台先生申请了禁治产。”他看向和叔叔般眼神游移的克罗旭庭长,“您亲自办理的。”他抓到了克罗旭家的做大把柄,兴奋到差点语无伦次。 “上帝啊!”格拉桑夫人与丈夫心有灵犀,“你们在践踏法律。” “我没有。”克罗旭庭长无力地为自己辩解道,“这是在葛朗台夫人未病前就拟定好的。”他是要做市长乃至大法官的人,绝不会给光辉的事业留下污点,“禁治产的申请还在审核中。”这话让他多了底气,“还没入档。” “呵!”格拉桑在开口前被克罗旭公证人请了出去。 “别装出副关心法律的样子。”隔壁的屋里,克罗旭公证人冷冰冰道,“你是怎么把夏尔。葛朗台的债务变没的,我一清二楚。” 果然,格拉桑的眼神也游移起来。他和克罗旭公证人一起处理了夏尔。葛朗台的债务,但和在索漠城帮忙的克罗旭公证人的不同,格拉桑是银行家,在这里头出力很多。 “我合法地替葛朗台家排忧解难。”拉格桑为自己辩解,这话听着太耳熟了。 克罗旭公证人也不打哑谜:“放弃追债的倒霉鬼里有个叫德。纽沁根的银行家。” “德。纽沁根男爵?” “对,就是在上流社会里很有影响力,和大人物私交很深的德。纽沁根。”克罗旭公证人得意洋洋道,“您让他名声扫地。” 拉格桑是以葛朗台的信誉和自己的银号让债主相信债券有升值空间,将还款期拖了五年之久。债主们以两成的价格抛售债券,而老葛朗台和拉格桑联手做空了倒霉鬼们。 不幸的是,将巴黎的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德。纽沁根男爵也是被做空的倒霉鬼。更不幸的是,他相信这债券有升值空间,所以还多买了些。 “我没有坑太多的钱。”拉格桑不是傻子,知道给不同的人开不同的价。 “但你坑了德。纽沁根男爵的尊严,以及他在贵族圈里的火眼金睛。”克罗旭公证人得意洋洋道,“这可比坑钱严重的多。” 以前是没机会收拾格拉桑和老葛朗台,但要是把葛朗台夫人和欧也妮的事告诉对方,德。纽沁根男爵肯定愿给二人一个惨烈教训。“你和老葛朗台在巴黎放着高|利贷吧!” 格拉桑的脸色与死人无异。 克罗许公证人的底牌不止这些:“禁治产的前提是被监护者因不可靠的因素失去自理能力。”他靠近了战战兢兢的格拉桑,低声道,“给葛朗台夫人看病的医生是你找的,而且只给葛朗台夫人看了一次。” “我发誓没让人去害葛朗台夫人。”格拉桑生怕变成杀人犯——他不信在法庭上,克罗旭庭长会网开一面,“我没必要杀害一个虔诚的女人。” “我知道你没这胆子,可要是能证明无辜葛朗台夫人有机会康复,但被自己利欲熏心的丈夫给活活拖死……” “你说这禁治产还有效果吗?” 格拉桑用看鬼的眼神看着克罗旭公证人,心里竟然升起一股佩服之情:“你想举报老葛朗台杀妻?” 克罗旭公证人耸了耸肩:“他的行为和杀妻没啥区别。”同为丈夫,他自喻对妻子不够体贴,但也没到老葛朗台般明明能救,但却坐视妻子去死,“我想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葛朗台能对妻子申请禁治产,他的女儿凭啥不能对父亲申请禁治产?” “你想说老葛朗台疯了?” “一个囚|禁独生女,坐视妻子去死的男人,即使没疯,法院也会判他进去冷静一下。”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细细想来,老葛朗台的行为就不像个正常人。 克罗旭公证人加大力度:“夏尔。葛朗台还是他亲侄子咧!他都能为女儿爱上堂弟暴跳如雷。有他在,欧也妮只能做个老处|女。” “我是没所谓的,可你想让儿子娶个老处|女吗?” “……” “别忘了,欧也妮还有个远房表姑。她要是没一儿半女,全部的财产将由英格兰的博林小姐继承。” “……” “我很公平。咱们把老葛朗台送进去,让欧也妮拿到家族的全部财产再公平竞争。” “就这么办!”格拉桑毫不犹豫道—— 作者有话说:这张写的我热血沸腾。老葛朗台,接受你的报应吧![坏笑][坏笑][坏笑][坏笑][坏笑] 珍妮:所以我是报应的一环吗? 按亲疏远近,珍妮成了葛朗台夫人的遗产监督者,而爱德蒙更难脱身了。 第75章 第 75 章 是简和水手爱德蒙的故事…… 酒店里有从英国引进的“四便士床”, 但这儿接待都是能付长途车费的人,本土化后的“四便士床”肯定不是棺材板,也不似英国地般乍眼望去, 还以为在翻修园陵。 本土化后“四便士床”要一法郎,包顿只有黑面包和豆子汤的粗劣晚餐。 “二楼还有廉价房间,住起来比’一法郎房‘舒服。”前台翻出沾灰的钥匙,领人去“一法郎房”时不断劝着, “旅程里住这种地方,待遇还不如囚犯。” 前台弓着右腿抵着生锈的门,费了些劲才打开已经很久没用的“一法郎房”。 “咳咳!”老葛朗台练练咳嗽, “你这哪里值一法郎。”扫眼屋子, 唯有空间值得称赞几句, 但床头的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被子枕头让老葛朗台寒毛倒竖。“我不怀疑上面有一千只吸血虫。”他愤怒地看向心虚的前台,“我不想在这个屋里变成干尸。”他试图与前台讨价还价, “英国的’四便士床‘都比这更像人住的地方。这样吧!你找我十苏。” 前台的回答是可以送他一盆热水,但找钱是不可能的。 “多少热水?”老葛朗台斤斤计较道,“够煮咖啡还是够洗澡。” “洗澡。” “那还差不多。” 前台用土话骂了句,老葛朗台装作没听见,喜滋滋地爬上了床, 掀被时, 溅起的灰尘令他差点窒息。 “咳咳咳!”有那么一瞬,老葛朗台看见天国。 “MD,MD。”他起身把脏兮兮的被子狠狠一抖, 枕头也被拍到没有灰尘溢出,“这些苦值得一个中型庄园。” 洗完澡后的老葛朗台想着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入睡,梦里的棕发女子看不清脸, 和两个人窃窃私语。 “爸爸?”三人后又走出了个华服女子,发髻高耸,浓妆艳抹。 “欧也妮?”老葛朗台的吃惊很快变成熊熊怒火,“你怎么买这么贵的衣服?”他上前想扒下镶有蕾丝宝石的华美礼服,“这套衣服值两千法郎。” “是的,父亲。这套衣服值两千法郎。”欧也妮威威一笑,“你的钱能买一万条裙子。” “你这败家子!”老葛朗台尖叫道,“和夏尔一样的败家子。你被那个畜生带坏了,你……”和棕发女子窃窃私语的人闪现到老葛朗台前,将他推进突然出现的黑色深渊。 “欧也妮!”老葛朗台不放弃道,“你个败家子。” “咚!”张牙舞爪的老葛朗台滚下了床,脑袋撞得晕乎乎的。他挣扎着翻起了身,摸了把脖子,一手的汗。 “我得回去看看。”直觉告诉老葛朗台家里出事了,但他放不下跑到这里的沉默成本。 “算了,还是去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看看再赶紧回去。”老葛朗台爬回了床,自欺欺人道,“欧也妮是个孝顺的女儿。”他又想起没法翻过的六千法郎,辗转不寐。 ………… 珍妮站在南特港的码头上,等着轮船缓缓入港。这是珍妮第二次坐蒸汽邮轮,心情却和第一次时一样雀跃。 港口有卖焗豆子和柠檬水的,可珍妮对此毫无兴趣,一直盯着入港的轮船:“喜欢坐轮船的话,下次带你坐皇家威廉号,它是欧洲最先进的轮船之一。” “算了。”彼时的轮船可不是《泰坦尼克号》里的豪华豪华邮轮。那种邮轮得到二战后才逐渐兴起,“我是对它的构造很感兴趣。” “蒸汽机有什么好看的?”彼时正值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末期。蒸汽机的出现令森林迅速消退,煤矿的主人一跃成了托拉斯,工业建设的黑色教皇。 赚钱的行当被英伦三岛的煤大亨捞的差不多了。法国的煤产量是英国的十六分之一,所以在第一次工业革命里,无论是工业化速度还是收益,英国都远胜法国。在反击英国,开发顶替煤炭资源的新能源上,拿破仑和波旁在同一战线。 爱德蒙和神父密切关注着科学发展。尤其是神父,靠着宗教背景和斯帕达伯爵的财力在大学混得如鱼得水。 “蒸汽机一定会被电器和燃油机器取代。” 爱德蒙的眼光令珍妮大为吃惊:“何以见得?” “转化率不够。”爱德蒙见过还在研究中的发电机,“除此外,蒸汽机的体积和散热亦是难题。” “维修费和能源费让盈利变得不太可能?”各国都有禁猎令和禁伐令。英国有圈地运动,很清楚在无节制的放牧下,环境会恶劣到何种地步。伐木和采煤亦然。 二十世纪初,美国因煤炭爆发的工人起义层出不穷,而政府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就是购买黑奴,和清政府签无良条约,从爱尔兰拐饥荒难民。 现代的石油战争只不过是煤炭战争的现代复刻。 “换个话题吧!”珍妮从蒸汽床上挪开视线。她怀疑这历史书里的古董像《雪国列车》般,舱下藏着无数的人和人形机械。 “该检票了。”爱德蒙看下怀表。 汽笛声响起,船员费力地收回梯子,朝右前侧竖起旗子。 轮船驶离码头。 珍妮在半开敞的走廊上看着变成小黑点的送行者。他们的帽子飞上天空,拍打大地。海浪也轻拍船身,和港口的帽子般有规律地“啪嗒嗒!”着。 “我想去甲板看看。”闻着和卢瓦尔区与众不同地咸味空气,珍妮拿出笔记本,思考着要写些什么。 “喝柠檬水吗?”暗下地光线让珍妮抬起了头,爱德蒙的牙齿白得能拍牙膏广告,“港口买的?” “能省一点是一点。”爱德蒙在对面坐下,“这次是爱情故事还是快乐水手的冒险故事?” 珍妮撕下两张纸,左手挡住爱德蒙的视线写好并揉成团,攥在手里让爱德蒙选:“你来决定下一个故事要写什么。” “我?”爱德蒙受宠若惊,“太荣幸了。” 珍妮又想逗弄下他:“我准备给男主取名叫爱德蒙。” “咳咳!” 珍妮眼疾手快地拿开笔记本。 爱德蒙一边道歉,一面请服务员给将桌子上的水渍抹干。 “您在女士前可不太体面。”服务员的眼睛就是尺,不知从哪儿变出朵玫瑰花,“给对面的女士道个歉吧!” “船上还有送花服务?” “一法郎一支。” “你怎么不去抢?” “您是法国人吧!”服务员上下打量了下爱德蒙,“我看出来了。法国佬不仅不浪漫,还抠门。”他又看向珍妮,怜悯道,“您是怎么想的?交了个抠门又不浪漫的法国佬。” 珍妮不想让爱德蒙破费,解释道:“他的失礼是因为我……”完了,还真不好解释这事儿,“说了个笑话?” “夫妻间的小情趣。”服务员对爱德蒙道,“您瞧!您妻子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很轻松就哄你开心,可您连朵玫瑰花都懒得送她。” “我买。”爱德蒙擦擦嘴角,以决斗的架势拿出钱包,怒气冲冲道,“给我拿一百……”豪言被珍妮的手堵了回去。 “一支就够了。”珍妮用眼神警告爱德蒙别为此较真,“给我一支。” 服务员的视线在客人间游移了会儿,泄气道:“好吧!一支就一支。”收钱后还不忘给玫瑰花打了蝴蝶结。 “旅途愉快。”服务员举了下帽子。 爱德蒙摸摸嘴唇,在珍妮的视线扫过来前放下了手,把玫瑰花递给对方:“我……”在妇人圈里游刃有余的基督山伯爵想不出甜言蜜语,抿唇时又想起珍妮碰过了这儿,欲盖弥彰地翻了回去。 “玫瑰花很漂亮。”这是什么话。 “很配你。” “……”绿裙子的珍妮盯着红玫瑰,默了会儿才小声道,“谢谢。” 打闹间,抓阄的纸团全都掉了。 急于缓解尴尬氛围的爱德蒙抓了个纸团打开一看:“爱情故事。” “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在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庄园里记忆涌上心头,“这也许是命中注定。” “你想写海盗王的爱情故事?”爱德蒙也想起庄园的打打闹闹。 “不。”珍妮有了个绝妙的注意,“是简和水手爱德蒙的爱情故事。” “……”爱德蒙看向大海。 有什么东西突然冷了。 “那很好啊!”过了会儿,他恢复了了平日里的轻快语气,“我是水手,可以告诉你水手是怎么做的。” 珍妮把玫瑰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决定写个悲剧故事。 气氛又沉重起来,之后的聊天也没回到开始时的轻松愉快。 太阳落下,游轮远离了法国的港口,在海上漂着。 旅途不长,从南特港到格拉斯哥港只要三天,可这三天度日如年。 珍妮以为这一路会狂风暴雨,穿过掀起的惊涛骇浪。她读过的历史书里有不少人物死于船上,沉入大海。最著名的莫过于威廉。阿德林,他是亨利一世唯一的婚生子,马蒂尔达皇后的弟弟。 平静亦是一种恐怖。 海面下兴许藏着腥风血雨,而在她与爱德蒙间,也隔着道平静的海。 平静的,没有船带珍妮过去,也没有船带爱德蒙过来。 第76章 第 76 章 好了,现在只有上帝见证…… 神父以为他不会再喜欢大海, 喜欢被海风拂过头发,呼吸只有海员或海港的居民才能体会的咸味空气。在伊夫堡的日日夜夜里,海风的味道, 浪花拍打建筑物的声音都提醒别忘记越狱。在上帝前,神父是清白,可人间的权力给他定罪。伊夫堡囚|禁他的**,大海的声音与味道囚|禁他的灵魂。 上船后的神父沉默寡言, 不敢去甲板喝茶,不敢去有大窗户的餐厅吃饭。他找珍妮借了本书,在狭小的房间里慢慢读着, 匆匆写着。 爱德蒙和珍妮从甲板上分开前都意识到她们间有无形的膜。不是一道, 是两道。起初是粘着将两人隔开, 但很快就一分为二,起到一个挡板的作用,而且是同极相斥的挡板。 心里压着石头, 就得找能搬开的人。 爱德蒙毫不犹豫地去找神父。小老头在屋里奋笔疾书,地上的稿子越累越多,字迹也逐渐变得飘逸起来。 “法利亚神父?”爱德蒙轻唤了声。 窗边的神父毫无反应。 “神父?”这声让忘我之境的神父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神父摘下眼睛,揉鼻梁时时随口闻道,“跟珍妮吵架了?” “没有。” “那就是闹别扭了。” “这和吵架有区别吗?” “有。”神父打量着爱德蒙爱德蒙, “你知道吗?从你脸上看到苍白是件很可怕的事。”他收起了桌上的东西, 拍拍床铺。 爱德蒙迟疑了会儿,不情愿地坐到神父身边。 “闹别扭比吵架可怕。”靠近地神父把恍惚的爱德蒙吓了一跳,“能吵说明没憋着气, 而比闹别扭更可怕是没别扭闹。” 监狱生涯让神父和爱德蒙一样患上了营养不良,两只嵌在窟窿里的眼珠瞪圆还挺可怕的:“你跟珍妮发生了啥?” 爱德蒙把刚才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神父,后者听了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们两!” 见多识广的神父脑子里有很多话, 每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憋出句:“你们两让我说什么好。” “我……” “她不可能不喜欢你。” “……” “你们从甲板上分开后,她不会再喜欢你。” 神父期待爱德蒙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声叹息。 “这样就好。”爱德蒙笑了笑,“这样就好。” ………… 苏格兰西部的格拉斯哥被克莱德河一分为二。在布利屯语(凯尔特语的分支)里,“格拉斯哥”的意思是“绿色的空地”,它也对得起这个名字,地势低缓,分布着少量山丘。冬季的连绵雨日令道路覆霜、河流结冰。夏季倒分外凉爽。占着地势与河运,它在古罗马时成为前哨,十五世纪成皇家自治市。 爱丁堡在名气上更胜一筹,可格拉斯哥是苏格兰第一大市,亦是重要的宗教、金融中心。 和所有开始工业化的城市般,格拉斯哥烟囱林立,汽笛不断,隔得老远都能听到码头的噪音。这是苏格兰发展最快的城市,咋一看还以为是有港口的巴黎。 从港口飘来的工业废弃令同行的绅士非常满意:“金钱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抽雪茄般爽快吐出,“闻这味儿就知道有金子的地方。” “现在去都会大教堂?”珍妮挤在下船的人群里,手臂和液压机下的肉块没啥区别。 “早去早安心。”神父也被挤得不行。 爱德蒙一手拉着珍妮,一手拉着神父,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下船,疯狂喘气。 “格拉斯哥发展得挺不错啊!”不知道目的地是格拉斯哥,还以为到了伦敦。 “你第一次来苏格兰?”神父听见珍妮的感叹,“不应该啊!” 珍妮闻言耸了耸肩:“我觉得苏格兰人更喜欢法国人。” “确实。”爱德蒙接过了话,“弗朗索瓦一世和玛丽一世有孩子的话,我们现在还在法国。” “这地儿还是挺神奇的。”叫辆在港口拉活的车,“睁开眼在城市,闭上眼在草原。” 神父这个天主教徒在新教徒的目光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还好我是无神论者。”上车没一会儿,神父换了三次坐姿,珍妮因此发出感叹。 “你现在是无神论者,待会儿得当天主教徒。”神父摸出个十字架挂到珍妮身上,“幸好你是英国人?” “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装可怜。”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里是天主教徒的避风港。” 珍妮秒懂:“打感情牌。” “可以这么说。” 珍妮尝试着把右手的中指盖在食指上。 爱德蒙好奇道:“这是干嘛?” “这不是基督徒的忏悔手势吗?”还是她在《楚门的世界》里学到的,“我不用在婚礼上忏悔一下?” 爱德蒙如鲠在喉。 “不用。”神父叹道,“你又不是基督徒,要忏悔也是我和爱德蒙忏悔。” 珍妮把弄着边缘枯萎的玫瑰花。 “去前买束花捧吧!”看到玫瑰,爱德蒙才想起他们并不像要结婚的。 神父也如梦初醒,打量着绿裙的珍妮和风尘仆仆的爱德蒙:“你们要不要换身衣服?”老葛朗台和珍妮的堂兄一定会在结婚的事上大做文章,“做戏做全套。” 珍妮却有不同看法:“风尘仆仆的更可怜些。” “但不能拿一只玫瑰。”爱德蒙抹了把头。车窗映出憔悴的脸,翘起的发。 “一支玫瑰和一捧玫瑰的意义有和不同?证明你更有钱些?” “……”爱德蒙的黑色眼睛像雨天的夜,阴沉沉的,电光频闪。 “一支就够了。”珍妮坚持道,“一支就好,多了难收拾。” “确实难收拾。”神父的视线在二者游移着,摸摸掰开爱德蒙在大腿上的拳头,“匆匆要有匆匆的样。” 珍妮说得没错,太静止了不像是私奔到苏格兰的。 鉴于1817还是1819年的格拉斯哥都会大教堂在周日人头攒动,有不少是牵着手的年轻人或捧着花的未婚夫妇。 白色的婚纱在维多利亚女王后流行起来,可现在的女王还是个肯辛顿宫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她前头有两位王子,其中的克拉伦斯公爵还未放弃有合法继承人。亚历山德拉。维多利亚离王位很近,但又没有那么近。这时的英国还都期待克拉伦斯公爵有合法孩子,他也对自己的能力信心十足——因为在和妻子结婚前,他和多罗西娅。乔丹有十个私生子,全都活到了成家立业。 可即便没白茫茫的视觉冲击,得体的打扮与幸福的神色也可证明来这儿结婚的情侣不少,衬得他们真像是逃难的,鹤立鸡群。 “需要帮助吗?”教堂的侍者很难不往这边看。风尘仆仆的小情侣旁还站着个天主教神父,怎么看都吸睛的很,可以脑部很多情节,“避难还是私奔?”不愧是天主教徒的避风港,立刻猜中三人目的。 “他两要结婚。”神父装作松了口气,“珍妮是英国人,家里不许她嫁给一个天主教徒。” 侍者露出了然的眼神:“我们来主持还是您来主持?”他又看向爱德蒙和珍妮。 珍妮拉住了爱德蒙的手,爱德蒙身体一僵,迟疑后回握住珍妮的手。 都会大教堂的公众区是挤不出举行婚礼的地方。即使有,也要拍到午后乃至天黑之后。 神父的面子让侍者把他们带到更私密的小教堂。 “你有带见证誓言的衣服吗?” “……”他们是一时兴起来苏格兰结婚,别说是神父的猩红法衣,连工作都要寄信安排。 侍者面对三张写满尴尬的脸,了然道:“我说了句多余的话。”都私奔了,怎么可能准备充分。 紧张的珍妮勉强一笑,倒是符合私奔的样子。 侍者安慰道:“主的目光下,没人能强迫你,你的幸福都是被允许的。”触景生情到英伦三岛的天主教环境,他又不免抱怨了句,“苏格兰还留有余地,英格兰那儿……哎!”侍者摇了摇头,借来证誓的猩红礼服的让神父披上。 “不好意思。”神父怕风尘脏了别人的礼服,换上前不忘拍拍身上灰。 “没事儿。尘世的东西哪能不染凡尘。” 神父站在祭坛后,清清嗓子道:“路易。汤德斯,你选择珍妮。博林做你的妻子。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疾病还是健康,你都会善待她,爱重她,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我愿意。”爱德蒙喉咙发紧,说出他在十九年前无数次想说出的话。 珍妮轻轻地“嘶!”了声,爱德蒙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手。不自在的二人轻轻对上了眼,电光火石后又低下了头。 “珍妮。博林,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疾病还是健康,你都会善待他,爱重他,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我愿意。” “我以上帝的名义宣布二位结为夫妇。”神父宣道,“上帝的恩典幸福快乐与尔相伴。” 一旁的侍者应景地鼓掌:“你是法国人吧!不表示下?热吻下?” 珍妮:“这、这就不必了吧!” 爱德蒙怕侍者生疑,凑近了脸却亲不下去。 “都私奔还羞羞答答的。”事实证明,爱德蒙多心了,侍者不仅没有生疑,还调侃道,“小两口的勇气在进教堂前都用光了。” 神父脱下猩红的袍子,和侍者去拿结婚文件:“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我懂!我懂!”侍者在关门前贴心道,“好了,现在只有上帝见证真爱之吻。” 然而上帝只能见证甩开的手—— 作者有话说:写文时还好奇查了下苏格兰口音,事实证明,口音能影响人,詹一美用苏格兰口音说话整个人都淳朴起来,像老牧民,和德州老农能组合出道。 第77章 第 77 章 贝尔图乔:博林小姐很快…… 侍者带神父去拿结婚文件, 回头发现空无一人。小教堂的门外,干瘪的老者撅着屁股,一边捏着十字架忏悔, 一面偷听屋里的动静。 “嘿!”神父专注得没有注意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被侍者吓了一条的同时也把侍者吓到。 “干什么呢!”嘻嘻哈哈的侍者严肃道,“主在看你。”他指着彩绘的屋顶。 “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神父举着十字架, 表示他有真心忏悔,“路易是我教子,亲儿子的那种教子。” “难怪你会陪过来。”侍者一看就是纯血的凯尔特人, 红发蓝眼, 肤白如雪, 来精神时眼睛亮的真在发光。 “吓我一跳。”二回头的神父被亮晶晶的眼神吓了一跳。 “说说呗!”教堂的侍者年纪不大,除了八卦也只靠书籍打发时间。事实上,除了爱玩小男孩的异端的神父, 正道的神父兼职充当居委会大妈和赤脚大夫。尤其是在新教徒的二本营里,还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吗? “你这和我刚才的行为没有区别。” “隔壁就是忏悔室。”拢手的的侍者企鹅似地贴近神父,“聊完后,咱么可以立刻忏悔。” “嘿!”神父敲着对方的额头,“主正看着。”他也指着彩绘的屋顶。 侍者学着神父的样子念念有词:“宽恕我吧!” “你让我有罪恶感。” “放心。”侍者看出神父的顾虑, “你与我的相处时间不足以把我教坏。”他扒拉下神父的胳膊, 往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咋回事?好好的,为何要私奔。” “都说了是宗教问题,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话带给神父灵感,“好吧!也不全是宗教问题。” “我就知道。”侍者拉着神父席地而坐,“来这儿结婚的英格兰人只有七成是宗教问题, 剩下三成是经济问题。”珍妮的脸上没有被生活磨搓的憔悴,“博林小姐是乡绅之女吧!” “你对英格兰的情况很了解嘛!” “中产知道怎么把钱留给女儿,乡绅们的土地是想留也留不了。”侍者见多了父亲死后被赶出家门的乡绅之女,“她父亲是卖了地还是留了钱?或是她的母亲非常富有。” “她外公给她留了笔钱。”神父如实相告,“你知道的,波旁复辟后,不少贵族荣归故里。博林小姐的外祖父家在卢瓦尔区很有声望,他是幼子,但给独女留了笔钱。波旁复辟后,外祖父家的遗产解封,博林小姐是唯一的继承人。” “懂了,她父亲的继承人想用男性监护权吞并她外祖父的遗产。”侍者为此忿忿不平,“可怜的姑娘。”她明显比自己要小,若非绝路,谁会放着单身的,能自由支配个人资产的日子不过,步入名为“婚姻”的囚|笼,“您是汤德斯先生的教父,情感上肯定会说汤德斯先生的好话。原谅我要质疑一个陌生人,可在不能相信亲戚的前提下,你如何去相信一个外国男人?”侍者对着屋顶的天父感叹道,“赌|博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神父、誓言、公证人和银行的必要性。”后半句的声音飘了一两个度,整个人也猛得前倾。 “神父?”屋内外异口同声道。 爱德蒙赶紧收手,过了会儿才推开了门。 侍者紧张得手足无措:“我们……我……” “谢谢。”珍妮给侍者塞了把糖果,“谢谢你为我们的幸福忙前忙后。”她挽住了爱德蒙的手臂,后者配合地内倾身子,没被挽住手盖住挽在自己臂上的女方的手。 尴尬变成助人为乐的喜悦之情,侍者在新婚夫妇的感激里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上帝拯救痛苦的人。”说这话时,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珍妮,一个激灵后又做贼心虚地扭开了头,让爱德蒙沐浴在严厉的目光下,“主会恩赐善良的人,惩罚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珍妮看向神父,后者冲她眨了眨眼,比了个“这小子是热心肠”的口型。 “你想在格拉斯哥多待会儿吗?”爱德蒙高价买了明天的票,“想看安东尼长城吗?” “那是古罗马时期的建筑吧!”乔治。马丁说北境长城的灵感来自哈德良长城,但拿维斯特洛和英格兰的地图一比,安东尼长城的位子更贴切些,“有修缮吗?隔了有……”她不知道这玩意是几几年建立。 “近一千八百年。”您的百科全书——法力神父上线,“用了二十年就废弃了。” “那有看的吗?”不会连地基都看不到把! 神父的沉默震耳欲聋。 “来都来了,总得去看看。” ………… 二十一世纪的旅游杂志上,安东尼长城和珍妮想得一样,烂得只剩地基或是证明这儿有建筑物的一点痕迹,周遭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站在未知的小山坡上,清风拂过,咋一看还以为来到了呼啸山庄。 “天堂不是我的家园,流泪心碎后,我要重返人间。” “暴君压迫他的奴隶,奴隶们不起来反抗,而是欺压比他们更低下的人。” 在山坡上俯视下方,居高临下被具现化。 苏格兰的风景是很标准的人间美景。 珍妮盯着不远的山庄。艾米莉。勃朗特在千千万万个无聊的日子里是否坐在相似的山坡上眺望远方,幻想出个希斯克里夫在监视成为大监狱的呼啸山庄?或是在更美好的诗歌里,她是贡代尔公主,在山坡上加冕为王。 “想什么?” “在想要不要拜见偶像。” “偶像?你在苏格兰文坛里有认识的人。” 珍妮意识到是爱德蒙在跟她说话。 “没有。”勃朗特三姐妹还是群小女孩,冒然上门像来找茬的。 而且…… “你怎么了?是肚子疼?” 珍妮突然侧过了身,扶着书树,一脸痛苦。 “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哪天遇见文坛偶像,对方问你写啥,要不要交流一下……想想就窒息的很,脑子里有且仅有“没脸见人”了。 “……你这人可真奇怪。”爱德蒙靠着树,静静地看着珍妮发疯,“遇见你前,我只认识一个怪人。” “谁?” “神父。” “不出意外。”珍妮又来了精神,“你有点大惊小怪了。” “斗起嘴就有精神了?” “吃饭时也有精神。”上弯的嘴角猛地落下,“你吃过哈吉斯吗?” “没有,但我吃过血布丁。”爱德蒙跃跃欲试道,“今晚试试?” “……”她后悔提起这茬。 “你不好奇苏格兰人的厨艺是否和英格兰人一样糟糕?”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清教徒的国家里有做饭好的?” “……”爱德蒙竟无言以对。 一个英国,一个德国,两大清教徒国家是欧洲餐桌的卧龙凤雏。 但…… “今晚试试。”来都来了,不试也太遗憾了。 ………… 贝尔图乔按信里去克利夫街的……私人沙龙。 白天是不营业的,敲了半天只探出个鸡窝头,撑着眼皮打量访客:“找谁?” “阿贝拉?” “我们这里没有叫阿贝拉的夫人。” “阿贝拉。葛雷尔。” “?谁啊!” “她暂住这儿,靠洗衣服抵押房租。” “她呀!她在上班,去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找她。” 贝尔图乔又马不停蹄地去咖啡馆,找老板给阿贝拉请了天假。 多日不见,阿贝拉还以为珍妮忘了她。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她忙得没空失落。 贝尔图乔的出现照亮了阿贝拉的世界,你无法用言语描述她这时的救赎感,手误无措。 “您是阿贝拉。葛雷尔小姐。” “我是。” “跟我来。” 阿贝拉迷迷糊糊地上了车,也不管对方是谁,是好是坏。 “你是博林小姐的秘书?” “我是她朋友。”阿贝拉倒希望自己是珍妮的秘书,“交流文学的朋友。” “那你知道博林小姐在写什么?哪些文是要出版的。” “……对。”她有追《魅力巴黎》,珍妮每次交往稿都会来坐坐。 贝尔图乔点了点头。 阿贝拉忍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道:“她不在巴黎?” “突然有事,找熟人帮忙交稿。”贝尔图乔指指自己,“我不好进女生卧室,你进去拿稿子,我在屋外等你。” “她搬到了戈布兰区?”那里的治安不如拉丁区欸! 贝尔图乔轻描淡写地扔下炸|弹:“她结婚了。” “谁?什么时候?”阿贝拉以为是幻听,“她来巴黎几个月啊!”这么快就定下终身,可别是被坏人骗人。 贝尔图乔和阿贝拉一样震惊,在心里默默吐槽:【博林小姐很快就成寡妇。】 不过在大环境下,当寡妇也不是坏事。 ………… “不要翻书桌以外的地方。”贝尔图乔在珍妮的房间外,盯着进去的阿贝拉。 阿贝拉很快找到已完成的《爱在原始前》,不过她把要发表的稿子抽出来时,带出摞被棉线绑好的稿。 “别乱翻。” “这可能是待发稿。”阿贝拉把绑好的书稿一并拿走,“您下午有要紧事吗?” “没有。” “能否等我把稿子排序。”阿贝拉并拢膝盖,充作临时的办公台。 《爱在原始前》的稿子很好排,一两万字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绑好的书稿一看就是“大工程”。 阿贝拉扣着小结艰难拆开。不同于龙飞凤舞的《爱在原始前》,这稿的书面非常整洁,不像是珍妮的字,读起来像珍妮的文。 第一张的空白处斜笔标着“引以为戒。” 阿贝拉更好奇了。 什么样的作品要特别标记。 她翻动着排序好的,看完后竟说不出是好是坏。 “太奇怪了。”阿贝拉以为是她素养不够,但想着在头章标注的“引以为戒”,迟疑后又重翻了遍。 “有问题?”贝尔图乔一直盯着阿贝拉。 慌乱下,阿贝拉扯了个慌:“这稿是缺的。” “放回去吧!” 阿贝拉想说些什么,但这稿子不属于她。 《魅力巴黎》的杂志社离她打工的咖啡馆不远,她在咖啡馆工作了五年,见过不少店里小资的女编辑,女作家,但踏进这狭小的圣地却是头一次。 她以为在女性较多的杂志社里,一切都是高雅的,温柔的,仿佛这里就该整洁,就该是群衣着精致,头发梳得和女教师般一丝不苟的职业女性在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 事实上,这里和男人们的工作室差别不大。 烟雾缭绕,乱中有序。 编辑们和乡下的老娘没啥两样,都是靠自己吃饭。农妇跟收粮的贩子讨价还价,打听近期的农贸需求。作者是文学的农妇,编辑是文学的粮贩。 阿贝拉以为她会失望,事实是,她不想以跑腿的身份踏入此地,她想和珍妮或吉纳维芙般站在这里。 第78章 第 78 章 谁不喜欢让自己涨工资的…… 乡绅们越来越穷了。 托马斯在居无定所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地羡慕堂妹, 埋怨自己是次子的儿子,而且还是好赌成性,被祖父彻底放弃的次子的儿子。 他大伯也不是什么绝世孝子。乡绅的孝子是什么样的?名校出身, 严肃虔诚。托马斯的大伯是虔诚不了一点的,新教徒的他娶了个家道中落的天主教徒,而且还是波旁余孽;学历上,托马斯的大伯还不如弟弟, 后者好歹考去伦敦,而前者把书当成点缀,只爱读些庸俗老套的骑士。 托马斯的伯母也一言难尽, 奈何她有三千英镑的嫁妆, 所以在波旁倒后, 她依旧有好日子过——丈夫是个温和的人,不干涉她,也不介意结婚多年只有一女。 堂妹的存在是托马斯痛苦人生里的唯一安慰——女孩无法继承地产, 所以在大伯死后,他会继承家族财产,成为当地的优雅乡绅。 这几乎是上帝给予的唯一善意。 如果大伯没有计划卖掉地产,给堂妹置办丰厚嫁妆,托马斯会善待堂妹, 而不是在大伯死后把堂妹赶出家门。 ………… “老爷, 有伦敦的公证人找您。”管家把托马斯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他倒宁愿继续回忆痛苦的事,“来催债的?”他承认对大伯的能力有点误解。工业革命下,大城市的虹吸效应令村镇消亡, 土地也租不出去。 乡绅要有乡绅的派头。 日常的读书会,茶会,社交际的排场是少不了的。仆人的工资, 马车的维护,有能力的还要养些猎狗猎鹰以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 居无定所时,托马斯只见乡绅的光彩照人。真的成了当地乡绅,博林老爷,他才知道大伯维持着表面风光有多不易。也许大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才下海经商,更不是为珍妮去卖家族地产。 接手家族的烂摊子后,托马斯是真后悔把堂妹赶走。 珍妮是两手空空地走了,家族的财产与她无关,债务亦然。 他应该把珍妮嫁掉,再不济,多个女工、家教也好过只有他来承担大伯留下的诸多债务。 自他继承博林庄园起,债主们的催收就没停过,很多名目都闻所未闻。 “不是来催债的,而是来找博林小姐。” “博林小姐?呵!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我也想知道堂妹在哪儿。”托马斯让管家送客。 “他不是为债务来,而是有博林小姐的外祖消息。”管家也知博林家就剩个壳子,但他不想中年失业,天然站在托马斯这儿,“波旁复辟后,博林小姐的外祖父拿回遗产,公证人是过来通知博林小姐去继承的遗产。” “你不要说话大喘气啊!”托马斯急得被椅子绊倒,撑着桌子龇牙咧嘴番,“你先应着,我换身衣服来。” 管家走后,托马斯撩起裤腿,果不其然的膝盖青了。 “嘶!”先换衣服,找机会再收拾管家。 ………… 巴黎来的公证人前脚找伦敦的同行说了博林小姐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后脚收到博林小姐准备继承遗产的消息。 他立刻去公证处,但被告知同行已经前往乡下。 得!差一点就省了麻烦。 “您要不在伦敦逛逛。”接待的人好心到巴黎的公证人怀疑这是苏格兰人。 “去哪儿逛?” “伦敦塔?” “……”这厮儿是纯种的英国人,毋庸置疑。 “我去伦敦塔看什么?你们的断头queen(这里一语双关,既指亨利八世的两位王后,也指玛丽。斯图亚特)?” “十八世纪后,没人比法国人更懂砍掉王后的头。”在怼法国人上,英国人一向很有幽默感,“或者你去苏格兰看看。” “看什么?” “看法国差点拿到的地。” “……” ………… 托马斯姗姗来迟时,伦敦的公证人已喝了杯茶,托着肚子与屋主握手:“您有博林小姐的消息吗?” 对方一副“我赶时间”的焦急样,把托马斯的寒暄打回肚里,“您能联系上博林小姐吗?” “我在等她的信。”托马斯搓着手道,“我为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遭遇感到悲哀。” 伦敦的公证人可不吃这套,公事公办道:“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留下卢瓦尔区的一处庄园。除此外,他的兄长也有遗产相赠。” 托马斯听得热血沸腾:“太好了。” 伦敦来的公证人难以置信。 “我是说……”托马斯慌忙找补,“她能多点傍身之物真的太好了。” 伦敦的公证人也懒得拆穿,走流程地问了些话便起身离开:“我还要去通知巴黎的公证人。” 托马斯也跟着起身:“巴黎的公证人在伦敦?” “是。” “我能跟您一起去吗?”不然他为何要换一身衣服,“路费我出。” 伦敦的公证人右手一伸:“悉听尊便。” ………… 《爱在原始前》的热度还未散去,《阁楼魅影》便一炮而红,把《魅力巴黎》的销量抬到新的高度。 “新插图的样板还没到吗?剧院的海报什么好?下期的样刊给我瞧瞧。”吉纳维芙近日忙得不亦乐乎——单行本和重新签订的印刷合同,更多的投稿者令六旬的吉纳维芙年轻起来。 “让一让。”她穿过有半人高的书堆,从杂物上轻巧跳过。 要不是有前台认证,阿贝拉绝不信她年过五十。 “这孩子是……” “博林小姐的朋友,替她送稿。” “《爱在原始前的稿子》?”吉纳维芙正准备去会客室见新人作家,但是珍妮握着杂志的摇钱树,值得吉纳维芙费点功夫,“她去采风了?” “不,她去结婚了。” “咚!” “哐!” “铛!” 一阵碎裂声,瘫倒声,撞击声后,喧闹的房间瞬间安静,除阿贝拉外的所有人好似按了暂停键。 阿贝拉缩缩脖子,以为是她说错了话。 “她是中邪了吗?”还是言情看多了。 吉纳维芙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得建议她开个新账户。” 阿贝拉弱弱说道:“我觉得以珍妮的性格,被逼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吉纳维芙有读过未发的《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虽然是魔幻,但也有些刑侦知识。 “她要是被拖去教堂,新郎晚上得睁着眼睛。” 周围的松气声让阿贝拉对珍妮的地位有了初步了解:“你们真的很喜欢她。” “谁不喜欢让自己涨工资的人?”有个比吉纳维芙小点的编辑撑着下巴,猫一样的狡黠的笑,“作家是杂志社的第二老板。亲爱的,当你能给报社赚到一万块时,你就是文学的女爵。” 又有人从杂物后伸出了头:“博林小姐的地位在女爵之上。” “她是女王?” “也没到那个地步。”撑下巴的编辑看向窗外,“她要是女王,我们就不必挤在狭小的办公室里。” “目前是伯爵,但夏庞蒂埃夫人说她能到公爵。”吉纳维芙开玩笑道,“我们称丈夫是伯爵的夫人叫伯爵夫人,反之要叫伯爵的丈夫……” “伯爵丈夫?” “听着也太奇怪了。” 调笑间,吉纳维芙注意到阿贝拉一直打量杂志社,目光停留在样刊、样本上的时间多过与人对视:“你能等一下我吗?” 阿贝拉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吉纳维芙与来访的作者交流完从办公桌上找出两本旧书递给阿贝拉:“送你了。” 阿贝拉又惊又喜,翻书前才意识到她没说谢谢。 “你是珍妮的朋友,想必也有文学梦。”吉纳维芙找一旁的编辑借了些纸。 阿贝拉这才意识到她没脱围裙,羞愤到两脚并拢,垂下的手把围裙上的污渍揉成一团:“我可以吗?”这声音的细若蚊蝉。 “你有脑子和笔记,为何不尝试一下。”吉纳维芙鼓励她,“不尝试就不要妄想改变命运。” 阿贝拉握紧了吉纳维芙给她的东西。 “你是珍妮的朋友,我期待你当上女爵。” 吉纳维芙亲自将她送下了楼。 阿贝拉被巨大的的幸福感包裹着,出了门仍晕乎乎地不知方向。 “被退稿了?”楼下的报商从杂志后露出了眼,“没哭鼻子啊!” 阿贝拉回到车上。 贝尔图乔收起杂志。 阿贝拉定睛一看,居然是《魅力巴黎》。 “送你克利夫街?” 阿贝拉点了点头:“麻烦了。”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杂志社、咖啡馆,回头后以开宝盒的郑重地翻开了书。 两本旧书。一本是法文版的《傲慢与偏见》,一本是安娜。路易丝。热尔曼娜。内克尔的《戴尔菲娜》。 两本都是女作家的代表作,而且有取自她们的生活经历。 “太贴心了。”阿贝拉在心里感谢了吉纳维芙上百次。 但…… 她真的能写出本书吗? 她…… 一个只上过工厂学校的农民的女儿,真的能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吗? 质疑灭了刚涌起的创作欲。 雀跃带着生气从她脸上消失。 阿贝拉合上了书,铺平围裙,计划在洗完衣服后喝一杯茶。 ………… “阿嚏!”回程的珍妮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79章 第 79 章 维尔福先生知道吧!侯爵…… 这个月在马车上的时间多过上床|睡觉。时隔数月, 珍妮再次体会到来巴黎时的风尘仆仆。现代的自驾游、老式火车的卧铺旅行就艰苦了,换成驶在泥泞路或石子路上的马车游,滋味更难以描述。 客人如此, 车夫就更不提了。他们从巴黎到卢瓦尔区的路上是基督山伯爵的车夫和爱德蒙轮流驾车。神父也想尽一点力,但爱德蒙怕冷风或劳累引得神父又犯屈蜡症。拗不过养子的神父只得加入珍妮的毛线或写作团。去程还是静悄悄的,四人要么安安静静地看书,小声交流毛线技艺;回程时就熟悉了多, 能开玩笑或一起唱歌,聊着在单独行动时听到的各路八卦。 “危地马拉、哥斯达黎加、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都宣布独立了?”珍妮一边找备用墨水,一面问脚边全是报纸、杂志, 英文新书的神父, “西班牙是真没落了。” “早八百年前就没落了。”神父叹道, “以后就是英国佬的天下了。”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彼时的美国还在猥琐发育,西班牙在殖民地上一败再败;葡萄牙在大航海时还不如它的百年姻亲;德国在整合罗马碎片;法国在搞制度实验。思来想去, 欧洲里能支棱起的有且只有英国和沙俄。沙俄算半个,因为它的领土多在亚洲。 “您觉得英国能辉煌多久?”掐指一算,英国变成大英帝国的时间也就一百五十年。用“也就”来形容英国的辉煌也太自大了,毕竟中国的朝代都在三百年内。一百五十年不短了,按七十年的寿命, 二十岁生第一胎算, 五代人在王朝的鼎盛期。 而美国的辉煌是在二战后,截止到奥巴马卸任是七十二年。 “不知道,但按西班牙的辉煌算, 应该有一百五十年。” “这么久?”这么准? “那么多殖民地,慢慢赔也可以拖个一百五十年。”说到英国,不得不提大英的“孝子”, 独立却还挨着一个真孝子的美国,“危地马拉、哥斯达黎加、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是独立了,但没准会沦为美国的殖民地。” “……”珍妮庆幸她没喝水,不然会崩神父一脸,“不会吧!” “我也只是有个猜测。”不知道自己跳预言家的神父自嘲道,“我还期待过意大利统一呢!不过美国的南北差异可比意大利的内部矛盾严重的多。更别提在美国的北部还有加拿大在虎视眈眈。” 差点忘了大英的孝子。 “实不相瞒,我曾想移民去美国。” “为啥?”神父感到不可思议,“要是怕法国被卷入战争,你可以回英国老家。再不济,去澳大利亚也行。” 神父的话令珍妮如梦初醒——对啊!她没必要只盯着美国,还可以去澳大利亚或新西兰。一战爆发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虽有参战,但本地还是很和平的。再者,澳大利亚的矿产还在不断发掘中,现在入手是抄底价,日后也不缺销量。 “您说的对,我应该去澳大利亚。”珍妮激动地握住神父,“太谢谢您了。”有事找神父商量准没错。 “……不客气?” 到家的珍妮把“移民去美国”改成“移民去澳大利亚”,等罐头厂步入正轨后再打听澳洲的矿厂股价。 “当务之急是《阁楼魅影》的舞台化和庄园的继承问题。”也不知夏庞蒂埃夫人联系得怎么样啊!意大利剧院的彩排效果如何。 “你要去公证处?”到家的第一日要好好休息,第二日早,吃过饭的珍妮准备出门,爱德蒙便摸着帽子跟上了她,“有空吗?”他起得比珍妮晚,没吃几口就系起领带,“我们得去市政厅登记结婚。” 神父从餐厅里探出了头:“先去公证处,再去市政厅。” 珍妮和爱德蒙的婚姻卡了法律BUG。保险起见,爱德蒙得转赠些渔获公司的股份让珍妮挂个“与政府有贸易往来”的名头,这样在不怀好意的亲戚杀上门后,他们能将他一军。 “差点忘了去政府报备。”珍妮往楼梯处跑,爱德蒙拉住了她,“文件在我这儿。” “我先办遗产继承,办好后借赠与合同把遗产的所有权转一半你。” “不必了。”爱德蒙拒绝道,“你得留着这个庄园。” 珍妮不想被如此照顾:“我不能白白接受这么多钱,你也不必……” “不必如此照顾你?”爱德蒙转过了脸,嘴唇离珍妮的额头只有微末之距。 “小两口还挺浪漫的。”神父的脑袋没缩回去,“吵着吵着就吻额头。” “两人立刻拉开距离。” 珍妮对着墙壁整理自己的帽子,爱德蒙把打好的领巾扯得稀巴烂。 “我的确要照顾你,保证你的财产不被亲戚拿走。” “这跟庄园的所有权有何关系。” “法律限制妇女的财产所有权,但至少会保证妇女的最低需求。”爱德蒙看向,后者冲他点了点头,“你名下有且只有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庄园对吧!” “显然易见。” “拿走庄园,你便会孜然一身。” “对。” “所以在法律上,这个庄园是不可分割的最低需求。”爱德蒙解释道,“如果你把庄园的所有权切一半给我,那么这庄园就是可分割的。” “懂了。”亲戚会像切蛋糕般留给珍妮猪圈马厩,美名其曰,这也能活,“可我跟你结婚了。” 爱德蒙转身弹了下珍妮的额头:“留点戒心吧!姑娘。留点。” “嗷!”珍妮捂着发红的脑袋:“你要是在监护权的官司上输给我的亲戚,你送我的股份可就拿不回了。” 爱德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珍妮:“亲爱的,我有钱请公证人。再者,即使我白送股份……”他把那些不讨喜的咽了回去。 珍妮也垂下了眼:“真贴心啊!” 爱德蒙把领带系好,开门向珍妮比了个“请”:“女士优先。” “谢谢。” 他们去公证处办遗产继承和婚内赠与。 遗产继承很快办下。 拿到文书的珍妮发自肺腑地感谢波旁,感谢母亲的流亡小故事。 婚内赠与则麻烦的多。 爱德蒙卡手续BUG,想让公证处先认苏格兰的结婚证明,然后拿赠与合同和苏格兰的结婚证明去市政厅报备。 法国人的效率和严谨性是有目共睹的,奈何这是德裔法国人。他较真时,珍妮觉得他面相变了:“不好意思,您和您的妻子在法国不算正式夫妻,做不了婚内赠与。” “我们有教会的结婚证明。” “你先去市政厅报备,然后来做婚内赠与。”德国裔的公证人不明白这有啥争的。 一旁的老员工看出端倪,上前接过后辈的活:“我来办。”他示意这榆木脑袋赶紧让开。 德国裔的公证人不解但却立刻照做。 定合同时,爱德蒙想支开珍妮,但后者把他按回椅子:“夫妻间哪有秘密。”她要不盯紧爱德蒙,以他在复仇后把财产都给追随者的大度,没准汤德斯渔获公司就改名换姓了。 老公证人显然会错了对面的情况:“悲哀的男人。”他也不管珍妮是怎么想的,一边办事,一面冲爱德蒙挤眉弄眼:“这婚真是有够贵的。”倒也符合波旁的风格。 两人走后,老公证人拉着脸训有话说的德裔后辈:“傻子!你是在法国,天主教的国家。” “宗教不是违法的借口。” “闭嘴,我只是想混口饭吃,不想被宗教团体找上门。”老公证人用文件打着后辈的脑子,“放聪明点,该糊涂时就糊涂。” 有了苏格兰的教会证明和转给珍妮的公司股份,市政厅那儿很快批下结婚文件。 “不改姓?” “鄙人的姓氏还是很有名的。” “确实有名,断头王后嘛!” 珍妮:“……” “开玩笑的。”市政厅的职员找台阶道,“不改姓就不改姓。”法律上也没有规定女人结婚必须改姓,只不过在社会上,这会显得非常奇怪,“汤德斯先生不介意?” “不介意。”开玩笑,他都不姓汤德斯,珍妮改不改姓与他何关。 “结个婚就改一次姓,那负责更名的部门一定非常忙吧!” “岂止是忙。”市政厅的职员八卦道,“波旁复辟前,改名换姓的数不胜数;波旁复辟后,恢复原姓的比之前改姓的多了一倍。” “怎么还多了?” “无中生有了好多贵族嘛!昨天还有个乡下小子来这里改姓,说是要随母亲那边。” “她母亲是逃难到乡下的波旁贵族?” “落魄了,但还有姓氏可以唬人。” “这一部分人也不算多。” “唉!不是还有波拿巴党的余孽亲属嘛?”市政厅的职员瞧瞧道,“维尔福先生知道吧!侯爵的女婿,国王检察官。” 只有一把给访客的影子,爱德蒙办理文件,珍妮搭着爱德蒙的肩。提到“维尔福”时,珍妮感到手下的肌肉猛得一僵。 爱德蒙握紧拳头,表情却是惶恐中又带着一点窥私的兴奋:“您知道国王检察官的秘密?” “不是秘密,但他当年为与曾是波拿巴党父亲一刀两断而改姓叫维尔福。” “那位波拿巴党是……” “诺瓦蒂埃。拿破仑复辟时,维尔福应锒铛入狱,可他不仅没事还保住了官。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拿破仑再次倒台,维尔福也保下父亲,总体是个孝顺儿子。” 手下的肉越发的紧。 爱德蒙慢慢笑道:“确实是个孝顺的儿子。” 紧接道:“他们可真聪明。” “真幸运啊!” 第80章 第 80 章 葛朗台夫人的遗产监督者…… 从市政厅出来后, 爱德蒙的情绪便很不对劲。回去的路上,珍妮频频侧目,心事重重的爱德蒙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开始还镇定自若,没一会儿便忍不住道:“有事?” “没。”珍妮赶紧侧过去脸。 爱德蒙将信将疑地转过了头。没一会儿,透过窗户的放光看到亮晶晶的眼。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爱德蒙在反光里与偷瞄的珍妮对上了眼。果然,转过头时, 只看见个小发包。 “您跟那个维拉德还是维尔福先生有什么过节?” 爱德蒙微微一愣,想起他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跟珍妮接触时,对方说他长得很像路易。汤德斯:“做生意的, 肯定会与检察官打交道。” “你的生意做的这么大吗?国王检察官唉!加上一个“国王”的前缀……” “他也不是一开始是国王检察官。”伊夫堡的日日夜夜里, 他每年念着卡鲁德斯、维尔福、唐格拉尔和费尔南的名字入睡, 次数多过深爱的梅塞苔丝与更深爱的父亲。“很多年前,他还是马赛的检察官。” “马赛?那是你的老家?”珍妮装得恍然大悟,“难怪你听见他的名字就一脸怒意。” 爱德蒙摸了摸自己的脸, 疑惑道:“很明显吗?” “相当明显。”她想打听爱德蒙的复仇进度,聊着聊着就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维尔福这姓氏听着好熟悉啊!” “……”结个婚有意外收获,“你认识维尔福检察官的亲人?” “可能认识。” 到家的珍妮无视掉了询问的神父。 听着楼梯的哀鸣声,神父询问悠哉游哉的爱德蒙:“有鬼追她?” “我像鬼吗?” 神父掏出了十字架:“我不仅是Père(父亲), 还是Père(神父)。” 爱德蒙眉毛一耷, 呼了口气把神父摊开的合上:“少看点现代文学。” “你老婆写的。” “……” 爱德蒙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书。得!还真是珍妮写的。“这么快出单行本了?”珍妮去投稿的场景恍若昨日。 “可不是嘛!”神父也感慨万千,“她的处|女作登上杂志的前一晚,我两辗转反侧, 第二日就忙不迭地去买杂志。”每每回忆那天早上,神父都会心一笑,“你急得买到杂志就飞奔回来。” 爱德蒙把鼻尖拧出个小弯钩:“我那天可太愚蠢了, 忙得只买了一本杂志。” 楼上的珍妮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封未撕的信:“就是它。”火漆是家族纹章,中间的M被宝剑指着。 又是一层被鬼追的脚步声,下到最后一楼时,踩空的珍妮扑倒在地。 “没事吧!”爱德蒙赶紧去扶。 顾不得呼痛的珍妮在他怀里举起了信:“我找到了,就是这个。” 爱德蒙接过了信,署名是“雷妮。德。维尔福。圣梅朗夫人。” “维尔福检察官的妻子?”爱德蒙难以置信他心心念念的仇家的老婆是他新婚妻子的读者。 “原计划在本月给读者回信。”珍妮观察着爱德蒙的脸色,“我可以走维尔福夫人的路子为你和国王检察官牵线搭桥。” “等等!你们不是去市政厅报备结婚吗?怎么跟维尔福检察官扯上关系?” 珍妮把市政厅的插曲告诉神父,后者的第一反应是:“老诺瓦蒂埃还活着?” “您认识维尔福先生的父亲?”基督山伯爵和斯帕达伯爵是巴黎的社交新兴,不可能对国王的检察官一无所知。珍妮也很奇怪神父有空陪她读书写作,而是不是帮爱德蒙复仇。 最奇怪的是爱德蒙…… “……有事吗?”爱德蒙重温起了珍妮在回程里的探究眼神。 “你不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吗?”怎么在巴黎立了这么久的人设也没付诸行动? “我有告诉过你,基督山伯爵很讨厌我。”费尔南在打仗,唐格拉尔在国外做生意,卡德鲁斯在外地,唯一能接触到的维尔福又确实是个大忙人。 爱德蒙也想过用基督山伯爵的身份接触对方,可又怕打草惊蛇——一个意大利的阔佬用什么理由接触国王检察官?而且是在巴尔干火|药桶被引|爆,意大利统一运动愈演愈烈的敏感时刻。 “要是被他知道我和维尔福检察官有过节,他一定会……”爱德蒙的声音从舌尖滚进大脑,勾勒出个疯狂的计划。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 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 “路易?”珍妮以为爱德蒙演上头了。就这表现,丹尼尔。刘易斯和安东尼。霍普金斯见了,都会称他是天才演员。 “总之我跟基督山伯爵有过节。” “亲戚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很惊悚了。” “比如你和你堂兄?” “……” “这么看,基督山伯爵还是很不错的。记得我刚来时,你还帮我联系上了斯帕达伯爵。” “你对基督山伯爵的印象很好?” “一般。我不喜欢伯爵的大胡子。”还有他过于“复古”的豪华装束。 “为什么?”神父的反应比爱德蒙更激烈,“胡子是英俊的证明。” “……你表现得像基督山伯爵的父亲。”珍妮和十九世纪的男人……此处特指爱德蒙和神父在审美上难成共识,“唉!反正就是不喜欢有胡子的人。” “你适合在古罗马找对象,那时的男人会剃光胡子和腋毛、腿毛。” “听起来很不错啊!”珍妮的眼神让神父发出和爱德蒙一样的困惑:“……有事吗?” “神父你是罗马人吧!而且跟斯帕达伯爵是……哎哟!” 扔过来的杂志制止了珍妮的无端联想。 “太体贴了。”爱德蒙愤愤不平道,“你砸我用硬皮书,砸她用软皮杂志。” 珍妮依旧不放弃道:“好吧!我不问你。”她看向爱德蒙。 “有事吗?” “你跟基督山伯爵是亲戚,而基督山伯爵是罗马人,所以他……” “珍妮。博林!” 爱德蒙比神父更温柔些,没有扔杂志,而是往珍妮的额头敲了一下:“正经点!别问些奇怪的东西。” ………… 达成共识的格拉桑和克罗旭公证人一脸悲戚地回了屋,摘下帽子道:“很抱歉在这时候让您处理烦心的事,可职责让我有必要在这时同您说上两句。” “我会还安葬费。”哭够了的欧也妮想起父亲没留钱给母亲看病,更谈不上有钱办个体面的葬礼,找个适合家属祭拜的安息之地,“还请您帮帮忙忙。” 借钱的欧也妮羞愤欲死,没良心的克洛希公证人升起一丝怜悯之情:“我们是葛朗台夫人的朋友,自然会尽一份力。” 格拉桑受不了老对手的惺惺作态:“你不必在钱的问题上求助我们。”他此时倒求助起了在场的人,“克罗旭神父给葛朗台夫人的遗嘱在哪儿?” “在这儿。”拿侬替葛朗台夫人把手合成祈祷势时从被窝里翻出了消失的文件。 葛朗台夫人不仅签了字,而且还加上备注,把空白的地方划伤横线以避免有人二次修改。 克罗旭神父的笑容从脸上慢慢消失。 格兰桑夫人没有错过这点,连哄带骗地拿过文件,看完后只得笑道:“慈母。真的是慈母之心。” 克罗旭神父利用了葛朗台夫人的母爱,可母爱也让克罗旭神父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能看吗?”受不了格拉桑夫人的克罗旭庭长接过遗嘱。两家对欧也妮的竞争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为免让索漠城的民众怀疑他们家想吞并遗产,同为免老葛朗台找出漏洞,克罗旭神父拟定的遗嘱里强调了遗产归欧也妮所有,是结婚后,丈夫也无法干涉的那种的。而葛朗台夫人的补充让这一遗嘱越发真实,同时也在格拉桑和克罗旭家立了个达摩克里斯之剑。 “除了老葛朗台先生,欧也妮小姐的最近亲属就是她表弟吧!” “她表弟又不是欧也妮夫人的外甥。按血缘算,应该是……”帮老葛朗台打听过大德-拉-贝尔特尼埃遗嘱德克罗旭公证人舔了舔唇,内心被荒谬塞得满满当当。 多可笑啊! 他帮老葛朗台避免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外孙女获得老-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结果人家转身就成葛朗台夫人的遗产监督者。 这实在是…… 克罗旭神父勉强道:“博林小姐没满二十一岁吧!” “对,她没有能力代管遗嘱。” “但她结婚了。” “……” 侥幸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老葛朗台先生试图借配偶的身份获得对博林小姐的监护权。” “这不一样。”克罗旭公证人斩钉截铁道:“她不能做担保人或监护人。” “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克罗旭庭长脸色苍白道,“即使要托三分管理,也得让博林小姐点头签字。”搞不好她未知姓名的丈夫也要掺和一脚。这可是老葛朗台三分之二的家产。 拿侬听着他们的争执不是一般奇怪:“欧也妮小姐不是夫人的遗产继承人吗?”他们表现得欧也妮与葛朗台夫人的遗产没有一丝干系,仿佛他们才是遗产的继承者。 “随他们去吧!”除了拿侬,也只有欧也妮是为葛朗台夫人的离开伤心欲绝。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老葛朗台病了,您要救他…… 母亲去世的第二天, 欧也妮就病倒了。可怜的拿侬忙前忙后,一边为葛朗台夫人的葬礼跟不怀好意的克罗旭、格拉桑讨价还价,一面照顾虚软无力欧也妮。葛朗台夫人的遗产是给欧也妮了, 可她死前,大部分的身价都在老葛朗台那儿。克罗旭和格拉桑虽有掺和老葛朗台的经济往来,可就像对欧也妮的追求版,老葛朗台别说告知自己如何分配财产, 他们为老葛朗台工作了十几年,居然连后者有多少钱都不知道,只估出个大概数。但即便是保守估计, 老葛朗台的身价也有一千多万。其中有多少是葛朗台夫人从母亲、外祖父和父亲那儿拿到的遗产或嫁妆, 有多少是二者的增值与附加值, 他们是说不清。 “无奈之下”,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只得来找欧也妮。 “算不清就别算,等老爷回来再细细掰扯。”拿侬像尊门神守在欧也妮旁, 盯着两个不怀好意的人,“夫人的嫁妆和年金总归是能掰扯清的。”拿侬像个女主人道,“拿出来把葬礼办了。大热天的,难道要夫人渐渐发烂发臭?” 床上的欧也妮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对,先把母亲的葬礼办了。” 葛朗台夫人的遗体还在病床上。秋季的天气还是很燥热, 葛朗台夫人又是穿着最得体的衣服等待殡葬师装殓, 两天后肯定捂得异味横生。 克罗旭公证人这才意识到老葛朗台不在,家里还有恶犬守着金银珠宝。但看拿侬的不满架势,她对葛朗台夫人也不是没一点感情。 附近的人都不记得这手脚粗|大的丑女仆是何时流落到索漠城的, 她在老葛朗台家干了有二十年?三十年?反正自欧也妮呱呱坠地后,拿侬便是欧也妮的第二个母亲。老女仆已年过五旬,白发丛生。她没有结婚, 把欧也妮视作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像狗一样帮忙守着吝啬鬼的财产,可也会为欧也妮的幸福,葛朗台夫人的不公待遇顶撞主人。 克罗旭公证人已经在母爱上小赢一把,他有信心在拿侬那儿再赢一次:“借着将葛朗台夫人送去教堂的功夫,您可否去城里办完遗产的继承手续?” “我现在是真没力气关心这事儿。”不提母亲的欧也妮又没了精神。 拿侬劝道:“夫人生前对老爷百依百顺,可却留下遗嘱避免遗产落到老爷手里。”她强迫又躺会去的欧也妮直视自己,“您不好奇为什么吗?” “为什么?” “为了她的爱,为了您的自由。”拿侬曾怀疑遗嘱是克罗旭神父伪造的,但葛朗台夫人在母亲死后甚少留下一文半字,而且那遗产监督者的备注绝非克罗旭神父能捏出来的,“您还记得夏尔少爷离开时,为了护您,夫人差点摔下了床。” 克罗旭公证人真想雇佣拿侬来当谈判专家。 母爱加无疾而终的爱恋。果然,欧也妮的眼睛变得清明起来,若有所思道:“我该继承母亲的遗产?” “什么叫您该继承母亲的遗产?那本来就您的。即使夫人没留遗嘱,您也有一半的继承权。”拿侬怀疑欧也妮是被老葛朗台的打击教育PUA傻了,“醒醒吧!小姐。醒醒吧!老爷为了六千法郎能囚|禁您,为了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能索要一个陌生女孩的监护权,天知道为夫人的遗产他能做出什么。” “可我不能。”欧也妮对父亲不是全无怨恨,可和拿侬不同,她的人生只有父母、拿侬、无疾而终的爱情和偶尔拜访的几个熟人。她不知在没有父亲指点生活的日子里,自己要如何做主。 拿侬知道欧也妮的顾虑,握住她的手并向她保证:“我会帮你。” 克罗旭公证人也没料到欧也妮能如此固执,好在他有杀手锏:“葛朗台夫人其实不必死。” 两只充满怨恨、难以置信的眼睛盯着自己,克罗许公证人卡壳了下,正好符合难以启齿的愧疚感:“葛朗台夫人生病时,老葛朗台先生有请医生……” “对。”欧也妮的眼神越发怨恨,“他就请了一次。” “……”事实上,那个医生是克罗旭公证人帮忙请的。老葛朗台不想给妻子花钱,但又怕邻里说他冷血,欧也妮因此与他离心离德,所以找克罗旭公证人请了愿意装腔作势的熟人医生。 然而面对如此冷血的人,医生也是良心未泯,建议把葛朗台夫人送去医院。 一听要给妻子花钱,老葛朗台一边哭,一边瞪着不讲规矩的医生:“可怜见的,她哪受得了长途跋涉。” 医生只得开了几片免费的药。 克罗旭公证人隐去是他找的医生,以及跟医生打招呼的事。 拿侬听了坐不住道:“这不可能。”她表现得比欧也妮更激动,“老也不会残忍至此。”在她心里,老葛朗台是贪婪不假,可他给了拿侬工作,让拿侬免于冻死路边。 这下轮到欧也妮说服拿侬:“医生来给母亲看病时,你也在场。”回忆细节,欧也妮的骨头发冷,“母亲她刚病倒时还能说说话,在床上干点手工活。” 事实不容狡辩。 拿侬对老葛朗台忠心耿耿,但老葛朗台不会亲自照顾病妻,而是像丢重担般交给拿侬。 老葛朗台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定后悔没把妻子送去医院救治。 克罗旭公证人此时来了个绝妙操作:“也许他老了,糊涂了,被金钱异化了正常感情。” 和之前一样,两双眼睛又看向了他,但这次是不解。 拿侬比欧也妮见识得多:“您是说老爷在巴黎学坏了。” “……”老葛朗台还用学坏?他又不是少年?用学坏做借口…… “是的。”克罗旭公证人欲言又止道,“我也怀疑他……” 欧也妮催促不敢说出实情的克罗许公证人,这一下又有了力气:“亲爱的先生。”她挣扎着跪在对方的脚边,“倘若您还敬仰上帝,对我存着怜悯之心,就告诉我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 “小姐。你何必要逼我至此。”克罗旭公证人的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痛苦不已,“尼让我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可上帝见证,我有必要救您与可怜的老葛朗台先生于水火之中。”他戳喏着嘴唇道,“您知道的,老葛朗台先生有段时间特别爱去巴黎。” “他说是谈葡萄酒和木桶生意。” “我的小姐,巴黎的葡萄酒生意轮得到索漠城的商人?您的叔叔,夏尔的可怜父亲就是做葡萄酒生意的,结果因破产选择自我了断。”克罗旭公证人痛心疾首道,“他是去巴黎放高利|贷。” “天哪!” “天哪!” 欧也妮扶着床铺,难以置信道:“他怎么能……” 有也掺和高|利贷生意的克罗旭公证人点了点头:“不劳而获让老葛朗台先生忘了神的叮嘱,教徒的使命。他辛苦工作一年的收益比不上六个家庭的支离破碎。为了还老葛朗台的钱,不少人卖儿卖女。好人家的姑娘沦为流莺,儿子被送往非洲或矿场,如奴隶般拼命劳作。” “天哪!” “天哪!” “有那么一瞬,欧也妮对父亲的怨恨变成杀意——她母亲是如此虔诚,温顺。是《圣经》描述的完美妻子,社会吹捧的标准贤妻。可这样的母亲得到了什么?死亡。在女儿的无能为力于丈夫的冷眼旁观下步入死亡。 浑身发冷的欧也妮越想越气,嘴唇在哆嗦间慢慢变白。 “母亲不是意外死的。”思绪在愤怒中清明起来,扭曲到另一方上,“她是被父亲杀死的。” “……”他好像骗过头了。 拿侬也被欧也妮的样子吓了一跳,留下句“您中魔了”便离开房间。 欧也妮对拿侬的离开直至若无,而是重复着一个念头——父亲病了,被恶魔蛊惑而开始放起了高利贷,而母亲的离世是上帝的惩罚,亦是警告。警告她没有发现父亲病了,偷偷犯下如此重孽。” “您要救他。”神经质的欧也妮让克罗许公证人发怵,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葛朗台被金钱蛊惑,先是在巴黎放高|利贷,紧着对葛朗台夫人见死不救。您若不阻止他,老葛朗台的贪婪会危害更多的人。” “可我要怎么做?”欧也妮比拿侬更无助道,“我对父亲的生意一无所知。” “您听说过禁治产吗?” “禁治产?” “对于无判断能力的人,由亲属来管理财产。”克罗旭公证人信心十足道,“我可以让给葛朗台夫人看病的医生证明老葛朗台坐视你的母亲病死,还有他在巴黎放贷的证据。” “这样能让法院判断父亲病了?”欧也妮是真心相信老葛朗台的异常是被金钱……亦或是说金钱上的魔鬼蛊惑。可老葛朗台还能办事,计算酒水的产出以及定期利息,怎么看都不像是没行为能力的人。 “附近的居民能证明您在夏尔离开后被老葛朗台囚|禁,加上医生的证词和老葛朗台的放贷证明,足以让法院宣布的禁治产。”他想起被老葛朗台留在家里的狗,“唯一的问题是拿侬。” “拿侬不会害我。” “可她对老葛朗台的感激与爱会蒙蔽双眼。”克罗许公证人不容置疑道,“您要说服拿侬作证,避免她被鬼迷心窍的葛朗台蛊惑。”—— 作者有话说:基督山伯爵上线追求汤德斯夫人。 第82章 第 82 章 夏庞蒂埃夫人:基督山伯…… 珍妮回来的第一个客人不是替她送稿的阿贝拉, 也不是成天想把珍妮挖到自创刊的吉纳维芙,而是挖儿子墙角的夏庞蒂埃夫人。多日未见,夏庞蒂埃夫人比上次见时更清瘦些, 眉头还是轻轻蹙着,像是在烦恼什么,但能感到她的心情并不坏。 “赚钱了?”珍妮打开装有茶罐、咖啡罐的橱柜,“想喝什么?” “茶。” “不喝咖啡?” “再喝就猝死了。”夏庞蒂埃夫人摘下帽子, 把黏在脸颊的碎发拂到耳朵上,“确实是赚钱了。” 她接过茶杯,准备喝时发现上面的精美人像:“塞夫勒瓷器厂的?” “神父定的。”珍妮想解释神父是谁, 夏庞蒂埃夫人提前道, “斯帕达伯爵的朋友, 我记得他姓帕斯托雷。” “……对,您认识他。” “曾请他牵线搭桥。”夏庞蒂埃夫人揉着只有一层薄皮的额头,“斯帕达伯爵像是传说里的人物, 而基督山伯爵不是在旅游,就是在准备旅游的路上。” 说到基督山伯爵,夏庞蒂埃夫人眼皮一翻,那眼神看得珍妮发怵:“我脸上有的污渍?” “基督山伯爵不止一次地打听你。” “打听我?”珍妮好奇爱德蒙的最新计划,但是他用基督山伯爵的身份打听同一屋的自己…… 夏庞蒂埃夫人错会了珍妮的意思:“怎么想着去苏格兰结婚?”而且还这么早就步入婚姻。 “我外祖父给我了留了一处庄园。” 夏庞蒂埃夫人眉毛一抬:“懂了。” “你也有这种经历?” “我父亲去世时, 男人像秃鹫般围剿我。”她打量着茶杯上的瓷像, “现在说需要帮忙是不是太晚了。” “我还有很多作品未发表呢!”珍妮把话拉回正题,“你有很多帮忙的机会。”她也端着茶杯坐下,“《阁楼魅影》的舞台化进行得怎么样?有除意大利剧院的人准备把它搬上舞台吗?” “这得看意大利剧院的舞台效果。”夏庞蒂埃夫人翻出放门票的包, “你要来看《阁楼魅影》的第一场舞台剧吗?” “有免费的票?” “阿多尼斯给的。” “谁?” “阿多尼斯?社交界的宠儿,引起轰动的小维鲁蒂先生。” “原来是他。”珍妮听说过小维鲁蒂的绝世美貌,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 与他同名的阉伶大师也以和嗓音与之相配的美貌著称,“他好看吗?” “文字与图像描绘不出千分之一的美。” 珍妮翻开记忆相册,找出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人:“哪怕为验证他是人如其名还是浪得虚名,我也要去趟剧院。” 夏庞蒂埃夫人递来一把门票。 “这么多?” “各大剧院每季会送大量的票给赞助者和社交名流。”夏庞蒂埃夫人蛊惑道,“你要是再有名些,他们会打出你会莅临的名号吸引附庸风雅的人。” 她以为珍妮会生气,至少摆出不愿为伍的清高姿态,可珍妮没有的一丝介意,饶有兴趣道:“剧院的收益大头来自附庸风雅的人?” “这得看你如何定义附庸风雅。有的人荷包空空却贪图高雅,有的人家财万贯却粗俗不堪。可以肯定是的是包厢的客人为舞台剧的发展做出卓越贡献,一百个普通席的客人也比不上一个包间的客人。”她剔着指甲里的灰尘,“这还不算附加服务。” “您有意大利剧院的包厢?” “有啊!”夏庞蒂埃夫想起高兴的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我们是文艺界的美第奇,如果在巴黎的剧院没有最佳位子,如何让投资者或投稿者相信我们的影响力。”她以为珍妮想借自己的包厢。 “那你每年花在包厢上的钱是多少?” “……你为何会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夏庞蒂埃夫人很不解道,“这对你的写作大有益处?” “好奇是社会发展的最大动力。”《茶花女》里被普吕当丝形容为“五十万法郎”也不起的玛格丽特不过是中等交际花。真正做到首席情妇或至少被三四个公爵一起包养的大交际花一年要花百万法郎。 百万法郎! 听起来多可怕!多令人毛骨悚然哪! 巴黎的中产年金约在一千五至三千法郎。被班内特太太视作金龟婿的宾利先生年金不过五千英镑,折合法郎是十二五。 一个玛格丽特等于四个宾利先生。 一个高级交际花等于两至三个玛格丽特。 难怪法国要闹起义。 贫富差到这种地步让珍妮想到网络上的“天宫一角”。 而夏庞蒂埃夫人很可能是天宫的一员。 “……你的眼神好奇怪啊!”夏庞蒂埃夫人只在某些郁郁不得志的作家那儿收到这种怨恨眼神,“你到底在嫉妒什么?”要是嫉妒她有包厢,她完全能送个人情。 或…… “你要是对剧院的包厢很感兴趣,不如去找基督山伯爵。”夏庞蒂埃夫人的脑子转得非常的快,“他对你可感兴趣了,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大方让出自己的包厢。” 废话!以她和爱德蒙的关系,只要她开口,爱德蒙肯定会把包厢借她。 话是这么说,可珍妮装得难以置信:“我跟他仅两面之缘,唯二的联系是路易和斯帕达伯爵。” 夏庞蒂埃夫人这才想起基督山伯爵不仅是路易。汤德斯的亲戚,还跟珍妮有名义上的亲戚关系——基督山伯爵是斯帕达伯爵的养子,而珍妮是斯帕达伯爵的远房亲戚。好家伙,这五人的关系乱得堪比哈姆雷特或大卫王家。 “珍妮。”夏庞蒂埃夫人很难不联想出段豪门恩怨,“汤德斯先生是娶你是不是为了报复基督山伯爵?再不济,是冲斯帕达伯爵的遗产去的。” “……可,可能吧!”珍妮哪知爱德蒙有什么计划,而这落到夏庞蒂埃夫人的眼里就是她在纠结,不想承认新婚丈夫另有所图。 “可怜的女人,可悲的孩子。”夏庞蒂埃夫人坐到珍妮身边,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可要长点心眼!别掺和进豪门恩怨了。” “……”放心,这豪门大剧里只有女主是单一身份。 珍妮像吃瓜的猹,在第三视角坐观全局,快被秘密活活憋死。 夏庞蒂埃夫人又解错了珍妮的表情——不听老人言,迟早要倒霉。 “我这次来不仅是送剧院的票,还想问你要不要参加基督山伯爵的舞会。” “我得问汤德斯有没有空。” “……” “您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傻姑娘!汤德斯先生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很好吗?要不是为……”夏庞蒂埃夫人顺手举杯,未完的话也随之消失在变薄的热气里。 珍妮也不想装傻:“您也知道路易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不好,我要是背着路易参加基督山伯爵的舞会,日子还过不过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男人要是嫉妒起来,后果比女人吃醋严重百倍。 但…… “基督山伯爵亲自来拜托我,说什么也要你商量。”夏庞蒂埃夫人的卖力劝说证明在此人身上,基督山伯爵没少花钱,“就当是帮帮我!基督山伯爵在地中海很有人脉,你的作品想走出国门,少不了要人家帮忙。” “这……”珍妮装得很为难道,“难也不能不告诉路易。” 眼看她油盐不进,夏庞蒂埃夫人只得作罢:“好吧!我让我先生跟汤德斯先生聊聊。”离开时,夏庞蒂埃夫人还不忘点道,“一定要跟汤德斯先生聊聊此事,机会难得,没准他两因此和解。”这话说得她都心虚,只得找了其它借口,“意大利剧院给你的是普通票,最后还是基督山伯爵与剧院的老板打了招呼,对方换成贵宾位。” 珍妮敷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说的。” 夏庞蒂埃夫人看得也是堵了口气,上了车才狠狠骂道:“没救了。” 被感情迷惑双眼的女人是彻底没救了。 “客人走了。”神父在夏庞蒂埃夫人离开后从楼上下来,扶着楼梯调侃道,“要做顿好的庆祝你的成功吗?” 珍妮挥了挥《阁楼魅影》的首演票:“有空吗?今晚我做东,出去吃顿好的。”本月的稿费加上《阁楼魅影》的改编费,珍妮能小小地阔绰下,“我得去圣奥雷诺区接阿贝拉。” “你在咖啡馆的好朋友。” “我成功,怎么也要拉她一把。”可要怎么帮阿贝拉,珍妮没太多头绪。 神父闻弦声而知雅意:“你搬进来前,我就和路易说找女仆和管家。以前只有我和总是不在家的路易,找个人来打扫卫生就成。你来了,又有事业要忙,家里总得找个帮手。” “我不能让好朋友当女仆,这听着太奇怪了。” “你给报社打工,女仆给你打工,都是给人干活的,有何不同?再者,阿贝拉在酒馆和克利夫街的日子很好过吗?给你打工,总比一个月上二十九天的班,从早忙到晚要强上许多。”神父换了个珍妮能接受的模式:“要不你雇阿贝拉当秘书或女管家,然后找个专业女仆来忙。” “这不好吧!”仆人从阿贝拉换成别人,不还是在…… “你这人是真的别扭了。我记得在伏盖公寓也有仆人忙前忙后,合着是别人请的,你用着就不会心虚。”神父拉下珍妮的遮羞布,“真心虚就多给点钱,多雇人要他们不必疲于奔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去跟阿贝拉说,你就等着付钱。” “好,好吧!” 第83章 第 83 章 巴黎的女服务员年薪只有…… 赚了钱, 除了要好好吃顿,出行上也奢侈了把,包了辆四人座的舒适马车。 “跟着你是能享福了。”神父以投资家的口吻说道。 “享福的还在后头咧!”珍妮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文学作品一次比一次成功, 罐头厂也摆上日程,“我还想开报社、出版社,做文艺界的女皇。” “你想学夏庞蒂埃夫人?” “……不。”珍妮明显迟疑了下。 “那你不够有野心啊!”神父会错了珍妮的意思。 “我是想以珍妮。博林的身份呢当上文艺界的女皇,而不是汤德斯夫人或别的人。”话是这么说, 但珍妮怀疑……不!是肯定她的事业里有基督山伯爵的保驾护航。这么想,她燃起的小雀跃立刻泄了,整个人蔫巴巴的。 “汤德斯先生跟《魅力巴黎》有商业往来的。” “他是卖鱼的, 可能给夏庞蒂埃夫人参与投资的咖啡馆或书屋、旅馆签了供货协议。”神父知道珍妮在胡想什么, “你怀疑路易有让夏庞蒂埃夫人照顾你?” “您真是太敏锐了。” “他肯定是有打招呼, 但想在文学界打出名声的人如过江之鲫,没点本事也不可能在《魅力巴黎》上崭露头角。”神父安慰道,“看在熟人的面上给次推荐是有可能的, 但要让夏庞蒂埃夫人亲自运作改编事项,绝对需要硬实力。” “……”好吧!她的成功果然是有爱德蒙的影子。 完全没被安慰到啊! 搬到戈布兰区后,无论是去市政厅还是圣奥雷诺区都麻烦的很,可要在热门地找个比伏盖公寓更廉价的住处真是难如登天。 珍妮和神父找上门时,忙碌的阿贝拉刚想开口, 咖啡馆笑容满面道:“您来找阿贝拉?” 这态度把珍妮吓了一条, 差点说出“您认识我”的超级蠢话。 咖啡馆的老板也意识到突兀的热情令珍妮警铃大作,尬笑着给珍妮腾出最好的包厢。 “我是来请阿贝拉吃晚饭的,不会在这儿逗留太久。” “这么早就吃完饭?好餐厅都没开门嘞!”老板说什么也要坐坐, “我请咖啡。” “……”你这态度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是有人拜托您好好招待博林小姐?”神父似乎看出了啥。 果然,咖啡馆的老板表情一僵,含含糊糊了好久才小声道:“有位伯爵到这里打听博林小姐的事。” “那他有说博林小姐的咖啡钱都算他账上?” 老板的笑容愈发尴尬。 “你还挺受欢迎的。”阿贝拉很难不羡慕珍妮, “这就是小有名气的的好处吗?” “这跟名气没啥关系。”珍妮揉着眉心,眼里夹着一丝怒意,“他到底要干什么?” 神父小心翼翼道:“你很讨厌基督山伯爵。” “……”她不讨厌基督山伯爵,但讨厌在谜团里像被猎的猹。 “你们还是在包厢里慢慢聊吧!”已经有客人偷听谈话,“这次我请。”然后找基督山伯爵报销。 ………… 阿贝拉无数次地进来给客人送餐,或是在下班前打扫这里,以客人的身份坐在包厢里还是第一次:“你有钱了?” “意大利剧院下月上演《阁楼魅影》。”一叠票在珍妮手里像阔佬展示自身财力。 “……这么多?”阿贝拉怀疑是意大利剧院的老板也不清楚《阁楼魅影》的市场反应,所以把首演的票都做人情了。 “不止有《阁楼魅影》的票,还有其它的作品。”珍妮一书成名、梅开二度后,不少剧院和报社想请珍妮写剧评,影评。演出票在文学界的地位和政界的名酒、雪茄一般无二。除了剧院和各大报社送的免费票,还有不少粉丝或以粉丝的身份示爱的文人给珍妮寄的免费的票。 “挺大一摞的。”珍妮像翻钞票一样翻着很有分量感的票,“好多都撞日期了。”哪怕没撞,她也没空一场场的看。 “你要寄回去吗?”阿贝拉只看过民间的木偶戏和即兴表演。她工作的地方离开意大利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不远,旁边就是待重修的皇家歌剧院,“我无数次地路过那些宏伟壮丽的剧院,想象里头是何等的金碧辉煌,香气撩人。” “那你肯定要失望了。”神父打破了阿贝拉的幻想,“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哪怕有幕间给客人社交,收拾场地,里头也是不太好闻。” “包厢也一样?” “取决于剧院的档次和你愿意加多少钱让勤杂工卖最好的花,最贵的熏香。”神父看向珍妮,若有所思道,“我有幸去过斯帕达伯爵的包厢。” “很奢华?” “基督山伯爵也在?” 珍妮如坐针毡地转移话题,翻着票用“哗啦”声来掩饰尴尬:“好多是匿名寄的,没法还。” “不是匿名的也别寄回去,不然对方以为你是看不起他。” “那这人情要怎么还?” “无视掉。或是转送给别人。”神父收走了珍妮的票,“我来处理它。”说罢冲珍妮努了努嘴。 珍妮一脸茫然。 神父又咳嗽了声,她才恍然大悟:“阿贝拉,你在咖啡馆的年薪多少?” 神父想绝望捂脸——这丫头在该敏感时神经大条,不该敏感时胡思乱想。 “一百法郎。” 珍妮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咖啡馆的老板虐待你?” “你知道郊区的女侍年薪多少吗?” “多少?” “六十法郎。” “……” 这能活? 珍妮看阿贝拉的眼神像看进化出光合作用的未知生物。 老天啊! 她在伏盖公寓的月租金就七十多,只供一餐的伙食费要三十法郎。伏盖公寓的底层房客一个月能花掉一个女侍的年薪。 回忆她在伏盖公寓的种种抱怨,珍妮面红耳赤——她骂年收五十万法郎的达官贵人不食肉糜,可她在阿贝拉的眼里又何尝不是不食肉糜的那方。 “怎么?你想雇我当女仆?”阿贝拉自己把珍妮的意图说出来了,“你也别可怜我,能在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做女仆,我已经比女工们强太多了。”巴黎的女工累出肺痨,癌症也不过拿一百五十法郎。阿贝拉的年薪是低了点,但比与粉尘、绒絮为伍的女工可强太多了,而且还有小费和跑腿费。 咖啡馆的老板虽嘴不着调,张口闭口就是“扣你薪水”,但很少会付诸现实,对阿贝拉的调戏也仅限于嘴巴上——后者的家人是真的会打上门,要老板给个说法。 “英国的女仆年薪在五英镑到二十五英镑间,女管家的薪水更高。”换汇率是一百二十五法郎至六百二十五法郎。 “英国佬是真的富了。”阿贝拉叹了口气,“巴黎的女仆一年就赚一百法郎,就这还要会做饭。” “我说的是伦敦的价格,其它的地方肯定不会这么夸张。”她至今记得纽约、伦敦的物价带给她的冲击力的,“女管家和女教师的年薪更高,前者有三十英镑,后者有五十英镑。”合着夏洛蒂。勃朗特和她笔下的简。爱有点生不逢时,要是来法国,收入比肩《漂亮朋友》里的杜洛瓦。考虑到通货膨胀,肯定比杜洛瓦更潇洒。 …… 好吧! 原著里就一套正装(而且还是带污渍)的杜洛瓦也没啥潇洒的。 阿贝拉再次叹道:“英国佬是真的富。” “有那么殖民地,能不富吗?”神父在一旁凉凉道。 “说好像法国没有殖民地。”大哥不说二哥,英法不愧是百年仇敌,做恨夫妻。 “你说的对,法国佬也不是好货。” 法国佬的阿贝拉:“……”她转过头,“这位不是法国人。” “他姓帕斯托雷,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罗马神父。” “……” 阿贝拉只恨自己没多读点书:“意大利有殖民地吗?” “它都没统一呢!哪来的精力对外扩张。” “……” 在场的法国人、罗马人、英国人都成功地被侮辱了。 咖啡馆的老板进来送咖啡:“包厢里坐着三尊雕像?” 三人都没有理他。 老板缩了缩了被冻的脖子,放下东西就赶紧溜了。 “我想聘你做女管家,招个女仆和男仆打理家务。” 阿贝拉的目光落到珍妮的右手上:“你先生可吝啬啊!” “我两是着急结婚,来不及置办这些。”珍妮把近日的经历说给阿贝拉听,后者除了羡慕珍妮,便是庆幸押宝珍妮的英明举动。 “外祖父留下的庄园要花钱重修,不过我把庄园租给路易做中转的仓库和果酱的原材料地,修葺费从租金里扣。”珍妮算着近日收入,“除了连载的《爱在原始前》和改编成舞台剧的《阁楼魅影》,我还有一部作品准备发售。”运气好的话,她明年的收入能到四千法郎。“房子是路易的,杂七杂八的费用也是路易在交,所以女管家,女仆,男仆的薪水就由我来处。”省了房费和生活费,珍妮就没用钱的地方,但给三个人开工资还是有点不够。 至少没法把阿贝拉和未知的女仆,男仆的待遇拉满。 “我按英国女管家的中等收入,三十五英镑的年薪给你开工资,以后视情况涨薪。” 阿贝拉摇了摇头:“我没做过女管家,你又包食宿,按最低的标准……不,你按贴身女仆的标准给我算。” 第84章 第 84 章 他叫伽弗洛什,是个乞丐…… “这么客气?”珍妮的愧疚愈演愈烈。 “你在可怜我?”阿贝拉往珍妮的心口插了一刀, “你的可怜比让我做女仆更难堪。我不是乞丐,我能靠劳动吃饭。” 珍妮的脸色忽白忽红。 “里外不是人。”神父抢过谈判权,“按巴黎的市价算你一百五十法郎一年?” “可以。”跟神父谈话明显要轻松的多, “我只要一百法郎,但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讲。” “我想跟您学习历史、外语,以及如何写本。”阿贝拉把想了很久的念头一一道出,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我是贫民窟的女儿,但我不想一辈子在酒馆端茶倒水,被人骚扰。”认识珍妮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更是她唯一的改命机会, “我想学习, 但我没有路子去上私立女校,而且那里教不了我想要的。” 克里斯滕。邓斯特和茱莉亚。罗伯茨合作的《蒙娜丽莎的微笑》里就生动形象描述了二十世纪的女子大学是专供特权的高智商妻子培训营。二十世纪的大学如此,十九世纪的女校就更不用说了。 阿贝拉很清楚自己无法靠婚姻逆天改命——她的样子算是漂亮, 但家庭实在是太贫苦了。如果她狠心抛弃礼义廉耻,走杜巴利的路,不说做国王的情妇,找个男爵或子爵是绰绰有余的余的。再不济,克利夫的康利沙龙也欢迎她随时入职。阿贝拉给妓女洗衣服时总会撞上留宿的客人, 喜新厌旧的客人不止一次地问她何时上场接客。康利夫人良心未泯, 一次次地糊弄过了,但阿贝拉却一直记着这些客人,无数次地想象自己真的去做交际花地下场。 她不怕别人骂她, 科她哥哥、姐姐、侄子外甥要怎么办?她那因现夫去世,弟弟坐牢而穷困潦倒,如今做个小厨娘就心满意足的母亲咋办?她那单纯可爱, 对未来充满幻想弟弟妹妹咋办? 妓|女里有几个杜巴利?而且杜巴利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你想用五十法郎的年薪换学费。” “我会做饭,可以不要厨娘的钱,只求你每天给我两小时跟您学习。” “我明白了。”神父不会拒绝想上进的人,“我有信心教人文学科,也可以教写作技巧,但要问如何写出卖座的文,你得找珍妮。”说罢他还确认了下,“你是想考写作赚钱吧!” 阿贝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尴尬地脚掌并拢,不断碾地:“我给珍妮送稿时,吉纳维芙主编问我想不想效仿珍妮。”她把在杂志社的经历娓娓道来。 “真贴心啊!”又是鼓励又是赠书,挑的还是声名显赫,特点十足的女作家们的代表作,难怪这人能当上《魅力巴黎》的主编,“那你想写些什么?首先声明,我没有写的经验,更别提写出一本畅销书,但我在人文上小有研究,能给你提供建议。” 珍妮为神父作证:“有不懂的地方找神父准没错。”她又看向阿贝拉,“你喜欢什么题材?” “浪漫题材。”阿贝拉不好意思道,“就是……就是很俗的那种摄政言情和骑士。” “摄政言情被英国人写的差不多了,你入局,除非写出法国特色,否则在市场上,摄政言情就是英国佬一家独大。骑士的话……”珍妮一时语塞。 阿贝拉以为珍妮要嘲讽她。 “我没见过当下的骑士,而流行的中世纪骑士的批判声一直不低,要写得有心理准备,文笔和内容倒是其次。” 阿贝拉认真听着珍妮的建议,从杂志社离开后就打起的退堂鼓愈来愈响:“我不会写我喜欢的题材。” “可喜欢的题材一般都是擅长的题材。”珍妮以自己为例:“就比如我。我的一般和我当下感兴趣的事息息相关,我不一定是侦探和人类学家,但一定靠兴趣对它略有了解。 “没错。”神父在一旁符合:“兴趣和生活是灵感来源,你再想想自己对什么感兴趣,有动力写。” 阿贝拉苦思冥想至面容扭曲。 珍妮期待她的答案,可阿贝拉泄气道:“我喜欢和擅长的只有读书和八卦、做饭。”她又不是珍妮,哪有空风花雪月。 “那就把八卦和读书、做饭都写进去。” “这能写吗?” “你想问这么写是不是太平凡了,一点都不高雅,文艺。”珍妮耸了耸肩,“相信我,写的在文艺界是底层李的底层,有本事的都去写诗歌和剧本。”不可否认的是,很赚钱,但在在此时的文艺界依旧是首陀罗。当然,一百年后,发展成熟的体系又会分出让印度人头昏脑胀的种姓制,唯一不变的言情——除非艺术到《傲慢与偏见》的高度,否则在文学体系里,言情一直是很赚钱的人下人。 你说文学体系是什么? 那当然是大众点评喽! 而且是不权威,无验证但约定成俗的大众点评。 “吉纳维芙主编不是送了你《傲慢与偏见》吗?简。奥斯汀一直生活在乡下,写的都是她熟悉的社交际、家长里短与乡镇社会。有很多人都不理解简。奥斯汀的作品为何热门,但不妨碍作者,尤其是女作者研究她的写作技巧和灵感来源。”珍妮鼓励道,“没有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你先从喜欢的东西、身边的小事写起,我和神父帮你把关,慢慢的改。” “好。”阿贝拉点了点头。 事情谈完了,他们准备在附近找个餐厅。 “路易咋办?” “我给他留信,他回家后一定会往圣奥雷诺区赶。” “路易是你先生。”提前下班的阿贝拉肩膀一紧——突然要见珍妮的丈夫,而且还是未来的主家,她不免有点担心。 良心上讲,她不该去怀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么想也太自恋了,可事实就是兔子爱吃窝边草,很多女仆做着做着就成男主人的情妇,所以在巴黎乃至全世界,样貌平庸的女仆更抢手。 阿贝拉之前想着自己的未来,结果忘了最重要的事——如何避免与汤德斯先生频繁接触。 ”所以要找个男仆。”珍妮看出阿贝拉的担忧,但不是阿贝拉挖她墙角,“你有熟悉的人吗?”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反正有基督山伯爵兜底,家里的女仆男仆都好找,但阿贝拉是真的带入汤德斯家的女管家:“有,只是年龄不大合适。” “很小?” 阿贝拉犹豫道:“他叫伽弗洛什,是个乞丐。” “多大。” “……可能六岁?还是七岁。”阿贝拉下半会处理当天的剩饭剩菜,有次去外面倒垃圾时发现一骨瘦嶙峋的乞丐趴着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自此,阿贝拉会小心收集剩饭剩菜让伽弗洛什带去给桥洞下的乞丐们,然后托附近的老板给伽弗洛什找了份卖报的工作。因为她的善举,附近的乞丐很少骚扰她工作的咖啡馆,下班后也安全得多。 “他父母去世了?” “没有,但在家道中落后把他赶出了门。” “上帝啊!”神父气得嘴唇哆嗦,“什么样的畜生会把孩子赶出家门。” “中世纪的人口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二,显然有畜生的灵魂转世成人。” ………… 圣奥雷诺区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店铺透出温暖的灯光,吸引着来往的行人。波旁的统治并不稳固,可在固定的区域,除非再来一声枪,否则巴黎永远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氛围中。 阿贝拉小心翼翼地坐上她将无数绅士、女士送上去的四坐马车,里头的垫子并不高级,可阿贝拉像浮空似的轻轻坐着,生怕把车厢弄脏。 往外看,街道上车水马龙,以往见过了无数次的场景因为视角不同而天差地别——快走在人行道上的阿贝拉讨厌永远喧闹杂乱的大街,可在马车里的阿贝拉竟感受到了岁月静好,连讨厌的景象都可爱起来。 他们来到家名为“苏丹”的中档餐厅门前,这是阿贝拉从未涉足的地方。门楣上方悬着一盏铜制吊灯,奥斯曼风的帘子轻轻摆动,上面挂着日本的风铃。餐厅外倒架很有法式风情的牌子,画着一个大胡子、大帽子的奥斯曼人和刻板印象拉满的波斯舞女——反正在欧洲的大老粗那儿,奥斯曼人和阿拉伯人、波斯人都差不多,中东的刻板印象是要拉满的,给人以强烈的异域风情。 开门后,辛辣的香气混着挥发的酒精,水果的甜味扑面而来。阿贝拉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把袖口翻起,避免让人看到她工作时留下的污渍。餐厅内部也极为讲究,彩色的玻璃与细密画,奥斯曼风情的彩砖与温暖的光影巧妙结合,地面铺着花纹繁复的美丽地毯,没有座椅,客人们席地吃饭。 侍者们也都穿上奥斯曼服饰,说话时故意带了中东的口音,女侍们都蒙着脸,穿着和好莱坞电影里的波斯舞女如出一辙的露腰服,举手抬足间有浓郁的香水味,环佩叮当。 第85章 第 85 章 珍妮咬着下嘴唇,努力憋…… 阿贝拉学旁边的客人慢慢坐下, 不自觉地去揪裙上的褶皱。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呼吸和在祷告时一样的轻。她工作的咖啡馆和妓|院与这天壤之别。 侍者在她身旁跪下,手持菜单, 笑得刚好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三位想点些什么?”他很年轻,甚至称得上有点英俊 ,棕色的长辫上缀着不少莱茵石的珠宝。 “什么都好。”绯红色从阿贝拉的脸颊蔓延到耳根。她见过的英俊青年要么是在咖啡馆里小资一下的中产,要么是从妓女的房里飘出来的贵公子。前者看不起阿贝拉, 后者想睡阿贝拉。 珍妮接过菜单,点完后低头研究地毯花纹的阿贝拉:“想吃什么。” “阿贝拉没反应。” 珍妮戳了戳她的肩膀:“喜欢就问餐厅能不能卖。” 侍者也很配合道:“我们可以帮买或是提供店家。”他朝珍妮眨了眨眼。 珍妮无视了侍者的勾搭。 阿贝拉点了几个在杂志上看过的中东菜,侍者走后, 她才慢慢抬起了头, 脸上的红色堪堪退去, 耳朵发烫。 她打量着离开的侍者,后者到了另一桌帮客人点餐,辫子像尾巴般摇来摇去。 那桌的女客比珍妮更珠光宝气, 点餐时手指擦过侍者的下巴,逗小猫般看着侍者侧过了头。 阿贝拉想起跟客人打情骂俏的安妮,耳朵立刻不发烫了。”你还好吗?怎么脸色忽白忽红的。”珍妮让侍者给阿贝拉倒了杯柠檬水。”没事只是”嗓子发紧的阿贝拉声音比平日低了许多,”这里的东西好贵”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 看到侍者的反应, 她的脸又烧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侍者没有任何不悦之情,微微一笑:”我会转告您地意见。””抱歉我说错话了”阿贝拉猜他一定在心里鄙视自己, 与同事聊天时会啐上一口,骂她这穷人要来餐厅装阔。 这么想,阿贝拉有逃离地冲动, 没开吃就局促不安。 珍妮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烛光打在银制的餐具上,跳跃出美丽的光,给餐具镀上金色外衣。空气里的香气愈来愈浓,让阿贝拉昏昏欲睡。观察四周,很多人吃着吃着就歪在充作椅背的靠垫上。客人们低声细语,银铃般的笑声不时飘来,把油画里的苏丹生活复刻出来。 门口的风铃再次作响,有新客进来。”没来晚吧!”温和从头顶传来,桌边的人侧头上望,只见一不到三十的绅士缓缓坐下。 珍妮往阿贝拉的方向挪了下,给来者腾出坐下的空间。那人和珍妮郎才女貌,头发漆黑,鼻子高挺,肤色是很受追捧的苍白色,白的有点不太自然。 爱德蒙的目光扫过桌边的人,看到阿贝拉时点了点头,伸出手:”路易。汤德斯,珍妮的新婚丈夫,谢谢你帮珍妮送稿。” 阿贝拉往裙子上擦了下手,诚惶诚恐地握住对方:“你好。”她在来餐厅前就打好腹稿,思考与未来地男主人打好关系,但也不要那么好。 “我……” 爱德蒙看出阿贝拉的尴尬,主动道:“感谢你接受珍妮的雇佣,我们会提供舒适的工作环境,也请您在以后的日子多多费心,帮着打理家中事务。”他看了眼珍妮,“我平日要出去跑货,珍妮也有自己的事业和继承的庄园要忙,所以请您和家里的女仆男仆照顾神父,提醒他按时吃药,定期复诊。” 神父听了很不悦道:“搞得我像小孩子。” 爱德蒙无奈一笑。 “我会的。”阿贝拉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担忧去了一半——汤德斯先生瞧着像是正值的人,平日里也不常在家,倒是省了见面尬尴。 “你有找到合适的女仆和男仆吗?” “阿贝拉推荐了伽弗洛什,说他不是一般的机灵,就是年纪小了些。” “多大。” “六七岁还是七|八岁。” “那也太小了。”爱德蒙皱起了眉,“他家是有什么难处?还是他是孤儿。” “孤儿。” “那就不奇怪了。” 阿贝拉的心脏在爱德蒙皱眉时随之揪起,担心他拒绝雇佣伽弗洛什:“先生,那孩子很乖,可以承担大部分的家务活。”她保证道,“你只要给口饭,给个地方让他睡觉就成。行行好,别让一个孩子进入血汗工厂或更黑暗的地方。” 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被这话说得面红耳赤,爱德蒙自不例外,扭头对珍妮道:“你出钱,你看着办。” “那就雇佣他吧!”伽弗洛什的名字听着耳熟,又是阿贝拉打包票的机灵小子,那就试用看再决定要不要正式雇佣。 侍者恭敬地将酒水摆放在桌上时,得到允许后用白帕托着给客人倒上。阿贝拉学着店里的熟客抿了口葡萄酒,手心的汗令杯子打滑,再次意识到自己在这香气缭绕的餐厅里像从幕后意外闯入的勤杂工。一时间,她被酸涩紧紧包裹,品不出酒里的酸甜苦辣。 一道道异域风味的佳肴被端上桌:盘中堆砌的脆皮烤肉,拌着椰枣与拉丝开心果的酱汁顺着金黄的羊肉串缓缓流下;烤茄子里被填入切碎的番茄、香草和鹰嘴豆泥,顶端点缀着新鲜的紫苏,瞧着不像是中东彩,而是亚洲式的创意料理。 细米在热气升腾的汤锅中翻滚,让人疑惑无火的料理怎么还在沸腾,原来是下面垫着预热的铁板。蒸汽夹杂着果干与藏红花的味道,自制的酸奶搭配着当地的松子和开心果碎——这是巴黎上流社会最为追捧的新奇美食,其地位和英国的印度菜一般无二。 最得神父欢心的是香料烤鱼,鱼是在开店的前一刻运进来的,是地中海的特色,品着更咸更嫩,价格不菲。 主食是用沙子和炭火烤出的中东面包,和烤肉般缀满拉丝的干果碎。 “只有这个是正宗的。”阿贝拉的五官被美食调着,可爱德蒙兴致不大,在主食上来前只吃了点鱼,“其它的菜都有改良。 “毕竟是在巴黎卖中东菜。”珍妮和阿贝拉般吃得十分开心,“你有空带我们去地中海开开眼界。” “悉遵听命。”爱德蒙古怪地行了个礼貌。 珍妮咬着下嘴唇,努力憋着才没在餐桌笑场。 ………… 巴黎的秋季还能感受到一丝闷热,但没像夏季般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与珍妮分手后,阿贝拉站在克利夫街的康利沙龙外,准备向康利夫人请辞,同时把自己的东西搬去新家。 看着露出红色砖块的建筑,阿贝拉感慨万千。 这是一家中低端的妓院,在巴黎不算起眼,但克利夫街位子“偏僻”,令它鹤立鸡群。妓院的招牌是拉丁语的,上面用红色的字体写着“康利沙龙”,被雏菊花拥簇着,看起来十分讽刺。阿贝拉被她的母亲和母亲的雇主介绍来这里住下,靠给沙龙当洗衣工免交房租。 妓院有三层,后院有个危房似的小楼是杂工宿舍。阿贝拉等杂工除了送餐收衣,平日里都不许进入妓院的二楼,三楼。大厅是门面,重金修葺后过得去眼,壁纸是青蓝色的小碎花,不开灯时阴沉沉的,开灯后似身处田园。一条螺旋体自入口的右侧拔地而起,刷成白色,使得大厅高雅了些,还真有点文学殿堂的一丝。 “诶?” 阿贝拉想穿过大厅去后院的小楼,结果一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下着楼,脸上带着醉意的笑容。他拿着瓶酒,深蓝色的丝绸领晕着深浅不一的污渍,把马甲也打湿了。”你是新来的?”男人打量着阿贝拉,目光在胸口和屁股停留了会儿。 阿贝拉不想惹事,硬着头往后院里的跑,可那男人已下了楼,大步走了,一把抓住了阿贝拉的肩膀。 酒精带来的兴奋让男人的动作笨拙而又粗鲁,酒瓶也因此落地,碎成渣滓。 突如其来的冒犯让阿贝拉连连后退,试图扒开男人的手。”来、来玩玩啊”男人醉得站不稳,但抓住阿贝拉的手像钢筋铸的。 臭烘烘气息喷在阿贝拉的耳边,在阿贝拉的脑海炸出无数烟花。 “呕!”吃撑了的阿贝拉因此反胃,直接吐了一地。 上帝啊! 那些妓女是怎么忍受与喝醉的肥猪耳鬓厮磨。 男人恶心得酒醒了一半:”你你这个野丫头!”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狰狞和愤怒,挥起手把阿贝拉扇倒在地,“什么玩意。” 扇完不够,他还嫌弃地把靴子往阿贝拉的裙摆上蹭,蹭想踢上一脚。 “检察官先生?”好在此时,楼上传来道甜蜜的女声。 安妮从二楼探出了头,身影在灯光下格外优美:“检察官先生是输不起想临阵脱逃?”她甜甜地笑着,眼神妩媚,“那我跟姐妹们说您借口跑路了。”二楼的房里传来一阵哄笑,隐约听到,“输不起”和“跑路”的调侃。 “跑什么路啊!我还能战!我有大把大把的钱输。”男人被安妮吸引,收回了脚,歪歪扭扭地上楼,“都,都给我等着。” 第86章 第 86 章 我的夫人很喜欢珍珠夫人…… 二楼的房间里, 两名妓女和醉鬼的同伴在仆人的服侍下喝酒打牌,好不快活。服侍他们的仆人也不是如阿贝拉般的平民少女,而是从沙龙退休的交际花, 一个赛一个的风韵犹存。 醉酒的客人回来时,他的同伴在老女仆倒酒时不断摸着丰腴不再的手:“还以为你真的跑了。” 唯一没对女仆动手动脚的客人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只是一昧地抽着水烟。 闷闷不乐的客人应是他们里地位最高的,坐下后一言不发, 这时倒是开了金口:“你在下头吵吵闹闹的,可别跟客人们干起架来。”在巴黎,有情妇和逛妓院是正常交际, 奈何那一昧抽烟的客人不是赘婿却生死赘婿, 哪怕当了国王检察官, 他在爱丽舍宫也不过是边上陪的。上流圈提起杰拉德。德。维尔福,抬头总是侯爵的女婿,波拿巴党的儿子。也只有在更低级的中产和暴发户这儿, 受气的维尔福才能当上众人焦点,享受被吹捧的日子。 维尔福的岳父岳母也是妙人,她们允许女婿去妓院交际,但不要脏病和妓女带到女儿前,更不许有固定情人。 正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维尔福犯了错, 有了个私生子, 还被私生子的母亲找上了门。 如果是个贫家姑娘,他当然能一走了之,可维尔福偷的不是一般人, 而是德。萨尔维欧伯爵的女儿,和圣。梅朗侯爵抬头不见低头见。更麻烦的维尔福的旧情人是上校之妻,男爵夫人。 【好在他们已经分了。】 偷情的日子着实刺激, 直到情人意外怀孕,把维尔福从左拥右抱,彩旗飘飘的美梦里彻底打醒,吓得浑身发冷,六神无主。 他的情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甚至表现得比维尔福狠,想要扼死那可怜的孩子,好在上帝足够仁慈,带走那不受欢迎的可怜孩子。 时隔数年,维尔福还会梦到被自己埋掉的私生子,心如刀绞。 雷妮(圣。梅朗侯爵小姐,维尔福的妻子)病后,维尔福的旧情人还想与他再续情缘:“你有个病老婆,我有个可能死在战场上的商人丈夫。” 维尔福的旧情人,现在该叫唐格拉尔夫人处于女人最好的二十四岁,身材高挑,容色更胜。 理智告诉维尔福不该与唐格拉尔夫人重温旧梦,可在岳父岳母那儿受的委屈与唐格拉尔夫人的本能欲望让他失了智,丢了魂,一点葡萄酒和香槟下肚,他与唐格拉尔夫人便躺到一起,重温旧梦。 醒后的维尔福后悔不已,但唐格拉尔夫人送一朵花,寄一封信就可以招得气急败坏的情人与她耳鬓厮磨。 她一定是吃准了我。 得意于旧情人还想着他的维尔福担心被岳父岳母发现奸情,对妻子嘘寒问暖,柔情更甚。 可这双面的日子不好过啊! 压力下的维尔福比以前更爱发脾气,以往对托洛米埃的邀请不屑一顾,今日却破天荒地受邀去了克利夫街的妓院,趁机考察附近有没有适合偷情的屋子,这样被岳父问起或被人跟踪,他也能以克利夫街的沙龙做幌子,事后给老鸨一笔封口费。 内巴黎的高档妓院肯定不吃维尔福的面子,只有像康利沙龙般的中低档妓院能给维尔福的面子,同时不让岳父生疑。 托洛米埃的醉意散了一半,唯唯诺诺道:“我哪会扫您的兴。”他不敢跟国王的检察官顶嘴,把气撒到回来的安妮身,“你这个贱人饶了我的兴。我可是这里的常客,你怎么敢开我的玩笑?” 安妮毫不示弱地斜视着他,抱胸道:“怎么,您就这点气度?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托洛米埃的同伴也帮腔道:“是啊!喝酒呢!一点玩笑都开不得,那还有什么意思。” 落下风的托洛米埃不放弃道:“那女仆是什么身份?值得你帮她解围?叫她上来喝一杯酒,今晚也不必忙了。” “这可不行。那女仆在圣奥雷诺区做服务员,靠洗衣服免这里的房租。”安妮不动声色得替阿贝拉解围,打消这猪脑子里的阴暗欲望,“她是老板娘的弟弟推荐来的。” “老板娘的亲戚?”维尔福挑起了眉,他还指望康利夫人帮他和唐格拉尔夫人打掩护,这下也替素未谋面的阿贝拉说话,“一个女仆而已,大度点,别让人以为法国的检察官都是这小肚鸡肠的德行。” “她不是老板娘的亲戚,但她母亲给康利夫人的弟弟工作了大半辈子,要不然也不会留她在这里做个洗衣工。”安妮叹了口气,伤感起来,“她找到了新的工作,包吃包住。” “什么工作?” “给大户人家做贴身女仆,女主人是她在咖啡馆里认识的家,嫁了个生意很大的渔获贩子姓汤德斯。” “汤德斯?路易。汤德斯。”维尔福坐直了身。 “您认识他。” “他一直给圣日耳曼去和巴黎右岸的公务系统供鱼,据说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维尔福语气一顿,“不过他跟基督山伯爵的关系不好,可能牵扯到斯帕达家的遗产继承。” 托洛米埃来了兴致:“斯帕达伯爵不是早就说了把遗产留给基督山伯爵吗?他要喜欢路易。汤德斯,何不像收养基督山伯爵般收养他。” “对啊!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斯帕达伯爵又不缺份养儿子的钱。 “斯帕达伯爵的财产有多少?一千万?两千万。”基督山伯爵出手就是葛勒南街的子爵旧宅,出行时有豪车仆从,不时还去外国度假,可见在斯帕达伯爵那儿,这个养子非常受宠,老伯爵的财力也不容小觑。“能自己继承的巨额财产被莫名其妙的远亲分了一半,换你,你能吞下委屈?” 自然不能。 上学时靠四千的年金过得风生水起的托洛米埃想象他有一千万法郎的家产,褪去的酒色又重返脸颊:“太理解了。” 托洛米埃的同伴好奇路易。汤德斯先生的妻子是谁,在他看来,这人要与基督山伯爵争夺家产,不会娶个普通女人。就算他没争夺的意思,生意做的这么大,也不会把妻子的位子随便抛出,“巴黎有知名的女作家吗?我们又不是英国佬。” “嘿!”安妮佯装生气道,“说得好像法国的女人不如英国的女人更有才学。” “汤德斯夫人是作家,女作家还挺少见的。” “就是给《魅力巴黎》供稿的珍珠夫人,写出《爱在原始前》和《阁楼魅影》的那位。” “原来是她。”维尔福冷不丁道。 托洛米埃很意外道:“您认识她?” “我的夫人很喜欢珍珠夫人的作品,还以读者的身份给她写信。”维尔福若有所思道,“她马上离开?” 安妮愣了下,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阿贝拉,“今天就走。怎么,您想请阿贝拉约珍珠夫人与令夫人见面。” “蕾妮病得郁郁寡欢,见到喜欢的作者可能心情好点。” “您太贴心了。”只是在妓院聊起心爱的夫人,听着不是一般奇怪。“我去和阿贝拉说说?” “劳烦了。”维尔福给安妮了些跑腿费。 回到小楼的阿贝拉找厨娘要了些冰块敷脸,在水井把裙子上污垢洗净。 厨娘见她样子可怜,除了冰块,还送了份小蛋糕,“别往心里去。”她和阿贝拉的母亲略有交情,打听起汤德斯家的情况,“你的女雇主友善吗?男主人多大?有没有孩子和其他仆人。” 阿贝拉耐心回答勒厨娘的所有问题,后者这才松了口气:“听起来是个好活,祝福你。” “谢谢。”回房的阿贝拉打量着住了许久的小屋,一时间竟有点不舍。 康利夫人比工厂主良心些,但也只是相对良心。阿贝拉当然不是一个住,同屋的还有洒扫女仆,比厨娘大,又老又驼还缺了块牙,但胜在薪水便宜,耳聋的令客人十分放心。 十几平的房间里大部分是老女仆的东西,只有边上的柜子是给阿贝拉。说来惭愧,她在巴黎工作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攒下多少,有的只是几件衣服和一点零钱。钱都贴身放着,哪怕同房的老女仆基本聋了,她也不敢把钱放在房里。 衣服收起来十分的快,袋子是找厨娘借的,丑归丑,但也结实。 离开前,阿贝拉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好,顺带把房间打扫了下,丢掉堆在门口的垃圾。 “你回来了?”老女仆与出门的阿贝拉迎面撞上,看见她背着棕色的大布袋,“你要离开巴黎。” “我找到新的活计,去做贴身女仆。” “原来如此。”老女仆点了点头,“恭喜你找到一个包吃住的正经伙计。” 这话说得阿贝拉十分不悦,但想着要离开这儿,所以没计较地往大门处走,穿过走廊时,她看到自己吐出的污秽物,放下行李找厨娘借了拖把和扫帚清理干净。 “你还在啊!”安妮又从二楼探出勒头,没一会儿便“哒哒哒!”地跑下来。 第87章 第 87 章 要不您与路易陪我一起去…… 阿贝拉以为安妮是来送她, 启着唇用最快的速度想好告别词,但安妮的脚跳下最后一层台阶前道明来意:“听说你去汤德斯先生府里工作。” “是的,我受雇于博林小姐, 而且跟汤德斯先生见了面。”阿贝拉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眼,“你跟客人说了我的事。” 安妮耸了耸肩,抱歉道:“你也不想蠢货继续骚扰你吧!” “希望别给博林小姐带来麻烦。” “不会的。托洛米埃先生喝醉了像疯子,清醒时会权衡利弊。” “万一他喝醉了找我……” “亲爱的, 巴黎有数十万女人。”安妮撩了下微卷的发,笑容比被灯光照成蜜糖色的头发还要甜蜜,“他那样的男人不会醉倒在街旁巷尾, 放心, 他很快就忘了你。” “那就好。”阿贝拉松了口气, 提行李前与安妮拥抱,“我不会忘了。” 安妮抱住阿贝拉的力道重过阿贝拉抱她的力道。 后背的手掌轻轻拍着,安妮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泣的鼻音:“祝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分开时, 安妮却笑盈盈的,弯起的嘴角不一会儿又变成“O”形:“差点忘了要送你的东西。” 安妮和来时般急匆匆地上了楼,一边跑,一面叫:“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阿贝拉在大厅无聊地数着地板的砖块。 楼上传来沉闷的拖拽声, 下楼梯时“啪嗒啪嗒”, 最后一声听着令人如释重负。 “都在这儿。”安妮擦着额头的汗,献宝似的炫耀身旁的麻布袋子,“我积攒的杂志都在这儿。” 珍妮是作家, 神父也以好学著称,所以在他们家是不缺书的,但阿贝拉无法拒绝的安妮的好意:“谢谢。” 她两吃力地将麻布袋子抬进等候的马车。 阿贝拉抵达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公寓时, 天上黑的不见月亮,但屋内灯火通明,是珍妮给她开了门。 “二楼是书房和工作室,三楼是我、神父、路易的卧室。”珍妮的头发被烛光染成漂亮的红棕色,软软地垂在胸前,挡住一半的睡衣花边。彼时的天气还不算凉,所以她穿着夏季的睡衣,但领口比康利夫人的睡衣要高上一截,堪堪挡住锁骨。她的外套是蓝色的塔夫绸,明明是很有光泽的丝织品,但颜色选的好,带了点宁静的灰,被烛光照着不会伤到阿贝拉的眼睛,“四楼是你们的房间,右手的楼梯通向屋顶和阁楼。” 珍妮打开楼梯口旁的房间,比阿贝拉在康利沙龙的房间大了一半,有最基础的生活用品和洗漱间。 “还行吗?” “比我住过的房间都好。”换个没有太多良心的雇主会让四个女仆住一间房,可阿贝拉独享一间。 “其它的屋子和这间的布局一样,你可以慢慢挑。” “就这间吧!方便下楼。”更方便去书房借书还书。” “那你忙,我回书房继续写作。” “那个……”阿贝拉结结巴巴道,“我收拾好后能加入你们吗?” “当然。”珍妮看下了怀表,“不过你得快点,神父在十二点前上床睡觉。” “好。”阿贝拉在珍妮走后把行李放好,换了身衣服,洗了脸去书房找她。 公寓的墙纸还不算旧,楼梯到底是吱呀作响,符合巴黎的一贯标准。 二楼的书房占了三个空间,而汤德斯先生的办公室占了另外两个。两扇门从缝里泻出温暖的光,估计这家最大的开销不是马车的保养费和伙食费,而是蜡烛费。 阿贝拉推开并不沉重门,像是以另一个身份进入未知世界——进去前是咖啡馆的服务员,沙龙的洗衣工,进去后是神父的学徒,知识的渴求者。书籍和柜子散发的陈旧木香是如此迷人,让阿贝拉头晕目眩。 门后的每一处被利用到了极致,也和摆设似的书房不同,没有悬挂名人肖像画和风景油画,更谈不上装饰性的柜桌与华而不实的摆设。唯一称得上有装饰效果的是已经烧成深灰色的壁炉,上面立着造型奇特的烛台,像龙又虎,看起来威风凛凛,和童话里被安排看管财宝的怪兽如出一辙。 个房间都被高及天花板的木质书架填满,成千上万本书籍排列在架子上,书脊上的烫金文字在摇曳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靠近窗户的位置摆放着一盏青铜吊灯,灯光将书架的影子投射在深色的地砖上,形成一片错综复杂的光影图案。 中央是张巨大的长桌,上面全是参考的书与墨痕不同的草稿、各色墨水与稿纸。 珍妮和神父就在桌子边,不必靠近就听见清晰的沙沙声。而从门口走向桌子的路上全是散落的书。 两人都不爱收拾,屋子的旧主也不是作家,更没有神父般的好奇心,所以在定制的书柜送过来前,书房里的人每天在做体操训练。 “这么快?”神父从一堆书后抬起了头,眼睛被烛光照成红色。 “我怕您太快睡了。”阿贝拉懊恼自己不会讲话。该死的,她怎么那么说。 她懊恼时,珍妮已收拾出个位子:“你坐我和神父间。”她体贴道,“我看你有很多事想请教神父。” “谢谢。”阿贝拉在诚惶诚恐地在桌旁坐下,侧眼打量工作的珍妮——她看起来太漂亮了。辫子垂在脑后,从见面时的红棕变成深棕,符合世人对黑发女人更聪明的印象。事实上,珍妮也却是聪明,轻易写书卖座的书。 阿贝拉有尝试写信,明白要把信件写得优美得体有多不易,而阿贝拉蹙着眉就写完一张,仿佛能把脑中的文字印在纸上。 “有事?”忙着写下月稿子的珍妮感到一股强烈视线。 “没什么。”阿贝拉看着她把写好的稿子摞到一旁,“我觉得你好了不起。” “谢谢?”珍妮的脸被照成红色,抿了会儿唇也小声道,“你也很了不起。” “我没什么可称赞的。” “我投稿前,你这鼓动我投稿的人都比我有信心。”珍妮叹息道,“你要是没了不起的,我更不配被你称赞。” 神父敲着桌,打断她们的商业互吹:“阿贝拉,吉娜维芙主编送你的书都读完了。” “是的。”珍妮称赞简。奥斯汀是从未有过的写作大师,所以她把《傲慢与偏见》读了两边。 “有体会吗?”神父翻出笔纸,“奥斯汀的作品专注于乡绅阶级,但也是乡村发生的琐碎小事,与你熟悉的环境有共同点。 阿贝拉握着笔,手心开始发抖发汗:“确实如此,那些故事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在老家的记忆” 神父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可以学简。奥斯汀的写作手法,用你熟悉的元素仿写一篇。” “我不知要如何写作,我也没。” “我教你个法子。”珍妮打断了阿贝拉的话,“你从把《傲慢与偏见》里的人物和场景、事件换成你熟悉的人与事,仿写成法国版的《傲慢与偏见》。记住,必须是你见过或听说过的事,不能把原版的情况照搬过来。” “你先试试。”神父仰着脑袋看向隔了一人的珍妮,“你教她?” 珍妮挥了挥未完的稿子。 “好吧!我尽力教她。” “我需要点时间。”有个了清晰目标,阿贝拉终于动笔,写到半张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珍妮,你直到国王的检察官维尔福先生吗?” 神父的笔尖一停,留下一个黑色的点。 “维尔福?”珍妮装出思考的样子,“像是听过这个姓氏……哦!”她拍了下桌子,“有位读者给我写信,夫家的姓氏就是维尔福。” “那是维尔福夫人,圣。梅朗侯爵的独生女。”阿贝拉把之前的插曲说给珍妮听,“维尔福先生替我解围,托我问您有没有时间去府上一坐,陪维尔福夫人聊一会儿天。” “近期不行,近期我太忙了,估计得等《阁楼魅影》的舞台剧步入正轨才能挤出时间。”她又看向神父,“毕竟是去国王检察官的家,要不您与路易陪我一起去?说不定在罐头厂和路易的渔获生意上,维尔福先生能帮得上忙。” “你可以找路易当面聊。” “我对路易的渔获生意一无所知,所以才找你拿个主意。”珍妮也有现成借口,“路易那家伙三天两头的不在家,他回来时您帮我问问,没准那时我正忙着《阁楼魅影》的舞台剧和与同行社交。” “好,我帮你问问。”神父不想把珍妮扯进爱德蒙的复仇计划,真的就此事与爱德蒙聊聊。 “我把你已答应的消息告诉安妮,请她转告维尔福先生。”毕竟是安妮帮着转告她的,这下也对得安妮的解围之恩。 “维尔福夫人的身体不好?”珍妮随口问道。 “安妮说她卧病在床好几年了,维尔福先生瞧着疼爱妻子,心底里却不太高兴。”阿贝拉习惯性地左顾右盼,压低声音,“毕竟是侯爵的独女,维尔福先生靠岳父的人脉挤进上流社会,地位肯定矮了一头。妻子病了,岳父又看得紧,不许他找情妇和把妓女带回家,可不显得……” “维尔福先生像嫁进来的儿媳,倍受委屈。” 第88章 第 88 章 唐格拉尔夫人:你更喜欢…… “委屈?他有什么可委屈的?”侯爵的独生女, 婚姻市场上除女王储外最吃香的人。以维尔福的出身,搁英国,奋斗成首相都不一定能娶到对方, 也是托了革命和拿破仑的福,他才能上娶到圣。梅朗侯爵小姐,“波旁的王后王妃没有一个是不委屈的?他还有自己的事业,还能去嫖, 比王后强太多了。”圣。梅朗侯爵也是败落了,换个壮年的厉害岳父或强势岳母,逼维尔福给蕾妮小姐守活寡都是基本操作。 “维尔福先生是住拉丁区和圣日耳曼区吧!”再不济, 也是住在圣奥雷诺区, “他怎么跑克利夫街的妓院交际?” “是受托洛米埃检察官的邀请。” “托洛米埃。”这名字听得好耳熟啊! “他是郊区的检察官, 想走维尔福先生的路子升到巴黎。” “所谋不小啊!”神父也来了兴致,“巴黎的收入不一定比乡下高。”一个区的检察官人数都比镇上的多,人一多, 敌人就多,反倒比乡下更难榨油。托洛米埃舍得放弃乡下活计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是犯了事,如今已经蒙不住了;二是他把乡下门阀的位子占了,身败名裂前要找个出路。 “托洛米埃先生请了维尔福先生好几次,但只有这次他是愿意赴约的。”阿贝拉也深感奇怪, “维尔福先生不缺钱吧!也不缺奉承他的人。” “是啊!”神父若有所思道, “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他。” ………… 抽完烟的维尔福回到了家,屋子在半夜都亮堂堂的,疲惫的神经因骤亮的环境再次绷紧。他把松开的扣子又拧了回去, 找仆人要了漱口水便微笑上楼:“亲爱的,你今天的怎么样?” 维尔福夫人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刚生病时,维尔福还瞧着她有弱柳扶风般的纤弱感, 符合当下的苍白的审美,一举一动都分外可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气从她脸上褪去,惨白变成难看的蜡白,瘦骨嶙峋。没有人在生病时是美的,除非是装病。 这样的妻子别说履行女主义务,连同房都不太可能。 维尔福想要儿子。他妻子是侯爵的独生女,他还能在国王检察官上更进一步。在娶蕾妮时,他就幻想着圣。梅朗侯爵变成德。维尔福侯爵。他要做十九世纪的吉斯公爵或奥尔良公爵,为儿子迎娶真正的公主。 可愿望是美好的,事实却令人不悦。 维尔福夫人太虚弱了,行房对双方都是痛苦折磨。 最后一次与夫人同床共枕时,习惯早起的维尔福醒来看见苍白的脸与未起伏的胸,还以为身旁躺了具骷髅,吓出了声。 维尔福夫人被丈夫惊醒,眼睛凹在清瘦的脸上,比平时大了一倍:“做噩梦了?”她往维尔福的胸口轻轻一抚,露出枯树枝般的手臂。 以往有衣服遮着,睡觉时只露出个头,她瞧着还有点人样。卸了妆,换上轻薄的睡衣,维尔福对德。维尔福侯爵德渴望被恐惧压倒,拗不过原始欲望,但还逞着理智安慰妻子:“抱歉,把你吵醒了。” “我让女仆给你拿点牛奶。”维尔福夫人点亮蜡烛,摇铃让女仆进来。 维尔福撑着额作虚弱状,斜眼瞄着妻子,只见一骷髅上挂着片与肤色无二的白。 自此,维尔福再也没与妻子同房,美其名曰是怕妻子被他半夜吵醒。 ………… “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重温旧梦的维尔福揽着情人。唐格拉尔夫人比少女时丰腴得多,把维尔福从骷髅的噩梦里解救出来。 “他还在西班牙忙呢!狗一样地跟在德。纽沁根后。”唐格拉尔夫人的前夫是有男爵上校,情人官至国王检察官,所以对第二段婚姻的期望很高,指望嫁个有钱有权的古老贵族,“除了纽沁根,他还有朋友叫费尔南,和他一样是马赛人。” “马赛人?”维尔福眉毛一动,想起被他诬陷入狱的马赛水手。 “准确是说马赛出身的加泰罗尼亚人。”唐格拉尔夫人百无聊赖道,“那小子帮唐格拉尔偷卖唐格拉尔旧老板的货。可怜的先生,不知道法老号的触礁是唐格拉尔有意为之。” “死无对证嘛!”这种事情维尔福他见得多了。 “一直在说我的丈夫,不如聊聊圣。梅朗小姐。”唐格拉尔夫人撑起了身,珠圆玉润的白让维尔福大饱眼福,“你那老婆一看就活不长,要是她早点死了,我就能嫁给你。” 维尔福微笑不语。 他讨厌妻子,但不讨厌侯爵岳父。 妻子活着,老丈人才愿意帮他,妻子不再,老丈人多半会把外孙接走,对维尔福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尽心尽力。 唐格拉尔夫人注意到维尔福的情绪,赌气道:“她就那么好,值得你两次复我。” 维尔福从后面抱住情人,无奈道:“圣。梅朗侯爵人脉甚广,家财万贯在,这对我大有益处。埃尔米娜(唐格拉尔夫人),我爱你甚过蕾妮,可我不能为前途冒险。”这么一闹,燃起的旧情灭了一半,“那个孩子……”话被唐格拉尔夫人的手堵了回去。 “好好的提这些事做什么?”唐格拉尔夫人瞪了眼维尔福,抽起了烟,“你妻子的病怎么样了?瓦洛蒂娜还住在她外祖父家?” “我不放心让女仆或家庭教师养她,而且她母亲也无法带瓦伦蒂娜社交。”维尔福找唐格拉尔夫人要了根烟,“听说你跟某位的秘书看对了眼。” “吃醋了?” “你是自愿的?还是你丈夫要你勾搭上他。” “一半一半。”唐格拉尔夫人享受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唐格拉尔想用内幕消息抢跑,而吕西安在将军肚里算是长得很不错的。” 说到吕西安,唐格拉尔夫人想到一同名的“交际草”,对方被老情人抛弃后在上流界如鱼得水,最近还谈了个演员女友:“怎么,你也想要内幕消息?” “我要的可与唐格拉尔不同。”维尔福可看不起汲汲营营的唐格拉尔。他也不是巴黎的老贵族,可在娶了侯爵的独女后,他也成了老巴黎,看不起新兴贵族,鄙视靠金融赚钱,“他来找过我。” “为我的事?” “为了借钱。”维尔福的烟很快吸完,唐格拉尔夫人的却还在指尖燃烧,“德。纽沁根和泰伊番都不想借,于是他找到了我,问我认不认识基督山伯爵。” “基督山伯爵。”唐格拉尔夫人来了兴致。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她对巴黎的新人,罗马来的基督山伯爵颇有意思,只可惜找基督山伯爵的人多的能从圣日耳曼区排到奥尔良,伯爵本人神龙不见首尾,比起社交,更爱旅游,“您认识他?” “不认识。”维尔福耸了耸肩,对唐格拉尔夫人的大脑不抱太大期望,“他可是意大利人。” “哦!”唐格拉尔夫人用抽烟掩饰自身的尴尬,过了会儿才慢慢道,“基督山伯爵有个不讨喜的亲戚叫路易。汤德斯,供养着斯帕达伯爵的老友。” “汤德斯?”这姓氏听着分外耳熟,“是不是做渔获生意的汤德斯?” “你认识他?”那还问怎么联系基督山伯爵。 “不认识,但我妻子很喜欢汤德斯太太的。” “哦?”唐格拉尔夫人来了兴致,“汤德斯夫人写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维尔福高高在上道,“我从不看女人的玩意,但蕾妮以读者的身份给汤德斯夫人写了信。”他没告诉唐格拉尔夫人要陪妻子去看《阁楼魅影》的初演,还托去汤德斯家做女仆的阿贝拉约珍妮与蕾妮见上一面。 “你挺关心她的。”唐格拉尔夫人的嘴角猛地撇下,“这边跟我睡着,那边想着圣。梅朗侯爵小姐。” 维尔福的脸也拉了下来,起身穿衣:“下周见。”他吻了下唐格拉尔夫人的额头,匆匆走了。 唐格拉尔夫人把留了一截的香烟狠狠摁灭,脸色阴沉。 ………… 有人照顾起居的日子不是一般的爽。 难得早起的珍妮去书房理昨晚的稿子时闻到浓郁的奶香。 “早!”神父喝着温热的牛奶,从报纸后露出双眼睛,“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可能得去意大利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一趟。”珍妮打了个哈欠,睡眠不足道,“今天是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我这作者肯定得去。” “我能跟您一起出门吗?”阿贝拉擦了擦手,“正好去圣奥雷诺区打听下有没有应聘女仆的。”那里靠近中产区,找女仆比较方便,“顺带把伽弗洛什带过来。” “行。”珍妮咬着面包,邀请道,“有兴趣看《阁楼魅影》的首映吗 ?” 阿贝拉回绝了珍妮的好意:“我想把惊喜留到首演那天。” 二人在阿贝拉先前工作的咖啡馆旁分开,珍妮还给阿贝拉五十法郎,让她去置办行头:“我是没所谓的,但路易是个生意人,你穿差了他也尴尬。” 阿贝拉收回推脱的手,把烫手山芋贴身放好。 第89章 第 89 章 你叫什么名字?芳汀。…… 芳汀游荡在圣奥雷诺区的街上, 贴着墙走,半张脸在边缘毛糙的粗呢帽下,抿着唇, 被情人形容丰润可爱的唇珠陷进空缺的门牙里,需要动手轻轻拔出。 白天不是流莺上工的最佳时刻,但芳汀总会出门逛逛,试图找个正经工作。 “小姐, 买报纸吗?”迎面走来的男孩举起墨香未散的当日刊。芳汀瞧他可爱极了,但囊中羞涩地拒绝了他。 秋季的阳光还算热烈,可寒气蜷在芳汀的骨头缝里, 晒不散, 疼得她一年四季得搂紧洗成灰白色的开司米披肩。 “您在找工作?”报童的话让芳汀抬起了头, 上唇包着漏风的牙,“你知道哪里在招女工?”报童们的消息一向灵敏,后者嘿嘿一笑, “我的朋友替我找了份男仆的工作,雇主家还缺个女仆,你能去试试。” 报童打量着芳汀,后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老实得体:“您识字吗?” “会。”抛弃她的托洛米埃还是做了点好事,“我还会烹饪裁衣。”这是乡下姑娘基本技能。 “那您去试试。”报童指向皇家剧院遗址附近的咖啡馆, “我的朋友就在那里招聘, 您去试试,没准能找到工作。” “谢谢。”芳汀感激地笑了下,弯起的嘴角很快落下, “那家的男主人……”她想起了托洛米埃,以及自己被赶出工厂,沦为妓女的悲惨经历。 报童不知芳汀的担忧, 但理解女仆容易被雇主骚扰:“汤德斯先生是个正值的人,忙于他的渔获生意,一月里有过半的日子不在家。” “那就好。”芳汀松了口气,谢过报童往咖啡馆跑,在哪儿找到桌前排了好几人的阿贝拉,雀跃的心一点点地冷却下来,上唇包着缺了缺了的牙。 排在她前头的女子有美有丑,有老有少,大部分都胜券在握,面试后垂头丧气,更糟的会骂阿贝拉没有眼光。 轮到芳汀,她怕自己的缺牙吓得对方,未开口就损失这一绝妙机会,所以找服务员要来笔纸,写下自己的技能。 “字很漂亮。”阿贝拉眼睛一亮,“你会外语吗?” 可恶的托洛米埃干了点好事,教过芳汀英语和简单的德语。他们那个有点钱的中产团体酷爱风花雪月,把学业上的努力用在泡妞在,拉丁语和德语水平堪堪可以装腔作势,唯有英语流利得很——每个去非洲淘金或镀金的二世祖都被动学会百年仇敌的官方语。 芳汀用英语和德语把自己的条件翻译了遍。 阿贝拉找咖啡馆的绅士看过,满意得点了点头:“你合格了。” “这不公平。”排在后面的人抱怨道,“她是个哑巴。” “识文断字,会三种语言的哑巴。”阿贝拉打量着对方,“我清楚雇主的要求,有时候,沉默与忠诚并肩,是雇主最爱的优良品质。” 末了,她还补充道:“我的雇主有跨国生意,没人有比芳汀小姐更适合这份工作。” 芳感激地笑了笑,眼里有泪光闪烁。 “谢谢您提供场地。”面试结束后,阿贝拉找前雇主握了手,后者打量着容光焕发地阿贝拉,叹了口气,“你要想回来,随时欢迎你。” 咖啡馆的老板勉强算个有良心的人,阿贝拉不想结仇,付了钱带芳汀离开。 卖完报的伽弗洛什候在门口:“你成功了。”他冲芳汀微微一笑,后者只是抿着嘴笑,并不说话。 “你们认识?” 芳汀用从咖啡馆拿来的纸和一小截铅笔写道:“他推荐我来这里面试。” 伽弗洛什的笑容消失,盯着芳汀却没有戳穿她装哑巴。 芳汀的忐忑暂且放下。 阿贝拉没有带他们去雇主家,而是去了意大利剧院。 “雇主是剧院还是剧团老板。” “她是作家,意大利剧院下月上演由她作品改编的同名戏剧。”阿贝拉微笑道,“你们也是运气好,说不定能一起去看戏剧。” “真的?”伽弗洛什扒着阿贝拉的袖子道,“真能去?我还没在大剧院里看表演咧!” 【不用留人看家?】芳汀举着纸条。 “你们跟着比留下看家更令人放心。” 芳汀的脸因说了蠢话而变成红色。 他们到意大利剧院时,有一贵族正从豪华马车上款款下来。 “阿贝拉。”贵族拄着镀金的手杖,主动打招呼,“听说你被博林小姐雇佣。” “您该叫她汤德斯夫人。”阿贝拉提醒道,“伯爵阁下,你也来看《阁楼魅影》的最后一次彩排。” “我是剧院的股东,关心自己的产业收益也是很正常的。”基督山伯爵冷冷一笑,“路易的运气一直不错,就是心眼不太健康。” “伯爵阁下,我现在是汤德斯家的女管家。”阿贝拉脚趾抠地,“您跟我说这些不太好吧!” 基督山伯爵无所谓道:“汤德斯家给了你多少钱?我付出双倍请你来当我的女管家。” “您这是赌气。”阿贝拉巧妙示弱,“饶了我吧!我不想为你们的争执牺牲眼前的高薪工作。” 芳汀担心眼前的伯爵会因此发怒,可对方只是古怪地笑:“珍妮的眼光却是不错。”但那笑在进门时骤然消失,“就是汤德斯这个姓氏听得太恶心了。” 伽弗洛什等基督山伯爵走远后悄悄问道:“他喜欢女雇主?” “显而易见。”阿贝拉愁眉苦脸道,“麻烦的是,汤德斯先生与他关系不好,而且还是他的远房亲戚。” “这么刺激?” “嘶!”阿贝拉嘘了口,让伽弗洛什缩起脖子,比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手势。 意大利剧院的内部比阿贝拉想得还要金碧辉煌。巨大的穹顶下,罗马的演员按编舞老师的要求不断走位,一旁的歌唱团也有一个音乐老师配合编舞让歌者伴奏。 舞台中央是男女主演。天使外貌的法里内利想挑战自我,饰演一个不讨喜的反派角色。他打扮得十分精致,像是从凡尔赛里走出的路易十四,但比对方高挑英俊的多。与之相比,两位女主的衣服显得灰扑扑的,没有那么光鲜亮丽。饰演阿涅斯的演员带着挡住半张脸的头纱,露出涂有朱色口红的丰润嘴唇。这里做了一点改动,为了更好的舞台效果,全毁容的阿涅斯改成了半毁容,是舞台上的断臂美神,令人好奇未毁容她是何等漂亮,或是在那薄的刚好模糊五官的头纱下,是何等可怕的毁容脸。 玛格丽特与半遮面的阿涅斯截然不同,梳着让她更显老的发髻,脖子上带着老气的珍珠项链。 剧团的老板跑了好几个市场才找到符合珍妮要求的珍珠项链——发黄得恰到好处。 玛格丽特的裙子也是非常精美,红色的天鹅绒裙在灯光下优雅华贵,掩盖了时间留下的淡淡灰色,但款式却是过时,锢人的。饰演玛格丽特的女演员有深厚的舞台功底,行动时像人推着的假人,在舞台上飘来飘去。 “那个男人比女主角还漂亮些。”伽弗洛什趴着最近的靠近,指着在把目光夺去的法里内利。 金子似的发,碧蓝的眼,咋一看像头顶的壁画飘下一个金发天使。 阿贝拉在入口处东张西望了会儿才找到珍妮,带着两人艰难穿过密密麻麻的座位。 “这么快?”看入迷的珍妮以为阿贝拉要更久的时间找好女仆。 “这位芳汀,不能说话,但会英语和一点德语。”阿贝拉让芳汀上前,“考虑到汤德斯先生的生意和您的事业,我想芳汀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芳汀忐忑不安地看着珍妮——女雇主比她想得年轻,眉宇间有无法掩饰的机灵劲儿。 “您不喜欢?” “不,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芳汀?那不是《悲惨世界》里珂赛特的母亲吗?现在是1821年末,原著里的芳汀早就死了,不会是同名同姓吧!“我有一个熟人也叫这个名字。” “那太巧了。”阿贝拉打圆场道,“说明她与咱们有缘。” “确实有缘。”这年头找个会外语的女仆不是容易的事儿,考虑到爱德蒙和神父的特殊性,不能说话还真是芳汀的核心竞争力。 阿贝拉让小男孩也上前:“伽弗洛什,我的朋友。” “您好。”跳脱的男孩结结巴巴道,“夫人您真漂亮。” “谢谢。”珍妮笑道,“你也很可爱。” 仆人的事儿就这么定了,芳汀和伽弗洛什都松了口气,阿贝拉却笑脸一敛,皱着眉道:“我在门口遇见基督山伯爵。” 珍妮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他有意大利剧院的股份。” “嗯!”阿贝拉打量着珍妮的脸色,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同对方一说,“他对您和汤德斯先生的婚姻十分不满,而且……而且……” 想起那句“珍妮的眼光确实不错”,阿贝拉鼓起勇气,“他好像喜欢您,在意您的一举一动。” 珍妮的沉默让阿贝拉心脏揪起,生怕她与基督山伯爵闹翻。 好在珍妮很平静道:“我会与基督山伯爵聊聊。”她安抚着忐忑不安的阿贝拉,“我和神父与斯帕达伯爵有故,可以拜托老伯爵从中斡旋。” 第90章 第 90 章 这小没良心的居然敢背刺…… 法里内利老早就看见珍妮, 激动地在排演时连连犯错。 “小维鲁蒂。”舞台监督三番两次地叫停,不悦道,“今天是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你是松懈了还是跟经理闹脾气了?怎么失误不断,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 考虑到不表演时,剧团的个人和功能集体都会接些外包活,法里内利一时真的犯众怒了。 某个在外收益颇丰的小提琴手愤怒道:“要不取消今天的彩排。”他指着法里内利, “省得时间打水漂。” “对啊!”上午是浪费了,可下午还在。不管是去接私活还是休息,都好过在这这受气。” 法里内利自知理亏, 但又不能说明他是为何犯错, 干脆翻着眼皮晕倒在地。 他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眼看剧团的摇钱树口吐白沫, 抽出在地,站出来的小提琴手吓得魂飞魄散,更惊恐的是舞台监督——他以让围观者目瞪口呆的灵活度跳上舞台, 抱住法里内利撕心裂肺道:“叫医生!快叫医生。” 剧团里跌打肿痛是常态,彩排和演出时医生也候在一旁,很快就过来施救。 装够了的法里内利悠悠醒来。 珍妮在坐上叹了口气:“得!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算废了。”彩排如此,不担心首演情况是不可能的,“这可是我的第一步戏啊!”倒霉到这个份上, 珍妮可以买彩票了。霉运对冲。 舞台监督也发现珍妮在唉声叹气, 老脸一红地上来解释:“今天是特殊情况,法里内利不太舒服,等他好了, 表演效果就大不同了。” 珍妮不想驳他面子,但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是这情况,她也不能哈哈笑过:“你确定在首演时, 他的身体没有异常?首演能大获成功?”这是她第一把作品搬上舞台,开头不好,之后的舞台化会很艰难,“法兰西喜剧院紧锣密鼓地准备《阁楼魅影》的格局,而且还是法塔斯曼先生亲自编剧,全程指导。” 舞台监督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票都卖出去了,总不能临时反悔……” 这么解释,珍妮的脸色更差劲了:“有候补演员吗?” 舞台监督回以沉默,过了会儿才犹犹豫豫道:“大家都是为法里内利而来。” 合着她的《阁楼魅影》是镶边的,法里内利才是主角。 珍妮那叫一个气啊!气完却得承认对方说得对——没有法里内利,来看首演的不足一半,口碑发酵要更长时间。现在能卖光首演的票,绝对托了法里内利的福,可对方这状态…… “要不我让法里内利与您当面谈谈?”不得已下,舞台监督祭出杀招——只要让法里内利牺牲色相,一切都会变好。 那珍妮吃了法里内利的牺牲吗? 她吃个屁! 这是她首部搬上大舞台的作品,她商业帝国的重要一步。 法里内利羞答答地过来,对上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脸:“您没事吧!刚才见你倒在舞台上。” “没事,没事。”法里内利很久没见到珍妮,以为她真关心自己的身体,“我很强壮,晕倒也不算什么。” 珍妮:“……” 阿贝拉:“……” 芳汀:“……” 伽弗洛什拉着芳汀的裙摆,悄悄道:“他是不是傻。” 芳汀捂住这孩子的嘴——没看珍妮气上头了还要保持冷静?舞台监督三番两次地强调这位的重要性。 “那能问下您到底是干了啥,怎么会晕倒在地。” “我……”法里内利再迟钝也看出珍妮的极度不爽,终于有脑子分析当下情况——珍妮没看出他是尼尔,要是他自爆身份,以他刚才的糟糕表现,没准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近期参加了很多聚会,因此荒废了演员工作。”苦一苦社交,骂名经理来担。 舞台监督觉得法里内利的态度有点不对——这小子何时这么乖巧?他有跟着法里内利出门社交,不少心悦法里内利的贵妇没少被他冷落,气哭者更不计其数,可是为了漂亮的脸,她们能前仆后继,打落门牙和血吞。吊诡的是舔狗不止贵族夫人,贵族老爷的数量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是罗马遗风。 你说珍妮不看脸,那未免是高估了她。只不过跟追求美貌的贵妇相比,她有更重要的事逼她对剧院里的阿多尼斯不假辞色。 “我能跟剧团的经理聊一下吗?”临近首演还带主演出门频繁社交。 “这……”舞台监督因理亏而对珍妮和颜悦色,但她想找经理聊是触及到了监督的核心利益——无论聊得是好是坏,经理都会找他麻烦。 “不方便?”珍妮也看出舞台监督的为难,决定同夏庞蒂埃夫人说说这事。 舞台监督也预判了珍妮的预判,警告道:“咱们还要长期合作呢!何必为小事闹得不开心。” “这不是小事。” “这就是小事。”舞台监督眯起了眼,“首演失败不算什么,但次次失败……”他没说完剩下的话,但珍妮明白他是何意。 “法兰西喜剧院也在排演。”珍妮可不吃威胁,“没记错了的话,你们这是第一次让法里内利先生演戏剧。” 舞台监督的笑容再次消失,恶狠狠地盯着珍妮。 “两家剧院只要一家成功,我的名声就能保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珍妮不信舞台监督敢让剧团经理和股东的钱打水漂,“可你们要是频频失败,还是让法里内利先生未尝一胜……” 那这剧团的名声和好不容易捧起的摇钱树全都废了。 法里内利生怕珍妮更生气,暗中踩了舞台监督一脚。 吃痛的舞台监督嘴角抽搐,愤怒地看着法里内利:“……”你到底站哪一边? 这小没良心的居然敢背刺他。 “我保证接下来的彩排会无比成功。”法里内利的样子让舞台监督幻视可爱的贵宾犬。 …… 等等! 法里内利…… 贵宾犬? 被打通任督二脉的舞台监督瞪大了脸,嘴角的抽搐更猛烈了——这小子借彩排的机会泡妞,还让他被对方骂了! 好看的人总是受到诸多宽带,现实也是剧团没有候补演员,珍妮也不想首映失败。“行吧!”她依旧是臭着脸道,“我再看看。” 法里内利大喜过望:“重来。立刻重来。”他推搡着无语的舞台监督。 呵!小丑竟是他自己。 舞台监督憋着气让大伙重头再来。 之前就看法里内利十分不爽小提琴手立刻不干:“凭什么。”他指着法里内利,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失败后的满腹怨气,“凭啥陪他胡闹下去。” “这不是胡闹,是正经彩排。”舞台监督很能体会小提琴手的怨气,但就像他威胁珍妮时说的,法里内利是剧院的招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要忍受他。 “还不开始?”珍妮听着舞台上抱怨,头痛欲裂,“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虚软在椅背上。 阿贝拉安慰道:“他们会好好彩排的。” “对。”伽弗洛什符合道,“票都卖出去了,就算跟法里内利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她两一唱一和,珍妮倒也收回了手,坐直身子等彩排开始。 一串掌声切断了舞台上的争吵,循声望去,只见一华服男子在包厢的露台上的冷漠鼓掌:“太精彩了。” 伽弗洛什认出那是基督山伯爵,珍妮倒是眯眼看着,翻包寻找眼镜盒子。 “你们的争吵比彩排有意思的多。”基督山伯爵抬起下巴,看起来更居高临下,“太好了,我在意大利剧院的投资注定收不回了,倒也符合花花公子的无脑形象。” “基督山伯爵。”舞台监督可没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看过珍妮,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法里内利,他立刻和珍妮来前一样懒散,对基督山伯爵不感兴趣。 彩排在小插曲后再度终止。 珍妮看着舞台监督小跑着去包厢见基督山伯爵:“得!午饭是没得吃了。”比起期待意大利剧院正经起来,她更期待埃里克能担起大梁。 “买点吃的慢慢等吧!”珍妮拿出二十法郎给伽弗洛什,后者没见过这么多钱,结结巴巴道,“夫人,您想吃什么。” “随便,但要有咖啡和柠檬水,再来份《辩论报》。”珍妮对芳汀道,“你也去,他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想了会,她又加上五十法郎,“多买点咖啡,给剧院做个人情。” 得亏她已收到意大利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的定金,换做是投稿前的珍妮,一百五十法郎能要了她的命。 “明白。”伽弗洛什想着自己爱吃,向珍妮行了个脱帽礼就立刻去办。 芳汀向珍妮点了点头也立刻赶上。 阿贝拉无语地目送二人离开:“我回去后会训练他们。” “这都是小事。”珍妮摆了摆手,抬头盯着包厢的动静,“和《阁楼魅影》的首演相比,一切都是小事。”有了今天的“美妙”体验,她明天得去法兰西喜剧院看看。 埃里克! 一切就靠你了。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我怀疑您接近我的真实目…… 舞台监督沉着脸下来, 鸭子似地打着摆儿,比刚才瞧着生气得多。 “我居然有点可怜他。”碰过狗老板的珍妮感同身受,“这么多糟心事, 真想撂挑子不干。” 舞台监督显然不是赌气的人,他径直走向珍妮,全方面地展示气成河豚的脸:“接下来的彩排一定会大获成功。” “……”珍妮确信他是来道歉的,但对方的态度又不像是来道歉的。 “好敷衍。”阿贝拉在舞台监督离开后悄悄道。 珍妮瞥向基督山伯爵, 回头看见阿贝拉也在瞧他。 “他一定是被迫表态。” “钱难挣,屎难吃。” “太粗俗了。” “俗语里没几句是高雅的。”珍妮看向步入正规的舞台,“顺眼多了。” 压力一到, 频频犯错的法里内利正经起来, 舞台监督也拿出他的专业的专业精神。 能把意大利剧院长期包下的剧团是有两把刷子, 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非常精彩。看入迷的珍妮忘了到手时还热气腾腾的三明治,阿贝拉也不逞多让。 伽弗洛什按珍妮的要求给演员发咖啡,回来时大汗淋漓, 于是珍妮把没动的三明治递给了他:“你吃吧!”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伽弗洛什离半大小子还差几年,但饭量上完全不差。 “还要吗?”阿贝拉掰下她啃过的地方。 “谢谢。”伽弗洛什的胃像四次元口袋,两个半三明治下肚还意犹未尽。 “博林小姐。”彩排结束后,法里内利晚了基督山伯爵一步,后者挡住法里内利的去路, 彬彬有礼道, “能有幸请你吃个饭吗?” 旁人很有默契地离场,给二人留下说话空间。 “他看起来太迷人了。”芭蕾舞演员的讨论冲得法里内利心神不宁,“我和他谁更好看?” “当然是你。”芭蕾舞演员毫不犹豫道。 法里内利眉开眼笑。 “你是漂亮男孩, 他是优雅绅士。” 法里内利的笑定在脸上。 芭蕾舞演员讪讪地挪开视线——她还没说更糟心的话。 陈述优雅的基督山伯爵换身衣服就能演《惊情四百年》,但珍妮讨厌大胡子,哪怕只在上唇留下薄薄的一层…… 算了! 上唇的小胡子更奇怪, 比大胡子更能激起生理厌恶。 “夏庞蒂埃夫人替您做说客请我参加葛勒南街的宴会。” “我本来想亲自请的,但对您,我想做个绅士。”他扭动着右手的戒指,烦躁道,“听说您与汤德斯先生在苏格兰结婚。” “是的。”你这当事人装什么装。“我参观了罗马留下的长城遗迹,至今沉浸在震撼里。” “你很喜欢罗马的东西?” “有历史感的我都喜欢。” “我该带你去罗马逛逛。”基督山伯爵再次提到了路易。汤德斯,“可惜被人抢先了步。” “我与您见面不过十分钟,您就提了路易两次。”珍妮意味深长道,“虽有听过您与路易的诸多不快,但您在意到这个份上,我怀疑您接近我的真实目的。” “什么目的?”爱德蒙感到好笑——路易是他,基督山伯爵也是他。 更好笑的是绷紧脸的珍妮:“您有读过《源氏物语》吗?” “我不了解日本文化。” “《源氏物语》里的宇治十帖非常有趣,副线是如兄弟般好友名义上在竞争女人,实际上想赢过对方的悲剧故事。” “我不想赢过汤德斯。”基督山伯爵极不悦道,“他想与我竞争,但我不把他放在眼里。” 珍妮略略思索了会儿,肯定道:“您之前的行为却是没把路易放在眼里。” “那你为何要怀疑我的动机?” “算上这次,我们只见过三面。前两次您十分客气,但只在我嫁给路易后,您才发出宴会邀请。” “是吗?”基督山伯爵拧着眉,不情不愿道,“我太忙了,记不清这点细节。” “您看!您只拿我逗个趣,咱两就别认真了。” “好吧!”基督山伯爵放下转戒指的手,冷冷道,“您当我在胡说八道。”他转身时,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锤。 “她们聊完了没?”阿贝拉一个哆嗦地缩回了头,伽弗洛什迫不及待道。 “应该是聊完了,基督山伯爵准备离开。”阿贝拉瞧着两人不欢而散。 “聊得怕是不愉快吧!”伽弗洛什从阿贝拉的脸色看出不妙。 “别瞎说。”阿贝拉呵完听见开门声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基督山伯爵走过了有七、八步才想起什么,转身打量站直了的阿贝拉:“博林小姐的女仆。” “是的,先生。有什么能帮到您?”阿贝拉的下巴绷紧,带着芳汀紧张起来。 “汤德斯先生近期近期忙不忙。” “我昨天才确定要为博林小姐工作。” 基督山伯爵招了招手,打开被各种债卷,钱币塞得随时暴口的钱包:“帮我盯紧汤德斯,好处不会少你一分。” 阿贝拉完全没看小宝库似的钱包,义正言辞道:“我受雇于博林小姐,不会做除管家以外的事。” 芳汀似乎想到了啥,脸颊发烫。 “每月给你一千法郎。” “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阿贝拉没一丝动摇,“况且您也不会给我一千法郎,而是会向博林小姐举报我。” “我没那么无聊。” “我没这么肤浅。” 基督山伯爵收回钱包,重新打量逐渐放松的阿贝拉。 “好吧!”他无奈道,“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恭候您改变主意。” “您不会等到那一天。”阿贝拉斩钉截铁道。 基督山伯爵背着她们挥了挥手,阿贝拉惊觉后背凉飕飕的,今天肯定要洗澡了。 “一月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伽弗洛什掰了好久的手指才算清那是多少钱,惊得语无伦次,“天哪!天哪!”很多人的年金本金就是一万法郎,更多的在死前都没攒到这数。 同样震惊的还有芳汀,她又开始抿着上唇,门牙的缺口卡住印出锐利线条的上唇。 阿贝拉把伽弗洛什从美梦里敲醒:“我说了,基督山伯爵不会给我一万二。”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给。”伽弗洛什看见堪比小宝藏的钱包里有一串零的债卷。他没数清零的数量,但肯定有四位以上。 可怕的是,钱包里的债卷有厚厚一沓,少说也有几万法郎。 “难怪他是巴黎首富的有力竞争者。”伽弗洛什打听过基督山伯爵,“真羡慕啊!”这语气和羡慕无关,但也不似嫉妒发作。 “久等了。”珍妮搂着披肩出来,气候转凉,没到外头就感到寒意。 “基督山伯爵想用一千法郎收买我。” “你收了?” “没有,但我看你们两不欢而散。”阿贝拉见珍妮神色自若才松了口气,“我不想多嘴,但你和基督山伯爵……” “他跟路易闹脾气,我想帮也帮不上忙。”珍妮打断了阿贝拉的话,“挺为难的。明明跟我没有关系,但是两人太幼稚了,搞得我里外不是人。”她摇头道,“回去和神父说说,请斯帕达伯爵帮忙斡旋。” 顺路买了晚饭回家,却没在客厅或书房找到神父,估计还在睡午觉。 “你去叫神父起床。”珍妮怕神父睡太久了晚上却睡不着觉,带着芳汀去四楼挑选房间,“靠楼梯的是阿贝拉的,剩下的你们自己选。” 汤德斯公寓的环境比芳汀租的小阁楼好一万倍,家具是现成的,只缺床具。 “你明天搬来还是要一周处理上份工作。” “明天。”芳汀很珍惜做女仆的机会,“我没多少行李,今晚就能搬过来,明天上任。” “哦!那你回去收拾行李吧!”珍妮问了她租金的公寓地址,递给对方二十法郎,“晚上不安全,早点回。” “谢谢。”芳汀感到心头一热,期待生活步入正轨,等个两年把寄养在旅馆老板家的女儿接到身边。 兴许是她这月的运气在白天花完,回家时竟遇上来和情人幽会的拉斯蒂涅。 “芳汀小姐。”拉斯蒂涅刚来巴黎时还带了点羞涩的朝气,看面相就讨人喜欢,可在巴黎沁的久了,恍若被婚姻磨得了无生气的夫人,说到带着轻微鼻音,不在意时冲冲的,不好惹,“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近日好吗?她的小情人有经常来吗?” 拉斯蒂涅每月给芳汀五法郎,让她记录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访客情况。 今天前,芳汀拿得心安理得,今天后,芳汀是不会拿了,也不会接这种任务:“吕西安先生来得并不频繁,倒是位不知姓名的伯爵来得分外勤快。”她尽力去描述那位伯爵长相,以及他与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不欢而散,“你的恋人对他避之不及,他来时也不像绅士,头对着夫人又哭有笑,甚至跪下祈求对方。” “是吗!”听完描述的拉斯蒂涅后背发凉,结结巴巴道,“谢谢你告之这些。”他递上五法郎,但芳汀这次没有收钱。 “我是来搬家的。”芳汀感谢拉斯蒂涅的照顾,提醒他要注意德。纽沁根男爵夫人。 第92章 第 92 章 德。纽沁根男爵只能去骗…… 来找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贵族不是别人, 正是她的好姐夫德。雷斯托伯爵,这人在拿到老婆的陪嫁后纵情声色,出手阔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把疼爱她的父亲逼上绝路, 丢了陪嫁又惨遭抛弃的德。雷斯托伯爵夫人阿纳斯塔西——有高老头看着,加上妻子确实是个大美人,德。雷斯托伯爵刚结婚时候肯定有与妻子搞好关系,两人过得浓情蜜意。但这二者都不啥忠贞的人, 滥情就算了,关键是还又蠢又毒,喜欢装阔。 被丈夫夺走所有财产的阿纳斯塔西曾借机逃出监狱似的家, 和往常般到伏盖公寓找父亲哭诉, 祈求父亲接济自己。这是她的惯用招, 百试百灵。她向丈夫吹嘘:“我有一个永远吐钱的黄金宝箱”,事实也的确如此。可宝箱是死的,幻想的;高里奥却是活的, 现实的。 伏盖太太再次见到阿纳斯塔西亚时已认不出她,认不出这头发蓬乱的疯子竟是高老头的女儿,优雅美丽的伯爵夫人。那她最后是怎么认出阿纳斯塔西亚的呢?因为她穿着漂亮——那件用高头老的家具典当出的金线衫在脱线的情况下仍金光闪闪,吸引眼球。 【这件在我身上更好看。】伏盖太太瞟了眼阿纳斯塔西亚便盯着她的金线衫。【可惜已经破破烂烂了。】 “我父亲呢?” “他死了。” “死了?”阿纳斯塔西亚眼里的光彻底灭了,声音也尖锐起来, “他怎么死了?他怎么能死?” 伏盖太太奇怪道:“他死前有给你和德。纽沁根太太递消息。没记错的话, 你们在高老头……我是说高里奥的葬礼也没有出现,而是派了两辆马车。” 秋天的凉风吹进伏盖公寓的客厅,阿纳斯塔西亚回头一看, 把窗帘想成高老头的影子,哆哆嗦嗦道:“父亲?” 伏盖太太面色惊恐:“高老头都死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阿纳斯塔西亚一个激灵地回过神:“死了?” “老早就死了。” “原来是这样。”伯爵夫人魂不守神地站起了身, 又哭又笑,“父亲死了,彻底死了。”她没有像今天这样爱过父亲,想念父亲。 伏盖太太不知从哪儿看到句话——潮水退了,你才知道谁在裸泳。 而阿纳斯塔西亚就是那裸泳的人。 “您还有其她事吗?”伏盖太太怕阿纳斯塔西亚当场发疯——警察不会相信一个伯爵夫人是疯婆子,只会说伏盖太太给阿纳斯塔西亚下毒。 “没有。”阿纳斯塔西亚恍恍惚惚地到了门口,出门前绝望道:“他有没有遗留物。” “您说呢?”伏盖太太推着阿纳斯塔西亚的背,“您还得替高老头还钱呢!” “还钱?我凭什么还钱?”阿纳斯塔西亚像炸毛的猫,“他好意思拿我的钱?” “……”伏盖太太想骂阿纳斯塔西亚是畜生。好吧!她也不是善良的人,但没无耻到这种地步,“高里奥下葬前身无分文,还是跟他交好的拉斯蒂涅付了棺材钱。” “拉斯蒂涅?”阿纳斯塔西亚记得他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远亲,“他抢了我父亲的钱?对,一定是这样。” 伏盖太太忍无可忍道:“高里奥死前身无分文,亲女儿和好女婿都不愿支付丧葬费,最后是看不下去的拉斯蒂涅先生找了薄棺材让高里奥艰难下葬。”她盯着阿纳斯塔西亚的眼睛,难得为别人叫屈,“饶过那个好先生,他比你更像高里奥的孩子,也更像个人。” 阿纳斯塔西亚听进了伏盖太太的话吗? 她听进去个屁。 一个人渣不可怕,人渣×2的威力不是1+1=2,而是1+1>2。 连老婆卖自家珠宝都要连襟提醒的德。雷斯托伯爵跟阿纳斯塔西亚挺般配的。这样的人在拿老婆的陪嫁后能守住的钱?更何况在抓到老婆的通奸把柄和卖自家珠宝的证据前,阿纳斯塔西亚已经把动产花得一干二净。 德。雷斯托伯爵起初还是讲道理的,只是把老婆的陪嫁租出去了,想着能借此收钱。可德。纽沁根,也就是德。雷斯托伯爵的连襟知道这人废物,不把德。雷斯托伯爵坑上一笔都对不起他银行家的身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德。雷斯托伯爵在第一次亏本时收手还不算太晚,或是他懂点法,尊点法就不会卖掉妻子的所有财产。 “我要是他,老早就和阿纳斯塔西亚离婚,把两个野种赶出家门。”坑了连襟的德。纽沁根男爵冷眼瞧着“好兄弟”着急上火,上蹿下跳,“大儿子也废了。有这样的母亲是教不好的,赶紧娶新妻生继承人才好。” 拉斯蒂涅在高老头死后无数次地想象两个狼心狗肺的女儿会遭到报应。上帝这次公正了把,报应来得又恨又快:“德。雷斯托伯爵没钱了?” 德。纽沁根男爵不可气道:“他那脑子也就应付花花肠子的阿纳斯塔西亚,连现成的房产都守不住,够废物的。” 拉斯蒂涅沉默了。 德。纽沁根男爵知道他跟高老头关系不错,也乐得借德。雷斯托家德鸡飞狗跳与自己的干将拉近关系:“那傻子把阿纳斯塔西亚的陪嫁全卖了。” “全卖了?”拉斯蒂涅目瞪口呆,“我记得有房产是在阿纳斯塔西亚和伯爵的大儿子那儿。”哪怕阿纳斯塔西亚放起了所有陪嫁,法律也不许丈夫卖掉妻子的最后房产。 “是啊!”德。纽沁根耸了耸肩,“所以他被阿纳斯塔西亚捉住把柄,离不了婚。”把人逼到这个地步,大不了鱼死网破。可德。雷斯托伯爵敢逼她吗? 他不敢。 所以德。纽沁根说连襟是废物,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换做是他,阿纳斯塔西亚放弃财产的第二年就卧病在床,第三年就去见上帝。 “那俩孩子……”阿纳斯塔西亚只有大儿子是德。雷斯托伯爵的,次子和幼女全是情夫的孩子。 “说是在家教育,实际上和仆人无异。” “他们的父亲是贵族。” “大革命后,沦为娼妓、帮工的贵族不计其数,他们又算得了啥。”德。纽沁根男爵冷冷道,“德。雷斯托还是太心软了,要是我,老早就赶走他们。他们的生父也是阿纳斯塔西亚挑中的废物,欠债后逃之夭夭,现在是全巴黎的笑柄。就这情况,你还指望两野种是菲茨罗伊或孔蒂王妃(菲茨罗伊的意思是“国王之子”,多为私生子的姓氏,而路易十四最大的私生女嫁给了孔蒂亲王)?” 拉斯蒂涅听得骨头发冷。 “我最近要出趟远门,避避风头。”德。纽沁根男爵吐出此次见面的真正目的,“阿纳斯塔西亚那疯女人肯定会找我家麻烦,你让但斐娜避开那疯婆子。” “我阻止不了她。”拉斯蒂涅苦涩道,“她有新情人。” “谁?” “吕西安。” “是吕西安。德。布雷先生?内务大臣的机要秘书?”德。纽沁根坐直身子。 “不是,是吕西安。德。吕邦普雷。” “……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名记者,不算有名,德。吕帮普雷是他母亲的姓氏。” 德。纽沁根男爵全明白了:“她找了个废物,和她姐姐一样愚蠢无能。” 拉斯蒂涅听着心里很爽,脸上却忧心忡忡:“那个吕西安不仅和但斐娜来往密切,还与阿纳斯塔西亚有过一段。” 德。纽沁根坐得更直了:“这是冲我来的?” “我看不像。”拉斯蒂涅把芳汀的观察转述给德。纽沁根男爵,“那小子是个大众情人。” 他没说的是,吕西安极有可能是伏脱冷培养出。 至于阿纳斯塔西亚为何会与吕西安搭上关系,估计是在进入巴黎的社交圈时,伏脱冷让阿纳斯塔西亚给吕西安踮脚,以此提高吕西安的身价。 德。纽沁根男爵也想到这点,便没把吕西安放在眼里:“这种男人看不上阿纳斯塔西亚。”但可能和拉斯蒂涅抱有相同目的。 注意到男爵眼神的拉斯蒂涅涌起股强烈的屈辱感,但无法反驳对方:“您知道基督山伯爵吗?”热血上头的拉斯蒂涅说完这话便后悔了。 “我一直想拜访他,邀请他到家里做客。”欧洲的局部战争愈演愈烈,无论是地中海的希腊独立还是非洲、拉美的阵阵风波都拉动国内的矿产需求,在因工业革命而供应不足的资源上不断下雪。 本国不够,那就得从殖民地吸血。 法国有非洲,英国有澳大利亚。 德。纽沁根看中了法国开发欧洲资源的风口,想去那儿大赚特赚。可用自己的是钱是万万不可的,他想借别人的钱去投资非洲——赢了最好,输了用股票清理,把损失降到十分之一。 他想得美,但巴黎的银行家就那几位,全都是从腥风血雨里杀出的豺狗。德。纽沁根想从他们手里拿钱的概率低于王太弟变成修士。贵族里,他的德行不是秘密。除了几个债权人是信任他的,剩下的都吃了大亏,万万不会借钱给他。 事已至此,德。纽沁根男爵只能去骗留居巴黎的外国贵族。 比如沙俄公爵。 比如基督山伯爵。 第93章 第 93 章 法里内利显然哭过,红眼…… “那您知道基督山伯爵有个亲戚叫路易。汤德斯, 他娶了基督山伯爵养父的远房表亲。”拉斯蒂涅把伏脱冷告诉他的事说给德。纽沁根男爵。 “斯帕达伯爵的女亲戚有遗产继承权?” “基督山伯爵在追求这个女亲戚,并且对路易。汤德斯的婚姻十分不满。” “那就是有了。”德。纽沁根男爵眼睛一亮,“我听说过路易。汤德斯, 挺机灵的小伙,现金也多。”他在富人如流的巴黎不太起眼,但能包揽几个区的渔获可见实力不俗。德。纽沁根男爵不低看有钱的人,尤其是路易。汤德斯般现金王。可惜这基督山伯爵的亲戚很不上道, 也没有当汤德斯男爵的意愿,所以他很快放弃了与这人的交际。“还以为他不善言辞,沉默内敛, 合着是对不喜欢的毫无兴致, 喜欢的主动出击。” 德。纽沁根男爵又想到了啥:“基督山伯爵是在他们结婚前追求汤德斯夫人, 还是在他们结婚后追求汤德斯夫人。” “……”拉斯蒂涅又不住在基督山伯爵或路易。汤德斯的床底,只能根据伏脱冷的情报胡说八道,“应该是在结婚前。” “有什么具体表现?” “汤德斯夫人是个家, 而基督山伯爵,在汤德斯夫人投稿前大量买入杂志股份。” “哇!”德。纽沁根挑了下眉,“难怪他那么生气。”看来这基督山伯爵也不大聪明,至少会在汤德斯夫人的事上犯浑。 拉斯蒂涅熟悉德。纽沁根准备干坏事的表情,沉默了针听对方问道:“你很熟悉基督山伯爵, 是有跟他联系过吗?” “您忘了?他买的是德。鲍赛昂子爵府。”要能认识基督山伯爵, 他才不舔德。纽沁根的屁股,“我认识基督山伯爵,但他不认识我啊!” 有么一瞬, 拉斯蒂涅怀疑对方想骂自己是废物。 “好吧!我再想想。” “想想。” 几天后,拉斯蒂涅收到德。纽沁根的信件,里头有一百法郎和《阁楼魅影》的首演票。 ……………… 芳汀搬进汤德斯公寓后的日子也十分惬意, 每天就是打扫卫生加洗衣服,给神父和珍妮煮咖啡。 公寓的主人家真不算是难缠的人,亦或是说,他们没空难缠,只是偶尔会有见面问起芳汀是谁的尴尬场面。 伽弗洛什的日子比芳汀还舒坦些。他太小了,干不了重活,日常是帮家里跑腿,给阿贝拉或芳汀打下手。 汤德斯先生缺人时会带走伽弗洛什,后者从汤德斯先生的船队里学了很多有用技能。 “以后哪怕不做男仆,我也能找到一份船员的工作或杀鱼卖鱼。”比起在家跑来跑去,船队的生活更辛苦些,但也比做男仆有意思的多。 “你干脆招伽弗洛什做见习水手吧!”爱德蒙难得回家,珍妮便在餐桌上提议道,“他跟比留在家要快乐的多。” “这不好吧!”嘴上这么说,但伽弗洛什藏不住笑。 “路易同意就行。” “我没问题。”爱德蒙从荷包里摸出个相当精致的首饰盒,“补上我们结婚时的遗憾。” 盒子做的相当精美,咋一看像加了螺丝的贝壳,实际上是木雕。 打开一看,是枚镶了一圈碎钻的红宝石戒指。 “太漂亮了。”珍妮有点理解会对宝石狂热的人。红色很衬珍妮的头发,戴着吃饭,写字却非常不便——宝石的克数与碎钻在临近的手指膈出了印,不久会像鞋子打磨的脚,留下擦伤或一串水泡。 “出席宴会时戴着这件,平日里戴素圈戒指。”爱德蒙贴心地递上另一盒子,里头是枚朴实无华的金色戒指。 “你送了我两件东西,我要准备什么回礼?”心里话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都抵不上这红宝石戒指。 “婚戒可不用回礼。”爱德蒙给珍妮戴上素圈戒指,“你去看《阁楼魅影》的首演时戴上红宝石的那件。” “你不陪我一起去?” “我原是这么打算,但……” 爱德蒙厌恶地吸吸鼻子:“有人碍眼。” 阿贝拉心下一动,但不好表示什么。 珍妮的笑也渐渐消失,餐厅的气氛立刻诡异起来。 “是基督山伯爵吗?”神父击碎了尴尬的氛围,怒气冲冲道,“这小子。”他猛地站起,一副要找基督山伯爵算账的架势,“我去和老斯帕达谈谈。” 芳汀被这情况吓得嘴唇微涨,伽弗洛什也捂住了嘴,眼睛在主位的三人间打着转儿。 “请不要这么做。”爱德蒙一把抓住作势出门的神父,后者比刚才更生气道,“老斯帕达是什么意思?纵容他的小兔崽子侮辱你和珍妮?” 爱德蒙看了眼珍妮,苦笑道:“他讨厌我,现在更是恨上了我。” 珍妮收到结婚戒指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贝拉看出珍妮没了胃口:“我去厨房拿些点心。”她还不忘带走同样坐立难安的伽弗洛什与芳汀,“你们两来帮忙煮咖啡。” 芳汀闻言松了口气,伽弗洛什立刻起身。 三人走后,珍妮才放下刀叉:“也许不止您要去找斯帕达伯爵。” 神父的怒火有所有褪去,他不想把珍妮扯进复杂的事里:“与你无关。”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因我而起。”这种被隔绝在外又处处点到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珍妮知道爱德蒙在演,可她就是有点委屈——原著里的爱德蒙与海蒂交心,让她参与复仇计划,反观珍妮…… 好吧!她与爱德蒙的交情还没到原著那步。 原著里的海蒂与爱德蒙筹谋八年才开始复仇,且两人都有共同目标——费尔南。 “我感觉像套子里的人,知道有东西束缚了我,但却没法挣脱他们。” “谁又不是呢!” 珍妮瞪着应和她的爱德蒙:“我是不懂你和基督山伯爵有何过节,我一与他见了两面?三面(加上在剧院的那次)的陌生人是因何被他追求上的。”她的视线令爱德蒙难以对上,“既然你是套子里的人,拿你说说,到底什么套住了你。”珍妮的手随情绪摊开,比神父更像意大利人,“所以这是怎么回事?我好歹是当事人吧!死也得死的明白。” “不许胡说。”神父喝住珍妮的胡言乱语,坐回原位,“你记得与爱德蒙初见时,说过从母亲那儿听到基督山伯爵的宝藏吗?” “是有这么回事。”珍妮的怒火变成心虚,结结巴巴道,“我也只是听过。”她对基督山宝藏毫无兴趣,目的是借宝藏搭上爱德蒙,在巴黎站稳脚跟。 “路易同斯帕达伯爵说了这事儿,查族谱后发现你与斯帕达伯爵有亲戚关系。” “我外祖父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祖父母那儿更不会与意大利贵族有亲戚关系。” “或是是在三代以外的远亲关系,或许是你外婆那边的远房亲戚跟斯帕达伯爵有亲戚关系。”欧洲村的贵族想找关系还不容易?为了把谎话圆上,神父也是豁出去了,“总之,斯帕达伯爵想把你和基督山伯爵列为财产继承人。” “我对基督山宝藏没兴趣!”珍妮再次强调道,声音能听出主人无比抓狂,“就因这事,基督山伯爵盯准了我?” “……也不全因这事儿。” 神父把“是的”默默咽下,看爱德蒙要怎么编。 “那他喜欢我?” 爱德蒙的表情更郁闷了,桌上的手握成了拳。 “我不知道。”爱德蒙泄气地靠着椅背,“我哪知道基督山伯爵是怎么想的。” “那你怀疑我跟他牵扯?” “……” “不,我不会怀疑你。”爱德蒙说完意识到作为丈夫,哪怕形式婚姻,他也表现得太冷静了,“我只是……不太舒服。” 这次轮到珍妮僵了:“我说气话……不是。我……我……” 她急得语无伦次。 阿贝拉和芳汀在厨房里打扫卫生,伽弗洛什则用力削着苹果皮:“基督山伯爵要是找上门了该怎么办?” “那是汤德斯先生要操心的事儿。”珍妮想吃苹果派,阿贝拉在今晚备好苹果酱,“他要是趁汤德斯先生不在时突然上门,我们也得好生招待。” “我看博林小姐不太喜欢基督山伯爵。” “你又没跟基督山伯爵说过话,哪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伽弗洛什嘿嘿一笑:“喜欢某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以前给咖啡馆的客人送过信,知道喜欢是何表现。” “住嘴吧!”阿贝拉往伽弗洛什的鼻尖弹了下水,“人小鬼大。” 芳汀忍俊不禁。 她们这儿打打闹闹,门口却想起铃声。 珍妮想起身开门,但伽弗洛什快她一步:“我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剧院里的阿多尼斯。 “请问是汤德斯家吗?” 伽弗洛什从未在男人身上感到“我见犹怜”。法里内利显然哭过,红眼框像扫了胭脂,“腮红”从脸颊打到鼻尖。即使喷了不少香水,伽弗洛什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散发着“八卦”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请问是汤德斯家吗?” 第94章 第 94 章 爱德蒙体贴绅士到让法里…… “谁来了?” “意大利剧院的主演。”伽弗洛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不是个好兆头,尤其是在雇主争吵的当下,“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爱德蒙看向珍妮, 神父的眉毛高高一挑:“我去看书。” “我去处理工作文件。” 一场争执就这么轻飘飘地化了。 等候的法里内利照了下镜子,不敢相信自己变得如此丑陋。 伽弗洛什通知他能进来前,法里内利用铅粉遮住黑眼圈,唇上抹着稀释的红。 “你看起来和刚才不同。”烛光自带滤镜, 但伽弗洛什锐眼如鹰。 “你看错了。” 伽弗洛什的眼神不像信了这种说法:“博林小姐在客厅等你。” 客厅与餐厅相连,法里内利眼尖看见未收的盘子。 有六个人。 他心下一沉,打量四周时发现了件男式外套。 慧眼如炬的法里内利根据外套的袖子断定衣服的主人是个高瘦男人。 居家的珍妮散着头发, 但还没有换上晨衣:“小维鲁蒂先生。”她的目光碰到法里内利的脸, 有一瞬间的动摇与困惑, “真奇怪啊!算上这次,我与您只见了两面,可您瞧着好生熟悉。” “因为我是尼尔。”法里内利头一热道, “与您通信的尼尔小姐。” “……”珍妮重新审视这个初见面就态度诡异,再见面又莫名其妙的人,抽丝剥茧地从不太凌厉的眼,性感的唇与柔和的轮廓分析出些“尼尔小姐”的特质。 “太神奇了。” 法里内利做好承担珍妮怒火的准备,可对方没有生气的苗头, 而是好奇他如何把自己扮成女人, 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 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给吕底亚女王翁法勒做奴隶时,后者与他互换衣服,而大力神也热衷于此, 甚至与翁法勒的侍女纺线织布。潘神垂涎翁法勒的美貌,偷摸进了翁法勒的卧室,结果把穿裙子的大力神认作女王, 遭到毒打。 珍妮好奇健壮的男人是如何扮作女人,但在身材纤细的法里内利这儿,扮作女人并不算难,但也需要高超技巧。 “你是怎么做的?” 珍妮从与沙发配套的柜子里拿出笔纸,像玩拼字游戏般从法里内利的脸上搜寻蛛丝马迹:“化妆?易容?” “我没带那些装备。”法里内利翻出了便携的化妆盒,“但我能简单演示下。” “我能看下化妆盒吗?” “你没有这些东西?”法里内利不可思议道,“欧洲的贵妇人手一个。” “我之前住伏盖公寓的中等套房。”珍妮撒了个谎。二十世纪前的化妆品全都是纯狠货,无科技,她还不想英年早逝,骨头一测全是毒,“了解过化妆品是怎么做的,我也不敢往脸上招呼这些。” 她观察着金嵌钻石花叶的金属盒子,说是珠宝也不为过,里头有可拆卸的粉饼,腮红,用马尾毛或牛毛做的假睫毛,绿色或蓝色的眼影:“里头是铅粉?” “是用油脂、淀粉和氧化锡制成的粉底。”法里内利得意洋洋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是靠脸蛋吃饭,不会往脸上弄那种玩意。” “很有远见。”氯化锡有较高惰性,这盒底妆肯定要比铅粉安全,“你还有调彩妆的手艺?” “这是演员的基本功课。”法里内利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没有这门手艺的演员好比不会自制颜料的画家。” “那你能靠这门手艺吃饭吗?” 法里内利微微一笑:“我还没那么老。” 珍妮跟着慢慢笑了:“钱不嫌多。” “你很爱钱。” “天下还有不爱钱的人?” “那你是为钱才嫁给路易。汤德斯?”这话实在太无礼了,可法里内利忍不了道,“我也有钱,你怎么……” “我不知道你是男的。”珍妮揉着眉心,“男人心,海底针。”她明白基督山伯爵是在演习,但不明白法里内利为了啥。 “我有什么好的。” “汤德斯先生有啥好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 “我是为躲避亲戚的监护权才嫁给汤德斯先生。”珍妮把自己身上的倒霉事同对方说了,法里内利喉咙发紧,后悔没有早点告之真实身份,但细细一想,告之了又能做些什么。 他是阉伶,吃青春饭的。谁会想嫁给阉伶? 法里内利的火焰灭了,用青春美貌和众人的追捧织成的华布碎成一片片的,露出隐藏的碗大的洞。 “……你没事吧!”法里内利的脸色白得像鬼,整个人摇摇欲坠。 “没事,没事。”珍妮碰到法里内利的那刻令他一个激灵地起身避开珍妮的手,捂着额在天旋地转下又软软倒下。 “小维鲁迪先生!”珍妮惊慌失措地把人扶起,惊动二楼的神父和爱德蒙。 三人着急忙慌地把法里内利搬上沙发。 珍妮给阿贝拉一百法郎去叫医生,爱德蒙则挽起袖子,给法里内利做急救。 “还有气儿吗?” “有。”爱德蒙安慰道:“别急,去厨房冲盐水和柠檬水,再去二楼拿嗅盐。” 珍妮和芳汀立刻去办。 医生来前,法里内利便悠悠醒来,看到一个英俊的男人关切道:”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他一定是汤德斯先生。 法里内利被自卑淹没——他怎么比得上人家。 芳汀端来冲好的柠檬水和盐水,爱德蒙劝法里内利喝上几口:“这能让你舒服点。” “你是医生?” “我以前是水手。”爱德蒙给递来糖果让法里内利压一下味,“海上出事只能自救。” “醒了?”珍妮举着鼻烟壶,“还要吗?” “不必了。”爱德蒙见法里内利的脸色还好,“吃了饭没?” “我在减肥。”法里内利不好意思道。 “减肥也得吃饭啊!” “年纪大了,吃一点就胖。”他还是阉伶,好在是天阉,没后天手术的容易发胖。这么一想,法里内利更自卑了,“谢谢您。” 汤德斯先生也很好看,是那种绅士的,带了点男子气不太具有攻击性的好看:“您挺白的。” 水手们是小麦肤色,可汤德斯先生白得有些不自然。 “做生意的哪有不被陷害的。”爱德蒙轻描淡写道,“关几年都算是好的,我们那儿没进过监狱的都是稀罕人。” 法里内利联想到行业里的倒霉蛋们,心有戚戚道:“这年头没容易的事。”他又看向珍妮,“您会看来《阁楼魅影》的首演吗?” “想去但没机会。”爱德蒙看出这人喜欢珍妮,“有我讨厌的人从中阻拦。” “我能帮你调换位子。”作为剧团的摇钱树,这点权力还是有的,“您看起来不缺钱。” 法里内利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不缺钱的爱德蒙不敢看首演的理由只有两个——那人位高权重;那人是意大利剧院的股东。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想麻烦您。”爱德蒙体贴绅士到让法里内利内心不安。 好在这时,医生来了,给法里内利看过开了补给便走。 “我把请医生钱给您。”法里内利抽出一叠钞票。 “不必了,上门是客,我怎么能……” “请您务必收下。”法里内利也很坚决,“我不告而来,还给您添了麻烦。” “好吧好吧!”爱德蒙收了钱,想送法里内利回家。 临近出门,法里内利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你把礼物退回来了。” “无功不受禄。”珍妮摆手拒绝了他,“作为歉礼,这太昂贵了。” “我的心意比珠宝昂贵。”法里内利请求道,“您收下吧!”他又向爱德蒙求助,“求您劝她收下礼物。” 爱德蒙看看珍妮又看看法里内利,里外不是人:“我……我尊重珍妮的意见。”珍妮松了口气,法里内利却垂着眉叹气。“也许你换个礼物她更容易接受心意。” “好吧!”法里内利收回盒子,心里发凉,放盒子的地方却微微发烫,“你喜欢什么。” “不太贵的实用东西。”珍妮能想象今后收到来自法里内利的礼物,“心意到了就行,不必多次强调。” “好吧!”法里内利听出珍妮的言外之意,更失落了,“我会找些合适的礼物。” 他婉拒了爱德蒙的送客邀请,搭车走了。 珍妮终于松了口气,回客厅时发现对方的化妆盒落在这里。 “《阁楼魅影》的首演日给他送去。”爱德蒙瞥见珍妮拿着一件家里没有的东西,猜到是法里内利的,“那位先生是演员吧!长得不是一般漂亮。” “意大利剧团的首席,巴黎的社交界称他为’剧院里的阿多尼斯‘。” 爱德蒙点了点头:“人如其名。”他看着珍妮的脸,对方的眼睛盯着精致的化妆盒,“他对你非常热切。” “我不懂他喜欢我啥。” “我懂。”爱德蒙微微一笑,“你们瞧着……”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住了嘴,默默上楼。 珍妮目送着爱德蒙离开,叹了口气,把法里内利的化妆盒放进包里,省得首演的那天自己忘了。 第95章 第 95 章 珍妮,你来做创意主编吧…… 爱德蒙出门的次数更频繁了, 每次问他都是说忙罐头工厂的事。 “我找了个德国工程师研究罐头的密封机。” “罐头一定要铁皮制的?”珍妮想起亨氏的成功。在不讲究食品卫生的年代里,亨氏率先用了玻璃瓶装泡菜,果酱, 以此让顾客安心。也是靠泡菜、果酱积累的好口碑,亨氏在大萧条时进军婴儿产品竟销量不错,惊掉无数的同行下巴。 有番茄酱大王的珠玉在前,那肯定得借鉴友商先进经验。考虑到十九世纪的飞速发展, 成立于1869年的亨氏吃了发展福利,无论是加工技术还是包装技术都远胜当下。最重要的是,让亨氏站稳脚跟的最大功臣——玻璃瓶在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成本可不便宜。一个面向普罗大众的快捷产品要一法郎的包装成本, 说去都肯定以为厂主疯了。 “你有比铁皮更好的主意?” “……没有。”珍妮说了她的想法, 问爱德蒙能不能找发明家去攻克玻璃瓶的量产问题。 “你可真是问到我了。”爱德蒙起初以为珍妮疯了——什么罐头要玻璃瓶装。细想下却并无不可, 甚至有几分道理,“攻克后比起用于罐头生产,生产瓶子的利润更高。” “能搞定吗?”珍妮忐忑不安道, “会不会花很长时间,很多钱。”有那一么一瞬,她希望自己是食品专业或化工专业、机械专业的研究生。 “你得相信资本的力量。”比起金属制品,玻璃制品的安全性更高,“考虑到现在用的是镀锡罐头, 可选择的产品就更少了。” “为啥?” “不知道, 反正会金属中毒。”毕竟是十九世纪,能意识到铅中毒就很不错了,“我打听过马西镇罐头厂(世界上最早的罐头厂, 由尼古拉。阿佩尔创立)的产品反馈,有不少士兵吃了酸味罐头出现食品中毒。” “这么看,玻璃瓶还安全点。”更安全是美国人在二十世纪搞出的易拉罐, 但以现在铝比金贵的环境,铝制的罐头比玻璃罐头更骇人听闻,“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其实除了成本太贵,玻璃罐头的重量和易爆也是问题。” “这不得雇科学团队解决问题。” “除非你是尼古拉。阿佩尔,否则开个纺织厂都得安排个发明家。”爱德蒙开玩笑道,“没人想经历第二次珍妮(指珍妮纺纱机带给纺织业的冲击)震撼,搞不好……” “搞不好什么?” “没什么。”爱德蒙看了怀表,匆匆离开,“我得去工作了。放心,一切有我。”他出门前与买菜回来的阿贝拉擦肩而过,递给她五十法郎,“陪珍妮玩得开心点。” “科学家啊!”不甘心被爱德蒙带着的珍妮托阿贝拉买来一堆科学杂志,试图从神棍、巫毒教广告,炼金术协会的胡言乱语和气功大师的见面会里找出些有用情报。 “怎么全是发电机和枪支改造的内容。”上有所好,下有所偏。珍妮翻完两份报纸,三本杂志都没找到食品加工的内容,只得求助吉纳维芙主编和常去的二手书店。 “食品加工?你为何对领域产生兴趣?”《魅力巴黎》的主编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你觉得以文学,时尚为主的女性杂志会关注这些?” “当然。”吉纳维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珍妮,后者亦然,“你觉得主妇、妈妈关不关注食品加工?除了单身男人和主厨,采购人,市场上全是女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吉纳维芙沉思了会儿,恍然大悟后虚空地点着某人某物,“你说的对,极对,极对。” 她想在《魅力巴黎》上开个新栏目,但看杂志的厚度又默默放弃。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以为在十九世纪能搞加量不加价的那套。 “也许能在筹备中的杂志里加个食品专栏。” “食品专栏听得太笼统,可以分成料理秘籍和食品加工,或者叫食品科学更简单易懂些。”也更高大上。 吉纳维芙的眼睛钉在珍妮的脸上。 珍妮毛骨悚然:“你为何这么看我?” “博林小姐。”明明被对方拒绝了好几次,可吉纳维芙仍再次发出组队邀请,“你不考虑加入我的筹备刊吗?”这人天生就吃编辑饭,“真的,你太适合搞做创意了。” 原以为这次又会被她拒绝,谁料珍妮一口答应:“好啊!” “唉!看来只能……” “等等!” “你刚说什么?” 吉纳维芙瞪大了眼:“你同意了?” “对,我同意了。” 这下轮到吉纳维芙手足无措,甚至问出很蠢的话:“你怎么同意了?” “因为缺钱。” “……”好充分,好强大的理由。 “正在筹备的杂志是什么情况?偏文学还是偏生活?” “生活。” “那定价就不易太高,比起杂志,做报纸的效果更好。” “不行,我们走的是和《魅力巴黎》相同的定位。” “同样的事情为何要做两遍?” “……” “大部分人是没耐心买第二本杂志的。”珍妮举起右手,比耶的食指与中指猛得合拢,“恕我直言,夏庞蒂埃夫妇不会对你和约翰手下留情。”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那你还搞《魅力巴黎》的竞品?”是想和老同事连朋友都不得做了? “这也是我筹备了两年的原因。” “怕跟《魅力巴黎》对上?” 吉纳维芙点了点头,掏出一个金属小盒:“介意我来一根吗?” 珍妮把会议室的窗户打开:“请。” 吉纳维芙也没抽几口,一边叹气,一面在指尖缠绕细细的线:“夏庞蒂埃夫人带给我们很大压力。” “看得出。”她是十九世纪的女魔头,提拔后辈,欣赏后辈,但不允许后辈失控或超过自己,“所以你拉约翰入伙是步漂亮的棋。” 吉纳维芙的苦笑更深了些:“我擅长统筹,他擅长挑刺。” “差个擅长搞创意的把柱子立起。”珍妮比了个三脚架的手势,奇怪道,“为什么选我?”《魅力巴黎》在法国也算小有名气,吉纳维芙这杂志主编总不会连创意大师都招不到。 除非…… “夏庞蒂埃夫人挺霸道的。” “基督山伯爵入股了夏庞蒂埃家的一半企业。” “……”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有爱德蒙在背后相助,但没料到对方是用这种方法,“我投稿前就……” 吉纳维芙点了点头:“他没料到你会选择《魅力巴黎》,更没料到你凭一书站稳脚跟。” “哦!”珍妮的心里好受了些,“那他买的哪本杂志?” “一本快停刊的口袋书。”吉纳维芙回办公室拿来样本,“原是给旅客准备,但销量不尽人意。” “灵感是小本《圣经》。”珍妮的手算比较小的,拿着竟刚刚好,“不想厚度增加,就只能靠缩小字体。” “对,这给印刷带来很大麻烦。”吉纳维芙叹了口气,“特点是随身携带,实际上比普通的杂志更难塞进行李箱。”而且还伤害眼睛。 “除了这本,他还入股了其它杂志。” “这是拿钱打水漂啊!” “总体上是赚了钱的,只不过回本还要一段时间。”吉纳维芙又抛出个重磅炸|弹,“除了杂志,他还买了出版社。” “不会又是……” “如果《魅力巴黎》不出版你的作品,他就自己去印。” “……” “珍妮。” “嗯?” “我觉得基督山伯爵不像在追求你,更像是有把柄在你手里。” “是吗?”珍妮很认真道,“我咋不知自己捏着基督山伯爵的把柄。”她算了下基督山伯爵在这上面花的钱,“有一百万法郎吗?” “这和抢劫有啥区别。”吉纳维芙夸张道,“但五十法郎是肯定有的。”基督山伯爵可真舍本啊!“对了,如果不搞《魅力巴黎》的竞品,我们的杂志到底要走什么的路子。”吉纳维芙放软了语气,“给个主意吧!创意主编。” 《魅力巴黎》也有时尚区和生活区,但占比不多,主打的还是诗歌。彼时的女读者黏着性强,沙龙也有读书环节,以为主的杂志只要打出名声,不搞让人三观炸裂的魔幻操作,销量是不用愁的,可以生活为主的杂志不同。 关注生活,需要学习各种技巧的都是什么人?中产主妇,富家女仆,帮衬家务的牧师子女如勃朗特三姐妹。 就算她们识文断字,空下的时间也多是读诗歌,不会选择生活杂志。真正让生活杂志大卖特卖的是在速食流行的十九世纪末,配合商品的打折卷、香水的试用装和发卡的赠品让主妇猛地加入购买大军。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不能挑起主妇的购买欲,谁能逼主妇不得不买?” “孩子?” “答对了。” 珍妮打了个响指:“没有比父母的钱更好赚的。” 吉纳维芙依然感到忧心忡忡:“可怎么能让孩子’逼‘父母订购杂志?且不会对杂志产生不良影响?”—— 作者有话说:吉纳维芙:找你真是太对了。 杂志上架后,珍妮疯狂给自家产品打广告。 第96章 第 96 章 漫画、习题、培养孩子的…… 吉纳维芙苦思冥想着什么东西是孩子家长都喜欢的, 最后仍是看向珍妮:“你有头绪?” “我以为着很明显了。”在鸡娃上,全世界的父母都一个样,“你知道为杂志付款的女性是什么样的, 她们的期待是什么。” 这话令吉纳维芙更痛苦了:“你指望孩子从杂志上学到东西?”那还要老师做什么? 然而珍妮一如既往地说服了她:“有多少孩子是能请家教的?有多少妇女是有教育资质的?” 请一个家教的成本是一千法郎/年,而巴黎的小职员年收约在一千二百法郎,家教是妥妥的豪门消费,比请厨娘, 男仆更能彰显主人财力。 注意,这里的家教还是相对便宜的女家教,有大学文凭的男家教要价更高。 除了在师资上的差距, 选学校, 老师也是门学问, 但很少有人精通此道。 珍妮记得19年的美国爆出过好莱坞明星为让孩子名校,委托机构为孩子制定特长生档案的丑闻。 十九世纪的欧洲肯定也有推荐制,但彼时的高校少, 专业少,老师们大小是个爵士,推荐的含金量又高又硬。久而久之,这便成了社交货币性的高级资源。即使你有幸认识名校老师,也难保证对方的专业与你儿女的未来发展正好对口, 更难保证认识的老师与专业对口的老师关系不错, 而不是牛顿和胡克般的“友谊深厚”。 不幸的是,在科技爆发的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中旬,这种“友谊”非常普遍, 所以在鸡娃的领域,有片尚未开拓的蓝海。 珍妮说得头头是道,吉纳维芙则来了句:“你和汤德斯先生想要孩子。” “……” “不然你咋……” “我了解这些就是想要孩子?那发明产钳的钱伯伦先生是不是要生个孩子?” “咳咳!”吉纳维芙的领子上布着褐色的满天星, “聊聊别的,聊聊别的。”她擦干了衣服上咖啡渍,红着脸道,“妈妈们需求是分析透了,那孩子们呢?别忘了,你是要让妈妈和孩子一并折服。” “孩子就更简单了。”1990年至2010年前,找个书店一放就能安静一天;10年后有点复杂,但只要屏幕够大,动画经典就不成问题,“给它加个漫画区,十个人里九个上钩。” “这么容易?”吉纳维芙觉得珍妮想当然了。 “这样吧!你往楼下贴张连环画,看多少孩子驻足。” 珍妮只是随口一说,但吉纳维芙是行动派:“戴安,你去楼下贴一张报,观察有多少孩子驻足观看。”之前出版的海报有一组连环画做边框,成本也是相当的高。 “好。”被叫的立刻去办,吉纳维芙和珍妮等了三十分钟得到结果。 “谢谢。”吉纳维芙的沉默说明一切,“听你的吧!” “不止要有漫画区,还要有简单的试题。”珍妮把校园报的经验用到两百年前的父母身上:“当期出题,下期出答案。” 吉纳维芙的表情写着“还有这种操作”:“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什么构造。” “不仅要漫画区,出题区,还要有名师专访。” “名师……专访?” “就是请成功人士……” “没那么多钱。”吉纳维芙着急忙慌地打断了她,“也没那种广泛人脉。”如果说动夏庞蒂埃夫妇帮忙联系,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但…… 她们的杂志和夏庞蒂埃夫妇的杂志是竞品。虽然是同一家族的不同品牌,但夏庞蒂埃夫妇绝不会因此留情。 “我还没有说完呢!”珍妮比了个停下的手势,吉纳维芙也立刻住嘴,“大教授是请不到的,但大教授的父母,亲戚,街坊邻居是可劝说的。” 吉纳维芙如梦初醒:“你的意思是……” 珍妮向她眨了眨眼:“找准受众,曲线救国。” “天才。”拉珍妮入伙果然没错,“你能规划下杂志版面吗?像画分镜一样规划杂志的各区内容,内页布置。” “能是能,但你得等些时间。” “嗨!”吉纳维芙摆了下手,“两年都等了,还有什么等不了的。” 这一聊就到了下午,珍妮也没时间去法兰西喜剧院看看歌剧的排演进度。 “约翰先生什么时候来。”她加入仅吉纳维芙的口头承诺,哪怕有基督山伯爵帮忙撑腰,她也得走明面地拿到合同。 “我帮你约下。”吉纳维芙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过你近期怕是没时间啊!” “那等我弄好脚本再见约翰先生。” “也行。到时候有东西呈上,约翰先生答应得会更爽快些。” 二人握了手,珍妮回家时心情愉悦,幻想明年收入翻倍。 到家时离工人下班还要些时候,但门口挂着两顶帽子,一看是有人来了。 “汤德斯夫人。”客厅里的男人起身点了下头。 “珍妮。博林。” “……好吧!博林夫人,您最近能挤出时间出远门吗?”男人是本地的法务人员,“您的表姐刚刚去世,表外甥女对生父提起禁治产。考虑到亲缘关系,需要您去索漠城一趟。” 单个词她能听明白,组合成句就听不懂了:“是我外祖父那边的亲戚吗?”近期忙得脚不沾地,她都忘了自己还有叫葛朗台的亲戚。 “您知道啊!” “继承遗产时的公务员有随口提到。”珍妮的样子不太高兴,男人也自动脑补了继承上的诸多不快。 “他们是怎么闹到禁治产的。”神父的朋友就被诉过禁治产,珍妮对这个律例略有了解,“我那表姐是怎么去的?”她知道葛朗台夫人活不长,但没料到欧也妮会反抗父亲,而且刚到对其提出“禁治产”。 “怎么说呢!”男人也是头次见到这种情况,“您表姐是病逝,但实际情况非常复杂。” “详谈。”珍妮请男人去客厅慢聊。 芳汀熟练地泡好了茶,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 “您表姐刚生病时是能治好的,治好的可能性非常的大,但老葛朗台不愿出钱,一直拖到无药可治。”男人也算见过世间的离谱生物,但离谱到老葛朗台的程度也是世所罕见,“葛朗台小姐提出禁治产时,与老葛朗台来往密切的公证人和医生证明他在有钱的情况下不给妻子治病。” “倒也像是他能干出的事儿。”和原著里的老葛朗台一摸一样,“那欧也妮是怎么提出禁治产的?她是个唯父是从的孝顺女儿,到底是什么事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您和当地的法官问得一模一样。除了不给妻子治病,他还在巴黎兜售高利贷,骗小葛朗台先生放弃遗产,与他断绝关系。” “等等,小葛朗台先生哪有遗产继承?葛朗台议员都破产自|杀,除了债务,他还能给儿子留下什么东西?” 男人微微一笑:“债务是债务,遗产是遗产。有债务又不代表他倾尽所有地去还债务,他儿子的黄金首饰、华衣古董留在手里,这能换笔不小的钱。老葛朗台将弟弟的债务清算重组,靠偿还一些小额债务稳住对方,使债主确信债卷还有升值空间。” “最后被做空了。” “您还了解金融知识?” “略懂,但在金融市场上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您太谦虚了。”男人接着道,“老葛朗台不仅没为弟弟的债务掏出笔钱,甚至还大赚一笔。” “很葛朗台。”估计自|杀的葛朗台议员也没打算让儿子还债,但他的哥哥技高一筹,儿子又不大聪明,“欧也妮凭此申请的禁治产?” “这还不够?” “我以为会……更难一些。”这在现代都不叫个事儿。无论是古驰世家还是杜邦家族都干了不少类似的事,但依然过得风生水起。 男人也是看出珍妮的疑虑在哪儿:“现在是教会复苏,老葛朗台的很多行为都踩在教会的肺管子上。不幸的是,葛朗台夫人和葛朗台小姐以虔诚好施著称,老葛朗台的行为让当地的基督徒都看不下去了,法官得考虑这案的社会影响和教会态度。” 珍妮咬着下嘴唇,想笑又担心自己太过失礼,可她幸灾乐祸地太明显了,男人都忍不住道:“您很讨厌老葛朗台先生?” “谁会喜欢想控制你的人。” “那您是支持您的表外甥女喽?” “我不了解葛朗台家的情况,但让本地人都忍无可忍的富商确实恍若第二个夏洛特。”考虑到首演时间,珍妮也有点犹豫——她是想看老葛朗台的热闹,但也不想为此牺牲人生大事,“什么时候开庭。” “那肯定得两个月后。”女儿,尤其是单身告父亲需要更长的审核时间。欧也妮的情况特殊,除了申请老葛朗台的禁治产,她母亲的遗产也有继承条件。 “差点忘了葛朗台夫人的遗嘱。”男人把葛朗台夫人的临终设计同珍妮说了,后者吸了一口冷气。 “高,实在是高。” 合着不仅欧也妮举旗反棋,葛朗台夫人也临了觉醒了反抗之魂,只能说天道好轮回,上帝饶过谁。 第97章 第 97 章 老葛朗台完了。 “是三个月后开庭吧!” “是的, 您可以过完圣诞再处理这事。”男人与珍妮再次握手,留下一叠文书挎着瘪下的布包准备离开:“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 一事未完,风波又起。手里还有不少活计的珍妮犹豫后仍阻止不了熊熊烈烈的好奇心, 哗啦啦的翻页声引得芳汀过来收走用完茶具。 “你今天是不写文了。”神父下楼吃晚饭时看见珍妮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桌上散着各种文书,手里还有薄薄一叠,“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还有手续要办?” “不是, 是想夺我监护权的老葛朗台出事了。” “他出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申请了禁治产。”珍妮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葛朗台夫人死前意识到女儿比丈夫重要,让自己的近亲充当遗嘱的监督者, 避免财产再度落入丈夫手里。” “你离二十一岁还有四年。”神父相信葛朗台的遭遇是上帝的惩罚, 惩罚他如此贪婪, 妄想谋取不属于他的财富。 “除了我,葛朗台夫人的近亲里找不出能监督的人。”珍妮在桌上翻来翻去,“估计会与第三方签订协议, 待我二十一岁后再履行职责,前提是这四年里,欧也妮没结婚的打算。” “好家伙!”神父拿起葛朗台夫人的遗嘱,“哪怕没有禁治产,仅凭这个, 老葛朗台也会气得数次昏死。”他也想看老葛朗台在法庭上暴跳如雷, “什么时候开庭。” “三个月后,刚好过完圣诞节。”珍妮秒懂神父的意思,“一起去?” “我可太想见证上帝的雷霆手腕。”这比《阁楼魅影》更值得神父期待。 这头的师生幸灾乐祸, 那边的老葛朗台暴跳如雷。 “上帝见证,我从未料到你甜美恭顺的外表下藏着一个畜生的灵魂。你竟这般忤逆爱你的父亲,不惜毁了他的名声, 他的清誉,像抓老鼠一样将他关进阴冷潮湿的监狱里。什么样的女儿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欧也妮!你竟完全不顾咱们父女的血脉之情,忘了我是世上与你最亲的人。” 得知女儿已经申请禁治产,克罗旭和格拉桑这两家毒蛇迫不及待地想咬他一口,老葛朗台暴跳如雷,肉瘤鼻随跳动的眉毛,一块块的脸颊肉疯狂抖动。 来给老葛朗台做精神鉴定的医生想想抓住缩在角落里的老葛朗台,圆球似的后者灵活无比,力气大过壮年的牛。 “他疯了。”克罗旭公证人对过来评估老葛朗台精神状况的助理推事,“他都病到这个地步,还有做鉴定的必要吗?上帝见证,我是不想说朋友疯了,可不能任老葛朗台因病毁掉几十年的好名声。” “放屁。”老葛朗台被克罗旭公证人气得撞到将他围在角落的医生护生,飞扑掐住克罗旭公证人的脖子,面目狰狞,“你这狗屎般的贱人,黑夜里的狼。毒蛇啊!你的名字叫克罗旭,在我身边装成了蛆,伺机将我吞噬殆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整天披着狗皮面具,在索漠城装正人君子。你想要欧也妮,想要我辛苦一生的全部财产。恶毒的人哪!廉耻心与良知是你最陌生的东西,血管里都流淌着算计的黑汁。你和格拉桑是披着羊皮的狼,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日思夜想着盘剥别人,连一个可怜的鳏夫都不放过。呸!你也好意思做正人君子,贴心朋友。你那兄弟拿着圣经祈祷爱与和平时不会心虚?不会担心上帝某日惩戒于他?你简直是人渣里的魁首、禽獸中的鹤鸵。” 他的唾沫喷了克罗旭公证人一脸,众人废了老大的劲才将他扒开。 老葛朗台的怒火回到不断流泪欧也妮那儿:“愚蠢的女人,在上帝收拾畜生般的克罗旭和格拉桑前,先瞧瞧爱哦你不要脸的样儿。” “你背着我、瞒着我跟不知廉耻的东西勾勾搭搭,企图趁我不在的时候谋害我!看他们那副阴险狡诈的德行?你还没醒悟过来?还没明白老父亲被他人陷害?还是说,这一切是你主导的?我养出了吃我的狼?” “他疯了。”笨嘴拙舌的欧也妮忍不住扑到拿侬怀里,“他已经认不清人了。”、 老葛朗台被强心按到椅子上,四肢用麻绳固定好,嘴巴仍喷射毒液:“你这个狡诈的美狄亚,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孝顺听话,背地里和两条毒蛇串通一气,想把我葛朗台这几十年的家底全部搬空。你真是有两把刷子,行动够利索,心思够歹毒。” “说什么我不给你母亲治病?胡说八道!我是何等的爱她敬她,她是个恭顺的女人,比你这白眼狼的女儿强上百倍,我为何要害她?” “我以为您是个结巴。”受不了的推事冷冷道。 老葛朗台的愤怒有一瞬间的凝固。 是啊! 他是个结巴。 这是他为讨价还价,降低合作商戒备而设计的假象。 “看来您是真的病了,病得连结巴都一并好了。”推事拿了张椅子在老葛朗台的对面坐下,“您妻子的医生是你请的。” “不是。”老葛朗台看向擦唾沫的克罗旭公证人,“我让那毒蛇帮我请的。” 推事看向克罗旭公证人,后者十分委屈:“上帝见证,我与葛朗台太太的关系不错,她和令爱常去我兄弟的教堂,我是万万不会加害于她。老葛朗台的确是托我去请了医生看病,他那时还拎了瓶酒,态度诚恳。他说’我是个充满铜臭的商人,不知道在索漠城里哪位医生技术精进,哪位医生收费公正。克罗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我妻子与你夫人交好的份上,帮我一把。‘” “这就奇怪了。”考虑到老葛朗台与克罗旭一家的关系,主力此案的不是当地法官,推事亦然,“老葛朗台在索漠城竟没有一个相熟的医生。” “之前是有的,可他死了,而老葛朗台家也不常看病。” “我以为富人都很爱惜生命。” “那是普通的富人。”格拉桑突然插话,一言难尽道,“老葛朗台先生不是普通人,您向街坊邻居打听下他们就知道老头何等吝啬。他很少买生活用品,家里就拿侬一个女仆,还要在秋收时兼职帮工。” 推事在老葛朗台家的确没有看到除了拿侬以外的第二个仆人,这很奇怪。他是听过索漠城的老葛朗台收入不菲,身价千万,这样的人怎么也得配上马车、车夫、管家、男仆、厨师裁缝以及家庭医生,可偌大的庄园有且仅有上了年纪的高大女仆,程设也破破烂烂的,葛朗台小姐更打扮得像个村姑。 克罗旭公证人把医生的名字告诉推事,那的确是索漠城里有口皆碑的名医,收费也比较公正。 “那葛朗台夫人怎么依旧去了。”推事确定老葛朗台不是个人,但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也饱含私信。欧也妮的善恶尚未分明,她若不是真的相信父亲病了,那就是老葛朗台口里的毒蛇。板上钉钉的。 “这你得问老葛朗台。”克罗许公证人也有说辞,“医生愿意治,也有能力治,但老葛朗台不愿花钱,只让医生开了两剂止痛药。” “你胡说。”老葛朗台气得把椅子挪出了十几厘米:“明明是医生无能,说她没有太大问题,只需静养。” “您看,他又在说胡话。”克罗许公证人的口气听得老葛朗台火冒三丈,“正常的丈夫看到妻子病得下不了床,不是医生每天来或隔日来吗?可在葛朗台夫人生病时,医生就来了一次。”他问推事,“冒昧地问下,您的妻子若一直不好,您会请医生再次上门?” “当然。” “那您觉得老葛朗台爱护妻子?不可能让葛朗台夫人活活病死?” 推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理论上是不能判老葛朗台杀妻的,因为医疗还未受到严格管控,但推事认定老葛朗台有害死妻子的意图与实际行动,这种人确实是“疯了”。 “除了葛朗台夫人的事,我还想问下您在巴黎的放贷业务。”推事拿出一叠口供,“你给他们的利率高过规定界限,这是无可争议的吧!” “证据呢?”你要聊这个,老葛朗台就有话说了:“我发出的每张借条都是百分之八的利率,没有超过规定界限。” “可他们还了不止百分之八的利息。”推事捶着大腿道,“你用提前还款能降低利率让欠债人陷入时差的连环套里。” “我没犯法。”老葛朗台强调道,“我给出的每张借款都是百分之八的利率,我没犯法。至于他们,呵!愿打愿挨的事儿叫犯罪?” 推事的鼻孔一张一合,红得像西班牙斗牛。 【老葛朗台完了。】 拉格桑努力压上扬的嘴角。 这个来确定老葛朗台是否要受人监护的推事就曾被高利|贷坑得家破人亡,老葛朗台要是诚实点,没准人能网开一面,可格拉桑和克罗旭太了解老葛朗台了,所以请了索漠城边最正直的法官、推事给老葛朗台最后一击,同时把他们的疑点推得干干净净。 第98章 第 98 章 埃里克比平日里瞧着可怕…… 推事干脆利落地判了老葛朗台有病, 医生亦然。 “这跟被狗咬了有何区别?”医生展示被老葛朗台咬出的牙龈。好家伙,隔着衣服都咬出了血。 推事安慰了可怜的医生,多给了些辛苦费。 当然, 这钱是由欧也妮出。老葛朗台是否被判禁治产都不会影响欧也妮继承母亲的丰厚遗产。 “您要如何安排他?”推事知道克罗旭的私信,借口确认葛朗台夫人的遗嘱将欧也妮拉到隔壁,“我知道您不会喜欢接下来的话,但您父亲是挡住恶人的一堵墙。格拉桑家或许没有能量逼您与其完婚, 但克罗旭家就不同了。”一个公证人、一个法官、再加上这索漠城的宗教领袖。老葛朗台前脚被送进监狱或疗养院,欧也妮后脚就会被结婚。 “您的意思是……” “通知您的亲戚过来,不管是夏尔还是已婚但没监护能力的博林小姐。您不需要与之交好, 只需要借外来者镇住他们。”推事向隔壁的方向点了点下巴。他想建议欧也妮把家产卖了, 搬到大城市吃年金过活, 可又想到年轻富有的女继承人在巴黎更容易被吃干抹净,还不如在本地当个童贞女王。反正有拉格桑和巴黎的亲戚盯着,克罗旭也不好动手。 “我想想。”欧也妮感谢推事的良心建议, “索漠城和附近的区域有比较靠谱的疗养院吗?”毕竟是亲生父亲,哪怕他已无药可救,欧也妮仍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索漠城这儿哪有什么上档次的疗养院。”推事希望欧也妮别装模做样,“你最好老葛朗台先生送去巴黎的疗养院。”他再次压低了声音,“我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但你让老葛朗台留在这儿, 他可能性命不保。” 欧也妮心下一沉,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会把他送去巴黎。”可离开庭还有三个多月, 她要如何安置老葛朗台,“能不让他进监狱吗?” “这是一定的。”目前给老葛朗台定下的罪名只有遗弃罪。给葛朗台夫人看病的医生也不想惹事,推事很难把老葛朗台送进监狱, “看好他,不然你是原告也有很大麻烦。” 欧也妮把推事和医生送走,格拉桑和克罗旭公证人则留下打听欧也妮的未来规划。 “我现在是一头雾水。”欧也妮记着推事的提醒,含含糊糊道,“等巴黎的亲戚来了再说。” “她又不是老葛朗台家的……”格拉桑的话被克罗旭公证人捂回肚里。 这傻子是把脑子掉在家里了吗?夏尔。葛朗台一回,欧也妮不立刻跟他走了? 对啊!欧也妮可是追求过夏尔。葛朗台的。 格拉桑如梦初醒:“老葛朗台的情况也等不了小葛朗台先生从印度赶回来。” 欧也妮心下一动。她还爱着夏尔,希望与他双宿双飞,如果能借此与夏尔圆满就再好不过。 悸动化作脸上的绯红,令克罗许公证人如临大敌:“就请博林小姐吧!” 他与对头交换了眼神:“小葛朗台先生难免不会抱有私心。” ………… 屋里只剩两个人了,但老葛朗台依旧被绑着。 “拿侬。”之前有欧也妮和克罗旭公证人顶着,老葛朗台竟忘了这个白眼狼,“你也要背叛我吗?”绑得和椅子融为一体,再大的火气也可以压住,“我给你工作,给你吃的,把你当家人看待。” “是的,老爷,我为此付出了劳动的汗水。”拿侬油盐不进道,“您病了。” “我没病!听到没!我没病!”老葛朗台憋红了脸,喘了口牛气又温柔起来,“你是这房子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你,这个家可怎么运转得下去?好拿侬,你可不能看着愚……单纯得欧也妮被毒蛇糊弄。” 他挣扎着往前了些:“给我松开,我去跟欧也妮好好聊聊。” “老爷你病了。”拿侬仍是油盐不进,“病得连夫人都不在乎。” “你个枯木脑袋听不懂话吗?我没病!给我松开。” 拿侬重复着刚才的话:“老爷你病了,病得连夫人都不在乎了。” “我没病。听不懂吗?我没病。哦!原来是为该死的老虔婆鸣不公。她不愧是毒蛇的母亲,死前还要咬我一口。”老葛朗台的四肢磨出了血,“上帝啊!你为何让……” “咚!” “……” 老葛朗台住了嘴,没力气演独角戏。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得让老葛朗台期待开庭。 除了送饭的欧也妮,他见不到其他的人,为躲避无用交际而买下的偏僻庄园成了囚|禁的绝佳场所,声音喊出三里地也不会有过客救他于水火之中。老葛朗台有尝试过用床单越狱,可拿侬是条忠心的狗,两小时来看他一次:“放弃吧!先生。你这身材钻不了窗。” “……”老葛朗台想把餐盘扔到女儿的脸上,可吝啬的本质让他还是吃完了饭,把镀银的餐盘舔得干干净净,当它是金子做的,“我的钱。我的心肝宝贝。” ………… 首演的那晚,珍妮把所有的真货挂在身份,打扮得像移动的圣诞树。 阿贝拉也换上她最好的衣服,但还是像下班后回跳蚤窝的女工。 “试试这件。”珍妮与阿贝拉身形相仿,但芳汀就不好办了,她比珍妮高了半头,瘦骨嶙峋得像个细脚圆规,“我找隔壁的太太接了条蓝色裙子,是她做家教穿的。”对方是荷兰裔,老了也鹤立鸡群,“刚刚好。” 上门的美容师给阿贝拉和芳汀做好头发,化好了妆,二人不敢相信镜中的高雅女人是自己。 阿贝拉在康利沙龙时穿过安妮的衣服,那是件特别华丽,扔进玛丽。安托华内特的衣橱也毫不逊色的大舞裙。 没有客人上门的夜晚,安妮会给她化妆,牵她跳舞,戴着男人的礼帽叫她“我的美人”,“我的女王。” 阿贝拉不喜欢那样。 她不是讨厌安妮,也不是被衣服箍得难以呼吸,而是在康利沙龙的香薰下,镜中的自己不像女王,像妓女。 芳汀的情绪波动比阿贝拉大,怔怔地流下了泪。 这是她吗? 她能变成这副模样? 在被情人抛弃的无数个夜晚,芳汀都幻想过不是卖掉牙齿头发的妓女,而是在巴黎打工的普通女人,不必与女儿分开,晚上围着小小的炭火吃烤土豆。 她的珂赛特六岁大了,在德纳蒂的旅馆里如珠如宝地长大,留着栗色的小卷发在锃亮的地板,开着野花的草地上跑来跑去,笑声传到受苦受难的母亲耳边,给予她在悲惨世界里的一点亮光。 “你怎么哭了?” 珍妮的声音让芳汀赶紧去擦脸上的泪,摸了一指的粉红色。 “擦掉吧!”重新化也来不及了,干脆带个有网纱的帽子。 芳汀想道歉,可她是个“哑巴!”,只能搁那儿不断点头。 ………… 今晚的巴黎一如既往地纸醉金迷,马车溅起的灰尘令人梦回光辉的太阳王纪。意大利剧院的《阁楼魅影》在售票前就做了不少宣传工作,又是在《魅力巴黎》上开访谈专栏,借遇袭的事炒作,又是说法里内利出任主演,搭戏两位交际花。总之在剧团老板和夏庞蒂埃夫人的操作下,首演的票很快售空,甚至挪了送人的额度。 和法兰西喜剧院般,意大利剧院金碧辉煌,室内被蜡烛照得恍若白昼。 “法塔斯曼先生。”剧团的老板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发现戴着骨色面具的埃里克,同交谈的人道了声歉便向他走来,笑容满面道,“恭候多时。” 埃里克冷淡地点了点头:“阵仗赶上把法里内利推进社交界了。” “这不是有夏庞蒂埃夫人在推波助澜嘛!”剧团的老板趁机打探《阁楼魅影》歌剧般的进度,“不过能全部售空也是出乎意料。” “您又何必戴上一副欣喜的假面。”埃里克转着镀银杖头,“除了夏庞蒂埃夫人,还有别人给博林小姐铺路吧!” “这就不是我能说的。以您和那位的关系,应该比我了解的多。”剧团的老板摘了下帽子,“失礼了,祝您看剧愉快。” 埃里克点了点头,直接去基督山伯爵的包厢,在门口遇上意料之外的人。 “法塔斯曼先生。”人靠衣装马靠鞍,正装的珍妮比往日瞧着顺眼的多。 “博林小姐。”早知道会遇上这人,埃里克就不会来借伯爵的包厢。 别问他在意大利剧院为何没有自己的包厢,问就是已经上岸,不好再装神弄鬼。 珍妮看出埃里克想优雅离开,“不经意”地上前拦住对方去路:“来都来了,也不好负伯爵的意,正好聊聊《阁楼魅影》的歌剧进度。” “你看剧时还有空聊天?这是对意大利剧团的水平多么的不信任。” 珍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埃里克:“我是作者,有看过彩排。” 埃里克的大半张脸在面具下,眼睛里永远燃烧着愤怒的火。 他比基督山伯爵更像复仇者,比平日里瞧着可怕的多。 第99章 第 99 章 博林小姐要是个哑巴就更…… “我的朋友, 你们怎么不进来聊?”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基督山伯爵也是拄着拐杖出来。 “你邀我来是为了她?”埃里克的目光在二者间游移了会儿,冷笑道, “还是说这一切是博林小姐的主意?” “你生气了?” “显而易见。” “那我走?”珍妮故作委屈道,“我好歹是《阁楼魅影》的原作者,对舞台剧的改编有一定的话语权。唉!还想跟您聊聊歌剧的演员表现。”不出意外的话,埃里克会借机捧他心爱的克里斯汀, “法兰西喜剧院的女首席是不会去演毁容的阿涅斯。”她装得愁眉苦脸,字字句句都砸在埃里克的心尖上,“阿涅斯的戏份比玛格丽特多, 露脸的戏却寥寥无几, 而且还是毁容脸。” “这是歌剧。”埃里克的眉头在珍妮提到“毁容”时轻轻一挑, 把手杖转了半圈,“渴望进入名利场的演员看不起这种角色。”他很少像现在这样一直盯着珍妮的眼睛,“只有热爱演艺事业的人才知道这个角色有多么宝贵。” “你有合适的人选?” “法塔斯曼先生, 博林小姐。”被无视的基督山伯爵以杖捶地,“我们能进去聊吗?表演已经开始了。”他表现得很不高兴,但仍绅士地打开了门,请珍妮进去。 包厢赶得上迷你客厅,但不止规规矩矩地摆几张红丝绒的软木靠椅, 还有供客人打牌的桌子, 小憩的躺椅,煮咖啡的橱柜和放托盘烟架的细脚高桌。 基督山伯爵的努比亚仆人已恭候多时,无需开口便呈上温热茶水点心, 将绅士们的帽子、外套、手杖都一一收好。他的步子太轻盈了,动作的弧度也恰到好处,不会与客人抬起的手或翘起的腿有丝毫接触。 “您生气了?”基督山伯爵打断他们间的谈话时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我不会对你生气。”基督山伯爵往珍妮的方向瞥了眼, 补充道,“绅士不会对女士发火。”他的目光在婚戒上停留了会儿,“鸽血石?” “嗯!”你买的,“我没有太多首饰,只能拿婚戒撑场。” “我有从缅甸进的上等翡翠和哥伦比亚祖母绿。”基督山伯爵对珍妮的婚戒不是一般在意,“你的头发在阳光下是金红色,翡翠和绿宝石很衬你。” “我会把您的意见用在下一部的作品上。”珍妮笑道。 “你下一部作品要写什么?” “女囚简和快乐水手爱德蒙的故事。” “……” “哈哈哈!”埃里克的笑容在较暗的空间十分突兀,“我失礼了,但……”埃里克以拳掩唇,上扬的颧骨顶起贴脸的面具,隐约可见烂肉下的阴冷白骨,“你们两……还有汤德斯先生……” 再丰富的想象力都想象不出眼前的场景,埃里克怀疑珍妮已经看出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是同一人,神父和爱德蒙是当局者迷,被珍妮玩弄于股掌之中:“灵感来源于你和汤德斯先生?” “你猜?” “我不喜欢猜无聊的东西。”埃里克收起了笑,“真是我猜的那样也太无聊了。英国人就那么喜欢把亲身经历写进?你们不是很矜持,很保守吗?” “您是法国人吗?”珍妮反唇相讥,“一个法国人说英国人保守也太搞笑了。而且你……”她上下打量着埃里克,“你没有心心相印的灵感缪斯?” “……”埃里克猛地想起珍妮去法兰西喜剧院找他时与克里斯汀和梅洛撞上,以她猜出基督山伯爵真实身份的观察力,搞不好…… 埃里克握紧拳头,眼神已把珍妮的皮慢慢剥下。 “我是说了让您不高兴的事吗?”那视线热得没法无视。 基督山伯爵的视线在珍妮和埃里克间来回打转:“你们的关系差到处一间都忍不了?” “可……” “没有。”埃里克吸了口气,决定不打草惊蛇,“博林小姐的才华毋庸置疑,要是个哑巴就更完美了。” “法塔斯曼先生的才华惊艳绝伦,可惜性格太恶劣了,感情路上绝对不会一番风顺。”嗯!剥皮的眼神进化成挫骨扬灰的眼神。 “博林小姐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倒不是感兴趣,而是以言情作家的角度看,你对年轻的女人缺乏吸引力。即使有,也会被你讨厌的性格很快逼走。”埃里克的呼吸粗得像风箱在响。 “法塔斯曼先生。”珍妮撑着扶手往埃里克的方向微微倾斜,“你在意的人里有几个不像伯爵这样毫无惧意?” “嘎达!”握拳的手抓紧椅子。 “恐惧里可诞生不出纯粹的爱。” “我们不是来看剧的吗?”基督山伯爵察觉到了逐渐汹涌的杀意,立刻出来打圆场道,“好好看剧吧!别再说些扫兴的事。” 话虽如此,可包厢里的氛围太奇怪了,珍妮和埃里克的关系也不对劲。 ………… 基督山伯爵的包厢位子不是一般的好,只可惜在台上演得十分卖力的法里内利没有料到珍妮会在基督山伯爵的包厢,而是在前排寻找珍妮的身影。 被他扫过的贵妇无不面红心跳。 唐格拉尔夫人不再关心陪老婆来看首演的情人,盯着台上的男主角道:“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她不是一个人来,身旁坐着肤色苍白的高大情夫。巧合的是,情夫也是金发,但跟台上的阿多尼斯比,就是萤火之光与皎月争辉,压根没有可比性。 “您喜欢他?”唐格拉尔夫人的情夫嫉妒道,“有我和国……” 唐格拉尔夫人用扇子抵住情夫的嘴:“嫉妒的男人是很丑陋的,继续看戏吧!” 彼时有不少人用迷你望远镜打量四周。剧院里有三分之一的观众是来培养艺术情操,三分之一的观众是来罗曼蒂克,三分之一的观众是来挑刺和写剧评新闻。 幕间休息时,法里内利表现得比平日积极,来不及打理自己就去社交厅找珍妮。 包厢里,基督山伯爵起身道:“你们不去外面交际?” “没兴趣。” 得,埃里克把她的词抢了:“我不认识巴黎的名流。” “我可以为你引荐。”基督山伯爵伸出了手,“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合作机会。”他与抬头的埃里克对上了眼,后者很快看向约有八米高的幕帘,“你和汤德斯在筹划罐头厂吧!” 埃里克又看了过来。 “您的消息太灵通了。” “那你缺建厂的钱吗?” “这个得问汤德斯。”珍妮搁那儿扭扭捏捏道,“我没有做生意的经验,除了提供中转的仓库和一点建议,剩下的都由路易全权负责。” “哼!”埃里克又莫名其妙地冷哼了声。 珍妮忍住回头地冲动,在心里骂他神经病。 …… 好吧!他本来就有病。 “是吗?”基督山伯爵每次听到路易的名字就很不高兴,对罐头厂也兴致缺缺,“他给我办了不少的事儿,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 “那您就对他好点。”珍妮装出为二人着想的模样,“都是亲戚,而且还深度合作,有什么仇是不能解的?什么怨是说不开的?” “哼!”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哼唧了声。 ………… “法里内利先生。”唐格拉尔夫人终于挤到男主演前。 没找到珍妮的法里内利压着火问:“您是……” 唐格拉尔夫人报上了名,很自然地搭上法里内利的小臂:“我想请您光临寒舍。”法里内利的拒绝在唐格拉尔夫人的预判中,“鄙人在社交界略有地位,同国王的检察官和机务大臣的秘书都有往来。”她示意法里内利往四周看看。 混迹巴黎快一年的法里内利自然认得清实权人物,发现被唐格拉尔夫人点到的两位都有看向这边,而且不是无意地扫过。 “只是简单地喝个茶,聊个天,不会对您有过分之请。”唐格拉尔夫人自信能把法里内利拿下,但后者完全不虚,“比起光顾您的寒舍,我更乐意光顾那位国王检察官的寒舍。” 唐格拉尔夫人的笑容慢慢消失。 “与您相比,他的妻子真心喜欢我的表演。”前排的观众有且仅有那么几位在认真看戏。维尔福夫人的身体不好,在认真看戏的前排观众里十分惹眼,所以在寻找珍妮的身影时,法里内利对这位夫人上了点心。 巴黎的情人文化开放到燃东三人组、四人组能公开露面,但唐格拉尔夫人并未坐到维尔福那儿,显然是后者的秘密情妇。 “夫人。”法里内利左手放在心脏上,微微鞠躬,“我们能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沙龙上见面,因为我不想您被嫉妒的人撕成碎片。”他巧妙地警告了唐格拉尔夫人,给了对方个台阶下。 唐格拉尔夫人摇扇子的频率比刚才快些,脸上的红色也更浓重了。 法里内利抬眼瞥见刚来的人,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博林小姐。”然后看见珍妮旁的基督山伯爵,笑容又冷淡了些,“伯爵大人。”—— 作者有话说:埃里克:装,接着装。 第100章 第 100 章 承蒙祝福,我也想早点…… “你们两认识?” “朋友。” 法里内利用对和路易。汤德斯截然相反的态度与基督山伯爵握了手, 自我介绍道,“法里内利。罗马。维鲁蒂。意大利剧团的首席,彩排时与您打过照面。”他挑剔得打量基督山伯爵。上帝啊!他瞧着真像样啊!“我听过您的事迹, 您在巴黎的每个剧院都有包厢,是艺术家的赞助人。”视线又落到珍妮头上,“夏庞蒂埃夫人做的中间人?” 基督山伯爵轻哼一声:“我认识博林小姐时,她刚到巴黎, 还没开始写作生涯。” “你们来往密切?” “我养父跟博林小姐是远房亲戚。”基督山伯爵迟疑道,“你呢?你在彩排前就认识博林小姐?” “当然。” “怎么认识的?” 法里内利不能说在平民剧院兼职女演员,涩着嗓子含糊不清道, “艺术家的爱好总是相同的。” 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 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让法里内利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这位是……”基督山伯爵看向被冷落的唐格拉尔夫人。 “唐格拉尔夫人。”法里内利为二人引荐,“她的丈夫是银行家兼参议院,因为给法军筹饷而获封男爵。” “亲爱的小维鲁蒂先生, 我的丈夫因对法兰西的忠诚而得到嘉奖,获封男爵,请别将这高尚的行为说得太铜臭了。”唐格拉尔夫人很讨厌被点出她的丈夫是暴发户,殷勤的脸一下子冷了。 “原谅他因缺乏对您的了解而将马屁拍到马腿上。”基督山伯爵替法里内利解围,“谁不想巨额财富?多少人如秃鹫般抓紧金子, 而您丈夫能为国家捐出巨额财富, 实在是了不起啊!” 珍妮确信爱德蒙说这话时恶心得想吐。“您也有着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她对唐格拉尔夫人说,“支持丈夫捐出这么大笔是很不易的。唐格拉尔夫人,您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嘴巴真甜。”珍妮的马屁拍到唐格拉尔夫人的心尖上。她打开了精美的扇子, 在胸口处快速地摇,“您有收到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沙龙邀请吗?” “尚未有这等荣幸。” “我能为您引荐。”唐格拉尔夫人得意洋洋道,“我在巴黎的社交界小有名气。” “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引荐博林小姐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有人插|进他们的谈话。 唐格拉尔夫人回头一瞧, 居然是维尔福夫妇。 “唐格拉尔夫人。”维尔福主动与情妇打了声招呼,“唐格拉尔参议员还在为西班牙内战和希腊的独立战争筹款?” “他所有的精力都在这上,为此冷落了自己的家。”唐格拉尔夫人内心冷笑,表情却是矜持而冷淡的,“这位是您的夫人?圣。梅朗侯爵德千金?” 维尔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紧张,被紧盯他的基督山伯爵捕捉到了。 “我从母亲那儿听说过你,唐格拉尔夫人。”维尔福夫人不太喜欢这个女人。她是个虔诚温顺的天主教徒,难以接受流行百年的情妇文化。更何况唐格拉尔夫人不仅当过某人的情妇,更是把前夫活活逼死。在上流社会里,唐格拉尔夫人是个蛇蝎女子,但很多人就吃她这套,令人幻视连环杀手的粉丝。 “哦?”唐格拉尔夫人假装没听出维尔福夫人的言外之意,很高兴道“能被唐格拉尔夫人提到真是莫大的荣幸,愿我有空能拜访您。” “那恐怕得令唐格拉尔夫人失望了。”维尔福忍无可忍道,“蕾妮体弱,我们家很早就不举办茶会、宴会了。” “哦?体弱还来看戏?” “因为我特别喜欢珍珠夫人的作品,不想错过《阁楼魅影》的戏剧首演。” “能被您喜欢真是我的荣幸。”珍妮同维尔福夫人搭上了话,然后看向一脸紧张的维尔福,意味深长,“您有个体贴的丈夫,费了番劲才联系上我,准备给您一个惊喜。” “真的?”蕾妮一脸幸福地看向维尔福,而唐格拉尔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千真万确。”珍妮在维尔福心里已经成了危险人物,“维尔福先生的’朋友‘恰好认识我的女管家,同我说了您的事。”她热心地向维尔福夫人伸出了手,“能被您喜欢真是莫大的荣幸。” “哪里!您的作品应该得到广泛关注。”蕾妮同偶像握手后一脸幸福地挽住丈夫,“我敢说在今天,没有比我更幸福的女人。” 唐格拉尔夫人抿了下唇,再次扯出得体的笑:“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沙龙里经常举行读书会,对您那是分外推崇。” “真的?”珍妮的注意力被唐格拉尔夫人夺去。 “千真万确。”唐格拉尔夫人从珍妮的关注度里感受到了一丝胜意,“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艺术家们的赞助者,您若进了她的沙龙,一定会比现在更有名。” “那先谢谢您了。”珍妮在维尔福夫人和唐格拉尔夫人间努力端水,“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搬上舞台的作品大获成功,还结识了两位高贵的优雅夫人。”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紧张到额头冒汗的维尔福——他怕唐格拉尔夫人露出马脚,更怕珍妮道出是谁充当二者的联系人。 “这位是从罗马来的基督山伯爵吧!”维尔福试图转移话题,“久仰大名,可惜找不到见面的机会。” “您听说过我?” “谁会无视点石成金的人?”抛开想转移话题的原始目的,维尔福也有意结识富名远扬的基督山伯爵。彼时的法兰西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钱,甚至为此卖官鬻爵。 维尔福的岳父母相当富有,可他们作为典而又典的老钱是没有多少流动资金的,而维尔福是检察官,贪太狠了有碍名声,所以结识唐格拉尔,泰伊番、德。纽沁根,基督山伯爵等有名望的大富豪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基督山伯爵。 他不仅是富豪,其养父还是罗马的老牌贵族,在地中海一带颇有威望。 奇怪的是,维尔福瞧基督山伯爵不是一般的眼熟:“冒昧地问一句,阁下,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 “不清楚。我爱旅游,两年前才随父亲来到巴黎。” “是为躲避烧炭党人?” “我想在这件事上,法兰西人感同身受。” “太理解了。”维尔福终于明白他对基督山伯爵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我曾任马赛的检察官,闲暇时会去意大利度假。” “哦?”基督山纳伯爵的演技让珍妮为之侧目,“您有参加过狂欢节吗?或是去座下(教皇)祈求福祉。” “自然是有。” “那我们可能打过几次照面。” “应该是这样。”维尔福向基督山伯爵伸出了手,“愿我们好好相处。” 基督山伯爵盯着对方的手,扯了下嘴角才缓缓握住:“能认识您是莫大的荣幸,维尔福检察官。” 结识基督山伯爵的意外之喜令维尔福的心情由雨转晴,不过这基督山伯爵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很难想象这干瘦的身躯居然藏着这等力气。 表演结束后,基督山伯爵当着维尔福的面提出要送珍妮回家。 维尔福夫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但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则来了兴致:“您二人亲密的很,是老朋友吗?” 珍妮勉强一笑,瞧着有些不情愿道:“我是斯帕达伯爵的远房亲戚,而基督山伯爵与我丈夫有亲戚关系。” 维尔福从基督山伯爵的眼里看出一丝对珍妮丈夫的不满,了然道:“原来是亲戚。” “你们就如亲兄妹般。”维尔福夫人松了口气,对基督山伯爵略有改观。 “是啊!”唐格拉尔夫人意味深长道,“比亲兄妹还亲。” ………… 基督山伯爵的四座马车大得能坐下八|九个人,里头有茶柜,冰柜,放书的小架子和风衣柜,帽架。如果是双人马车,一边的座位还能换成一张小床榻,把车厢修成迷你行宫。 “您还跟路易。汤德斯住一块吗?”基督山伯爵和伽弗洛什坐在一侧,另一边的珍妮卡在芳汀和阿贝拉间。 “当然,我们是夫妻。” “神父还好吗?” “精神不错。” “没有再犯屈蜡症?” “没有。他戒掉了咖啡和高油高糖的点心,坚持散步,状态比我这年轻人好。” 伯爵笑道:“父母的健康是上帝给予的最大礼物,希望斯帕达伯爵也如神父般健康起来。” “愿上帝保佑斯帕达伯爵。”珍妮也符合了句,决定在神父前打听这个“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 谁料基督山伯爵并未住嘴,而是顺着这一话题莫名其妙地来了句:“神父的健康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他那黑曜石般眼睛盯着拘谨的珍妮,让阿贝拉心生不妙,“要是在斯帕达身边也有一位讨人喜欢的好女儿,他会和神父一样幸福安康。” “是吗?”珍妮硬着头皮道,“愿您找到对的人给葛勒南街带去欢笑。” “我已经找到了。” 这下连伽弗洛什都露出见鬼的表情。 “承蒙祝福,我也想早点牵起她的手。”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 作为丈夫,他真的太失职了…… 伽弗洛什这天过得可太刺激了, 不仅看了《阁楼魅影》的首演,还附赠了幕间八卦,回家的诱惑。他在车上就积攒了一肚子的话, 可在基督山伯爵前,这些话都堵在心里,憋得很想跺脚,但又不敢惹怒身旁的伯爵大人, 只能用脚板搁那儿错来错去。 好不容易回了家,基督山伯爵却没有离开:“来都来了,我想去拜访下帕斯托雷神父。” 伽弗洛什佩服基督山伯爵的执着。 话已至此, 珍妮做出拗不过的表情:“您不嫌寒舍没准备就成。”她抬头对车夫道, “您也进来喝杯茶, 休息下吧!” 车夫用眼神询问基督山伯爵,后者点了点头,主仆跟着珍妮进屋。 神父原想一同看剧, 但爱德蒙不去了,他也就赌气在家。 听见开门,在沙发上小憩的神父扯着去苏格兰时打好的羊毛毯,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门口:“回来了?”他的笑容被基督山伯爵扫得一干二净,“您也来了。” 得!又是一位影帝的诞生。 “你们怎么一起回了?” “今天的意大利剧院的人满为患, 出了门可打不到车。” 阿贝拉看珍妮的眼神里带着佩服——不愧是写作的, 说话水平就是高。 “还好有伯爵,不然我们得步行回家了。” “《阁楼魅影》的首演爆满?” “大获成功。” 笑意回到神父脸上,对基督山伯爵的态度都温和了些:“进来歇歇吧!” 摘下帽子的芳汀想去厨房忙活, 结果被神父按住胳膊:“我来。”他让芳汀去沙发上休息,“下午睡得骨头僵了,正好起来运动一下。” 基督山伯爵的“目的”是和神父聊聊, 结果神父一头扎进厨房忙活。 “汤德斯不在?” “您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首演前的爱德蒙策划了场被打压的小可怜戏,“您说巧不巧,我近日忙,他近日也忙得家都回不了。” “是吗?”基督山伯爵装得听不懂道,“作为丈夫,他真的太失职了。” 知情的珍妮努力憋笑,不知情的阿贝拉、芳汀、伽弗洛什很难想象对方是以什么心理说出这话。 “喝点茶,吃吃点心聊聊天吧!”神父端着很有份量的大托盘。 “冷鸡当点心?” “宵夜嘛!又不止你一个人吃。”神父拿出银餐刀。 “可否让我的仆人代劳。”爱德蒙此刻的演技在刘易斯之上,那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样子令人火冒三丈。 “您近来身体可好?家父一直念叨着您。” “好的很。”神父的表情又冷淡下来,“你父亲呢?能下床走吗?” 基督山伯爵摇了摇头。 “给他做个带轮子的支架吧!”神父真心实意道,“你不想令父亲受苦,可躺得久了,腿部的肌肉会退化得彻底废了。” “您和我们的家庭医生英雄所见略同。”基督山伯爵邀请道,“您要能常去看他,他会比现在更健康些。”然后又看向珍妮,“也欢迎博林小姐去探望他。” “我们两都去了,路易能一起去吗?” 基督山伯爵抿起嘴。 神父见状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父亲很少请我做客的原因。” “我该回去。”基督山伯爵看了下怀表,起身向珍妮伸出了手,“谢谢招待,愿您今夜美梦。” 冰凉的唇在珍妮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基督山伯爵走后,阿贝拉小声道:“我建议您和这位伯爵保持距离。”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珍妮想起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夫人,“你明天去《魅力巴黎》的总部要本《爱在原始前》的精装版给维尔福夫人送去。” 珍妮连载已有一段时间,杂志社把单行本挂上日程,前不久才拿到工厂的第一批样本。 因为受众多是女人,而且以贵妇为主,所以按珍妮的建议,单行本分简装、硬装、精装。这么做的成本自然不小,但精装的受众不在意钱,简装的受众咬咬牙能买上本有更多插画的硬装。 是不是对这种操作十分熟悉?熟悉就对了。因为在ACG发展成熟后,这已成了各大公司的基操。 “精装的明天到?”吉纳维芙老早就把简装的寄给珍妮。精装的因插画太多还附加签名,所以会推迟商家。 “应该是明天,大不了你后天去或替我拜托吉纳维芙主编将精装的那份寄给维尔福夫人。”哪有干送礼的,珍妮还得给维尔福夫人写张贺卡。 “对了,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奋笔疾书间有灵光闪过。 看书的阿贝拉困惑道:“什么事?” “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我近期有没有重要安排。” “你等等。”阿贝拉翻出本备忘录,一条条地对比道,“罐头厂的标签设计?” “不是这个。” “新杂志的版面设计?” “也不是这个?” “线下店的选址?” “不对。” “杂志赠礼的洽谈?” “也不对。” “那是什么……”阿贝拉也跟着急了,将备忘录往前多翻几页,“《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正式登刊。” “对,就是这个。”珍妮脑中的迷雾彻底散了,“就是这个。”她老早交上了灵异悬疑的三章,因为是在夏庞蒂埃家的另一本杂志上发表,所以被压到现在。 “《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还没发表啊!”阿贝拉都惊了。没记错的话,珍妮已经写完一本,但寄给杂志社的三章还在排队中。 “毕竟是大众向的热门杂志,总不能让赚钱的连载退位让贤吧!”年底能登刊都算夏庞蒂埃夫人看重她。 说到赠礼。 珍妮在写《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就有搞赠礼和联名的念头,如今跟吉纳维芙和约翰达成共识,干脆在筹备中的杂志上试一试水,搞得就找些靠谱的加工厂或品牌搞联动。 君不见日本最赚的女漫画家武内直子靠美少女战士的联动赚得盆满钵满,同样因联动名声大噪的还有JIOJIO。不过论周边,《游戏王》是划时代的牛,但想在十九世纪复刻《游戏王》周边的成功,只能说祝你好运。 “这么少的时间,这么多要忙的。” “话虽如此,可你应该很高兴吧!”阿贝拉抬头看见珍妮的笑,“抱怨前先藏藏嘴角。” “嘘!别揭穿我。”珍妮看向阿贝拉手边的稿子,“写好了。” “嗯!”阿贝拉条件反射地把稿子往书堆里藏,可她的作品迟早要被别人品鉴,忍着想把稿子撕碎的冲动推到珍妮那边,“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忍下什么?” “别人看你的文。”阿贝拉细若蚊声,“看就算了,还可能被恶评,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可我不发表文章就没生活来源。”挨骂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珍妮在写《爱在原始前》就预料到了发表后的狂风暴雨,“众口难调,人家都付费看了,只要不骂到面前,我都当没听见。” 她调侃道:“你这素质要当演员或记者不得被恶评呕死。” “怕是挺不过一个月。” “那你还写吗?” “写。”阿贝拉答得不是一般的快,“你模拟下不喜欢的观众口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你确定?” “……温柔点,不要一开始就那么爆裂。” “我尽力。” 阿贝拉的作品比珍妮想得还要出色,不夸张的说,她的天赋在珍妮之上,天生就吃的作者饭的。 “你自己写的?”珍妮翻了两页就忍不住道,“写的不错了,很有带入感。” “真的吗?”阿贝拉以为珍妮是在安慰她。 “天生是写种田文的料。” “种田?”阿贝拉宕机了会儿,小声道,“你没看吧!我写的是牧羊女。唉!你果然是在安慰我。” “种田文是个笼统称呼,意思是写乡村生活的。”珍妮赶紧解释道,“而且你的创作视角也很有意思。” 大部分的是以第三视角讲述故事,只要少数会用第一视角和第二视角,或是以第三视角为主,穿插少量第一视角和第二视角。 毫无疑问,阿贝拉以自己为原型创造了女主,也以女主的视角展开,可故事并未的关键人物不是女主,而是女主的同村朋友玛丽,一个有着傲人美貌的孤女。 一切的源头是长大的玛丽受不了村里的排挤和单身男人的骚扰,毅然决然地跟邻村的大婶去巴黎打工。 巴黎的工厂不少,但妓院比工厂更需要像玛丽这样美丽动人的年轻姑娘。邻村的大婶为了两百法郎的好处把玛丽卖了,和老板联手拖欠工资,逼得玛丽不得不卖身交上住宿费,结果遭室友告发,没拿一分钱地被工厂的老板扫地出门,沦为妓女。 邻村的大婶从玛丽身上“赚了”一千法郎,如法炮制地诱拐熟悉的少女入局,沦为妓女。来巴黎打工的少女嚯嚯得差不多了,利欲熏心的大婶便把注意打到老家的姑娘上,逼玛丽陪她“衣锦还乡”,给村民描述着巴黎的繁华,骗他们让女儿跟她北上打工。 故事从毫无波澜的乡村生活开始,透过“我”的眼睛写到邻村的大婶和玛丽回来,她们是多么的光鲜亮丽,村里的姑娘有多么向往繁华的巴黎,我也不例外。可在与玛丽的相处的日子里,“我”发现巴黎并非靠勤劳赚钱的黄金之城,良心未泯的玛丽也不想把人拖入泥潭,在短期的相处中慢慢道出真实情况。 第102章 第 102 章 我的主人关心汤德斯夫…… 阿贝拉的首部作品也不是没一点缺点, 但在她的剧情节奏下,这些缺点不值一提。 “你让我想起某位大家。”珍妮觉得阿贝拉的文章视角眼熟,细想后终于明白熟悉感是哪里来的……这不是 《茶花女》的视角模式吗?文章以阿贝拉在里的化身经历开始, 将读者的注意聚焦到玛丽的经历上。同理,《茶花女》起因是“我”参加了特别的拍卖会,因而结识了茶花女的恋人,听说了段无望的爱。 盖因作者的经历不同, 玛丽要比茶花女更可怜些。她从卖身里没有得到太多好处,更谈不上有人愿爱一个妓女。 故事的结尾,玛丽跟邻村的大婶回到巴黎, 继续靠卖身给家里寄钱。 最令珍妮震撼的是文里的“我”将玛丽的遭遇告知把闺女托给邻村大婶的乡亲后, 他们没有愤怒, 更谈不上起身追回可怜的女儿,而是问“我”:“这一行能赚多久?玛丽在巴黎是否回乡般穿金带银,出手阔绰。” 一切又回归平静。 一年后, 随邻村大婶去巴黎的女孩回来了,和玛丽一样穿金带银,然后带更多的女孩去过她们习惯的好日子。 “你写的太真实了。”珍妮看完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道,“原型是谁?” “我不想说。”阿贝拉心虚道, “这是我的练笔之作, 不用发表吧!” “取决于你。” 阿贝拉松了口气,飞快地把稿子塞回到它的位子。 ………… 从意大利剧院回来的维尔福夫人非常高兴,气色比之前强了不少, 这让圣。梅朗侯爵夫人高兴了些,对女婿不像之前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可嘴上依旧不饶人:“这次就算了, 但病人还是卧床的好。” “您说的是。”维尔福脸上笑着,私底下握紧拳头。 维尔福夫人打圆场道:“是我执意要去的,不然一直蜗在家里 ,心情不好也养不好病。” 圣。梅朗侯爵夫人对女儿也没好气道:“做了母亲还这么任性。”毕竟是亲生女儿,而且还生着病,圣。梅朗侯爵夫人的语气又柔和起来,“瓦伦蒂娜也渐渐懂事了,你这母亲要为女儿进入社交界作准备,当然,我会帮你。”说罢露出怀念之色,“时间过的真快啊!眨眼间你就要带女儿进入社交界了。” “我还记得您带我进社交界的那天。”维尔福夫人微微一笑,梦回无忧的少女时代。 母女两的氛围立刻亲密起来。 受冷落的维尔福悄悄走了,出门便有等候已久的仆人上前:“唐格拉尔夫人来信,说是……” “不见。让她别三番两次地找我。”维尔福把气撒在仆人上,可一想到圣。梅朗侯爵夫人的轻蔑眼神,他又改了主意,“我马上去。” “那夫人问起?” “就说有同僚找我。” 维尔福家的马车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外头常见的两座马车悄悄跟上。 贝尔图乔,也就是基督山伯爵的管家记得主人的话,没有跟得太近,隔一段路就停下给马车做点变化。 克利夫街的康利沙龙里,唐格拉尔夫人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康利夫人不好让一贵妇撞上前来取乐的达官贵胄,因此把仆人住的小楼空出,修葺后作维尔福和唐格拉尔夫人的幽会之处。 “那我住哪儿?”沙龙的规模不小,安置他们也是个难题。“你们去阁楼挤挤,你……”康利夫人想让那个聋儿的老女仆去厨房将就一下,但是她太老了,且贵客也要仆人伺候,还有比老女仆更合适的吗? “你以后就负责来这儿幽会的客人。”康利夫人把老女仆拉到一旁,悄悄道,“你跟我也二十年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改做。” 老女仆点了点头,居然听得清压低声音的康利夫人在说什么:“我明白。” 末了,她还多问了句:“阿贝拉还好吗?” 康利夫人有点意外却仍回答了她:“她很好,昨天还跟汤德斯去看了场戏。” “那就好。” 维尔福姗姗来迟,贝尔图乔在维尔福进门后又等了会儿,伪装后用手杖敲响沙龙的大门。 “新客?”安妮正好下楼休息,见着办成中年富商的贝尔图乔迎上问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酒。”说话的同时手指扫过他的脖子。 “上去聊?”进门的大厅只有一个螺旋楼梯。 “好啊!”安妮挽住贝尔图乔的手臂,将他带去二楼的房间。 他很幸运,上去时有客人倚着围栏吸烟,没有关门,贝尔图乔路过时瞥了眼,维尔福不在其中。 安妮注意到贝尔图乔的眼神:“您是来取乐的还是打听消息的。” “来这儿打听消息的多吗?” “您说呢?”安妮在酒柜旁挑着,贝尔图乔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消费后没有问维尔福躲在哪儿,而是聊起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想打听下阿贝拉小姐在这儿情况,以及你们是否还与阿贝拉小姐保持联系。” 歪七扭八的安妮坐直了身子,冷着脸道:“你找阿贝拉做什么?” “你同阿贝拉小姐关系不错?”贝尔图乔眼睛一亮,“倒也省了我找康利夫人。” “我跟阿贝拉关系不错,她离开前,我还替她引荐了位大人物。” “谁?” “国王的检察官,维尔福先生。”康利夫人三申五令地不能透露维尔福先生的事,但他白日大刺刺地来,只要不说唐格拉尔夫人的事,聊一点也没有问题,“他拜托阿贝拉帮忙联系汤德斯夫人。” “汤德斯先生也光临过这儿?”贝尔图乔装得很感兴趣,成功地迷惑到了安妮。 “你是汤德斯夫人的心腹?” “不。”贝尔图乔装得被这话噎了,转移话题道,“还是聊聊汤德斯先生吧!他时常关顾这儿?维尔福先生是因此知道阿贝拉小姐去汤德斯家做女仆?” “汤德斯先生从未光顾这儿。”阿贝拉的男雇主要真是个常去妓院的人,安妮会建议朋友赶紧离开,“所以您奉谁的令来打探阿贝拉的事?” 眼看对方要起身离开,安妮装出贪财的样子:“您不说,我哪知道您想打听什么。” 贝尔图乔暂时留下,但也没说他的目的,而是静静地看着安妮。 “您放心,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来这儿消费的最怕被泄露隐私,但这里也是人际交往,打听情报的最佳场所,因此对妓女和老鸨而言,把握这二者间的尺度是门学问,“就算不相信妓女的嘴,也得相信我们的客人有能力把泄密的丢进监狱。” 贝尔图乔因此笑了:“让您这样可爱的女士进监狱是莫大的犯罪。” “您也太会安慰人了。”安妮恢复了见面时的热情开朗,但没忘记她的目的,“好了,别跟我卖关子了,不然我这沙龙里最受欢迎的女人将迎来职业的首次失利,没法让客人满意而归。” “说来也是一场误会,但误会的结局不一定坏的。”贝尔图乔为难道,“我是瞧着维尔福家的马车过来才跟着来的。” “您是维尔福夫人的人?” “不,我是基督山伯爵的人。” “基督山伯爵?”安妮是听说过暂居巴黎的意大利阔佬,但不懂他为何要派仆人跟踪维尔福检察官。 “我家主人有两个亲戚近日结了婚,他很在意女方的幸福,和女方去看戏剧时恰好遇见维尔福夫妇,听说了阿贝拉帮维尔福先生联系汤德斯夫人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安妮追问道,“基督山伯爵所在意的女亲戚是汤德斯夫人?” “对。”安妮按照贝尔图乔的预设上钩,“我的主人关心汤德斯夫人的幸福,不希望……” “我明白了。”安妮打断了他,不悦道,“你们怀疑阿贝拉是我们中的一员,不希望汤德斯夫人的身边多个肮脏的妓女。” 贝尔图乔尬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妮回以冷冷的笑,但还是忍住了:“我向上帝起誓,没有比阿贝拉更善良纯洁的人。” “可她住在妓院里。” “如果她有个伯爵亲戚,她也能住在月租一千法郎的高级公寓里,和来这儿消费的绅士们的夫人伤春悲秋。” “……如果的态度冒犯了您,我愿道歉。” 安妮抚着胸口按下没泄完的火,冷静道:“阿贝拉搬走了,汤德斯先生没有来这儿,抱歉,我无法提供你想要的情报。” 贝尔图乔起身离开,下楼时捂住腹部,大汗淋漓道:“厕所在哪儿?” 安妮想带他去楼上,可贝尔图乔并拢了腿,一副“一副要我上楼等于要了我命”的可怕模样。 无奈之下,安妮只得扶着他去后院的厕所,半路上了康利夫人。 “你怎么把客人带到后院?”康利夫人瞪了眼安妮,脸色发白。 贝尔图乔催促道:“厕所在哪儿!该死的,我快忍不住了。” 事已至此,康利夫人只得把贝尔图乔带去仆人楼的厕所。 总不能让客人用露天尿厕吧! 而且看贝尔图乔的样子,也不止要放水。 第103章 第 103 章 凭此购买XXX可享受…… “我带您去这栋楼的厕所。”康利夫人的心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里头有病人。您若不想在医院里祈祷上帝的垂怜,就不要去二楼探险,上完厕所立刻出来。” 贝尔图乔的腰已疼成了九十度, 吃力到无法说话。 “慢点。”安妮扶着贝尔图乔坐在木制马桶上。 贝尔图乔在厕所门合上的那刻恢复正常,以最快的速度脱去鞋袜,用两根木棍将袜子立起,营造出他有在如厕的假象。 做完这些后, 他打开了厕所的窗户,踩着马桶与窗沿翻出了屋。 仆人楼年代久远到外墙上全是爬山虎,瞧着还挺结实的。 贝尔图乔没有去抓爬山虎, 而是抠着剥落的墙缝爬到二楼, 探头去看屋里的情况。 云雨后的唐格拉尔夫人躺在维尔福的怀里, 吞云吐雾道:“又被你的好妈妈赶出来了?” “你非要在开心的时候讲些不开心的事?”维尔福将唐格拉尔夫人推到一边,擦着汗水问,“你丈夫在希腊的独立战争里赚了不少钱吧!” “怎么, 你很缺钱。” “为官做宰的谁不缺钱。”维尔福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会止步于国王的检察官,“我的目标是法务大臣。”这也是他会与唐格拉尔夫人重温旧梦的原因之一——对方的新情人吕西安。德布雷是机要秘书。维尔福的岳父已死,岳母在爱丽舍宫的影响有限,所以得靠自己去和实权大臣们搭上关系。 “你可是国王的检察官啊!怎么沦落到要我牵线的地步?”唐格拉尔夫人心生疑虑, “你是有啥把柄捏在机务大臣的手里, 还是跟他犯了冲。” “这你别管,只说能不能帮忙牵线。”翻云覆雨时,维尔福喜欢唐格拉尔夫人的聪明伶俐, 可一但要聊起正事,他又怀念蕾妮(维尔福夫人)的单纯甜美。 “这我得好好琢磨。”唐格拉尔夫人也是来了脾气,既不答应, 也不拒绝,“不过你想当法务大臣可是要花不少钱咧!圣。梅朗侯爵夫人能支持你多少?” “那婆娘能支持个钢镚。” 唐格拉尔夫人耸了耸肩,梳妆时眼珠一转,有了绝妙主意:“你手里有多少钱?” “你嫁妆不够了?还是你丈夫亏本了。” 唐格拉尔夫人的回应是一把刷子,炮弹似地打在维尔福的锁骨上:“盼我点好吧!”唐格拉尔夫人的胸膛起起伏伏,不悦道,“我丈夫在西班牙内战里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又把主意打到希腊内战上。你要是缺钱,大可跟他聊聊资助战争的事。” “哦?”维尔福来了兴致,但又对资本家不大放心,“他不会是德。纽沁根般的人物吧!”后者靠银矿的股份坑了不少投资者的钱。 “他要不是德。纽沁根般的人物,还能混到男爵之位?”唐格拉尔夫人知道情人在担心什么,“放心。他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人的钱该赚,什么人的情该还。” “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是议员了,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维尔福放下了心。 “你知道德。埃斯巴侯爵吗?” “他妻子在申请禁治产。”这可是巴黎的大新闻。德。埃斯巴侯爵晾着美貌的妻子和两个合法儿子,把财产送给又丑又老的情妇。 “对,他在香榭丽舍区有块埃着塞纳河的地,唐格拉尔想要它。” “香榭丽舍区的房价可不便宜,你丈夫在希腊战争没结束的当下拿得出钱吗?” “这不还有您帮忙嘛!” 维尔福板起脸道:“不不不,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检察官,不会做这等勾当。”但他很快补充了句,“但以一位贵族的角度看,德。埃斯巴侯爵也太过分了。” “是啊!”唐格拉尔夫人知道他是同意了,“要我给您和我丈夫约个时间吗?” “麻烦了。”维尔福起身穿衣,偷听的贝尔图乔缩回脑袋,爬回到厕所里穿好鞋袜,冲水后假装如释重负,“轻松了,太轻松了。” 等待的康利夫人吓了一跳,着急地捂住贝尔图乔的嘴,把他拉到主楼的厅里。 “夫人,那栋楼里可别是有蓝胡子的秘密房间,不然配不上您这架势。”贝尔图乔开玩笑道。 可惜紧张的康利夫人不懂他的幽默感,冷冷道:“先生,我们这儿以客户为尊,但不欢迎无礼的客人。” 贝尔图乔讪讪道:“人有三急,这次真的麻烦您了。”他向康利夫人行了个脱帽礼后匆匆离开。 “那人是谁?”康利夫人和安妮一起上楼,二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基督山伯爵的管家,来打听阿贝拉的。” “阿贝拉?阿贝拉和基督山伯爵有何关系?” 安妮把跟贝尔图乔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遍,听得康利夫人头大如斗:“这群人是真爱折腾。” 跟别人的老婆纠缠不清就算了,怎么都爱往妓院里幽会。 康利夫人与安妮对视一眼,二人的眼里满是郁闷。 ………… 开始接受家族企业后,约翰能鬼混的时间屈指可数,不是在谈新的合作,就是为筹备中的杂志挖人写稿,造势宣传。 吉纳维芙说要拉珍妮入股时,约翰还十分不屑,但后者的一句“你不是要挖人写稿吗?借着《阁楼魅影》的热演噱头,咱们的杂志肯定有批女读者愿意买单。” “……”理智告诉约翰,吉纳维芙说得对。 “况且除了写稿,珍妮的创意也是数一数二的。”吉纳维芙把跟珍妮的谈话与约翰说了,提醒他《魅力巴黎》的销量是如何翻倍的,“独家采访也是珍妮的主意,而且她也吃到采访的头批红利。有她在,咱们能少个创意总监啊!” 话虽如此,但…… “她要分股。”约翰不想把劳动成果拱手送人。 “赚了钱才有分红,不赚钱的股份等于用金币打水漂。”吉纳维芙寄出了杀手锏,“你要是被夏庞蒂埃先生卡了现金,找珍妮可比贷款强。” 约翰的同意值从百分之八十进化到百分之百:“行吧!”他让吉纳维芙约了个时间聊聊杂志的事。 意大利剧院的《阁楼魅影》大获成功后,珍妮的收入又上涨了些,去见约翰前还置办了身散步的行头:“十九世纪的女人真是有够麻烦的。”除了睡衣、晨衣、晚礼服和日常装,还要有喝下午茶的行头,散步的行头,喝鸡尾酒的行头。真的进入这个世界,才晓得《第一炉香》里,姑妈替葛薇龙置办的行头绝不算多。 “你看起来……和以前不同。”隔了段时间没见到珍妮,约翰有点认不出她。 “红气养人,钱也养人。”以前在伏盖公寓里斤斤计较着每一分钱,现在有了连载的文、改变成舞台剧的和筹备中的罐头厂,杂志,珍妮可不就精神起来,“你们两聊到哪一步了。” “赠礼那步。”吉纳维芙叹了口气,珍妮的笑也渐渐隐去,“怎么了?” “白送钱的事儿可没人去干。如果是《魅力巴黎》或夏庞蒂埃家的热销杂志要推出赠礼,不少愿在杂志上打广告的快销商家是乐意合作的,但……” “我们是刚起步的杂志,没人去赌,对吗?”珍妮倒不感到意外。 吉纳维芙点了点头,连约翰的脸色都不太好,抬头时狠狠瞪了眼珍妮:“我可是舍了脸地找合作多年的朋友聊起赠礼的事儿,结果无一例外地全被拒了。” “那你这朋友也不怎么样嘛!”即使背靠夏庞蒂埃家族,他们的杂志首刊也就五千本至一万本。这么点量的赠礼要多少钱?撑死了就一法郎,“再者,给不了实体还给不了打折卷吗?” “打折卷?” “在杂志的最后一页或首页印个’凭此购买XXX可享受百分之几的折扣‘宣传,到时候让读者撕了去店里消费,搞不好还清掉库存或带动一波冷门产品。”说着说着,珍妮就插起了腰,恨铁不成钢道,“多想想!多动动脑!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约翰又气又羞道:“太粗俗了,你能不能……”他的手在空中乱花,“用点文雅的比较。” “不能!”珍妮理直气壮道,“最简单的赠礼都搞不定,我哪还有文雅的心情。”她拍了拍发疼的额头,灵光一现,“杂志预计几月出首刊?” “圣诞节。” 整你吸了口冷气,看约翰的眼神像是再看一个疯子:“你确定?”那可是圣诞节啊!群魔乱舞,百团大战的圣诞节。不仅是杂志社、报社要推特别刊,知名企业也会推出企业刊来刺激销量,“提前一天……不,三天发售。那时的主妇忙于采购,顺手买本杂志,尤其是带打折卷的杂志的可能性很大。这么一来,我们得把杂志里有打折券里的消息印在封面上,而且得加大加粗。”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既然你们找不到能提供赠礼的广告商,那就由我解决这事。”她和爱德蒙的罐头厂在圣诞节的前两个星期正式营业,到时候在杂志里给罐头厂打广告,附赠开业的打折卷,那不得起飞。 第104章 第 104 章 也许不用名人丑闻也能…… 约翰知道珍妮有两把刷子, 但是承认珍妮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你能找到提供折扣或赠礼的商家?”说完不等珍妮回答,他便自顾自道,“不会是求基督山伯爵帮忙吧!” “当然……不是。”珍妮的脸比刚才更垮, “这跟基督山伯爵有何关系?难到除了写作,我就不能搞点实体生意?” 约翰的回答是上下打量+怀疑眼神。 珍妮怒了:“不要小看我啊!” “我没小看你,我只是觉你……不太像搞实体业的。”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抱有偏见,约翰还举例道, “我有见过搞实体业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成天往工厂里跑,瞧着比你结实多了。”他不屑道, “你肯定是出主意的, 把要跑的活儿一股脑地交给路易斯。”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珍妮和约翰不愧能凑一块干活,嘴硬的样子一模一样:“你也不像干实体业的。”她用约翰的眼神打量约翰,把他的口吻仿了个十成十, “我身边就有干实体业的,你的努力是在酒桌饭局上拉赞助吗?把东跑西赶的活儿都交给手下。” 珍妮看向吉纳维芙,后者想把斗嘴的二人一并骂了。 “我们能聊点正事吗?”受不了的吉纳维芙敲敲桌子,“首刊的赠礼就交给珍妮,这事儿到此为此, 无需再议。”她把有话说的约翰瞪了回去, 珍妮亦然,“你抽空跟我去一趟印刷厂。”她在珍妮问出“干嘛!”前解释道,“总不能在杂志上随意印点图案和字就是代金卷吧!” 这话倒是给约翰提了个醒:“你们有想过代金卷的伪造问题吗?” “想过, 所以才要珍妮去一趟印刷厂。”吉纳维芙当了二十年的编辑,每天都为两件事头疼不已——销量,盗版。“印刷业发展得太快了, 我们的杂志、都有盗版,更何况是代金卷。”吉纳维芙可以想象代金券的创意一经应用,街头巷尾的报童们又多了条赚钱路子,而合作推出代金卷的厂商也很快破产。 “关于这点,我们可以限制代金券的有效时间和使用范围,并且给每期的代金卷设计不同的图案。” 珍妮话音未落,约翰便反驳她道:“每期的图案不同?天啊!你不晓得这要花多少钱。” “花钱?这东西不用花钱。巴黎的咖啡馆里全是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能在最有名的杂志上刊登作品,而且在后续的销售中广而传之,你猜会有多少画家贴钱来画?”珍妮决定无视约翰,只跟吉纳维芙交流。当然,这不意味着约翰没用,他姓夏庞蒂埃,没有他,杂志的筹备寸步难行,“纸的选择也很重要,我们得保证盗版被成本劝退,然后设置监管机制。” “监管?” “避免印刷厂监守自盗。”有部改编自真实事件的电影叫《致胜女王》,讲的就是家庭主妇从代金券中发现商机,顺藤摸瓜地找到印刷厂并买通员工,借此发财的故事。 从女主的视角看,这是部励志片,但在厂家和超市的视角就是恐怖片,妥妥儿的恐怖片。 吉纳维芙听完珍妮的担忧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是相当的有道理。” 约翰瞪圆了眼,不理解样貌甜美的珍妮能如此……自信?或者是自大。 “还有别的事吗?”聊完合作与赠礼、代金卷的事儿,珍妮也该回家了,“对了,夏庞蒂埃夫人何时刊登《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 提到这事儿,珍妮因《阁楼魅影》的改编成功而雀跃的心情立刻沉了下去。她计划的很好,借着被袭击的噱头和《魅力巴黎》的首次采访给《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造势,可人算不如天算,预计发表《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的杂志撞上台柱的封笔之作。无奈之下,珍妮用《爱在原始前》的番外顶替了《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好歹没让挨一刀的流量打水漂。 “我说你最近怎不跟我妈妈见面,合着是为这事生气。”约翰挨了珍妮的一记眼刀,心里却舒坦多了,“放心,我回去后帮你问下。她要是一直压着,我就在筹备的杂志上刊登你的灵异。” “谢谢。”珍妮有点意外约翰会帮她的忙,“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珍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该死的,我不到五十岁就变得健忘起来。” “或许你该看看医生,让他给你开点补剂。” 珍妮露出见鬼的表情:“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彼时还没拿镭当补剂,但也比镭强不了多少——因为他们用烟土当补剂。《基督山伯爵》的原著里就有写到爱德蒙的提神秘方,还特么是从广州进的烟土,把珍妮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夸张的说,欧洲现在全民嗑|药,比日后的美国强不了多少。 难怪到两百年后,以德国、加拿大为首的国家宣布大|麻无罪化,合着是在祖宗这儿就练出的抗药性。 作死,太作死了。 值得庆幸的是爱德蒙比原著里更早越狱,身旁还有神父盯着,所以没搞原著里的提神小秘方。而珍妮对烟土的态度和穿越前一般无二——这玩意有多远滚远。托它的福,她都不敢看十九世纪的医生,生怕对方开些带烟土的药,令她像后世的美国人般止疼药上|瘾。 “看在我们合作的份上,我劝你少用含烟土的补剂。” “为什么?” “因为它会损坏大脑,缩短你的寿命。” “是吗?”约翰的表情相当不屑,但珍妮的表情不象是在开玩笑,“服用烟土后你是不是会时常怀念那种感觉?就像酗酒酗烟般想加大用量?” 约翰的不屑退了一半。 “没猜错的话,烟土的成瘾性比烟酒更大。”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惜命的珍妮最怕身边的人有不良嗜好,导致她意外中招。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信的话,你用家禽试下烟土的危害。”珍妮记得欧洲是在十九世纪中叶明白烟土的危害。更操蛋的是他们不是突然觉醒,而是被虎门硝烟震撼到了,然后以自由贸易受限对他国进行无耻侵略。 更讽刺的是,烟土战争后,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被荼毒的殖民地开始向侵略方输送烟土。当时被英法掌控的印度、东南亚、中国南方为欧美人的抗药基因做出卓越贡献,以至于在十八世纪后半叶和十九世纪,欧美举行了好几次轰轰烈烈的禁毒运动。至于禁毒的效果如何,你看二十一世纪的欧美反应就知道了。 但不管以后如何,这时的珍妮得做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周围全是卖白|粉的,家里人睁着眼睡觉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要不在预备的杂志上开个健康专栏吧!请医生或生物学家、教士聊下养生心得。”感谢欧洲的宗教复兴,不然想搞禁|毒的后果就是烟土公司往珍妮的脑门开上一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请得医生,或是愿在手术椅上发出杀猪般的叫喊。 “行吧!”约翰对此毫无意见,“只要你请得动,我无所谓。”比起内容,还有一件差点被遗忘的事,“怎么让读者注意到我们的杂志。” 吉纳维芙和珍妮:“……” 靠!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虽然是夏庞蒂埃家的企业,但……”东家前要加个“少”的约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我能动用的家族资源有限。”考虑到他和母亲是竞争关系,宣传还得偷摸着来。 “你呢?”他看向珍妮,包含希望道:“汤德斯先生和基督山伯爵能提供多少帮助?” “……”珍妮的回答是撇开视线,“唐格拉尔夫人邀我参加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沙龙,兴许可以借此宣传下新的杂志……”但想出圈就不太容易。“其实这事儿花钱就行,但是有点不道德。” 约翰还是第一次在珍妮的脸上看到“难堪”二字。 “都办杂志了,道不道德的很重要吗?”话虽如此,但约翰也有一丝顾虑,“可别是爆王室丑闻。”他们还在巴黎呢!“也不能爆教会丑闻。” 珍妮的创意还真就是爆名人丑闻。 《花花公子》的创刊号为何卖出五万多本,因为休。海夫纳重金购入了玛丽莲。梦露未红时的裸|照,将它作为噱头印在封面上。 现在可没有相机,拿名人裸|照当噱头是不可能的,但的确有丑闻能用。 但…… “我们的受众可是包括青少年啊!”吉纳维芙提醒二人别太过分,“搞色|情杂志是想被教会查上头吗?” “也许不用名人丑闻也能制造噱头。”2024年的音乐界爆出了个震惊世界的消息,有人在德国的莱比锡市立图书馆里发现了莫扎特的遗作。 考虑到莱比锡市立图书馆始建于1912年,珍妮想拿到莫扎特未发表的作品就只能去莱比锡大学的图书馆赌一把。 赌两德合并后,莱比锡大学给莱比锡市立图书馆捐赠了大量藏品。 里头包括发掘于2024年的莫扎特遗作《甘茨小夜曲》。 第105章 第 105 章 神父眯着眼道:“你很…… “噱头的事儿就交给我, 我保证在首刊开印前搞到独家新闻。”珍妮向约翰搓了搓手。 “要钱?” “独家新闻有免费的吗?”珍妮的手又往前了些,“别废话吗,给不给钱。” “你要多少。” “两千法郎。” “这么多?”约翰把钱塞了回去。 “如果这两千法郎能买到莫扎特未发表的作品呢?”珍妮也收回了手, 想着何必亲自为此跑躺德国,“要不你去确认一下。” 这下连吉纳维芙都瞪圆了眼,扒过珍妮的肩膀道:“真的假的?你不会在骗人吧!” “我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吗?”珍妮强调道,“这也是我的事业, 我的心血。” 约翰把放回去的钱又拿了出来,但珍妮不收。 “别跟我来马后炮的这套。”她赌气道,“你自己去莱比锡大学的图书馆找。我一喽啰哪里比得上夏庞蒂埃家的少爷。”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理亏的约翰赔笑着想把两千法郎塞给珍妮, 仍旧遭到对方拒绝。 “说到做到。”急于甩重活的珍妮抬着下巴抱着胸, “就这么定了。” 莫扎特的作品是一定要的。 吉纳维芙拍拍约翰的肩膀, 安慰道:“吃一堑长一智。” 约翰的脸苦得跟黄连一样——他是真不想去德国吃猪肘子,然后游览德意志的“民族之战纪念碑”(纪念拿破仑的军队在莱比锡战役里被普鲁士、奥地利和沙俄的军队联手击败)。 ………… 意大利剧院的《阁楼魅影》大获成功后,法里内利也没时间找珍妮叙旧。 戏剧的编写本就不易, 而风头更是转瞬即逝。剧团的老板在其它事上可以容忍法里内利,唯独在赚钱的事上,那是分毫不让。 “稀客啊!”连轴演了十几天的法里内利听说有贵宾来访,没卸妆地过来一看,发现是埃里克, 法兰西喜剧院实际上的话事人, “你们的歌剧排得怎么样了。”无需对方道明来意,法里内利便猜到他是为何而来,“我们的戏剧已经很成熟了, 你们要是在首演上失败,法兰西喜剧院的招牌可就保不住了。” “法里内利。”剧团的老板板着脸道,“人家是来谈合作的, 你给我表现得正常点。” 被骂的首席举起了手,认栽道:“我的态度的确不对。” 埃里克视法里内利为第二个珍妮,别开头与剧团的老板交流:“明天彩排,看完签合同。” “哪有这么快的。”剧团的老板感到不公,“我们的戏剧被市场检验过,你们只是彩排,不对等啊!” 埃里克听了很不高兴。和意大利剧院的合同是法兰西剧院的经理定的,为的是给《阁楼魅影》的歌剧上保险栓。埃里克对自己的才华非常自信,但剧院的经理在女主演的人选上有话语权。和原著相比,上岸成作曲家的埃里克没那么好动手。 你可以说巴黎的警察是吃白饭的,但不能说背后有人的巴黎警察是吃白饭。 “不同意的话,你可以在明天的彩排后和我们的经理好好聊聊。”埃里克说完就走,结果被法里内利拦下。 “珍妮去吗?” “你还有演出。” “晚上的演出。”法里内利振振有词道,“我不是奴隶,你们也不能为了彩排让剧院停摆。” 这话在理。 剧团的经理咽下反驳,别了好久才不情愿道:“我会盯着你,不让你演出迟到。” 埃里克又要离开,再次法里内利挡住去路。 没完没了了是吧! “小维鲁蒂先生。”埃里克吸了口气,拐杖重重地捶了下地,“你的脑子是没发育好吗?说话都不能一次说完。” 法里内利也很委屈:“我这人是想一出,是一出。您跑得那么快,只能不断地拦住你。” “好吧!你还有什么事。” “博林小姐会去看彩排吗?” 埃里克怀疑珍妮是女巫,自打认识了这位小姐,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与珍妮仅一面之缘的克里斯汀都在聊她。 “博林小姐当然会去。”主观意识告诉埃里克他不喜欢珍妮博林,可要说有多讨厌她,埃里克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看在钱的份上,她会去的。” 法里内利裂开了笑,挺起胸膛道:“你说的对,她一定会去。《阁楼魅影》的戏剧这么成功,她一定对歌剧的改编抱有期待。” 埃里克看法里内利的眼神像见了鬼:“你看起来很高兴。” “对,我给珍妮……不,我是说,我给意大利剧院和我们的剧团赚了很多钱。”说漏嘴的法里内利咳嗽了声,笑容不变,“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埃里克决定离这家伙远点。 没救了,法里内利。安东**鲁蒂是真没救了。 ………… “阿嚏!”赶稿的珍妮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感冒了?”神父摸了下珍妮的额头,“没发烧啊!” “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珍妮让芳汀泡了壶姜片茶,“变天了,大家都注意点。” “你有冬衣吗?咱们过完圣诞要去索漠城参加老葛朗台的禁治产呢!这一路比夏天去苏格兰艰苦的多。”考虑到珍妮的年纪,爱德蒙和神父也得跟着,“阿贝拉还是芳汀看家?” “阿贝拉吧!”芳汀是哑巴,留她和伽弗洛什这个小萝卜头肯定出事,“我和邻居太太打过招呼,你要是有不好办的事儿就去找吉纳维芙主编,她会帮你。”珍妮嘱咐完阿贝拉还多嘴了句,“你确定不把那篇投给《魅力巴黎》。” “什么?” “就是让她照《傲慢与偏见》仿写的。怎么,她没给你看。” “没有。”神父对阿贝拉说,“我能看吗?” 阿贝拉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神父看完和珍妮说了同样的话:“你确定不投稿?这部中长篇很成熟,立意和剧情都一流的。” 阿贝拉没有说话。 “真不考虑下?” “我得想想。” “我得想想。” 神父希望阿贝拉有所成就,但也不想强迫她:“你有天赋,千万不要浪费它。” 阿贝拉感激地笑了下。 “对了,我托你给维尔福夫人送的精装本她喜欢吗?” “爱不释手。”珍妮不提倒好,一提便让阿贝拉想到了件不妙的事,“我送书时看到维尔福先生从唐格拉尔夫人的马车上下来。” “唐格拉尔夫人?”原著里的两人就有奸情,在故事开始后,他们的私生子受伯爵的指示假扮意大利贵族,还差点娶了同父异母的妹妹。 “顺路?”珍妮装得大吃一惊,“细细想来,我们在剧院见到维尔福夫妇和唐格拉尔夫人时,后者变得过于热情。” 阿贝拉抿了抿唇,犹豫后把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在康利沙龙幽会的事告诉珍妮。 “他们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在巴黎,有情人是很正常的,只是对未婚少女而言,这不利于婚姻谈判,“没记错的话,圣。梅朗侯爵已经走了,而且陛下……”珍妮及时闭嘴,眼睛却盯着神父。 “圣。梅朗夫人还活着呢!侯爵在时,他的夫人控制着他。侯爵走了,圣。梅朗侯爵夫人继承了丈夫的财产与人脉,在爱丽舍宫还有一定的号召力。”神父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但珍妮可以从中看到一丝厌恶,“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一样。” “你认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借由唐格拉尔夫人,珍妮知道这位是在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离开后的社交皇后,任何想在社交界有一席之地的贵妇都得获取她的宴会邀请。 “不认识,但我认识她的丈夫,一个可悲可敬的高尚之人。”神父压不住心底的火,夹枪带棍道,“与之相比,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他哑火了,握着十字架小声忏悔。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也申请了禁治产?”珍妮小心翼翼道。 “负责此事的法官还想位德。埃斯巴侯爵争取一下。”神父的表情更难看了,“他找了很多人,包括基督山伯爵和国王的检察官。” “维尔福?”珍妮失笑道,“他可不会出手相助。” “怎么,你很了解他?” “我不了他,但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大多不会秉公执法。”珍妮撒了个慌,好在神父没有计较。 “你说的对,维尔福检察官比起支持德。埃斯巴侯爵,更想讨好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神父提起维尔福的口气十分不屑,“那名国王的检察官肯定会给此案的法官不断施压,好换取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支持。” “哦?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能支持什么?”珍妮装得不经意道,“法官不是还找了基督山伯爵吗?他没帮忙?” 神父的智商回归高地,眯着眼道:“你很在意基督山伯爵。” “你就提了两个人,而且还是我熟悉的人,可不就顺嘴一问。”心跳加速的珍妮瘪着嘴道,“基督山伯爵没帮忙?” “他是意大利人,怎么帮?”神父没有追问下去,但眼神已昭他把珍妮的反常挂在心上,“但他和德。埃斯巴侯爵关系不错,不会对好友的困境坐视不管。” 第106章 第 106 章 你只能对汤德斯先生发…… 这么看, 基督山伯爵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中央空调”。原著里,爱德蒙的朋友都会在重要时刻帮上些忙,也不知这德。埃斯巴侯爵在哪方面对爱德蒙有用。 “我能认识下这位侯爵吗?”尽管神父对自己起疑, 但好奇心令珍妮在作死的的路上大步迈进。 “我还是那句话,你对基督山伯爵的事儿怎么那么感兴趣?”神父的眼又眯了起来,瞧着有点生气。 “您怀疑我爱上了他?”珍妮戳穿了神父的心思,后者立刻别开了眼, 狡辩道,“我没这么说。” “可您就是这么想的。”珍妮把椅子调了个位,强迫神父与她对视, “您不阻止基督山伯爵拜访我, 却要我对英俊富有的伯爵铁石心肠, 这和蓝胡子给妻子所有的钥匙却不许她开最后一门有何区别?” “有区别。”神父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了度,“你不是蓝胡子的妻子,基督山伯爵和路易也不是蓝胡子。好了, 让我聊别的事把!” “不不不,我还是想聊基督山伯爵……啊不!是德。埃斯巴侯爵的事儿。”珍妮没如神父的意,“他的妻子是巴黎的社交皇后,您可以说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阴险狡诈,毫无道德, 但不能说巴黎的社交皇后全无脑子。您知道禁治产有多么难申, 外界至此会视她为黑寡妇第二。” “你是在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辩解?” “不,我是好奇德。埃斯巴侯爵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令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不光不顾地申请禁治产, 而不是像德。雷斯托伯爵(高老头的大女婿)般逼妻子签下放弃财产的文书,至少在表面上没有闹翻。”她又强调道,“这不也是看好您挑朋友的眼光吗?而且我也喜欢中国, 想跟德。埃斯巴侯爵就此聊聊。” “说到中国,基督山伯爵……”神父又哑了火,勾起珍妮的好奇心。 “基督山伯爵怎么了?难道他去过中国?”原著的爱德蒙为彰显自己的见多识广而夸耀自己去过广州,这里的伯爵离开伊夫堡才两三年呢!哪够他跨半个地球去中国。 “没什么,他应该是认识些中国商人。”神父也是很会找补,“你知道的,基督山伯爵在地中海有很多朋友,保不准就认识几个常去中国的阿拉伯商人。” “东方的物品总不会是凭空出现在达官显贵的家里。”她得活到九十岁才能赶上第一次甲午战争,即使她有这等寿命,也很难去做些什么。 除非…… “你看起来不高兴啊!” “有吗?可能是变天导致情绪低落。” 珍妮被神父叫得一个激灵,拍了拍脸颊:“您能联系上德。斯帕达侯爵吗?” “我可以借斯帕达侯爵的路子帮你问问。”神父也没在意珍妮的情绪异常,谁会认为自小长于英格兰的少女和中国有关,“不过侯爵深居简出,能被请去他家做客的概率不大。” “概率不大又并不等于概率为零。”珍妮的自信也挑起神父的好奇心。 让她试试吧!没准她真有法子。 ………… 在数个身份间连轴转的爱德蒙疲惫地躺在葛勒南街的沙发上,学着神父把双脚搁在壁炉旁的小矮凳上。 阿里在爱德蒙的手边搁上冰好的葡萄酒,只有在这个时候,爱德蒙才能小小地享受下。 但这幸福的时光转瞬即逝。 贝尔图乔沉着脸到爱德蒙旁,开口前被爱德蒙抬头制止:“您先换身衣裳,缓了气再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匆匆赶来的贝尔图乔呼吸急促,缺氧的脑子也比平时更难思考:“事关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我想赶紧说。” “不急这会儿。”爱德蒙依旧躺得四平八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除了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我还打听到博林小姐的堂兄正赶往巴黎。”博林先生的消息是意外之喜。康利夫人的沙龙选址太巧妙了,恰好在左城门到市中心的路上,离塞纳河也绝不算远。要不是消费与档次不太匹配,而康利夫人又野心勃勃地想做高级沙龙,她完全能借由地利吃进巴黎的中档客人。好在眼下调整沙龙的经营策略也绝不算晚。 贝尔图乔从康利夫人的沙龙里出来时与一风尘仆仆的英国客人擦肩而过,对方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公证人,后者针对英国人的话不断回着“是,博林先生,好的,博林先生。” 博林的姓在法国还算少见。 更少见的贝尔图乔捕捉到的信息里出现了“珍妮。博林”的名字,而且还提到了“路易。汤德斯”,“私自结婚”,“监护权”这三大敏感要素。 心系仇敌的贝尔图乔本想赶紧回来,但珍妮小姐一直都在爱德蒙的关注名单上,所以他回车换了身装备又去康利沙龙打听消息。 不出所料,英国人是珍妮的堂兄,此行的目的也非常简单,就是拿到珍妮的监护权。 “我这堂妹真有本事。”托马斯。博林的财务状况亮起红灯,可他明白派头的重要性,请了公证人来沙龙聊天。 贝尔图乔不是唯一在意二者的人,和阿贝拉交好的安妮听到“博林小姐”便神经一紧,在门口拦住原定的妓女:“我来。” “抢人生意啊!”被拦的也是沙龙里很受欢迎的妓女,叉着腰将安妮上下打量了番,“怎么?想包圆店里的所有客人?吃得消吗?你。” 安妮回以甜甜的笑容:“好姐姐,今天就随我的愿。” “哼!”那人跟安妮也没有仇怨,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好处呢!” “你喜欢《辩论家》报的吕西安,下次他来,我让你去。” “成交。”那人高兴得藏不住笑。 贝尔图乔装成初次来的富商,点了个妓女喝了些酒,借着吹风的名头出去偷听托马斯。博林和公证人的谈话。 “我是不想碰这些事儿的。”被请来的公证人点了根烟,翘着腿道,“博林小姐的母亲跟斯帕达伯爵有点关系,况且她非无名之辈 ,想拿她的监护权可不是一般的难。” “但也不是不可能的。”赶路和来巴黎的这些天里,托马斯也摸清他的堂妹有多少钱,除了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留下的庄园,她还能间接继承笔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而且她在《魅力巴黎》的连载、当下正热的短篇改编每月带来几百法郎的收入。 一个姑娘靠继承和写作每月赚得几百法郎,这在巴黎乃至欧洲都非常少见。 托马斯绝不承认他在嫉妒珍妮过得风生水起。对方的成功好似一记巴掌,狠狠地打在托马斯的脸上,让他明白自己有么失败。 “横竖是靠长辈,靠男人起来的,算不得本事。” 妒火中烧的托马斯也曾试图贬低珍妮,给自己一个“不比她差”的合理解释。可无论用多么恶毒的词语去贬低珍妮,辱骂珍妮,他都得承认自己不如堂妹——就算珍妮是靠继承、靠男人起家,可男人是怎么来的?怎么帮的?总不能见面说句“嘿!你能帮我赚钱吗?”,对方就巴巴儿地送上资源,鞍前马后。 有钱有权的男人只是好色,并不傻。况且在欧洲,傍富婆的也不少,甚至有教年轻人靠富婆进入社交界的,都已形成完整体系。 至于继承…… 托马斯的脸颊发热——他的身价都是靠长了个吊从珍妮的父亲手里继承到的。得亏他的伯父死得突然,要不然以对方对女儿的疼爱,肯定会花十几年的功夫把不动产慢慢变现,留他去喝西北风。 “博林先生?博林先生?”公证人见托马斯想事情想得出身,以为他是震惊堂妹混得好,赚了这么多钱,心里涌起淡淡的不屑。 巴黎的“漂亮男孩们”不少是靠父母姊妹的赞助在社交界有一席之地,从而娶个富家小姐,受岳父的提拔步步高深。但这些人或是为了个人名誉,或是真有一点良心,多半会反哺姐妹,最差会给姐妹买份终身受益的丰厚年金。 托马斯。博林比漂亮男孩差太多了。吃了伯父的财产不够,还要来吃被赶出去的堂妹成果。要不是他足够有钱,又承诺会给他一笔丰厚报酬,他才不会接下这种不体面的生意。 公证人看不起托马斯。博林。 “您有在听我说话吗?”情绪上来的公证人抖了下烟头,语气变得非常不好。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托马斯讪讪一笑,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您说我很难拿到珍妮的监护权,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的,你想拿到博林小姐的监护权,首当其冲地便是证明博林小姐与路易。汤德斯的婚姻无效。” “而证明婚姻无效的方法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公证人竖起几根手指,“诱拐和逼迫结婚都算。就目前的情况看,让博林小姐证明她被丈夫逼迫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对汤德斯先生发起诱拐诉讼。” 第107章 第 107 章 环环相扣,你中有我,…… “诱拐?”托马斯微微一愣, 脸又立刻臊了起来。 公证人冷眼瞧着托马斯这没出息的样:“有问题吗?” “这不好吧!”他只想搞回堂妹的监护权,没想着把堂妹夫送进监狱,“你瞧!路易。汤德斯也不是无名之辈, 与他斗得鱼死网破对我没太大好处。” “你在讲什么屁话。”公证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对方,“你是英国佬,他是法国人,你两斗得鱼死网破又有什么问题?他是能越狱去找你的麻烦, 还是你在英国混得本地法庭都不保护你?” “可我是在他的地盘打官司。”托马斯尽力为自己辩解,“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有你妈个头的道理。”公证人是真抓狂了,“这是巴黎, 巴黎!你当时官官相护的小乡村呢!路易。汤德斯的确是有后台保他生意做大, 但巴黎的渔获竞争激烈, 少他一个会有十个补上。同理,想把他搞下的人也多不胜数。你这样的外国人正是他们搞下对家最佳伙伴!” 更何况与普通的商业官司相比,诱拐更能激起社会的窥私欲。 尤其是这被诱拐的对象还是当红作家。 “你是来打官司的, 还是来招笑的。”托马斯还没打退堂鼓,公证人就被他气得想撂挑子不干,“比起担心和路易。汤德斯闹得不死不休,你先想想怎么证明汤德斯先生有诱拐博林小姐。” 托马斯这蠢货当年太着急着把堂妹赶走,亲自给珍妮买了去法国的船票不够, 连护照都是他亲自办的, 而且还写明让珍妮离开的原因。 “我只是让珍妮去投奔她的外祖父,又没让她擅自嫁人。” “话是这么说,但对方要是反诉你遗弃, 你可就身败名裂了。”公证人一下戳中托马斯的死穴,“所以才要起诉她的丈夫诱拐。” 公证人又点了根烟,瞧着脚, 眼睛看向醒好冰好的葡萄酒。 托马斯心领神会地给他倒上,他才缓缓道:“女人对感情有着两面性,既轻慢又执着。她们可以轻易地付出感情,对得到的爱深信不疑,尤其是对十几岁的少女而言,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艰难求生,恰好遇到到对她不错又长相周正的男人,付出感情是很正常的。” “被欺骗着与他结婚也非常和离。”托马斯接下公证人的话,摇了摇头,“我这堂妹很有主意,不是能被愚弄的人。” 公证人鼓起了脸,又想把对面的蠢货骂得狗血淋头:“你是法官呐!还你认为你堂妹很有主意,不是能被愚弄的人。她聪不聪明是很重要的事吗?关键是法官怎么看,社会怎么看。我们得让二者相信博林小姐是被汤德斯诱骗结婚,让她的证词在法庭无效。” 公证人几口吸完一整根烟,属实是被托马斯气呕血了:“你放博林小姐去巴黎的文件里只写了让她去投奔外祖父,没写什么要命的事吧!” “什么叫要命的事?” “就是让她自己想法子在巴黎谋生。” 托马斯许珍妮的带走的钱财也就能在巴黎住上一个月。社会对女人的确苛刻,但在判刑上对女人要比男人更宽容些。尤其是在生存相关的问题上,别说是欧洲,就连亚洲的正常地方都不兴搞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如果他这脑子有坑的客户真的写了让珍妮自谋出路,那么以世俗的,尤其是在宗教势力卷土而来的当下社会,结婚也算出路的一条,路易。汤德斯完全能以“拯救者”的姿态为自己辩解,那在法律上就不属于“诱拐”或“骗婚”的范畴。 但…… “珍妮有继承她外祖父的遗产,也有靠写作谋生。”托马斯的反应令公证人感到绝望——他一定有在文件上写要命的事儿。 “你说的对,但社会和宗教势力就是认为嫁人也是谋生的一种,你说破嘴皮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公证人抚着额头,决定甩掉这个烂摊子,“我给你介绍个人吧!他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介绍了个颇有口才的律师,想比也能解决你这烂摊子。” 托马斯能听出对方的甩锅意图,可人没有一走了之,而是推荐了侯爵夫人的律师,他也就压了火想多问几句:“那位大人物和他所介绍的律师是谁?” “他名叫卡洛斯。埃雷拉,是一名西班牙神父。” “神父会干这种勾当?” “神父不能干这勾当?” 公证人看了下怀表:“您明日去我的办公室,我会让您和埃雷拉神父见上一面。” 门口的贝尔图乔赶紧回到自己的包房里,只见那陪酒的妓女已醉醺醺的,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 “就是这么回事儿。”贝尔图乔牛饮了两杯热葡萄酒,脸颊浮起淡淡的红,“他们想诬告汤德斯先生诱拐,以此获得博林小姐的监护权。” “那个埃雷拉神父是谁?我怎不知巴黎有这神通广大之人。”爱德蒙在基督山岛上与走私犯有一定交情,也曾救过路易吉。万帕这等威名赫赫的强盗头子。即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巴黎,他也很快结识上了本地帮派。 一个同样是外来者的西班牙神父有何神通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介绍律师。 “这可巧了。”爱德蒙微笑道,“我本就想帮助我那可怜的朋友,结果……呵!这不是上帝的旨意又是什么。” “是啊!”贝尔图乔也感叹道,“这可真是太巧了。” 壁炉里的柴火劈里啪啦地烧。 贝尔图乔被暖得眼皮耷拉,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爱德蒙想追问细节,转头便见贝尔图乔从沙发上慢慢滑下。 “带他去睡吧!”爱德蒙让阿里把昏昏沉沉的贝尔图乔架着走了。 第二日早,佩拉德就接到一笔两千法郎的大单子。乖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为查清某人开出这么高的价。 “是谁碍了基督山伯爵的眼。”佩拉德反复确认五百法郎的定金,笑起的眼角在与科朗坦四目相对时恢复正常,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 科朗坦的脸比赏赐见时疲备了些,衣服上的烟味也更浓郁了,夹着淡淡的肥皂味,闻着就很世故圆滑。 和往常一样,他两没有上来交代要干什么,点了烟又倒了酒,享受了又两三分钟才缓缓开口:“我是知道这西班牙神父,他跟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走的近,推了个漂亮小伙进上流社会。” “呵!做老鸨的。” “话别讲的那么难听。” “实话都难听。” 不出门获取消息,佩拉德高新得给老同僚倒了酒:“他是怎么得罪基督山伯爵的?” “不知道。” “你在巴黎有成千上万双眼睛,怎么可能不知道。”佩拉德不相信道,“基督山伯爵也非无名之辈,他要是有出名的对家,你这巴黎的秘密警察会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科朗坦耸了耸肩,“我要盯的人可太多了,哪有功夫在声色犬马的外国富豪上花较大气力?再者,雷埃拉神父和基督山伯爵也可能是刚刚结仇。” 科朗坦又话音一转,很有兴趣道:“我也好奇基督山伯爵为何要与雷埃拉神父结仇,他们不像是有交际的人。” “你帮我调查?”佩拉德乐得有人分摊重任,“规矩我动,事成后给你一半。” “才一半?” “我还有女儿要养,你也不能跟老伙伴斤斤计较吧!” “得得得!一半就一半。”科朗坦不介意让老朋友多挣点钱,“我走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谢谢。”佩拉德亲自把老朋友送了出去,又去经营他的小酒馆。 ………… “您的要求我已十分明白。”卡洛斯。雷埃拉,亦或是说“鬼上当”雅克。高冷,伏盖公寓的前租客伏脱冷正感叹上帝的恶趣味,在他失败了两次后将眼前的男人送到面前,“可明白是一回事儿,好不好办是另一回事儿。”他曾计划着让拉斯蒂涅迎娶可能继承伯爵遗产的珍妮。博林,但对方忙着讨好情妇,给德。纽沁根办事。 伏脱冷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既然有骑士身份的拉斯蒂涅顶不上,伏脱冷便计划着绑架珍妮,逼她和吕西安结婚以让斯帕达伯爵不断掏钱,但卡德鲁斯是个废物,大晚上的让十七岁的少女捅了一刀还跟丢了人。 彼时的珍妮已非暂住在伏盖公寓的泰伊番第二,她成名了,也借袭击赚得不少同情的泪水。最重要的是,国家安全部门的科朗坦已接手这位博林小姐的遇袭案。 按理说这博林小姐不配让富歇(奥特朗公爵,法国警察组织的建立者)的旧部亲自出马,可基督山伯爵出手慷慨,博林小姐又一书成名,所以在舆论压力下,科朗坦接手此案,目前在调查是谁伤了博林小姐,导致作为幕后黑手的伏脱冷安分了些,把目标换成急于摆脱偏心丈夫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第108章 第 108 章 伏脱冷:没人会接德。……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德。布拉蒙。绍弗里家的小姐, 听名字就可以感到股天皇贵胄之气,事实上,这家也确实有跟王室联姻, 还出国几个老王妃。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在一八一五年后与丈夫分居,一年有两万六千法郎的收入,但住家的报酬依旧是由丈夫支付。即使二者分居多年,德。埃斯巴侯爵也没有缺过妻子的钱, 对妻子的人际交往更是毫不关心。 自一八一六年到一八二零年,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都闭门不出。外界以为她是心存幻想,还想争取回丈夫的心, 谁料人家压根没把丈夫放在心上, 而是韬光养晦, 同一位暂时失势的亲王结下深厚友谊,还与一位沙俄外交官的情妇处成闺蜜,因此被善于操纵**势的老伯爵夫人收入门下, 如师如母般把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带入政治的秘密沙龙。 出山后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长袖善舞,人脉惊人,不到一年便占据曾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社交位子,把她的沙龙设计成了第二个众议院。她和别的贵族不同,善于投资暂时失意的政客, 但不会让沙龙的男人有半点可能地要挟自己。强如德。纽沁根男爵般的银行家和保王党的杜。勒哀都不得不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情, 帮她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而就是这样一个手眼通天,做人做事都滴水不漏的贵族太太,居然会找黑色地带的伏脱冷替她办事。 这可真是…… 太有意思了。 “没记错的话, 这位太太也是德。巴日东男爵夫人的亲戚。”接待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德伏脱冷并不着急托人办事,而是把可怜可爱的吕西安叫到跟前,与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吕西安和拉斯蒂涅不同, 后者是天生要往上头爬的,只不过要高老头和伏脱冷磨掉他对巴黎的不切幻想。吕西安则与之不同,他有向上爬的野心,但没向上爬的天赋。拉斯蒂涅有主见,会模仿,懂得啥叫自己人,啥叫可利用的外人,这在上流社会里是必要品德,基本操作,可吕西安只会伤害自己人,对仇人多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伏脱冷教过的漂亮男孩没有二十,也有十五。 吕西安是里头资质最差的,但却是最漂亮,嘴能引得女人为之疯狂的。 “她可是你的老情人啊!”伏脱冷想测测自己的漂亮男孩是否对德。巴日东男爵夫人旧情未了,结果也是非常喜人,对方的脸立刻垮了,眼角眉梢和勾起的嘴角都诉说着不满。 “现在该叫德。夏德莱伯爵夫人。”吕西安所遭受的最大背叛就来自于德。巴日东……亦或是说德。夏德莱伯爵夫人。当年还是小镇青年的吕西安不管不顾地陪情人到巴黎投奔亲戚,可对方呆了不到半年就听进亲戚的“阶级有壁”,转头嫁给了德。夏德莱伯爵,留下吕西安在巴黎自生自灭。 到了这步,吕西安是回不了家的。为爱私奔却惨遭背叛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他离家时只说要去巴黎闯出个人样,找母亲和妹妹、妹夫借了好大一笔钱,如今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可要是靠才华吃饭,报社和杂志社有一堆关系户在排队呢!珍妮给《魅力巴黎》投稿前都特意拜访基督山伯爵,指望他在杂志社那儿说她句好,给她一个排队的资格。同德。夏德莱伯爵夫人一刀两断后,吕西安也投过稿,找过人,可反应都是写的不错,但诗集已经不赚钱了,除非是打折卖并贴点钱给出版社,否则他别想赚到一个字儿。 屡次碰壁的吕西安最后托了好样貌在《辩论家》报谋了个写手的差事,但这微薄的薪水在巴黎的高消费下不值一提,最后还是神仙教父般的伏脱冷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吕西安或许是个“单纯”的小子,可在巴黎的大染缸了呆了几月,他也明白天下无免费的午餐。 伏脱冷像老鸨,像教父,像得到块完美石头的雕塑家,把忐忑不安的吕西安打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而吕西安也足够听话,对伏脱冷的黑色收入视若无睹,只想在巴黎混出个人样。 “您要如何解决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困境?”吕西安小心翼翼道。 原以为伏脱冷会提出些惊世骇俗的方法,如下药,绑架德。埃斯巴侯爵的情妇,找人搜集德。埃斯巴侯爵的丑闻以逼他就烦。 吕西安想了很多,但伏脱冷的回答还是震惊了他。 “怎么办,给他请律师呗!怎么办。” 吕西安的大脑宕机了三秒,缓缓地眨了下眼睛,不确定道:“请,请律师?” 伏脱冷瞧着吕西安的呆傻模样,好笑道:“怎么!你以为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请到律师是件容易的事儿?” “不是,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该暴力点,用对付那些流氓混混的手段对付德。埃斯巴侯爵?”伏脱冷点了根烟,冷冷道,“要是那样,杀了德。埃斯巴侯爵岂不更好?又何必整些禁治产。” “那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为何不杀了丈夫?” “杀一个侯爵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就他们的夫妻关系,德。埃斯巴侯爵一死,哪怕陛下金口玉言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无关,众人也会怀疑这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干的。”末了,伏脱冷还补充道,“德。埃斯巴侯爵还有两儿子呢!即使他财产不给情妇,也落不到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手里。两个男孩大了,还有父亲的亲戚盯着。你不会以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个好母亲,两个儿子会偏向她吧!” 按理说在父亲昏得要把财产留给情妇的当下,两个男孩应该站在母亲那方。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有钱有权,想把儿子拉拢去是很容易的,但两个孩子宁可跟着父亲住在圣。日内维新街的破公寓也不愿跟母亲,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已经放起了两个儿子,后者也跟母亲有着比和父亲更大的矛盾。 这比禁治产的官司更令人好奇。 “我了解哪些达官贵人,更清楚在妻子状告丈夫的案子上,哪怕前者纯白无暇,后这是个人人喊打的恶棍,社会都会天然偏向丈夫那方。是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长袖善舞,人脉甚广,可在禁治产上,与她交好的男人没一个会支持她,顶多保持表面中立。他们知道,一旦被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开了禁治产的口子,那么在往后的日子里,贵妇们,尤其是夫家有钱的贵妇们会有样学样。吃绝户不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亦可。” 伏脱冷把烟头灭了,继续说道:“上流社会的男人不支持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律师和公证人就更不会接这种摊子。不管你承认与否,市面上的大部分案子都是男人惹得,比起女人,律师和公证人靠男人吃饭的概率更大,也可能借工作之便上岸成政府要员。”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谁喜欢背刺集体的人?” “我明白了。”吕西安眨了眨眼,“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只能找个不顾大众评价,不会进入官僚机构的律师帮她打这官司。” “而且得是不怕报复,打完离开的无赖。”伏脱冷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他的漂亮的男孩,“你的机会来了。” “我?”吕西安微微一愣。他以为伏脱冷早就忘了这事儿。 “借着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办事,让她带你进社交界。”他给吕西安理了下胸口的丝巾,端详着被优渥的生活调养得唇红齿白的姣好面容,“她是个体面人,不能亲自来见我,只得由你代为转述。” “可我跟德。夏德莱伯爵夫人……” “嘘嘘嘘!”伏脱冷打住了他,“要对你的容貌有信心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长子九岁大了,一直生活在父亲身边,不日就要去寄宿学校。德。埃斯巴侯爵本姓奈葛勒北里斯,现在的姓氏是亨利四世那代与德。埃斯巴侯爵的独女联姻而入赘到的。虽然在大众的朴实认知里,入赘后的奈葛勒北里斯先生与原来的家族一刀两断,但这事儿能这么算吗?在与德。埃斯巴侯爵联姻的这几代里,他们拿了多少好处,又借亲戚的名头成了体面的中产乃至中小贵族。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所遭受的阻力比你想得要大,她很交际,也比平日更容易被温言细语击碎心房。” “我明白了。”吕西安低下了头,银果盘照出他的美丽面容。 而在戈布兰区的公寓里,珍妮收到了维尔福夫人的来信,对方感谢她送了来了《爱在原始前》的精装样本,再次邀请珍妮去维尔福庄园做客。 “您的礼物与回信令我惊喜万分,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我也有幸与您成为朋友,将您介绍给我的朋友。” “帮我找熟悉的裁缝定身喝下午茶的衣服吧!”毕竟要去圣。梅朗侯爵的千金家做客,再怎么郑重也不为过。 第109章 第 109 章 感受来自两百年后的鸡…… 和情人温存后的维尔福回家便见卧床的妻子下楼走动, 心情很好地跟女仆商量起当下要摆什么花。 “你最近气色不错,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维尔福夫人回头便见丈夫坐到自己身边,笑容满面道, “家里要来客人?” “邀了博林小姐过来坐坐。”病中的维尔福夫人与药物为伍,对味道非常敏感。维尔福稍稍靠近,她就闻到股非常浓郁的玫瑰花味,眉头也因此皱起。 “在外交际, 少不得会沾染着乱七八糟的香水味。”维尔福注意到妻子的表情,紧张到心跳加速,暗骂自己不够小心。 维尔福夫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总觉得丈夫身上的味道有点熟悉:“注意点, 外头的也不是干干净净的。” 高级沙龙每月会有医生检查, 但仍防不住梅毒等病。再者,有人就好粗俗的那口,跟流莺好上又在死神的阴影下痛哭流涕。 维尔福听了很不舒服, 但维尔福夫人视若无睹:“你前途大好,可别为了这种事影响未来。”她想抓住丈夫的手,可一想到这手握过外面的人 ,她又偷偷缩了回去,“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又要举行宴会了, 我母亲想接瓦伦蒂娜过去住一段时间。” “你看着办吧!”维尔福满心都在自己身上, “不过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近日可不好过啊!” “她的难过都是德。埃斯巴侯爵一手造成的。”维尔福夫人天然站在同为贵妇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这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维尔福听了有点不爽,“夫妻间的矛盾最好私下解决,没必要把家族的脸面扯得一干二净。” 但是想到自己竞争法务大臣还得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牵线搭桥, 维尔福又缓了语气,批评了下德。埃斯巴侯爵:“说到底是老侯爵着了道,可别真是中魔迷上了耶勒诺夫人。” “中魔?”维尔福夫人担忧起来, “不会有传染性吧!”她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能,“侯爵的两个儿子也跟着父亲,保不准就着了这个女巫的道。” “你可别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前胡说八道。”维尔福随口哄他单纯的妻子,可不想维尔福夫人信以为真,“这都十九世纪了,再搞那些猎巫的活动,岂不和日耳曼蛮子与美洲的乡下人般笑死个人。” “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维尔福夫人心有戚戚,“比利时不有个王妃死前出现了吸血鬼的特征?这事儿不可谓不信啊!” “不管信不信,你都离德。埃斯巴侯爵远点,少掺和些灵异事件。”维尔福拧了眉头,厉声道,“万一他们常去教会,信仰虔诚,说耶勒诺夫人是女巫不是在打教会的脸?你可别胡思乱想啊!更不要胡说八道。” 夫妻两好不容易说上句话却闹得不欢而散,维尔福夫人也没了理家的那点兴致,回房继续生闷气了。 “妈妈。”四岁大的瓦伦蒂娜在女仆的陪伴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把脸窝进枕头里的维尔福夫人起身笑道,“有事吗?”她把女儿抱上了床。 “我看爸爸气冲冲地上了楼,所以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瓦伦蒂娜已经意识到父母的感情有点不对,虽然在外人眼里,维尔福依旧是好丈夫、好爸爸,维尔福夫人也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私下的接触是骗不了人,哪有人二十四小时都在装,又不是麻袋成精。 “我和你爸爸只是想法不同,没有吵架。”维尔福夫人把瓦伦蒂娜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明天有客人上门,过几天再带你去外婆家玩。” 瓦伦蒂娜把脑袋埋进妈妈的怀里,不安却愈演愈烈。 ………… 珍妮找法里内利要了《阁楼魅影》的剧本版,花一百法郎请囊中羞涩的大学生抄录成书并定了精封,作为送给维尔福夫人的礼物。 除了这本私人定制的《阁楼魅影》剧本版,珍妮还软磨硬泡地从吉纳维芙那儿拿到会在筹备刊上发表的儿童漫画。内容是珍妮建议的《百科全书》和《法兰西简史》,为了照顾幼儿的体验和补充市面上的早教材料不足,大量的图画里穿插少量的识字内容与完形填空,迷你试卷,令约翰见了再次好奇珍妮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精妙创意。 “太贴心了。”早早候着的维尔福夫人对珍妮的礼物爱不释手。 瓦伦蒂娜本不想陪母亲会客,但珍妮的礼物确实送到她的心尖上,她也就红着脸,细声细气道:“谢谢您。” 珍妮也很得以自己的选礼眼光,嘱咐道:“这是预备在新刊发表的早教漫画,我想着您家的小姐三四岁大,正是识字的年纪,所以求吉纳维芙主编走个后门,印了份样图给你。” 她示意维尔福夫人和瓦伦蒂娜看向漫画后的小测验:“我和吉纳维芙主编在筹备新刊,每刊的漫画后都有这种小测试,而答案则在杂志的末页。” “上面没有答案哪!”瓦伦蒂娜愣愣道。 “那是因为我把答案写在送给你妈妈的剧本后。”珍妮恶作剧道,“不然这小测试就拜拜浪费了。”感受来自两百年后的鸡娃之力吧! 瓦伦蒂娜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没想到有人送礼还包含恶意。 这…… 这还算是礼物? 刚才还爱不释手的漫画此刻成了烫手山芋,但瓦伦蒂娜的家教让她做不出把别人的礼物当面扔掉的无礼之举。 “哈哈哈!”维尔福夫人被女儿的错愕乐得前仰后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你可以试着写下漫画后的测试,写完后找我拿正确答案。”她把还在呆愣状态下的女儿揽入怀中,不断亲吻着女儿的发顶,“你要是急着看书就回楼上去吧!”说罢还将《阁楼魅影》的剧本递给女儿。 瓦伦蒂娜起身向珍妮行了一礼,拿着漫画回到自己房里,但没有把写着答案的《阁楼魅影》一并带走。 “真可爱啊!”原著里的瓦伦蒂娜是个忧郁善良的少女,此时她有母亲爱着,外婆护着,看起来乖巧可爱,远不像原著那般孤苦无依。 “她是我的喜悦。”维尔福夫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忧伤,“可惜摊上我这样没用的母亲,瓦伦蒂娜比同龄的小孩更乖巧些。” “您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爱。”珍妮安慰道,“有个早慧的乖巧女儿是何等幸福的事儿,您说瓦伦蒂娜是您的喜悦,而您又何尝不是瓦伦蒂娜的喜悦。” 她坐到维尔福夫人身边:“您瞧,我高高兴兴地来,聊了几句却惹您忧伤,这倒显得是我不对,不像是来交朋友的,而是来结仇的。” “这怎么是你的错。”维尔福夫人急得咳嗽几声,“怪我跟您没聊几句就开始抱怨。” 珍妮替维尔福夫人顺了顺胸:“说明您没拿我当外人,也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 维尔福夫人缓过了气,看珍妮的眼神也比柔和。 “您是有哮喘症吗?我看您情绪激动便容易咳嗽,呼吸不顺。” “老毛病了,以往去巴涅尔的温泉疗养过,但效果怕平平。” “巴涅尔?那不就法国与西班牙的交汇处?”好家伙,西欧人这时就爱去南欧独家。 “您去过那儿?” “听说过,但去过。”珍妮胡诌道,“我先生是马赛人,说把今年的生意弄得差不多了,就带我去南部独家。” “马赛那儿……我记得有好几个加泰罗尼亚村。”维尔福夫人眼睛一亮,“这不巧了,我和我先生也是马赛出身,这真是上帝的旨意。” 说罢她又眉头一皱,突然变得多愁善感,“天知道我多想回到马赛。” “按理说我不该对您的健康多嘴,但地中海的气候更适合养病,而巴黎伫着太多烟囱,对您的健康没有好处。”珍妮装出好奇的样子,“维尔福先生没想着送您去马赛修养?” “我毕竟是检察官夫人。”维尔福夫人苦笑道,“哪有丈夫在这儿,妻子却回老家养病的道理,这会让外界以为我们不合。”她让女仆送上点心,提到在意大利剧院发生的事儿,“唐格拉尔夫人不是邀您去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沙龙吗?您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唐格拉尔夫人自那一别就没联系我,我也不好贸然去问。” “不如我为您引荐吧!” “这不好吧!” “没事儿,我母亲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略有矫情,打个招呼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儿。”维尔福夫人见珍妮的情绪有点不对,很疑惑道,“你怎么了?是觉得麻烦到我了吗?” “不是,我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珍妮的拘束引得维尔福夫人更好奇了,“嗨!这真的,难以开口啊!我想,我还是不要去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那儿了,不然会给你添大麻烦。” “所以是什么事儿啊!” 在维尔福夫人的不断追问下,珍妮犹犹豫豫道,“我和我先生有个如师如父的神父,他和斯帕达伯爵是德。埃斯巴侯爵的好友,恰逢我近期要写个中国题材的,所以找神父问了巴黎的中国通,打算去拜访一下。可不巧嘛!那中国通就是德。埃斯巴侯爵。这实在是……唉!” 第110章 第 110 章 维尔福:您和基督山伯…… 珍妮搁那儿长吁短叹, 余光却偷偷打量维尔福夫人的脸色。 和传闻描述的一样,维尔福夫人不疑有他,也是一副尴尬到无以复加的模样:“您说这……”她的礼貌让她说不出肮脏的词, 悬空的手指无处可点,最后和珍妮一般长吁短叹,“这可如何是好啊!” “所以被唐格拉尔夫人无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珍妮放下了掩面的手,勉强笑笑, “有您这个贴心的朋友,参不参加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沙龙都无所谓。” 维尔福夫人感动地握住珍妮的手,真心实意道:“您放心, 即使没有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我也会帮您进入社交界。” 客厅里的气氛是如此之好, 直到维尔福突然回家。 “有客?”国王的检察官实在称不上彬彬有礼。这个在原著里集私通、诬陷、逼杀于一身的男人有张淳朴的汗脸,红彤彤的像个勤快老农。事实上,他也像老农一样勤快无比。那样的出身能做到国王的检察官, 还有个出身高贵的贤妻,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回来拿东西?”维尔福夫人的表情在看见丈夫的那刻冷了下来,下意识地松开握住珍妮的手。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有请,我总不能穿着这身去侯爵夫人的家里。”维尔福的眼睛落到珍妮身上,“这位是……” “珍妮。博林小姐, 我的朋友。”维尔福夫人的语气比跟丈夫聊天时柔和了些, “她陪我聊聊天,带了些还未发表的书。” “心情影响健康。”维尔福点了点头,“你瞧着比今天上午气色好些。”然后对珍妮道, “有空常来,我不在家,妻子有个朋友陪着也挺不错的。” “打扰了。”珍妮端着矜持的笑, 以为对方会赶紧上楼,谁料维尔福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眯着眼道,“博林小姐,您是否和斯帕达伯爵有点关系?夫家姓汤德斯?” “对,几个月前刚结婚。”珍妮有点不好意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您认识我丈夫?” 维尔福的态度比刚才热切了些,直接坐到珍妮对面:“替他处理过生意上的事儿,没想到我们的夫人也有缘分。”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珍妮揪着膝盖上的布料,不好意思道,“以后请您多多关照路易的生意。” “一定,一定。”维尔福爽快地答完也和珍妮露出相同的表情,“朋友嘛!本来就是互帮互助。” 珍妮懂了维尔福的意思,但仍装得一脸困惑:“我这样的无名之辈能帮您什么?” 维尔福夫人适时起身,得体道:“我记得母亲赏赐送来了阿尔及利亚的咖啡。” “麻烦了。”维尔福见妻子把仆人遣退,在一片静悄悄中缓缓道,“您认识基督山伯爵吧!而且跟他关系匪浅。”他咬重“匪浅”二字,其意不言而喻。 珍妮的脸色立刻变了,整个人像是在强忍着怒意:“我和基督山伯爵只有几面之缘。” 维尔福以为她是恼羞成怒,继续挂着友好的笑道:“别紧张,这在法国不算什么。倒不如说,这是你的荣幸和吹嘘的资本。” 珍妮盯着维尔福的眼,冷冷道:“我不想要这种资本。” 维尔福自以为给珍妮面子,没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拂了自己的面,表情也随之一冷:“看来您对上门的礼数一无所知,白费我的一番热情。” “彼此彼此。”珍妮也顶着口气,“我以为在您这儿能聊些稀疏平常的事儿。看来您对我的丈夫不甚了解,不知道他……” 珍妮止了话,懊恼之色溢于言表。 维尔福眉头一挑,恍然大悟后竟主动道歉:“倒是我考虑不周。”他对珍妮的看法竟比之前更强一些,“有您这样的夫人是汤德斯先生的荣幸。”说罢看了下怀表,起身道,“失礼了。” 维尔福夫人待丈夫走后悄悄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你们两聊了什么。” “有关基督山伯爵的事儿。”珍妮面露难堪,佯装喝茶。 维尔福夫人的反应没有那么快,但看珍妮的表情也是回过味道:“你和基督山伯爵……” “因和斯帕达伯爵的亲戚关系而略有交际。”珍妮打断了她,一副求她别追问的尴尬模样,“您先生似乎有求于他,所以……” “我明白了。”维尔福夫人安慰道,“他肯定有其它法子,你不必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但愿吧!”珍妮笑得十分勉强,没一会儿便匆匆走了。 维尔福的时间卡的非常的好,在珍妮走后换好衣服,一边下楼,一面对夫人问道:“汤德斯太太呢?” “回家了。”难得请偶像上门,结果被丈夫问了些尴尬的话,维尔福夫人也没好气道,“你与她说了什么?搞得人家无比难堪?” “我说了啥?”维尔福也一脸懵,“不过聊些稀疏平常的事,哪里有冒犯到她?” 维尔福夫人吸了口气,冷冷道:“基督山伯爵。” 果然,维尔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咳嗽了声,小心辩解道:“她有那么门亲戚,肯定要走走关系。” “不止是走关系那么简单吧!”维尔福夫人很少像今天这样不依不饶,“你肯定说了让她难以下台的话。” 这话弄得维尔福也十分不悦,三步并作两步地到妻子前猛地坐下:“那个珍妮。博林是有什么魔力吗?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为她斥责于我。” 维尔福夫人被丈夫吓得脸色一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了头的维尔福也懊恼起来,收起脾气向妻子道歉:“这不是工作上又遇了麻烦,所以想找汤德斯夫人帮一下忙。” 他坐到了妻子身边,揽过已经瑟瑟发抖的妻子:“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惹上了事。” 维尔福夫人的好奇心暂时压过了恐惧:“出什么事儿了?什么人敢对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下手。” “不是有人对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下手,而是现在的情况对她十分不利。”维尔福拍着妻子的背,连连叹气,“你知道希腊独立战争吗?” 维尔福夫人对政治军事毫无兴致,但是作为基督山贵族,希腊独立这么重要的事一直都是上流社会的谈资:“陛下不是支持希腊吗?又是捐钱,又是出兵,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问题在于希腊的信仰问题。”维尔福松开揽住妻子的手,头疼道,“虽然都是基督徒,但希腊是东正教的,且沙俄率先表达了对希腊的支持。陛下担心希腊独立后会与沙俄建立同盟,或是直接并入沙俄,这对欧洲绝对是场噩梦。试想一下,一旦希腊获得独立,罗马尼亚、瓦拉几亚、塞尔维亚和摩尔多瓦紧随其后,斯拉夫诸子聚集在沙俄周围,沙皇不剑指欧洲都对不起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大帝。” 维尔福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明白沙俄是欧洲的威胁:“可这跟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有何关系?”她一弱女子在巴黎的政坛是有影响力的,但也没到特蕾莎女皇和沙俄的伊丽莎白,叶卡捷琳娜般能左右战局的地步。 “所有人都知道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和一位沙俄外交官的情妇处的很好,所以在希腊的独立战争里,有人说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沙俄的探子,转为沙俄获取法国的情报。”维尔福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更麻烦的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还与费罗伯爵夫人交好,并且把后者引荐给陛下。” 维尔福夫人有听说过费罗伯爵夫人,爱丽舍宫称她是杜巴丽第二。她以一个上校遗孀的身份嫁给费罗伯爵,但有传闻说她根本不是上校夫人,而是个被富商抛弃的交际花。但不管是上校夫人还是交际花,她现在都是费罗伯爵夫人,国王的首席情妇。 一个跟沙俄外交官的情妇交好并给国王引荐首席情妇的社交皇后…… 饶是维尔福夫人也能想象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欲哭无泪与百口莫辩。 “得亏支持希腊独立是基督教世界的共识,否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处境更艰难些。” 维尔福夫人好歹看过法兰西简史,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法国跟奥斯曼的关系一直不错。” 何止是不错,那是从卢瓦卢的弗朗索瓦一世和立法者苏莱曼大帝开始的,坚不可摧的异教友谊。 但就路易十八这个复辟全靠邻居帮忙,教皇撑腰的情况,对希腊的独立战争,他只能做到表面撑腰,内地里帮奥斯曼争取时间。 奥斯曼也理解朋友的诸多难处,没想着要法国给个明确态度。 结果爆出了法兰西国王的情妇疑似沙俄间谍的劲爆消息。 这下不仅奥斯曼坐不住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也彻底傻眼了。 “但这些和博林小姐有何关系?” “她和基督山伯爵的养父有亲戚关系,而且基督山伯爵在热切追求他。”维尔福也道明他对珍妮热切的主要原因,“基督山伯爵是奥斯曼苏丹的座上宾,同希腊总督也有一定交情。” “我想着请基督山伯爵从中斡旋,也算是帮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一个忙。”这样他日后争取法务大臣之位,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也会尽力相助。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贝尔图乔:主人说了,…… 维尔福夫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她提出了个尖锐问题:“你想要博林小姐去劝做基督山伯爵的说客。” “有问题吗?”维尔福并不觉得单纯的妻子能在政治上发表意见,但他这次看走了眼。 “你为何用汤德斯先生的事业威胁博林小姐?直接用博林小姐的事业威胁她不是更有意义?也更容易让博林小姐就范。”维尔福夫人说完就后悔了。 珍妮是她新交的朋友,她怎么能给丈夫出这馊主意。 维尔福宕机有三四分钟才缓缓回道:“博林小姐是作者, 她给夏庞蒂埃家族带来丰厚利润,而基督山伯爵很早入股夏庞蒂埃家族的事业。” 说白了是他没本事找夏庞蒂埃家和基督山伯爵的麻烦。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只在上流社会有影响力,而夏庞蒂埃家能影响法国的舆论,在国外也有不少拥趸。 维尔福不敢去赌基督山伯爵对珍妮的感情, 更不敢赌夏庞蒂埃家会不会亲自下场。 维尔福夫人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究是没戳破丈夫的欺软怕硬。 “我该走了。”维尔福故作轻松地理了下衣领,在去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府上遇见基督山伯爵的车, “等下。”他拉响了车龄, 差点扑到另一边, “跟上那辆金光闪闪的马车。” 维尔福家的车夫立刻照办。 “蠢货,别跟得太紧,你会让他起疑心。”基督山伯爵幼年跟着养父流亡海外, 青少年时与地中海的走私犯、海盗结下深厚友谊。巴黎的警察头子称赞这个意大利人是无间道的好手。维尔福可不想被问”你为何要跟踪我”,或是像傻瓜一样装成自己恰巧路过。 被骂的车夫醒了醒鼻子,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小心跟着基督山伯爵的马车。 与此同时,基督山伯爵的马车夫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不同寻常的车,于是拉响特殊的车龄。很快, 他与车厢的挡板降下, 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了?”贝尔图乔困惑道。 “我们被人跟踪了。” “谁?” “应该是维尔福家的马车。” 贝尔图乔的表情立刻变了,他强忍着想把那个该死的检察官撞翻在地的冲动对车夫下令:“照常前往戈布兰区的公寓。” 车夫循着旧路抵达汤德斯公寓,恰好撞见珍妮回家。 “博林小姐。”贝尔图乔捧着个精美的盒子下车, 余光却在搜索已经刻进脑海的马车标识。 “有事?”珍妮的目光落在很有份量的盒子上,同时发现贝尔图乔有些心不在焉:“您看起来有其它的事。” “哦!好久没来戈布兰区了,这里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贝尔图乔胡诌了理由, 脸上流露出怀念之色。 “您要不进来坐坐?” “不必了,正如您说的,我还有别的事。”维尔福家的马车姗姗来迟,做贼心虚地停在一个拐弯口。贝尔图乔把精美的匣子递给珍妮,确保维尔福能清晰看到。 “这太贵重了。”不必打开,珍妮就知道匣子里的东西价值连城。 “送您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贝尔图乔豪气十足道,“不喜欢就送人,我家主人决不接受您拒绝这份真诚的礼物。”他咬重了“真诚”二字,令珍妮苦笑连连,“哪有人送礼是强买强卖的。” 贝尔图乔回以一个尴尬的笑,行了个脱帽礼便乘车离开。 珍妮目送着基督山伯爵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准备进门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汤德斯夫人。” 转身一看,发现是维尔福从马车里探出了头,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眼睛却丝丝盯着珍妮手里的精美匣子:“您是坐基督山伯爵的马车回的?”他装得像恰巧路过。 “从您到圣日耳曼区不是走这条路吧!”珍妮没接的维尔福的话,挑衅道,“您跟踪我。” “蕾妮让我带一句话,问您下周愿不愿来寒舍做客。”维尔福胡说八道了句,将话题扯到基督山伯爵上,“这不巧了,刚来便见基督山伯爵的马车离去。您手上的匣子是伯爵送的?”仅凭外观就可以看出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我有幸能看看伯爵是何等阔绰吗?” 逆反的珍妮想回答句“不”,但维尔福已下了马车,用目光提醒珍妮开匣。 基督山伯爵的出手果然阔绰,匣子,里是一套翡翠首饰,有项链、耳环、手镯。东西是印度风的,金底配上无杂质的亮绿翡翠,愣是靠造型将俗气的配色调得十分高雅。 维尔福啧啧称奇道:“伯爵果真出手阔绰。”他来了给珍妮当老师的兴致,“原料是缅甸的玻璃种吧!珠宝匠的手艺也非比寻常。”维尔福也送过情妇金银珠宝,但像基督山伯爵般一送就是一整套的,还是第一次见。这也间接说明基督山伯爵人脉甚广,人少时确实去过亚洲等地。 珍妮把匣子合上,抿着唇,明显有些不高兴道:“您还有事吗?”她脸上没收到礼物的高兴,像是捧着一团火球。 维尔福对珍妮的不满愈演愈烈,但是想着基督山伯爵就吃这套,他也就忍着气道:“您记得下周去我家陪我妻子聊天。” 珍妮又目送着维尔福家的马车缓缓离开。 “有权真好。”她突然很嫉妒爱德蒙,嫉妒他的假身份是如此的有号召力,让国王的检察官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您回来了。”伽弗洛什接过珍妮的包,又给珍妮端来了茶。 在她们家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后,伽弗洛什长高了不少,尖尖的下巴也多了些肉,看起来像个英俊少爷。 “你别动。”珍妮让伽弗洛什站好,与他比了下身高,“过不了两年,你就能到我的肩膀。” 她又坐回到沙发上,让伽弗洛什陪她聊天,“路易没带去码头进货?” “没。”伽弗洛什情绪低落道,“他说要去地中海见朋友,不好带我去。” “话又说回来,路易最近总部在家。”珍妮猜他忙着经营基督山伯爵的假身份,“也可能是忙着我们的罐头厂。” “我能去罐头厂打工吗?”伽弗洛什趴在扶手上小心翼翼道,“我在家也没事干,不如去罐头厂为您打工。” 珍妮不是个挑剔的雇主,但芳汀和伽弗洛什一个比一个卷,反衬后者没啥用处。 “别胡闹。罐头厂里有各式各样的蒸汽机,你这样的小孩去了,指不定会卷入机器。”珍妮揉了把伽弗洛什的头发,略略思考了下,“你想上学吗?” 打扫卫生的芳汀突然停了动作,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靠。 “上学?”伽弗洛什眼神迷茫,很快便疯狂摆手,结结巴巴道,“别开玩笑了,我这样的,这样的孤儿哪能妄想着去上学。” “怎么不能?”珍妮感到一丝奇怪,“贵族学校可能是为交际而开,但大多数的中产学校是为赚钱。从伙食费到住宿费、课费、夏令营费与置装费,有太多的渠道从孩子身上捞钱。比起关心你的出身,它更在意家长有钱。” “但我……” “你要想去上学,我就和路易商量下资助你。”珍妮打断了伽弗洛什的话,“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学校那儿就说你是我和路易的远房亲戚,难不成他们会到英格兰或马赛调查学生背景?你只给我一句话,去还是不去。当然,资助不是免费的。我想教出代理人或法律顾问、再不济,发明家和工程师也算是我在你的身上投资回本。大学毕业后,你要给我和路易工作以还清你的所有学费。我是个公正的人,看在咱两相熟的份上,给你个最低利率。” “我……”伽弗洛什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砸得晕头幻想,“我得想想。” “我得想想。” 一旁得芳汀急得五官乱飞,狠狠掐了下伽弗洛什的胳膊,差点暴露了自己不是哑巴的事实。 抛弃她的托洛米埃让她见识了大学生有多受尊敬。即使对方的优越生活是靠父母赞助,但学历和学校的人脉却是实打实的。伽弗洛什有珍妮和路易。汤德斯先生的担保,再讨好下人脉甚广的老神父,毕业后难道会愁前路渺茫? 这傻孩子还搁这儿犹豫呢!这可是他此生唯一的跃迁希望。 芳汀把伽弗洛什掐的龇牙乱叫,想发火却对上一张焦急的脸。 芳汀呜呜咽咽地看着他又看向珍妮,伽弗洛什的怒火消得无影无踪,立刻明白了芳汀的意思。 “我去。”他起身对珍妮郑郑重重地弯了个腰,“我想去上学,请您资助我,博林小姐。” 珍妮点了点头,欣慰道,“我今晚和神父还有路易聊聊你的入学问题,他们两人脉广,比我更适合去男校面试。” “汤德斯先生要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回来。”珍妮看向茶几上的精美盒子,伽弗洛什也随她望去,眼里流出不明的光,“这是……” “基督山伯爵的礼物。”珍妮叹了口气,很头疼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第112章 第 112 章 维尔福小姐有点怕她的…… 沉浸在喜悦里的伽弗洛什可能觉得他与珍妮的关系因此变得亲近起来, 口不择言道:“我看基督山伯爵挺好的,又帅又有钱,追求您也彬彬有礼, 没干那些强买强卖的事儿。” 芳汀听得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珍妮揪住伽弗洛什的脸,脑子却没反应过来。 “你这小子。”她应该要说点什么,可嘟囔来,嘟囔去, 只嘟囔个“小子”,“小兔崽子。” 芳汀感到一丝绝望——养孩子是这么费心的事吗?难道说仅男孩如此? 伽弗洛什嘿嘿一笑,人小鬼大道:“被基督山伯爵追求不争说明您的魅力无与伦比了。您烦的是追求引起的不必要麻烦, 但不讨厌追求代表的个人魅力与追求的人。”不然珍妮早就搬到郊区外了, 也不会在外人前强调自己跟基督山伯爵没啥关系, 实际上未强硬拒绝基督山伯爵。 珍妮未被对方戳得面红耳赤,狐疑地盯着笑容消失的伽弗洛什,意味深长道:“咱家出了个圣瓦伦丁啊!” 伽弗洛什挺起胸脯, 自信满满道:“见得多了,自然能猜到几分。” “哦……”珍妮抑扬顿挫道,“仅此而已?” “不然呢?” 珍妮看出伽弗洛什的困惑,坐到他的身边揽过他的肩,亲密道:“我的意思是, 你的敏锐不该用到八卦上, 而是得在更有利的地方发光发热。” “比如……” “比如在学校里交朋友。”她冒出了个绝妙主意,在晚饭上同果然回家的爱德蒙说了要资助伽弗洛什读书的事儿。 “没问题,你看好哪所学校, 我找时间托人问问。”爱德蒙想都没想地同意了珍妮的意见,但珍妮却有别的打算。 “我想把伽弗洛什送进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 “噗!”这下不仅是爱德蒙,神父也喷了入口的碗豆汤, 练练咳嗽。 靠近厨房的芳汀赶紧拿来抹布清理桌上的残局,顺便给爱德蒙和神父递上手帕。 “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很有名吗?”阿贝拉傻傻地问了句,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犯蠢——法国最著名的亨利四世是谁?波旁王朝的开国之君,当今国王的直系老祖。一个学校被冠以波旁高祖的名字,哪能是一半的学校吗?搞不好王室成员都在里头上课。 “您……有法子?”阿贝拉瞪圆了眼,结结巴巴道,“那可是王室建立的住宿学校。”早知道汤德斯先生有这本事,她就改把大哥大姐一家拉来给汤德斯先生白打工。 爱德蒙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我不过是卖鱼的,哪能把伽弗洛什塞进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 “哦!那就没法子了。”原以为珍妮会狡辩几句,谁料她放弃的不是一般的快。 闻言,阿贝拉和芳汀略有失望。 但珍妮很快又打起精神,石破天惊道:“你说我求斯帕达伯爵和基督山伯爵能不能把伽弗洛什送进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 “咳咳咳!”难得回家的爱德蒙再次被汤水呛到,“不是。你是跟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杠上了?巴黎那么多好学校,为啥你非要把他塞进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 “德。埃斯巴侯爵的大儿子在那儿上学。”珍妮看着埃德蒙的眼神略有变化,“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德。埃斯巴侯爵在上流社会里的名声那么差,跟他夫人分居多年,可他们的儿子上的却是最好的寄宿学校,在校混得如鱼得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阿贝拉抢话道,“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跟孩子的父亲有矛盾又不代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对两个儿子的功课毫不上心。再者,侯爵只是风评不好,爵位和家产却是实打实的,这可比名声重要的多。” “不能这么算。”神父是最了解德。埃斯巴侯爵的人,“他的不动产或是被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花得一干二净,或是送了同居的夫人。贵族们的不动产变现比你想得麻烦,这也是很多贵族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已债台高筑的主要原因。” “对。”珍妮作为乡绅之女,对不动产的变现之难深有体会,“我父亲原是想把祖产变卖了,但前脚放出这一消息,后脚就有周边的教会、乡绅过来连番劝他。德。埃斯巴侯爵可比我父亲有钱多,家事也更为古老,他的不动产变现兴许还得上报天听。”事实上,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提出的禁治产也得先路易十八首肯和议会首肯,地方法院才会受理。而这正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最大难题——怎么让一群男人,一群有着千万家产的贵族男人同意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提出的禁治产? 讨厌德。埃斯巴侯爵是一回事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提议触及到贵族男人们的核心利益又是另一回事儿。 饶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长袖善舞,这事儿也在路易十八和议会那儿卡了两年。 许是为了解决国王,解决议会,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在上流世界的走动愈发频繁,并且把费罗伯爵的美丽妻子介绍给国王,指望她给国王吹枕边风,同意她的禁治产。 “德。埃斯巴侯爵是没钱了,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还有钱。”阿贝拉转化思路道,“她不能看着儿子被退学吧!不然她面子往哪儿搁?” 此话一出,珍妮、爱德蒙、神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阿贝拉,后者因此缩缩脖子,小心翼翼道:“我说错了。” “阿贝拉。”神父的声音略显艰涩,“你对巴黎的消费一无所知。一位公爵哪怕年金超过三十万法郎,在巴黎也是入不敷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年金只有两万一千法郎,哪能承担社交皇后的高开销?除非……” 神父的声音戛然而止,对上珍妮的意味深长。 “是啊!”珍妮总能看出些被众人忽略的事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年金只有两万一千法郎,德。埃斯巴侯爵的不动产已消耗殆尽,入不敷出到在圣。日内维新街租房为生,这两人是怎把儿子送进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的?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儿子并未受到父母分居和禁治产官司的流言影响,在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 珍妮说罢抱起了胸,疑惑道:“我是不信学生们被家长提醒过要让着德。埃斯巴侯爵家德公子,但学校的老师肯定是知道什么,因此对德。埃斯巴侯爵的儿子多番照顾。” 餐桌上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一群人化身侦探对德。埃斯巴侯爵的事儿苦思冥想。 爱德蒙除了好奇德。埃斯巴侯爵靠啥供儿子去上巴黎最好的私立学校,便是好奇珍妮从而听说这所贵族学校?于是从哪儿打听到德。埃斯巴侯爵的儿子在学校里混得不错。 “你忘了,我今天去了维尔福家。” 珍妮的回答了令爱德蒙肌肉紧绷——他回家的目的就是打听珍妮在维尔福家做了啥,以便他对复仇计划进行调整,“哦?那你跟维尔福夫人聊得很高兴。” “相当高兴。维尔福夫人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但总觉得她跟丈夫的关系并不算好,属于那种人前夫妻。”珍妮回忆起维尔福夫妇的相处细节与瓦伦蒂娜对父亲排斥,很肯定道,“你要是维尔福,有一个深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你会把女儿宠上天吗?” “当然。” “肯定啊!” 爱德蒙是独生子,知道父爱是什么感觉。他和梅塞苔丝结婚前就幻想自己儿女成群,把像梅塞苔丝的女儿给宠上天。阿贝拉则生于一个贫穷但却有爱的大家庭。她父亲早逝,但同父异母的大哥承担起父亲的职责,对弟弟妹妹尽心尽力 ,温柔体贴。她努力工作的意义就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至少让侄子侄女和外甥不必像父母辈般疲于生存。 芳汀不能说话,但点头如捣蒜。 没人比她可爱的珂赛特更重要。 “可维尔福小姐对维尔福先生并不热切,相反,她有点怕这个父亲。”维尔福回家时,维尔福夫人并未叫楼上的瓦伦蒂娜下来。珍妮当时特意看了眼二楼的护栏,发现瓦伦蒂娜偷偷瞄了眼客厅便回房去了。 爱德蒙似乎想到了啥,搅着汤漫不经心道:“可能是他外头有人了,亦或是他觉得妻子不重要了。” “你对维尔福很了解啊!”珍妮装得很惊讶道。 爱德蒙也有借口道:“我跟检察院打了好几年的交道,怎么会不去调查国王的检察官。” “哦!”珍妮了然道,“我还以为你见多了外头有人的事,所以能闭眼断案了呢!” 爱德蒙觉得这话很有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你还没回答怎么打听到德。埃斯巴侯爵的儿子在学校里的情况呢!” “还能怎么打听?肯定是问维尔福夫人啊!” “……” “维尔福小姐四岁大了,过几年要相看合适的家庭教师或女子学校。女人,尤其是像维尔福夫人般社交极窄的女人,除了聊文学就是家长里短,恰好她的母亲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略有来往,她便与我说了侯爵的儿子在学校里的事。” 第113章 第 113 章 维尔福不会是跟基督山…… 爱德蒙真的小看了珍妮。他在外面东奔西跑了一下午所获得的情报甚至不如珍妮和维尔福夫人喝一会儿茶。都说千里之堤, 溃于蚁穴。这话要是正面点,就是在无法获得目标情报后,从目标的身边人旁敲侧击出好奇的事儿。 珍妮在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维尔福或许不喜欢她, 但维尔福夫人已经把她当成知己。 有那么一瞬间,爱德蒙想拉珍妮入伙,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一可怕的念头。 “说来也是奇怪,维尔福对基督山伯爵不是一般的好奇, 同我聊天也是不出三句就拐到基督山伯爵的那儿。”珍妮起了邪恶念头,忧心忡忡道,“你说维尔福先生不会是跟基督山伯爵有过节吧!” “咳咳咳!”这次的神父和爱德蒙咳得比之前更狠, 后者的脸成西红柿色, 两条眉毛也快跳出脸, “胡说八道!” 珍妮还是第一次见爱德蒙如此生气,那种混合了屈辱、震惊、愤怒的眼神她还头一次见。 伽弗洛什愣愣道:“好像不止维尔福先生对基督山伯爵很感兴趣。” 珍妮想给伽弗洛什点一个大大的赞。 骤然冷静的爱德蒙哆嗦着唇,想找补又担心自己反应过头, 悻悻地舀着见底的汤:“这豌豆汤真不错。” “好喝你就多喝点。”珍妮示意芳汀把厨房里的汤锅端来,“毕竟这碗豌豆汤你喷的比喝的多。” 爱德蒙抬起一张苦瓜脸,盯着还在眉飞色舞的罪魁祸首。 “继续聊维尔福吧!”笑够了的珍妮也没忘记给爱德蒙喂情报,“他打听过我们家事,言语间好像希望我在基督山伯爵那儿说些什么。” 爱德蒙放下了勺。 芳汀端来汤锅, 给爱德蒙的汤碗满上, 但对方却没继续进食,全神贯注地盯着珍妮:“他有事求基督山伯爵?” “应该是。”珍妮把跟维尔福的对话简述了遍,“他想跟我做朋友, 但聊天时有意无意地提到汤德斯……我是说,你的事业。” “他想威胁我。”爱德蒙冷笑道,“倒也像他会做的事。” “难得见你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我有眼睛, 能分辨是非。”爱德蒙又拿起汤勺,一下一下地很用力,把汤碗敲成了鼓,“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觉得他有病!”珍妮理直气壮道,“威胁我就威胁我,拿你的事业威胁我算什么好汉?” “咳咳咳!” “第几次了?”珍妮熟练地递上帕子,“阿贝拉煮的豌豆汤有多少是进肚子里了。” “抱歉,抱歉。”爱德蒙把嘴巴擦干,“你当面说他有病?” “那肯定是没有的。”珍妮爱作死,但也明白作死的底线在哪儿,“他一直聊基督山伯爵的事儿,又要我在基督山伯爵的事儿上帮忙。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以为他在讽刺我跟基督山伯爵有不正当关系,所以就这事儿跟他吵起来了。” 珍妮说罢还耸了耸肩:“我不讲理,他也就无可奈何。” “挺聪明的。” “不过他与维尔福夫人打招呼时说下午要去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家。”这跟她和维尔福夫人聊起德。埃斯巴侯爵家的事儿也有个呼应,“如果不是个人恩怨,那么维尔福想结识基督山伯爵就只能是为别人牵线搭桥。”珍妮握住爱德蒙的手,担忧道,“你近期可小心点。维尔福先生不是大度的人,没准会因我的态度迁怒于你。” “我懂,我懂。”爱德蒙拍拍珍妮的手,巴不得维尔福的报复早点来。 他已经等不及要送维尔福份大礼。 ……………… 吕西安忐忑不安地走进伏脱冷的办公室。这个本名雅克。高冷的法兰西通缉犯装起西班牙神父还有模有样,每日的祷告度没有省下,房间布置的简朴高雅。 神父的袍子一穿,通缉犯也变得斯文有礼,说话都比吕西安刚认识他时轻柔了些:“请坐。” 吕西安在巴黎呆了近一年了,期间只被伏脱冷召唤了几次。对于这个新看好的工具,伏脱冷寄予厚望,但也需要巴黎的环境将他磨练一下。被德。夏德莱伯爵夫人抛弃只是粗加工,细加工前还要沉淀一会儿,不能让别人看出他是自己的棋子。 乡下来的吕西安哪搞得过数次被捕又数次逃离的伏脱冷,还以为是真的遇上了大好人,心安理得地用伏脱冷的钱在巴黎过着小中产的日子。时间一久,吕西安还勾搭上个女演员,对方是某位男爵,跟吕西安也不算是情人关系,只能叫偷情,但让吕西安受益匪浅——那名叫高拉莉的女演员狠迷恋他,帮他从包养自己的男爵那儿获得不少内幕消息,令吕西安赚得盆满钵满。 时间一久,吕西安便飘了,自大地以为靠自己能力可当上议员、州长,殊不知在高拉莉的金主眼里,二人都是取乐的小丑。 男爵包养了高拉莉三年,早就厌倦了这个女人。但他是个有礼的、风度翩翩的情人,想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摆脱如高拉莉般有点名气的女人。 而吕西安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给男爵一个绝妙的借口,同时省了给高拉莉的分手费。 伏脱冷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乐颠颠地看着高拉莉在吕西安的成功后被金主抛弃,更卖力地演出并靠积蓄过活。 吕西安是看不起高拉莉的。诚然,她是漂亮,而且还小有名气,但对想往上爬的吕西安而言,还是找个如德。夏德莱伯爵夫人般的贵妇更体面些,也更能带来一些事业上的好处。 高拉莉也不是笨蛋,看得出吕西安的想法,所哟用更好的生活来挽留他,同时借剧院的力量把吕西安推进她的社交圈,试图让对方明白,她也有贵妇人般的力量。 结果嘛! 看着如小狗般乖乖过来的吕西安,伏脱冷得意之余又带了点怨:“我的朋友,你现在是金钱在手,事业红火。抱着可爱的高拉莉,忘了是谁把你推进巴黎城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笔很大的钱。我像装点圣诞树般装点你这乡下来的小树苗,把你推进金碧辉煌的喜剧院厅。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伏脱冷没有抽烟,但右手做了个点烟灰的动作,“忘了你在德。夏德莱伯爵夫人上吃的亏吗?” 吕西安被伏脱冷说得面红耳赤,唯唯诺诺道:“高拉莉不同。她爱我,为了我跟德。纽沁根男爵一刀两断。” “嘴皮子一张的东西就值得你这蠢小子忘了我是如何待你,为你制定了美好虔诚?”伏脱冷恶作剧道,“这么爱,为何不在神父前许下神圣誓言?是觉得高拉莉拿不出手吗?还是你脱口而出的廉价的爱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我……” 在二人的对话里,伏脱冷像个常胜将军,把吕西安打得节节后退:“好了,我不计较你在高拉莉那儿做过的蠢事,我替你谋了个绝妙的机会。” 吕西安听得精神一振。他就是为这事而来:“您讲。”他急得身体前倾,激动到咬了舌头。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要找一个诉棍去打禁治产,我说你在老家有个熟人能帮得上忙。”果然,提到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吕西安脸色一变,但不是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旧情人的远亲,同时也是他与旧爱彻底分手的罪魁祸首,而是他怕自己进不了对方的门,最后变成巴黎的笑话。 “你放心,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一定会让你进家门。”伏脱冷看出了吕西安的顾虑,“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顾不得和德。夏德莱伯爵夫人的姐妹情。只要你帮她解决了禁治产,你在巴黎的所有野心都能实现。” 这话听着太蛊惑了,吕西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口干舌燥地牛饮了两杯极苦的咖啡:“但我认识的熟人里没有诉棍……我是说,能帮侯爵夫人打禁治产官司的律师。” “不,你有。”伏脱冷的身后站着圣母,挂着耶稣,但他的表情邪恶如鬼,“你的中学同学比哀。柏蒂。格劳不正是最佳人选?你有野心,他也有往上爬的热切渴望。只要你把他介绍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无论是对他还是侯爵夫人都是大功一件。” 伏脱冷的甜言蜜语令吕西安忘乎所以:“德。夏德莱伯爵夫人不过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德远亲,后者念在一丝血缘而照顾了她。但跟不熟德远亲相比,德。埃斯巴侯爵的不动产是实打实的好处。就是将德。夏德莱伯爵夫人的祖父母挖出来去恳求侯爵夫人,后者也不会拒绝你的热心帮助。” “你要记住,在巴黎,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甜头给了,他也要让吕西安有点危机:“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只是一时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待她找到可用的人、热心的人,你就再无崛起之地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伏脱冷:拉斯蒂涅,你…… 吕西安喝醉酒似地走了。伏脱冷的办公室在他眼里幻化成了豪华宫殿, 而对方允诺的美好前景正一一显现——娶侯爵的女儿,进入议院。 可怜的年轻人不知道的是,熟练的棋手绝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篮子里, 尤其是像伏脱冷般屡次吃亏,死里逃生的人。吕西安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容貌不及吕西安,但气度比前者沉稳, 谦卑的男人脱帽进了伏脱冷的办公室。 “您现在可真像样啊!”拉斯蒂涅与吕西安在楼梯上擦肩而过,他向对方点头致意,可迷迷糊糊的吕西安并未理他, 梦一般地飘下了楼, 在最后一层踉跄了下, 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比真神父更像神父。” “这话听着太刺挠了。”伏脱冷知道拉斯蒂涅是在阴阳怪气,可他对这伏盖公寓的前房客比对吕西安友善的多, “老朋友见面,我用咖啡迎接你,你则对我狂吐口水。” “嘿!我可没做这么离谱的事。”拉斯蒂涅僵硬地与伏脱冷拥抱了下。 流亡的日子未让伏脱冷身心憔悴,相反,他和在伏盖公寓时一样健壮有力, 把拉斯蒂涅的后背当成非洲鼓。 有那么一瞬间, 拉斯蒂涅的五脏六腑被好友拍到了嗓子眼。 “请坐。”伏脱冷恋恋不舍地送了开了他,给他倒上埃塞俄比亚的咖啡,“我找你来, 是想卖你个人情。” “是吗?”拉斯蒂涅显得兴致缺缺,“你的漂亮男孩呢?” “他有另外的任务。” “所以我是漂亮男孩的饵?” “你怎么会这么想?”伏脱冷吃了一惊,随即又了然道, “看来德。纽沁根男爵把你调教得非常好。”他想到了生气的事儿,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你和吕西安都不听话。尤其是你!我争取了两次机会,你一次都没接到。” “哪两次。” “泰伊番小姐和博林小姐。”伏脱冷算起旧账,“我承认,博林小姐的那次是我失了手,可泰伊番小姐……” “是我的错。”拉斯蒂涅每每回忆起泰伊番小姐的爱慕眼神,都会为自己的愚蠢悔恨无比。 伏脱冷说得对,他让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从他眼前溜走。 那时的泰伊番小姐多好忽悠?鹌鹑似地听命于自己的表亲,一个不知何时会死的军官遗孀。而他,拉斯蒂涅是骑士之后,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远亲兼着巴黎名流。只要他动点心思,泰伊番小姐的监护人便会同一将外甥女嫁给他。可惜他临时退了,导致已被父亲接走的泰伊番小姐不再是他能妄想的。 而博林小姐…… “她最近在贵妇圈很出风头。” “当然。”珍妮把卡德鲁斯摆了一道是一回事,她确实有真本事是另一回事,“她把夏庞蒂埃家哄得团团转,还进了维尔福检察官的家门。” “维尔福?是那个娶了圣。梅朗侯爵夫人的维尔福?” “对。”伏脱冷的语气竟听出一丝遗憾,看拉斯蒂涅的眼神也带了一点恨铁不成钢,“多聪明的姑娘啊!没几天就扒上了维尔福夫人,还把基督山伯爵迷得团团转。可惜我没路子搭上博林小姐,不然捧她比捧两个榆木脑袋省心的多。” 拉斯蒂涅被伏脱冷说成了充气鱼,头上冒着无形的气:“您叫我来是挨批评的?” “好吧!让我们聊点正事吧!”伏脱冷把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现状与拉斯蒂涅说了,又将他和吕西安的谈话复述了遍,“我想让你把吕西安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找诉棍的事儿告诉德。夏德莱伯爵夫人。” 他满意地看着拉斯蒂涅的眼里流露出震惊之色:“怎么样?这可是个无风险的好处。” “太疯狂了。”拉斯蒂涅后背发冷,“吕西安不是你的人吗?”你怎么还加害于他。 “他是我的棋子而非我的人。朋友,他既没有你的聪明,你没有你懂得帮忙,有债必还的高尚品格。别忘了,我曾是个地下金融家,是万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人上,所以需要你来帮忙风险对冲。”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若顺利申请下禁治产,我便收获吕西安和侯爵夫人的感激;若是他们失败了,德。夏德莱伯爵夫人也会记得我的好。别忘了,她的丈夫也有政治野心,并不想跟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彻底闹僵。” 拉斯蒂涅被伏脱冷上了一课,醉醺醺地消化着伏脱冷的操作:“您这是两边下注。”跟着典型的资本家混了几年,拉斯蒂涅也学会管中窥豹,“您觉得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一定会输。” 伏脱冷斜着眼看他,半开玩笑半威胁道:“怎么,你想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通风报信。” “不不不。”拉斯蒂涅对伏脱冷的恐惧不亚于对德。纽沁根,他才不想与之结仇,更何况伏脱冷对他不错,真心实意地拿他当朋友,给他喂资源,“我觉得这里还有更大好处。” “好吧!就我看来,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一定会输。” “为何?德。埃斯巴侯爵在社交界名声不显,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名声是名声,底线是底线。敌对的男人有着同一底线,那就是不能让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开了禁治产的口子。试想一下,一位侯爵被妻子夺去了财产管理权,多少伯爵,子爵,男爵会睡不着?公爵和亲王也别想幸免。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万一陛下打起了给封臣教训的念头,与他们的妻子合作不是最佳途径?”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对抗的哪是丈夫,而是法国社会。” 伏脱冷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这事儿若是下放给底层法院悄悄办了,日后被追问起还有个辩解的余地,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运气不好,被希腊的独立战争搞成了舆论的中心。” “您是指费罗伯爵夫人那事儿……” “嗯!” 伏脱冷流亡时知道法国的很多二道贩子都会途径土耳其,而以路易十八为首的法国贵族在亚洲贸易里赚了不少好处:“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可别掀起第八还是第九次反法同盟时又想让好朋友救救他。” 拉斯蒂涅听得云里雾里,但却抓住了要点:“陛下还没把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赶出宫廷?” 土耳其人都贴脸问了,就是为土法友谊和后世着想,路易十八也得给个态度。 “被费罗伯爵夫人劝下了。”伏脱冷笑道,“这招对波旁真是百试百灵。” “而且……” 拉斯蒂涅被伏脱冷勾起好奇,但对方却是止了话头。 “总之我是送你了个天大人情。”伏脱冷与拉斯蒂涅握了下手,“发达后别忘了握着贴心朋友。” 拉斯蒂涅和吕西安般迷迷糊糊地走了。 伏脱冷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以为能休息下,但却碰上了不速之客。 ………… 爱德蒙在家没呆几天就又出去了,美其名曰是为即将开张的罐头工厂忙前忙后。 珍妮被这卷王的精神感动得五体投地,也赶紧把新杂志的版块设计给吉纳维芙送去,结果收到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您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夏庞蒂埃夫人准备在新杂志发售的当日上架《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吉纳维芙的表情非常难看,说完后还咒骂了句,“约翰是她亲生的吗?”迄今为止,约翰。奥古斯都。夏庞蒂埃在事业上的暴风雨都来自父母,而吉纳维芙和珍妮则受无妄之灾。 也不算无妄吧! 要是把夏庞蒂埃家的事业想象成帝国,吉纳维芙就是老皇帝未死就先投靠太子殿下的权臣,而珍妮…… 珍妮瞧着很高兴啊! “太好了!”这死丫头竟拍着手道,“不愧是夏庞蒂埃夫人,眼光真好,做事也够有魄力。” 吉纳维芙听得拍桌而起:“你是哪一边的?” “当然是双赢的这边。”珍妮按下吉纳维芙的肩膀,“都是夏庞蒂埃家的产业,是好是坏,肉都烂在锅里,你一外人着什么急啊!夏庞蒂埃夫人想借新杂志的噱头来提高台柱杂志的销量,这有问题吗?完全没有。相反,我们也能借着《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来给新杂志打广告,甚至把夏庞蒂埃家的母子之战弄成噱头,刺激民众的窥私欲,以此提高杂志销量。” 说着说着,珍妮还感叹了句:“跟夏庞蒂埃夫人混真是太对了。”不愧是在传媒界有一席之地的人,脑子转的就是快。” “你赶紧把《魅力巴黎》在书店、咖啡馆、剧院里的推销员都调动起来,让他们传播夏庞蒂埃夫人和约翰的家族战争。” “这不好吧!”吉纳维芙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珍妮的眼神想看一只怪物,“谁会希望丑闻缠身。”尤其是给大老板造丑闻。 “毁人清誉的叫丑闻,这个叫家族内的良性竞争。是赢是输,夏庞蒂埃家的名气都会更上一层,还能把约翰这个继承人推到大众眼前。”珍妮给吉纳维芙打包票道,“实在不行,你就问问夏庞蒂埃夫人,我保证她是一样的意思。” 第115章 第 115 章 德。夏尼子爵和埃里克…… 吉纳维芙肯定她在认识珍妮后已经疯了。以往她会三思而后行, 现在是嘴上嫌弃着珍妮的异想天开,行动上却奉若圣旨。 “真难得啊!”夏庞蒂埃夫人总能看到些常人所看不到的事。 吉纳维芙的脸颊发热,表情却没有变化:“博林小姐的奇思妙想还需您来把关。” “是需要我来担责。”夏庞蒂埃夫人轻哼一声, 但只是熟人间的抱怨,“可惜她不是我的女儿。”半辈子都没遇见和她如此契合的人。 吉纳维芙的表情和摩天轮的彩光一般无二。 夏庞蒂埃夫人以机灵大胆著称,即便到了该保守的退钱年纪,也难有人跟上她的脑回路。 吉纳维芙跟了夏庞蒂埃夫人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地喜欢某人,推崇某人。 话已至此,吉纳维芙也知道要怎么办。 “对了, 圣诞节后请博林小姐过来一趟。”吉纳维芙准备离开时, 夏庞蒂埃夫人突然叫住了她, “她给你们当创意编辑太屈才了。” “当面挖墙脚啊!” “我都没计较你们挖了我们夫妇的无数墙角。怎么!只需你们蚂蚁搬家完我们的东西,不许我们借下你们的核心成员?” “好吧!”吉纳维芙本来就没理由拒绝她,“别指望我拦住约翰。” “不, 这是你的任务。”夏庞蒂埃夫人冷酷道,“我付了你钱,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 珍妮去法兰西喜剧院看歌剧版的排练进度,结果看见个万分熟悉的人。 “伯爵阁下。”这会让不可避免地仇富,“看来您跟各大剧院的老板关系匪浅。” 而且还是咬牙切齿地仇。 “收到淑女的热切眼神是件高兴的事儿, 但你可怕的像要吃了我。”基督山伯爵每次现身都昂首屹立, 珠光宝气。虽然在心里蛐蛐自己的恩人有点不道德,但每次会面,珍妮忍得都很辛苦——这种看熟人扮中二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更难绷的是爱德蒙有“马甲”的信念, 搁那儿继续演习,“很遗憾,我是个铺张浪费的有钱人, 在巴黎的所有剧院都有包厢。” 基督山伯爵走到珍妮面前,很自然地伸出右臂。 珍妮挽上基督山伯爵的胳膊,这让后者有点意外。 “我以为你会拒绝我。” “我没带您塞的翡翠。”珍妮随基督山伯爵去了他的包厢,“把东西还给你后,我才有胆子拒绝你。” “不喜欢就送人。我讨厌有不识趣的把礼物退回。” “你看,这样就没法交流了。” 恰好此时,臭着脸的埃里克和堆笑的剧院经理进了屋。 埃里克看到珍妮时没有吃惊,而是用“你又带她”的眼神谴责对方。 “您二位的到来令剧院蓬荜生辉。”剧院经理搓着手,表情和动作都太经典了,未开口就知道他是来要钱的。 果然,他下一秒就结结巴巴道,“咱们为排新歌剧而耽误了不少演出,您看……”光说不够,他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珍妮。 “《阁楼魅影》的舞台剧很成功,也很成功。”珍妮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关我屁事”,皮笑肉不笑道,“您管着法兰西喜剧院,就是为了这份名气,《阁楼魅影》的歌剧也不会失败。” 剧院的经理听出了珍妮的言外之意,但他没有理会珍妮,而是盯着基督山伯爵。 不幸的是,基督山伯爵无视了他,摆出一副“我被女色所惑”的愚蠢模样:“博林小姐说得是。” “……”这下不仅剧院的经理绷不住了,知道好友在演戏的埃里克也绷不住了,“基督山伯爵。” 他用一贯的刻薄语气道:“您这样的人也会在丘比特的金箭下理智全无?” 基督山伯爵同样了解埃里克。老弟,我是装得,但你是真的。“您对自己的才华不自信吗?”他盯着埃里克的眼睛,抑扬顿挫(阴阳怪气)道,“法塔斯曼先生?” “……”要不是剧院的经理在这儿,埃里克高低得把基督山伯爵安排了。 剧院的经理满脑子都是基督山伯爵的钱,眼下终于看到被他无视的珍妮:“埃里克在《阁楼魅影》的戏剧首演上与您说了阿涅斯的演员问题?” “是的,他说您还未顶下阿涅斯的演员。”毕竟是个带面纱的毁容角色,唯二的露脸里有一次是怪物般的可怕面容,“您写的可真刁钻啊!” “总不会比戏剧里的阿涅斯更难出彩。”珍妮握住剧院经理的手,眼睛却盯着埃里克,“您要自信。” 埃里克的嘴角又抽了下。 爱德蒙那厮儿是怎么评价珍妮。博林的? 反正和眼前的这位关系不大。 “法塔斯曼先生倒是给我提了个人,说是有着不输首席的美妙嗓音。”珍妮的下一句让埃里克大为改观,“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检验那位克里斯汀小姐能否担起阿涅斯一角。” “那您一定满载而归。”埃里克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骄傲,但剧院的老板却愁眉苦脸,“克里斯汀啊!克里斯汀她确实有着首席需要的多数条件,但却少了最重要的一点。” 顶着埃里克的杀人目光,剧院的经理小声道,“她无法在观众前放声高歌。” 珍妮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你没提到她这缺点。”她的声音拔高,眼里似有火焰在烧,“你提名了无法在观众前放声高歌的女演员做女主演?”她以为克里斯汀早就克服了原著里的最大弱点,谁知是埃里克先斩后奏,“你是在拿我的事业做赌注。”她瞥了眼松了口气的剧院经理,“还有为新歌剧努力许久的人。” “我得提醒你,博林小姐,我有负责这部歌剧音乐创作。”埃里克生气却还有点心虚地反驳道,“这不是你一人的心血。” “好吧!”珍妮用看“恋爱脑”的眼神看着埃里克,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熟悉,莫名其妙的烦躁,“那是什么让你如此费劲巴拉地推个不能公开演出的演员上场。”她给埃里克留了面子,没点名他暗恋那位克里斯汀小姐,“我理解您偏袒学生,但我今天是来选演员的。”她强调道。“为了尊重大家的劳动成果,我不会给克里斯汀小姐……” “基督山伯爵。” 珍妮的话还未说完,便有一道惊喜的男生插|入谈话。 抬眼望去,是个年轻而英俊的贵族。 “您是……” “德。夏尼子爵。”对方向基督山伯爵脱帽致意,“我哥哥与您有生意来往。” “原来是你。”基督山伯爵表现得很冷淡。与他有生意来往的人太多了,他记不清哪门生意上与德。夏尼伯爵有往来。 剧院德经理适时补充了二者间的联系位:“德。夏尼子爵和他兄长是剧院的投资人。” 然后又补充了句:“他在追求克里斯汀小姐。” 珍妮去看埃里克的脸色,果然,用“阴沉沉”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的。 “这位是……”德。夏尼子爵注意到珍妮。 “博林小姐,《阁楼魅影》的作者。”基督山伯爵抢在剧院的经理前介绍道,“同时也是我和法塔斯曼先生的……” “熟人。” “好友。” 德。夏尼子爵挑了下眉,同珍妮握了下手,“幸会。” “克里斯汀小姐没一起来。”珍妮看了下包厢门。 “她知道博林小姐要来,在下头为排演而热身。”德。夏尼子爵和埃里克的目的一样,都是为让克里斯汀当主演,“我以我的荣誉担保,您会欣赏克里斯汀的美妙歌喉,认为她是阿涅斯的不二之选。” “呵!”埃里克不给面子道,“竟拿些没用的东西做担保。” “这实在是太巧了。”剧院的经理苦着张脸,已经看到“哗啦啦”的金币从眼前溜走,“您和法塔斯曼先生还有博林小姐都是为了克里斯汀而来,但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她不能克服对观众的恐惧。” 德。夏尼子爵疑惑地看着埃里克。从对方眼里,他有看到老师对学生前途的焦急,更多的却是滔天怒火。尤其是在看向他时,那双被帽子的阴影和高眉弓压住的眼睛滚着阴沉的云,让德。夏尼子爵胆缩了下,但仍挺着脊背回瞪了他。 “是啊!”珍妮可不管德。夏尼子爵和埃里克的明争暗斗,“法兰西喜剧院的收支也等不起克里斯汀小姐克服对观众的恐惧,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要看完排练,选出演员。” “那结果可能不如您意。”埃里克威胁道。 “无所谓。”珍妮也有法子怼他,“戏剧的成功证明我的作品没有问题。您是巴黎最好的作曲家,但不是巴黎唯一的作曲家。我还有其它的剧院可以合作,但您绑定了法兰西剧院,一定比我摔得惨。” “埃里克。”基督山伯爵看向好友,“距离彩排还有二十分钟,比起在这儿说服我们,你不如去帮帮努力的克里斯汀小姐。” 埃里克看了珍妮,还是听了好友的话。 “失陪下。”德。夏尼子爵也跟着走了,顺便带走了剧院的经理。 这下,包厢里只剩珍妮和基督山伯爵。 第116章 第 116 章 珍妮。已婚未恋爱。谈…… “请。“基督山伯爵帮珍妮拉开椅子, “你有事求我。” “你何时会未卜先知了。”还是已不想装了,“神父或路易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基督山伯爵还搁那儿装傻。 “告诉您我远房亲戚想进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珍妮咳嗽了声,不好意思道, “入学是没问题的,神父和路易都有路子,但那里的学生不是普通人,伽弗洛什可能会被欺负。” “理解。”基督山伯爵屈指敲了敲扶手, “你那远房亲戚真的是远房亲戚。” 珍妮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的。” “我怎么听着那远房亲戚是你从大街上收留的流浪儿。”基督山伯爵抬手止住珍妮的话,“别说我一外人怎么比你了解你的亲戚。我能查到的事儿,别人也有路子查到。” 珍妮沉默了会儿, 虚心求教道:“您觉得要怎么办。” 基督山伯爵牵起她的手, 装作要吻, 实则没有碰到对方:“您若信我,就将孩子交给我吧!” “这……” “博林小姐。”基督山伯爵难得语气强硬起来,“你也不想孩子在学校里受委屈吧!”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但珍妮也没空多想,“麻烦您了。”她还补充了句,“我明天把伽弗洛什带去葛勒南街。” “不必了,我派人去接。”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基督山伯爵似笑非笑道,“路易不在吧!” “……”咋的?你绿你自己, “您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只对您感兴趣, 其他人嘛!”基督山伯爵顿了下,“也就看在养父的份上照顾下神父。” “你不觉得麻烦就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基督山伯爵撕开了遮羞布,“你怕伽弗洛什被误认为是我的私生子。”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珍妮脸上, “说起来,你刚来巴黎时也被误认为是斯帕达伯爵的私生女。”这次轮到基督山伯爵恶作剧了,“更有甚者以为你是我的私生女。” “咳咳咳!”珍妮的脸成猪肝色, “想象力太丰富了。” 基督山伯爵眨了下眼:“不要小看现实的荒谬性啊!”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剧院的经理急匆匆地通知了声。 珍妮扶着露台的围墙往下看,只见穿着黑色裙子的克里斯汀与德。夏尼子爵交谈了会儿,后者捧起克里斯汀的手背轻轻一吻。即便看不到克里斯汀的脸,珍妮也能感受到股恋爱的味道与少女的娇羞。 再看埃里克,嘿!脸色那叫一个差,下一秒便上前插|进二人中央。 “你觉得法塔斯曼先生怎么样?”基督山伯爵冷不丁的开口吓了珍妮一挑。 “哪方面怎么样?” 基督山伯爵瞟了眼台下的情况:“您想到什么说什么。” “就作曲家的身份而言,他有天赋又努力,是名副其实的大师,但在其它方面,他就有点不讨喜啊!” “您太客气了。”基督山伯爵按了下眉心,“熟悉他的其他人要犀利的多。” “显然是被法塔斯曼先生的毒舌教育过。”珍妮老气横秋道,“这样可不讨喜啊!”站在第四面墙后,原著里的魅影有令读者为之动容的破碎感,但这里的魅影……应该叫埃里克。法塔斯曼显然不是个讨喜的人。“这么追女孩只会把克里斯汀越推越远。” “我赞同你的话。”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他对克里斯汀小姐的态度不像对恋人,像对所有物。” “这么看,克里斯汀小姐的忍耐度不是一般的高。没猜错的话,克里斯汀小姐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吧!而且在他父亲生前,父女间的感情一定不错,有可能是鳏夫养女。” “你怎么知道?”基督山伯爵直勾勾地盯着珍妮,后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说八道,“不是这样也受不了埃里克的掌控欲。” 彩排开始前埃里克朝基督山伯爵的方向看了眼,发现珍妮和伯爵对他行“注目礼”,里头带了丝无语和恨铁不成钢。 埃里克:“……”莫名其妙的恼火。 但眼下他没功夫去管二楼的人,朝舞台的方向拍了拍手,命令众人准备就绪。 埃里克的脾气和他的才华成正比,哪怕是对歌剧一窍不通的珍妮也能感受对方的掌控力与精妙创意,知道这是好剧而非糊弄人的。 她穿越前被朋友邀着看了两场芭蕾。和歌剧一样,她对芭蕾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道《胡桃夹子》和《四小天鹅》,《爱丝梅达拉》,而且是因一部动画,一部烂剧,还有巴黎圣母院才略略扫过这三部芭蕾。巧合的是,两场芭蕾演的都是《胡桃夹子》。一场莫大的《胡桃夹子》录屏,一场是线下的二线舞团演的《胡桃夹子》。 按理说线下观看的震撼更大,但事实就是门外含的珍妮与同行的人都喜欢莫大的录屏多过线下演出。 埃里克的彩排除了服化道上的小瑕疵,其它地方的严格之处与正式演出一般无二。 也不知他和德。夏尼子爵与克里斯汀说了什么,后者在舞台上并无胆怯,演出之精彩甚至压过了剧院的首席。 她的声音非常精妙,喉咙灵活,颤音轻灵。 珍妮是听过法里内利的演出的。女歌唱家的最大弱点就是肺活量不够,但克里斯汀用技巧补足了这点,与其他演员配合得天衣无缝,令歌剧不是单纯的个人秀,而是对故事的理解和对音乐之美的完整呈现。与之相比,法里内利太炫技,太耀眼了。就像一碗鲜汤里加了辣椒,第一口觉得很过瘾,热汗淋漓,往下却品出其已失了美味。 彩排结束,珍妮起身为楼下的演员鼓掌。 克里斯汀行了个屈膝礼。 埃里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克里斯汀,眼里满是骄傲之情。他上台想祝贺对方,但德。夏尼子爵快他一步。 “太美妙了。”年轻的子爵脸蛋红得跟头发一般无二,“你真是音乐天使下凡。” “谢谢。”克里斯汀羞红着脸,紧张德往埃里克的方向望了眼,挣开德。夏尼子爵握住他手,“失陪了。” 德。夏尼子爵看着克里斯汀走向埃里克,询问她自己表现得如何,有没有要改正的地方。 埃里克瞥了眼不满的子爵,赞赏了克里斯汀的演出,挑了几个小问题后把手搭在克里斯汀的肩膀上:“经理和剧院的投资人,《阁楼魅影》的作者在包厢等你,我带你去见见他们,这对你日后的事业大有益处。” 克里斯汀笑得很勉强了。 “你不高兴?”埃里克按在克里斯汀肩上的手开始发力。 “不,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报答您。”克里斯汀吃痛却仍露出笑脸,“老师,您对我太好了,我……” “嘘!”埃里克的食指压在克里斯汀的嘴唇上,“我们间不言谢。” “走吧!”他又看了眼子爵,对方知道这是挑衅,气冲冲地跟上前道,“不介意我带克里斯汀见几个人吧!克里斯汀的老师。”他的礼仪无可挑剔,语气却冲得很。 “当然。”埃里克视德。夏尼子爵为毛头小子,毫不在意道,“没准我们引荐的是相同的人。” 就是苦了原本看戏的珍妮和基督山伯爵。 三人一起来到包厢,克里斯汀被夹在两个人间手足无措。 “过来吃点糖渍葡萄吧!”看不下去的珍妮出面解围。 克里斯汀松了口气,逃一般地坐到珍妮身边。 埃里克和德。夏尔子爵盯着克里斯汀旁的空椅子。 “经理,您也坐。”珍妮指着克里斯汀旁的空椅子道,“提前祝贺《阁楼魅影》的歌剧成功,您可要发大财了。” 剧院的经理也不想因女演员的事让作曲家家和股东失和。憨笑着坐到克里斯汀旁,“同喜同喜。” 基督山伯爵对贴身男仆道:“把我在剧院包厢里存的的香槟拿来,这么好的消息,肯定要喝几杯庆祝一下。”他又看向埃里克和德。夏尼子爵,两人把并排的椅子拉开了些,坐下后的膝盖朝着不同的方向。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克里斯汀的额头泌出细碎汗珠。 “我之前来法兰西喜剧院找过埃里克,那时你和个棕色皮肤的小姑娘窃窃私语。”珍妮笑道,“那个女孩是吉里夫人的女儿吧!” “哦!原来是您。”剧院里的女孩私底下会买杂志,传杂志。珍妮可是热门的作者,说是克里斯汀的半个偶像都不为过,“我太喜欢您的《爱在原始前》了,吉里比我更喜欢您,还有小珍丝她们。” “谢谢,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最大动力。”来都来了,珍妮很有职业精神道,“我参与的新杂志将在圣诞节上架,到时请你帮忙宣传。可惜我这次没带鲜花庆祝彩排成功,这样吧!过几天我托人寄些《爱在原始前》的第一册精装本,就当补上庆祝的鲜花。” “可,可以吗?”克里斯汀受宠若惊,“《爱在原始前》的精装本还没发表吧!” “所以这是我们间的小秘密。”珍妮压低了声音,三下五除二地与克里斯汀亲密起来,“上架前记得偷偷看,不然主编找我麻烦。” “一定,一定。” 第117章 第 117 章 她叫珂赛特,今年七岁…… 克里斯汀刚进来时的表情算不上好, 换身衣服和场景活似被押运的人,与眼下这个开朗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 剧院的经理咳了几声:“克里斯汀,你也见过基督山伯爵和博林小姐了。”言下之意是赶紧离开, 给他腾出说正事的空间。 克里斯汀害羞一笑:“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我与你一见如故。”埃里克肯定珍妮不止说了一次这话,但克里斯汀就吃这套。 “我也一样。”在他前会绷紧肩膀的克里斯汀在几面之缘的珍妮前如此放松,离开时的依依不舍更不像是装出来的。 埃里克当然会生气,会嫉妒。他好像无时无刻在生气, 愤世嫉俗。 克里斯汀走了,埃里克和德。夏尼子爵也没兴趣留在此地。 德。夏尼子爵是立刻走了,埃里克迟疑了下, 听见珍妮向基督山伯爵邀功, “看, 讨一个女孩喜欢是多么容易的事。” 埃里克想问老友:“你就是这么被她耍得团团转的?” 但他清楚这话问了等于白问。 爱德蒙可不认为自己被珍妮耍得团团转,相反,这厮儿的种种表现都已这套对胃。 埃里克在讽刺老友前思考了下克里斯汀把珍妮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 好吧!他一定是顶不住的。 埃里克在追上克里斯汀时如此想到。 包厢里又只剩下珍妮、基督山伯爵和剧院的经理。 剧院的经理老生常谈道:“您都庆祝了《阁楼魅影》的歌剧成功, 是不是该……”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磨搓,“有点表示。” 基督山伯爵兴致缺缺道:“我会让管家和经理人与你聊聊。” 剧院的经理仍不死心:“博林小姐怎么看。” “您可真是难到我了。”珍妮装得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我都把《阁楼魅影》的舞台化谈判交给夏庞蒂埃夫人了,您问我投资上的事无疑是找酒神造盔甲,一窍不通啊!” 剧院的经理半信半疑道:“好吧!好吧!” 基督山伯爵不像经理的怨恨降临到珍妮头上, 转着手杖的金色柄头缓缓道, “我不过是股东之一,我加强了,其他的股东也不好装聋作哑。”剧院的投资本就是彰显财力的形象工程。 剧院的经理也反应过来, 拍着脑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经理走了,基督山伯爵也找不到搭讪的话:“我送您回家。”然后还装模做样地问了句,“路易不在吧!” “……您好像对路易的行踪了如指掌。”爱德蒙的演技上限很高, 但他总是演着演着就忘了自己是基督山伯爵,“谁才是路易。汤德斯的妻子?您让我感到惭愧。” “……”大脑过载的基督山伯爵废了会儿功夫才作出反应,“看来您不必我如此殷勤。” 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掉了东西?” “没有。”珍妮立刻跟上了他。 ………… 伽弗洛什被珍妮送到基督山伯爵的家门口,拉着加急改过的衣角问她:“您不来。” “我还要去杂志社一趟。”珍妮安慰了他,“放心,走个过场而已,基督山伯爵已经答应会帮忙 。” 既然答应会帮忙,又为何要走个过场。 伽弗洛什满腹怀疑地跟着衣着绅士的努比亚仆人进了葛勒南街的豪宅。 基督山伯爵以其东方化的生活著称,与其说是意大利贵族,不如说是土耳其苏丹。 伽弗洛什还是小报童时就听过他的奢靡生活。百闻不如一见。在葛勒南街的奢华下,凡尔赛宫也不过如此,而有如此多的财富,忠心的仆从,基督山伯爵和苏丹一般无二,但比苏丹更仁慈些,也不必在巴黎践行奥斯曼继承法——即使他非常讨厌疑似有着继承权的远房亲戚。 “你就是珍妮说的小侄子?”基督山伯爵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罗马风的卧榻上。 给伽弗洛什领路的努比亚仆人替基督山伯爵点燃水烟。 伴随细雾的缓缓吐出,基督山伯爵切入主题:“既然是珍妮开口,我自然要伸出援手。你在我家住下,我明天带你去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 “谢谢。”原以为基督山伯爵会很难相处,这么看,也只是个习惯享受的普通人。 嘱咐完的基督山伯爵对伽弗洛什失去兴趣,挥手让人把他带下。 临到门口,伽弗洛什鬼使神差地看了基督山伯爵一眼。只是这眼,他便确定基督山伯爵和汤德斯先生的确有亲戚关系,两人的侧脸非常的像。 把伽弗洛什送到基督山伯爵府的珍妮去了《魅力巴黎》的杂志社。 “又来薅羊毛了。”杂志社给作者留了送人的书,但不过是两三本,三四本,经不起珍妮大手笔地送这送那儿。 吉纳维芙把精装版的《爱在原始前》搬到桌下,警告道,“你的份额用完了。” “我知道,所以我花钱买。”话已出口,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匀我些预留的份额,我明天就得给人送去。” “最后一次帮你,以后别隔三岔五地送人情。”吉纳维芙把桌下的精装本搬了回去,“你想好圣诞特刊要写什么?” “圣诞特刊?” “别告诉我你忘了这事。” “不,是你从来没说过这事儿。” “老天啊!”吉纳维芙的眼里满是绝望,“那可是圣诞节!所有的杂志都有圣诞特刊,这是常识。” “事太多了,这不就忘了。” “有存稿吗?”吉纳维芙盯着珍妮的脸,过了会儿挫败道,“没有存稿就拿废稿应付一下。”她几乎是是赌气地说,没一会儿便补充道,“即使是拿来应急也得爱护名声。” “好吧!让我想想哪本书能拿来应急。”圣诞特刊的截稿日最迟是在三天后,现在想个新题材是来不及了,“有一本废稿……” 珍妮冒出个可怕的念头:“不行,绝对不行。”她拍了下脑子,把这念头扫出混沌的思绪。 吉纳维芙可不管她的纠结:“后天前交给我,你得给编辑留出审核的时间。”她想起了《阁楼魅影》的歌剧化,“你去看了法兰西喜剧院的彩排没?怎么样?有和戏剧版不相上下的赚钱能力吗?” “有。”珍妮想起克里斯汀和埃里克、德。夏尼子爵间复杂的三角关系:“你这儿有教人恋爱的书吗?” “哈?”吉纳维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汤德斯先生结了婚还不爱回家。” “你想哪儿去了?”珍妮很想敲她脑袋,“我是拿来送人。” “能理解,能理解。”未婚未育的吉纳维芙经验十足道,“剧院可是约会圣地,所以这恋爱教材是给剧院的小姑娘的?” “不是。”珍妮想起被骨质感的白面具盖住的脸,以及永远阴沉沉的眼,“是给一个大傻瓜的。” “……”吉纳维芙挑了下眉,看好戏地给珍妮拿了不少教材,“别说我应付你。”她瞥了眼身旁的人,把手背在嘴巴边,悄悄道,“找机会聊聊大傻瓜的事儿。” “……好!”前提是对方不会恼羞成怒。 ………… 珍妮捧着一堆书回家,自然引起众人侧目。 在戈布兰区的公寓干活的最大好处就是书多,晚上可以一起窝在二楼的大书房里看书打牌。 伽弗洛什被珍妮推荐去上学后,芳汀动了把女儿接来,求雇主帮忙找个学校的念头。她知道自己很可耻,光是想想就害臊不已,可她还是写给了神父。 “你有个女儿?”神父看后没有意外,更没追问珂赛特(芳汀的女儿)的父亲是谁,这让芳汀松了口气。 “多大了?” 【七岁】。 “你什么时候把她寄养的?” 【三年前。】芳汀的手因此颤抖。【我是个失责的母亲】她如此写到。 “这不是你的错。”神父安慰了她,“养大一个孩子并不容易,你已尽力为珂赛特争取最好的生活。” 他打量着芳汀的脸,迟疑后小心问她:“你只想把珂赛特接来,给她个学上,还是让她如伽弗洛什般……” 芳汀觉得自己更可耻了。 “我明白了。”神父点了点头,“我会跟珍妮聊聊。” 然后被搬了一堆恋爱教材的珍妮吓了一跳:“你想和路易离婚?”他以为珍妮终于受不了把的戈布兰的公寓当旅馆的爱德蒙。 “没有。”珍妮累得腰酸背痛,“这是给法塔斯曼先生的。” “埃里克?”这倒出乎神父的意料,“他有喜欢的人?” “有,不过他把对方吓得不清。”珍妮拍了下自己搬来的成果,“所以要外力相助。” 神父瞥见杵在一旁的芳汀:“芳汀小姐想把她的女儿接来。” “嗯?你有女儿?”珍妮很意外道,“多大了?” “七岁。”神父替芳汀回答,“被寄养在巴黎附近的旅店里。你都送了伽弗洛什,再多一个也没问题吧!” 阿贝拉表示震惊——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一个是送,两个是送,三个还是送。”阿贝拉脑子一热,“再加一个吧!我的侄子侄女可以和伽弗洛什,芳汀的女儿作伴。” 第118章 第 118 章 埃里克深夜拜访。 珍妮的脑海里冒出句话: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万物……后面的不知道。总之就是送了一个伽弗洛什,迎来两双期待的眼睛和三个麻烦。 考虑到阿贝拉的家庭之复杂, 兄弟姐妹之多,肯定不止两个孩子要找珍妮帮忙。 “一人一个。”珍妮铁面无私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哪儿的谚语?” “中国的。” “很有道理。”神父顶住阿贝拉的祈求眼神, 铁面无私道:“而且这是最后一次。” 阿贝拉有点失望,但也理解珍妮不能总是去求基督山伯爵。 “提前声明,我给你们找的学校肯定不如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伽弗洛什是同意要给我家打工, 再者, 我们不是王室, 供不起三个孩子在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上课。” “好吧!”阿贝拉对此接受良好。一个是自己在汤德斯家工作,一个是姑妈在汤德斯家工作,得到的待遇能一样吗? 芳汀想得就更简单了——私立的女校本来就少, 更多人是在家学习。以珍妮的财力,给珂赛特找个开家庭教室的全科老师都算是对得起芳汀的开口,更别提和阿贝拉比,芳汀与珍妮的关系没那么好,她女儿还要搬过来住。 “我现在事情太多, 可能得等圣诞后去谈此事。”珍妮排了下近期行程, 头大如斗又理由充分,“圣诞节后,我和吉纳维芙、约翰的新杂志上架, 夏庞蒂埃下的主流杂志也有我的新作上架,这样也有底气向他们打听学校的事儿。” “这样也好。”神父替珍妮解围,“眼下的学校忙得不可开交, 无论是伽弗洛什还是珂赛特,阿贝拉的侄子都得等寒假后的新学期。”他又看向珍妮带回的一大摞书,“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送给埃里克。”那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直接送会被他认为是挑衅。 “什么行为在他眼里不是挑衅?” “……”难得看见神父被问住。 “先送给克里斯汀吧!”东边不亮西边亮。反正在克里斯汀的事上,埃里克的智商一向不高。 另一边,克里斯汀也没指望包厢里的谈话能让二者变成灵魂之友,可珍妮不仅很快寄来《爱在原始前》的精装版,还附赠两本伪学术的恋爱教材。 【你的眼睛说明了一切。】给克里斯汀送书显然比给埃里克送书的顾虑少,珍妮在附赠的信上也没顾虑,【爱情是难确定的,但就像十根手指有长有短,心脏肯定偏着长。你不可能在同一时刻平等地爱着两个人,未免造成更大伤害,使得你和爱你的人感到痛苦,我给你找了两本参考资料。】 收到信的克里斯汀脸颊发烫,但是想到帮自己的埃里克和童年交好的德。夏尼子爵,她的眼睛没有离开珍妮的信,看完后翻开两本纸业泛黄,边缘不平的书。 “克里斯汀。”德。夏尼子爵把法兰西喜剧院当打卡地后。埃里克找克里斯汀的次数更频繁了,但后者并不为此感到高兴。相反,她总为此喘不过气,不像以前那样期待去上音乐课,期待听到老师的美妙歌喉与小提琴声。 “来了。”埃里克进来前,克里斯汀着急忙慌地收好了书,但仍被埃里克看出端倪,不过他没当场发作,“您近日松懈了些。”他几乎是指名道姓道,“德。夏尼子爵夺走你对音乐的热爱与虔诚,将你变成了普通的女人,乏味的女人。” 克里斯汀已习惯老师的辛辣预言,但再好脾气的人毕竟是个人:“是的,所以您要放弃我吗?或者说,你想借着贬低我来使我放弃德。夏尼子爵。” 埃里克很意外又很生气道:“我以为你心怀赶紧。”他打量着克里斯汀,不容置疑道,“我塑造了你,你因我而变成一位音乐天使。” 克里斯汀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不是天使,我是凡人。”她用埃里克的话反击对方,“如您所言,我是个普通的,乏味的女人。今天以前,我从未变成音乐天使,只是因您的教导在舞台有天使的光辉。” “你应该感激我。”埃里克强调道,“我塑造了你。” “是的,我该感激你,我也确实很感激您。您是我的第二个父亲,是天神般将我从迷茫拉到音乐国度的老师。”克里斯汀的话令埃里克脸色稍霁,但很快又阴沉起来。“我敬你如敬爱我的父亲,但您对我并不慈爱。相反,您变得像剧院里的暴君。” “这个剧院需要一个有能力,有理智的人带领您们走向高峰。”埃里克的声音拉高了些,“你指责我的爱,我对剧院的付出,背信弃义,毫无感恩。” “不,我敬您,爱您如父亲般。在表演时,所有人都欣赏您的才华,震惊您将缪斯的乐园带回人间。可一旦停止歌唱,停止幻想,您对我们正如一位暴君对忐忑的子民。”克里斯汀哀求道,“求您放下怨恨与嫉妒,做一位纯粹的音乐天使吧!” “我看你是被爱冲昏了头。”埃里克努力冲冲地离开房间,“等着吧!等你身上的魔力消失了,你会再次祈求我,跪下忏悔你的错误。” 克里斯汀被的埃里克吓得嘴唇发白。对方离开好一会儿后,她才扶着椅背坐下:“天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克里斯汀痛哭流涕,“天啊!” 当天夜里,珍妮送给克里斯汀的信和书都到了地下的秘密卧室里。 埃里克先入为主地以为珍妮在挑拨林间,但看完珍妮的信,即便他对珍妮抱有不良印象,也得承认珍妮没干他想象的没品的事儿。即使让最挑剔的人来检阅信件,都得承认珍妮说得确实没错。 但…… 【克里斯汀就是看了这个才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张薄纸让埃里克有被看穿的感觉,恼羞成怒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她怎么能这么讨厌。】 他在心里骂道:【这么爱多管闲事。】 ………… “你不睡啊!”复习完明日功课的阿贝拉打了个哈欠,琢磨着后天去大哥那儿聊上学的事。抬眼一看,珍妮撑着半耷的眼,笔耕不辍,翻书翻出了节奏感。 “我还得找灵感。”阿贝拉的哈欠勾得珍妮的困意汹涌直上。 “又开新文?” “不是。”珍妮又打了个哈欠,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忘了圣诞特别刊的稿子,这不得加班加点。” “哦!”阿贝拉点了点头,“那你早点睡。”末了,她又想起积存的稿子,“我又考虑了下,还是决定给《魅力巴黎》投稿,正好赶上的圣诞特别刊。” “特别刊的上架难度比普通刊高,你打算投那一篇啊!”她近日也没见对方写新书啊! “你就是给你看的那篇。”阿贝拉不好意思道,“因为又原型,我本来是不想投的。” “哦!那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去问过原型,她说……”阿贝拉露出感激的笑容,“大胆地投吧!这会让我名声大噪。” 联系对方的巴漂经历,珍妮已经猜出原型的真实身份。 阿贝拉离开后,珍妮挑了下蜡心,回到位子上却发现一旁有个黑影。 “来……”她刚开口就被捂住嘴,潮湿的冷气爬上她的背。 “我劝您别把事惹大。”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警告都让珍妮放松下来。 对方捂住珍妮的手很快放下,身体也随之拉远。 “您大晚上的不睡觉,不创作,跑来钻别人的窗户是为了?”珍妮见埃里克自顾自地坐下,“我是哪里惹到了你?值得你吓我一跳?” 埃里克冷哼了声:“别装模做样了,您很清楚我为何而来。博、林、小、姐。”他眼里闪动着火,面容在灯光下如骷髅一般。 “是为克里斯汀的事儿?”珍妮的表情让埃里克十分不爽,“拜托,长眼睛的都知道你和德。夏尼子爵喜欢她,而克里斯汀却拘束不安。” “哦!你为何会这么想?”别人说这话要打问号,可埃里克见识过珍妮的实力,“克里斯汀敬爱我,而德。夏尼子爵……” “不过是她童年时的青梅竹马。”珍妮似笑非笑道,“多少年没见了,他家又在巴黎有产业。这么些年的表示屈指可数,且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埃里克的表情缓和了些,但珍妮不会让他开心:“幸运的是,德。夏尼子爵是次子,比他兄长小了十几岁。自路易十四与曼特农夫人后,贵庶通婚并不少见,德。夏尼子爵完全能给克里斯汀操作个小贵族身份。”她还瞟了眼埃里克,“青梅竹马和灰姑娘的故事总是感动人的,更何况在子爵前,克里斯汀偶尔可以平等交流。” “不像在你的面前,她永远是学生,下位者。” “她是我的学生。”埃里克强调道,“我塑造了她。” “对,你成就了克里斯汀的事业,但你不是她父亲,监护人,你想以什么身份掌控她?指责她?” “她背叛了我。” “她有说爱过你吗?你们是夫妻或情侣吗?你是她老师,她没给你的事业抹黑就谈不上背叛。”珍妮揭开了埃里克最不想承认的事,“你是为追求更高的艺术造诣教导克里斯汀,还是为情|欲。” 第119章 第 119 章 写的是真不错,我瞧着…… “我看你是被爱冲昏了头脑。” “等着吧!你总会再次祈求我, 跪下忏悔你的错误。” …… 埃里克回忆起生气时与克里斯汀说过的话,恼羞成怒地想反驳几句,但不知怎么的, 他始终开不了口。 “一派胡言。” 珍妮知道埃里克在嘴硬:“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 “庆幸你是女人和神父的孩子。”埃里克起身的同时带动了两旁和原本坐着的椅子。 起床喝水的神父清醒过来,脱下鞋,拿着一根棍子靠近烛光泄露的书房。 “不然我早就给你深刻教训。” “在你眼里, 克里斯汀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一切?”珍妮习惯埃里克只警告,不动手的处事风格。 感谢神父,感谢爱德蒙, 认识你们是她穿越后做过的, 最正确的事。 “当然。”埃里克想都不想道, “克里斯汀纯洁善良,刻苦努力。”他打量着珍妮,意有所指道, “她配得上最好的一切。” 珍妮默默握紧拳头:“但给她带来伤害的是你。”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想不想是一回事,怕不怕是另一回事。”珍妮是懂得何为扎心,“她怕你吧!” “……” “在你眼里值得最好的,天使一般的克里斯汀却被你伤得最严重。” “我没想伤他。”埃里克还在嘴硬,但明显已没了底气。 “你认为爱一个人是让她快乐还是让她痛苦?” “你能不能不要问些无聊的低级问题?”埃里克走到珍妮旁, 弯下了腰, “你那简单的脑子只会想无聊的事。” 珍妮知道如何回他:“您那复杂的脑子只会蹦出伤人的词,把你的学生,暗恋对象越推越远?”她露出了不忍之色, “您这是追人哪!还是结仇啊!” 她又想起个很要命的事儿。这话说得有点敏感,那就是埃里克和克里斯汀多少有点光源氏养成计划的味道。对于一个母亲早亡,年少丧父的女孩而言, 生命中出现一个引导自己的智慧型男人,不对他产生好感是不可能的。这里的埃里克估计有加电影版的美化MOD,戴上面具有半张脸是可以看的,很戳不少覆面控的审美。身份上,巴黎最好的作曲家,在国外也颇有人气,早就实现财富自由。 更何况在音乐之外,埃里克是个建筑大师,生意头脑也非常不错。 “我就搞不懂了,您也不是三无成员,情谊上也占了优势。”珍妮绕着埃里克赚了几圈,“抢跑到这种程度也能被旧情重燃的毛头小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地。” 埃里克抚上面具,翘起一角让毁容的部分感受空气的舔舐。面具磨得很光滑,分离时仍带起一点脆弱的皮的,很疼,但在埃里克这儿酥酥麻麻的:“谁会爱上残缺的人。” 这话听着太可怜了,但对珍妮毫无效果:“你这人也太奇怪了。明知道自己有重大缺陷,还不在情商上弥补点。”她摆出了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 兄弟,你原著里输得不冤哪! “对了,你的年纪也是个问题。”德。夏尼子爵也非十全十美的人,但人家好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埃里克…… 怎么说呢! 考虑到克里斯汀的年纪,师生恋算委婉说法,不委婉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爱德蒙。唐泰斯先生,你在现代也是要进局子的。 “看在我们相识的份上,我劝你改变对克里斯汀的态度,至少有个……” “欸?人呢?”刚准备把剩下的恋爱教材借给埃里克,后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冷的冷风吹得珍妮的衣领微微敞开,合着是半掩的落地窗完全打开,帘子被寒风卷到神父用来晒太阳的沙发上。 “你刚才和谁在说话?”说曹操,曹操到。 “您的朋友。”珍妮把窗户关上,“他把工厂耸立的巴黎当成绿林,搁这儿上演……” 神父猜到未说的话:“他可没有罗宾汉的正义之心。”转身瞥见没被送走的恋爱教材,“这是给埃里克准备的。” “他需要这个。” “以我对埃里克的了解,他不会看这个。” “他有喜欢的人。” 果然,神父露出见鬼的表情。 “上帝啊!” “上帝。” 他轻敲着碎发遮挡的额头,赶紧坐下。 “埃里克会恋爱的事震惊到你?” “事实上,我很担心被埃里克喜欢的人。”神父一阵见血道,“他爱钻死胡同。” “您确实很了解他。”珍妮拿起了一本书,“令人欣慰的是,埃里克的美德里有好学和探索,这至少能支撑他把书籍看完。” “看完是一回事,看进去是另一回事。”神父并不看好“塑造埃里克正常恋爱观”的前景,“你估计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看来您没少跟德。埃斯巴侯爵交流,中国的谚语用的如此熟练。” “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神父熄灭书房的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埃里克这昨夜钻床的夜猫子下午醒来便收到珍妮寄来的书,全是他不会买的恋爱教材,和克里斯汀藏起来的一模一样。 脑子昏沉的埃里克把珍妮送的杂书扫到一旁,回头便见床头摆着同样的书——这是他从克里斯汀那儿偷来的。巧的是,它们也是珍妮借的,在被克里斯汀发现不见前,埃里克要争分夺秒地看完它们。这是个痛苦过程。比起理顺书里的逻辑,他更好奇什么人能写出这种不能称之为书的东西。 随书的还有随笔信。 埃里克是不想看的,但身体却诚实地拆开了信。 【爱是共情,是理解和尊重,而非单方面的给予或接受。】 埃里克将这话反复:“哼!难得写点有用的话。” 然后在第一本书的开头看见相同的话。 埃里克:“……”好吧!他不该对珍妮。博林有任何期待。 意大利剧院忙着演《阁楼魅影》,法里内利也没空去找珍妮,但听说了基督山伯爵抢跑的事。 珍妮以为没多少人知道伯爵送了她套翡翠首饰,但法里内利很快用行动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我亲爱的博林小姐,看来您已抛弃了我,选择散发着鱼腥味的粗俗男子和浮夸到完全不像欧洲人的外国伯爵。】来信的开头就怨气满满,但跟开口就是讽刺篇章的埃里克是没法比的。 【我对此感到震惊与不解,随之而来的是怨恨与质疑。】这一段的墨迹较深,显然是有克制脾气。【我自以为容貌不俗,但它无法打动您的铁石心肠;我自以为爱情热烈,可您对此十分冷漠。亲爱的少女啊!饱受折磨的我谦卑地问您如何才能讨您欢心?看着别人与您越发亲近,我的挫败与日俱增。】 这信写的肉麻至极。 珍妮读得牙齿泛酸,可联想到委屈快哭的法里内利写下这信,她又升起怜悯之情,觉得信里都是真诚,肉麻感也随之散去。 还得是颜值发力。 送来的额不止肉麻的信,还有一个散发香气的红丝绒袋子,里头装着珍妮退回的宝石项链。 【您既然接受了基督山伯爵的翡翠首饰,又为何不能接受我的宝石项链。】 这烫手的东西兜兜转转回了她的手里。 和财大气粗的基督山伯爵般,赌气的法里内利留了狠话:【你不喜欢就将它扔掉。退回后给我的打击不亚于被当面侮辱。您若退回,我们便不是朋友,以往的友谊也一笔勾销。】 “基督山伯爵送的。”神父见珍妮在那儿COS雕像,随口问了句,“前不久才送了一套翡翠首饰,现在又送宝石项链。”怎么,他是想靠这种方式转移财产?但对基督山岛的宝藏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这不像是基督山伯爵的品味。”神父伸头看了眼,很嫌弃道,“太土气了。” “土吗?”珍妮怀疑自己的审美,“我觉得很漂亮啊!” “挑的宝石和配钻成色不错,但工艺实在上不了架。你看基督山伯爵送的翡翠项链,是不是比这条显得更精致些。” “有吗?”珍妮发现她和神父的确是有审美沟壑,“简单点好。简单的经典,改造起来不心疼。” “想那么远干嘛?”神父听了摇了摇头,“人人都要经典,那工匠就没创造之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还保守些。” “……倒不如说您的审美太夸张了。”不过神父来的正是时候,珍妮把法里内利的来信递给了他,“您说我该怎么办呐!”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基督山伯爵是爱德蒙的马甲,她可以找神父或另一马甲悄悄退掉。 但法里内利…… “收着呗!”神父看后轻描淡写地说,“这在巴黎并不少见,也不必去担心对方提过分要求。” “真的吗?” “真的。” 神父了解那些人的好面社交:“只要不是偷来的项链,你拿着就没有问题。再者,即便是偷来的项链,你也没犯偷窃之罪,不知者无罪。”他又看了遍法里内利的来信,“写的是真不错,我瞧着都感人肺腑,难道你没一点动心?” 第120章 第 120 章 无力反驳的芳汀只得默…… “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我非圣人, 哪里经得住这等考验?”珍妮装不了正人君子,但也没忘给自己挽尊,“动心是一回事, 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人若仅凭欲望行事,那也算不得耶稣的信徒。” 神父盯着珍妮的眼,后者坦然自若:“爱情没那么廉价,婚姻也是。” “你说的对。”他明显是欣慰的, 但面容很快忧伤起来,“可惜啊!可惜。” 珍妮没问神父是为何可惜。家里事多,所有人都匆匆奔向自己的未来。人一生里, 爱情或许很重要, 但也不是必要之物。 伽弗洛什在基督山伯爵的帮助下顺利通过亨利四世的学校面试。后来听说, 基督山伯爵给学校捐了栋实验室,因此得到校友身份。 有这关系,基督山伯爵来公寓的次数更频繁了。 阿贝拉在克利夫街的沙龙呆过, 对此倒是接受良好。芳汀则反应激烈,私底下给珍妮写了很多警告。 诸如“您已有了美满家庭,何必要与基督山伯爵纠缠过深?”;“他那样的男人是不会为您彻底停留了?”;“汤德斯先生是个好人,您为何要伤害他?”。 作为一名女仆,芳汀是过界。也正因为这次过界, 珍妮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悲惨世界》里的重要配角, 让安妮。海瑟薇获奥斯卡小金人的那位。 可以想象察觉真相的那刻,珍妮是何等震惊。 难道真是穿越者的神奇体质在不断发力? 先是基督山伯爵,再是葛朗台, 最后是芳汀? 等等! 芳汀来了,那伽弗洛什…… 呆滞的珍妮被芳汀视作认真思考自己的提议。 珍妮是个好人,在芳汀最绝望的时刻给她点亮盏灯。她很珍惜在汤德斯公寓里的活计, 不希望年轻的珍妮像当年的她般上当受骗,后悔终身。 【您要好好想想,切勿做出后悔之举。】提醒到位的芳汀不放心地去干活。 经此一遭,珍妮白天没写东西,幻想自己是影综世界里的女主,看谁都像名著人物。 “咖啡凉了。”从哥哥家回来的阿贝拉发现家里多了尊石像,“可别是我离开前泡的。” 珍妮放下起到一个装饰作用的咖啡杯。 “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阿贝拉头皮发麻。 “在想你家有没有名人。” 阿贝拉飞来一记白眼:“我家要有名人,我早就投奔他了,哪会搁这儿辛苦工作。” “话不能这么说。”珍妮也没抱有希望,“你母亲是乔丹酒馆的厨娘吧!” “对啊!乔丹酒馆的阿让厨娘,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阿贝拉莫名其妙道。 以前没有细想,但芳汀的事让她产生了一丝怀疑:“你哥哥叫什么?” “冉。阿让。” “冉。阿让。”珍妮听后跳了起来。 “有问题吗?”阿贝拉的表情不是一般古怪,“你搁街上随便拉个人,十个人里有三个叫路易,两个叫冉(法语里的约翰),剩下的不是爱德蒙就是夏尔。” “……”爱德蒙。唐泰斯,马甲路易。汤德斯,父名路易。唐泰斯的复仇者恰好回来,恰好听见阿贝拉的吐槽。 “在法国叫让的很大众吗?”珍妮同爱德蒙打了声招呼,挑眉的后者合上了门,并未进屋。 “不然呢!”正好背着男主人的阿贝拉翻了个白眼:“冉是我家最常见的名字。我大哥叫让,小妹叫简,大侄子还叫让。对了,我素未谋面的舅舅也叫让,不知道刑法释放了没。” 珍妮:“……”你有个舅舅叫冉。阿让,而且还是个服刑人员,这让珍妮很难不多想,“你妈妈是哪里人?” “布里人,在嫁给我爸爸前还有一段婚姻。”阿贝拉的眼神略显暗淡,“我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勇敢坚毅的女人。她和我大哥的父亲有七个孩子,最后只活下一个,而我父亲在简出生前就死了。” “你母亲真不容易。”两任丈夫英年早逝,十二个孩子存活五人,“你舅舅是伐木工吗?” “你怎么知道?”阿贝拉满脸怀疑,“你调查过我?” 珍妮随口扯道:“布里的男人还能干嘛?” 阿贝拉想想也是:“我同哥哥说了上学的事儿,现在就等你的消息。”她为难地咬着嘴唇,细若蚊声,“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珍妮摆了摆手:“你好好工作就成,剩下的来日方长。” 当天晚上,珍妮便与爱德蒙说了近期发生的事,还把法里内利送的宝石项链递给了他。 “太土了。”爱德蒙和神父的审美一致,但评价时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你怎么喜欢这么土的人?”法里内利瞧着挺时尚的,挑的东西却十分没品,“他真的是罗马人吗?” “……不然呢!”珍妮向爱德蒙伸出了手,“你对他怨气很大!” “没有!” “……” “我是说……” 爱德蒙把项链还给珍妮,呼了口气:“你值得更好的。” 珍妮收项链的动作停顿了下:“我值得更好的?” “当然。”爱德蒙身体一僵,额上流下丝丝冷汗,“我是说法里内利作为你的追求者不太够格……” “所以你希望我和法里内利两情相悦?” 爱德蒙低下了头,扣掉过长的指甲:“你值得有美好生活。”冷静后看法里内利,也只 有阉伶的身份值得诟病,“解决完监护权之争后,我们该各奔东西……” “一刀两断。”珍妮接上爱德蒙未说出的话,但没有追问下去。 “我会有个幸福人生。”珍妮向爱德蒙保证道,“可你呢?你幸福吗?以后会平安顺遂吗?” 爱德蒙思考了会儿,尽可能从容不迫地逃离书房。 ………… 《阁楼魅影》的歌剧定在圣诞的前一周,与罐头厂和罐头店的开门大喜、新杂志的发售、《V先生的灵异日常》的上架刚好撞车。 “五福临门。”珍妮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有的只是大事撞车的疲惫与迷茫。 同样迷茫的还有阿贝拉——她把那部仿写的送到吉纳维芙的办公桌上,等着圣诞的最终分晓。 “好奇怪啊!”阿贝拉在早餐后与珍妮说道,“我以为在等待审核时会寝食难安,实际上却没啥感觉。” “很正常。”珍妮以过来人的姿态道,“要么是焦虑到一定程度就会触发身体的保护机制;要么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横竖都是死,潜意识里也不迷茫了。” “你的肯定会登稿的。”神父放下今早的报纸,“我看过了,很出彩。” “谢谢夸奖。”阿贝拉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聊这个了。”不聊倒好,聊起来竟开始焦虑。 三人很快各干各的,屋子里又安静下来,直到去接女儿的芳汀匆匆回来,泪如雨下地推开了门。 “怎么了?”珍妮被狼狈的芳汀吓了一跳。 离门最近的阿贝拉扶她坐下,给哆哆嗦嗦的芳汀递上杯茶。 热茶下肚,暖意蔓延到四肢,哆嗦的芳汀也有力气写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被旧情人抛弃后,没有收入的芳汀不能带着孩子去找工作,于是把珂赛特托付给了得纳第夫妇。 当年路过德纳第旅馆时,看着被父母打扮成小公主的德纳第小姐在屋外玩耍,芳汀便幻想女儿可以过上这种生活,于是同旅馆的夫妇签下合同,将女儿交给他们抚养并每月支付7法郎。 “那也不贵啊!”阿贝拉作女侍的基础工资都有10法郎/月,这还包一日三餐且不算小费。按芳汀的描述,德纳第的女儿过着小康以上的优渥生活,想让对方一视同仁,7法郎的开支还算合理。 但…… “你也够心大的,居然敢把一两岁大的女儿交给陌生人。”说心大都算留情面了,芳汀的行为搁谁看都太抽象了,“好歹找个熟人寄养啊!再不济,找教会或学校都比陌生的旅馆老板要好。”虽然在十九世纪,教会的幼儿死亡率并不算低,但人家好歹立了招牌,不能做的太过分。芳汀能给7法郎/月的生活费,教会的人不说把珂赛特当公主看,也至少会用心一点。 更离谱的是…… 【签合同时候预交六个月的生活费和15法郎的合同金。结果不到一年,德纳第夫妇就要求涨到12法郎/月。珂赛特五岁时,他们又涨到15法郎/月。】 阿贝拉打住了她:“凭这涨价的速度,我猜他们没少以珂赛特病了,珂赛特要上学为由找你要钱。” 芳汀羞愧地点了点头。 无语的阿贝拉受不了地用指头点着芳汀的脑袋:“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你还不把女儿接回?早在他们第一次涨价时你就该意识到他们不会善待可怜的珂赛特。” “你真的……” “真的……” 阿贝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无力反驳的芳汀只得默默抽泣。 “算了,你骂她也改变不了眼下的情况。”芳汀怀孕时才十八岁,在巴黎孤苦无依,更不敢把女儿带回自个儿老家。这时要求脱离包养的少女妈妈有点常识也不切实际。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 章 芳汀对未来充满希望。…… “行了, 当务之急是把珂赛特接来。”珍妮打断了还在发火的阿贝拉,“我猜德纳第要你拿出几千法郎给女儿赎身。” 羞愧的芳汀抬起了头,忘了哭泣。 “看来我猜得没错。”几千法郎都是她往最坏的方向想, “不会真要几千法郎吧!”珍妮向芳汀比了个数字三,“这么多?” 芳汀摇了摇头。 “那还不算太离谱。”珍妮收回一根手指,“两千法郎?” “两千三百法郎。” “怎么不去抢。”珍妮的大脑高速运转,“不算生病开销, 你为珂赛特的寄养花了五百七十三法郎。” 阿贝拉撑着桌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不是是傻。”这话重复了好几遍。 “阿贝拉。”珍妮再次警告了她,可对方置若罔闻, “我猜你想借钱赎回你的女儿。” 芳汀悄悄点了点头。 阿贝拉已气得发不出火了。 “我有点头晕。”她踉跄地扶住椅背, 慢慢坐下。 同样头晕的还有珍妮:“我的钱是有利息的, 而以你对珂赛特的疼爱,不可能让女儿去上工厂学校。” 两千三百法郎对普通家庭都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是单亲妈妈。 “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你又要去求基督山伯爵?”她不该管珍妮的私生活, 可路易。汤德斯是个好人,阿贝拉不愿好友家庭破碎,希望她三思而后行。 珍妮感到十分奇怪:“这种小事也配劳烦基督山伯爵?” “哈?” “那家旅店十有八九做违法生意,跟警察说说,打他个措手不及就知道怂了。”珍妮好歹是个作家, 借由之前的袭击案, 她跟警察也有点交情,为此写了不少报道。彼时的警察懂得都懂,人嫌狗厌的很, 还容易成政治炮灰。运气好的如佩拉德有旧僚照着,依旧过得顺风顺水,运气差的就真的成了地痞流氓, 搞不好比地痞流氓惨上十倍。 珍妮看出了警局的形象需求,给《魅力巴黎》的短篇了写了不少正面的警察形象,还准备借《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给警察开个专栏,搞些采访或追踪当下的热门案件。 听到珍妮遇见麻烦,与她保持良好合作的科朗坦吐出烟圈,慢条斯理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成,包在我身上。”还以为来问她的袭击案调查到哪一步了。 科朗坦刚要松气,就听珍妮转过身道:“阁下,我想冒昧地问您件事儿,您若是有不便之处,就当我在开玩笑吧!” “请讲。”科朗坦希望他别追问那事。 “您知道伏脱冷吗?或者说,雅克。高冷。” 科朗坦日理万机,但主要为政治服务。伏脱冷是少数能被科朗坦放在心上的**人物,因为他给警察的业绩带来卓越贡献。“当然知道。”科朗坦又吐了个圈,“大概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我们在巴黎的某所公寓抓住了他。托他的福,那年的圣诞特别开心。” 他审视着看起来没多少武力的珍妮:“您可不像大家闺秀。”抖了下烟,将其搁在水晶缸一角,“您为何对这种人感兴趣?” “我在巴黎住的第一间公寓就是伏盖公寓。”珍妮也有借口能用,“听房东说,你们是那里抓到伏脱冷。” “作家的好奇。”科朗坦放下新来,“您着急着回家吗?不急的话,我可以同你聊聊这家伙的事。”当然,看档案是不可能的。这是巴黎,再懒散也不会离谱到让人去翻警局档案。 “麻烦了。”珍妮也煞有介事地拿出本子,一副准备收集素材的专业样。 伏脱冷的经历果然传奇,哪怕只是平平描述,也能让人心潮澎湃。 “他现在被关在哪儿?” “他逃跑了。”科朗坦很难堪地为手下辩解,“他在外国就逃跑了好几次,没想到在巴黎也有不少朋友。” “也许他回到巴黎了呢!”珍妮了解科朗坦的尴尬,开玩笑道,“倘若他回到巴黎,您可得好好招待他。” “一定。”科朗坦也顺台阶下,“我非得好好招待他不可。” 珍妮离开时,他还不忘友善提醒,“您最好当心点。” “这话何讲?” “那人在伏盖公寓时为了追求泰伊番小姐而雇人挑衅她的哥哥,让其死于决斗中。”科朗坦说完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与其说是追求,不如说在沙漠里发现了只伪装后的黄金羊,不等将其带到家里就拨去泥壳,结果引来羊羔的主人。” 说着说着,科朗坦的笑容消失,表情也严肃起来:“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谢谢。”珍妮感到脖子发凉。 送走客人的科朗坦又叼起了烟,坐正的同时按下桌上的铃。 隔壁的秘书很快过来。 “帮忙调出伏脱冷的档案。”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但以珍妮的情况,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而是非常的大。 同样是富翁的女继承者,同样是前面只有一个男性继承人。 科朗坦的直觉很准,但理智告诉他,这么想也太荒谬了。 “查一下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科朗坦乐观道,“没准有意外收获。” 法国的办事效率并不算高,但科朗坦却很给面子,过两天就送来已把德纳第夫妇关进去的好消息。 “那两人不是一般的大胆,连教会都敢骗。”虽然在后世从各地区的教会乃至福利院里挖出不少幼儿骸骨,可在当下,除了教会和教会资助的福利院,你还能把孤儿送去哪儿?一边是死,一边是有微弱的机会长大成人。 考虑到工业时代的巴黎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扩张,教会也没太多的地方收留孤儿,于是把指责分给附近的基督徒。 有钱的不求回报地收养孤儿。 有异心的把孤儿当成免费劳力。 更有像德纳第夫妇般有异心又不要脸的,一边逼收养的孤儿去骗去抢,一面从教区那儿筹集善款。 本来嘛!这种事情在巴黎也不算罕见,基本是民不告,官不究。 可有珍妮开口,加上德纳第夫妇的屁股比科朗坦想得还要肮脏几分,珂赛特便很快回到她母亲身份,芳汀也省得背上两千三百法郎的天价债务。 “谢谢您,赶明儿请您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我更在意新杂志的专访。”送人的事儿,科朗坦竟亲自来了,“可怜的姑娘,找到她时饿了一天。” 珍妮打量着与母亲抱作一团的珂赛特。 按原著算,珂赛特已七岁大了,但她瞧着四五岁的孩子一般瘦弱,头发乱得与鸡窝无异,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科朗坦将女孩送到戈布兰区的公寓前还特意找了干净的衣服,让女仆帮她洗了个澡。 不合身的衣服露出珂赛特的锁骨,全靠两枚别针防止领口滑下瘦削的肩膀。 【谢谢。】哭够了的芳汀向珍妮和科朗坦疯狂道谢。 “我和主编已经定好采访的日期,就在周六。” “我会如约而至。”科朗坦与珍妮告别,后者看向怯生生的珂赛特。 “您好!”德纳第夫妇给年幼的珂赛特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以至于在她眼里,珍妮这个公寓的主人和德纳蒂夫人的身影高度重合,让她感到双腿打颤。 “给你放天假,把你女儿安置好。”珍妮看出珂赛特的恐惧,“给她煮点热羊奶吧!估计被科朗坦先生救出来的这一天里没睡好觉。” 和母亲上楼的珂赛特松了口气,腿部因此卸了点力,在最后一阶踉跄了下,扑倒在地。 芳汀赶紧扶起女儿,瞧着她那苍白的小脸愈发愧疚。 她想与女儿聊聊,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多么想她,可她不能暴露自己能说话的事实,让珍妮知道她不是个哑巴。 芳汀抱起珂赛特,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眼泪滑进珂赛特的衣领子里。 为了方便芳汀照顾女儿,阿贝拉从二手市场里淘了张青少年用的窄床,刚好与芳汀的床拼成一个大床。 牙刷和洗脸的毛巾、杯子盆子也准备好了,都是新的,加上新的寝具睡衣,芳汀的积蓄也彻底空了。 “咚咚!”给女儿换好睡衣的芳汀闻声打开了门,阿贝拉端着两杯羊奶站在门口,“给你的。” 芳汀对她点了点头,把其中的一杯递给女儿。 换上睡衣的珂赛特躺进晒过的松软被子里,小口小口地抿着羊奶,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一杯下肚,躺下的珂赛特很快睡去,芳汀也轻手轻脚地拉上窗帘,侧躺在女儿身边,一边哼歌,一面拍着女儿的胸口。 不一会儿,她也睡去,紧皱的眉头因此展开。 阿贝拉中途还敲了下门,没得回应便擅自进来,给侧卧的芳汀脱了鞋,将她枕在脑袋下的手轻轻挪开,使其睡得更舒服点。 “睡吧!睡吧!”给芳汀盖好被子的阿贝拉轻轻说道。 这一觉直接睡到晚饭,而珍妮也有先见之明地让阿贝拉把二人的伙食端上了楼,避免她们睡过晚饭。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和女儿共进晚餐的芳汀对未来充满希望。 第122章 第 122 章 把多拿的废稿落在那儿…… 休息一夜的珂赛特对珍妮的敌意削弱不少。 珍妮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也没工夫展示自己亲和力,好在有着庞大家庭的阿贝拉顶上位子,拉上在家没事干的神父让珂赛特很快变得活泼起来。 忙于赶稿的珍妮在珂赛特来后的第二天就看到竖着精致小辫的女孩在厨房帮忙, 娴熟地削掉根茎类植物的皮。 “早上好。”神父被珍妮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又熬了一个通宵?” “明天就是截稿日。”珍妮烦躁地挠了挠头,“罐头厂的事儿不用我管,但新杂志的问题还有一堆。” “又不止你一人负责筹备杂志。”神父不以为然道, “吉纳维芙主编呢?” “她还要忙《魅力巴黎》,更不准备为新事业辞去多年的奋斗成果。” “那约翰呢?他不能当甩手掌柜吧!” “很遗憾,约翰忙着拉投资呢!”珍妮的表情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总不能靠我编完所有内容。” “那的确太强人所难了。”神父又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记得去苏格兰时, 你在路上放言要写水手给故事,还给男主起名叫爱德蒙。” “嗯?”珍妮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其实我在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里就有这念头。” “你昨晚赶的就是这部?” “不是。” “那是哪本?” “我和您说过的,以中国为蓝本的那本。” “水手的故事不写了?” “写是要写的,但什么时候写,怎么写是不确定的。”珍妮有很多想法,但付诸行动的也就几个, 属于是坑都没挖, 只是标了个开挖地,“您不说我都忘了,水手的创意原计划是写部短篇, 这么看给《魅力巴黎》作圣诞特刊 还挺合适的。”问题是明天就是截稿日了,她现在推翻重写还来得及吗? 神父对此报以质疑,但他没问, 而是问以中国为蓝本的写的怎么样了。 “您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实话是一团糟。”珍妮抓着随便打理的长发,“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混沌时,我昨晚写的都是屎,毋庸置疑。” “……第一次见你把自己的作品贬得一无是处。”她这么说,神父也好奇的很,“我想看看。” 珍妮没有答应他,而是盯着他的眼睛。 “好吧!我不看。”神父与珍妮错开视线,不甘心道,“你也不会给我看。” 熬夜的珍妮也吃不下饭,吃了点沾牛奶的面包便看向与她相隔较远的珂赛特。 因为是小孩,加上在德纳第夫妇那儿过得不好,她的早餐与珍妮不同,除了碗和奶昔无异的谷物州,便是只有巴掌大的蜂蜜软饼。 尽管已放下戒心,但珂赛特仍害怕作为女主人的珍妮。 “我回书房了。”决定废弃昨晚成果的珍妮看向阿贝拉,“我明天有科朗坦先生的采访,顺便问问比较靠谱的学校或女校。”她又给阿贝拉和芳汀打了剂预防针,“这些学校肯定不如伽弗洛什上的那所。” “没事。”阿贝拉接受良好,“问题是学校在哪儿 ?有没有面试?准备什么入学物品与能学什么。” “这个得等我去问过吉纳维芙。”珍妮看向芳汀,珂赛特紧张躲在母亲身后,“女校可能麻烦点,但肯定在明年的新学期前会有着落。” 芳汀对珍妮无比信任,珂赛特则一脸茫然。 ………… “长官?长官?”科朗坦被属下轻轻摇醒,迷迷糊糊地抹了把脸,“白天了?”伏脱冷的罪行罄竹难书,仅他找到的资料就有两大箱。这人不仅在法国有罪,在意大利、西班牙、德国也被抓过判过,还有一个熟人关在巴黎的监狱。 “几点了。”科朗坦把窗户打开,被风吹得清醒不少。 “七点,您今天还有重要采访。” “不仅如此。”科朗坦把窗户合了一半,“我查到伏脱冷在巴黎有个被关的同伙。” “您要见他?” “帮我安排下。”科朗坦进盥洗室前随口说了句,“我有预感他身处巴黎。”这人是毫无疑问的犯罪份子,可他不能单枪匹马地逃出大狱,还逃了不止一次。 如果没有珍妮的随口一提,科朗坦是万万不会注意到这黑色地带的风流人物:“如果他少犯点事儿,没准我会收他作内应。” 属下闻言挑了下眉:“这可不是简单人物。” “谁会挑庸才。” “太黑了,洗不净。” “在巴黎,魔鬼都能轻易领到官方执照。”科朗坦点了根烟,尼古丁让大脑清醒了些,但仍显得萎靡不振,“在我见过的人物里,他还不算’风流人物‘,没多少洗白难度。”属下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是匹烈马,而且还是仅凭刀子无法驯服的烈马。“对了,帮我掉下其它地方的档案,必要时跟西班牙或意大利的朋友打声招呼,问下有无伏脱冷的相关消息。” “好。” ………… 在书房呆了一天一夜的珍妮好歹憋出了水手爱德蒙与少女简的爱情短篇。天亮时,她想给作品换个名字,可脑子已经不受控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醒醒!”阿贝拉记着去书房叫人,怀疑珍妮累得只剩半条命了,“你要不推迟今天的访谈?” 珍妮虚弱地抬起了手:“不,我得亲自盯着,科朗坦先生还指望访谈改善警察的大众形象。”更何况在创始刊里,连广告都得经典到不行,这种有特殊需求的采访得她亲自盯着。 “得!你这样是喝不了咖啡吃不了饭。”阿贝拉把珍妮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又休息了会儿。 马车如约而至,珍妮又在马车上继续休息,然后在杂志社的沙发上眯着等待采访对象。 科朗坦比珍妮的情况强不了多少,但他好歹是个警察,即使人到中年,身体素质也强过一个小年轻。 “稿子呢?”吉纳维芙对珍妮还算仁慈,等她醒了才伸手要稿。 “我包里,你自己拿吧!”珍妮还想再睡一会儿,但被吉纳维芙用稿子轻轻拍醒,“别睡了!采访完你回家慢慢睡。” 吉纳维芙一边珍妮的稿子,一面让同僚递来采访问题。 考虑到杂志的受众,采访的内容也分的很细,既然刺激的连环案、偷窃案,也有一些防盗防身的小妙招。 吉纳维芙在创意上比不过珍妮,但在为人处事上比珍妮强了不止一点,设计的问题都很巧妙地强调警察的工作不易,给科朗坦个“诉苦”的机会。” “感觉没我什么事儿啊!”珍妮听得眼皮子打架,但好歹在犯困前问了有关学校的事儿。 “汤德斯先生找不到合适的学校?”吉纳维芙隐晦地看了眼珍妮的腹部,“会不会太早了点。” “我是帮阿贝拉的的侄子侄女找学校。”珍妮瞪了眼吉纳维芙,“还有芳汀。她的女儿也接回来了。” “那你家可真热闹啊!”吉纳维芙在挑学校上很有经验,“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作为报酬,你得给新杂志多写一部中长篇。” “好。”珍妮想到中国背景的废稿,觉得可以再尝试下,“什么时候给你。” “圣诞后吧!反正也赶不上新杂志的创始刊。” 离开前,珍妮还想到件事儿,一件很要命的事儿:“约翰搞得莫扎特未发表的作品没?”他近日都没来查看新杂志的进度,显然是去德国寻找莫扎特的作品,“这可是咱新杂志的噱头。”一万个采访都比不上的那种。 “找到了,但验证还要一点时间。”毕竟搭着莫扎特的名头,摆张假的也太丢脸了,“放心,约翰还是很靠谱的。”就是偶尔拉不下面。 珍妮终于松了口气,回家睡得昏天黑地。 她这边是彻底放松了,吉纳维芙却依旧再忙。 帮她审稿的编辑很快就坐不住了,直径来到吉纳维芙的位子:“博林小姐交错了稿。” 吉纳维芙:“……” 吉纳维芙:“……?” “开玩笑吧!”她接过了珍妮的稿子,一直翻到三分之一才找到该登圣诞刊的短篇,“这不在这儿吗?”联想珍妮的飘忽状态,估计是走的急了,把稿子混在废稿里一起带来。 编辑接过《水手爱德蒙和少女简的故事》便回到位上。 吉纳维芙本想继续手里的工作,但又好奇什么样的稿件会让珍妮放弃。 另一边,回到家的珍妮补足了觉,饭桌上胃口大开。 “我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珍妮和阿贝拉、芳汀母女在客厅聊天。和平时一样,聊到上头的珍妮灵光一闪,但不过是模糊的感觉。 阿贝拉习以为常地放下杯子:“是你正忙的事?罐头厂还是即将发售的杂志。” “都不是。”珍妮歪着脑子捕捉那点灵光,“可能和今天的采访有关,但也说不准。” “采访?你拿错稿了?” “不可能吧!我离开时特意数了下稿子的页数,下车时也确认车上没有稿子。” “车上?”阿贝拉替珍妮送稿子时把多拿的废稿落在那儿,不过她有跟珍妮提过,“你没拿走车里的废稿?” “……”她哪记得几个月前的事儿。 第123章 第 123 章 迪X尼风格的罐头商店…… 珍妮和爱德蒙去苏格兰结婚时托贝尔图乔找还在打工阿贝拉帮珍妮送稿。彼时的阿贝拉是知道珍妮在写什么, 但仅限于连载的部分。至于废稿,她了解的并不比贝尔图乔多,所以在送稿时拿了被她当成存稿的废稿, 也就是珍妮初遇爱德蒙时给他看的盗版《冰火》。 经神父提醒,珍妮放下了盗版《冰火》,但后来因灵感不足,不想更文又实在是想写点什么, 于是把废稿的盗版《冰火》翻了出来,在二创的基础上结合当下的埃及热,三创出部奇幻。 珍妮在《冰与火的世界》里最喜欢坦格利安家。开玩笑, 骑龙超帅的!谁不想在龙背上俯冲而下, 冲敌人喊出“dracarys?” 可在领土多为沙漠的埃及, 火龙和火魔法与土地的相性肯定不错,与人民的相性就不好说。毕竟在沙漠,对水的渴望导致在古埃及的信仰里, 很多神的诞生与事迹、神性都与尼罗河有关。按中国的说法,生在沙漠的埃及人尚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罗马人和希腊人,无论是普罗米修斯的盗火之举还是维斯塔贞女制度,都昭示着沿海地区的火焰崇拜。 史塔克和兰尼斯特的灵感来自玫瑰战争里的约克家和兰开斯特家,那坦格利安的灵感是否来自于罗马帝国? 以此类推, 珍妮竟灵感爆发, 写完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儿——埃及热不等于眼下的埃及学较为成熟。那位破译“罗塞塔石碑”的考古学家让。弗朗索瓦。商博良先生还在大学勤勤恳恳地教书呢! 珍妮对象形体或祭司体的了解趋近于无。当年看《世界未解之谜》时热血上头地认了几个象形字的读音和法老的名字,可仅凭这些是不能写出让本人满意的有趣。 当然,珍妮的知识储存糊弄阿贝拉是绰绰有余的。 吉纳维芙在这方面的了解和阿贝拉一般无二, 珍妮也没指望自己写出本严谨,主要是为市场服务。 “那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好像什么学问都了解一点。”吉纳维芙不懂珍妮看完废稿的尴尬,她只觉得这本写的真不错, “她为何不早点投稿。” 意犹未尽的吉纳维芙不想思考珍妮有无投稿意愿,她很确定《爱在原始前》的读者会喜欢这本…… 这本…… 无法判断类型的吉纳维芙思绪一滞。 她有预感,这部会引领风潮,甚至开创一个流派。 “博林小姐找您。”吉纳维芙被进门的前台打断思绪。 她猜珍妮是来要这部的。 电光火石间,吉纳维芙做了个违背友谊的决定——她把藏进柜子里,假装在审其它稿子:“请她过来。” 珍妮风风火火地冲到吉纳维芙前,沿路撞掉不少文书。 “废稿是不是在你手里?” 吉纳维芙的预料果真没错。 “什么废稿?”女主编装得十分困惑,“我只有圣诞特刊。” “你在跟我装傻?” “你在给我添乱。”吉纳维芙佯装生气道,“没事儿就回去休息,你看起来随时会向上帝报告。” “真的没……” “没!”吉纳维芙偷掐了把大腿,生气道,“忙的不只有你,还有我!别忘了,新杂志的稿子都是我在审。” 珍妮半信半疑地走了。 吉纳维芙松了口气,往下滑了半个屁股,想把藏起的稿子拿出来却指尖一趟,对珍妮的愧疚愈演愈烈。 “清醒点。”吉纳维芙拍了脸。 她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可别是被珍妮带坏了。 “找到了?”阿贝拉迎面而来。 “没有。”珍妮撑着最后点气与吉纳维芙对峙,回来后跟被鬼精气神似的,踉跄地趴在珍妮身上,“不行了,没力气管了,再不睡觉我就要死了。” “嘿!你精神点,别……别睡着了!好歹等我把你扶到主卧……” 客厅里的珂赛特见状,赶紧把芳汀叫来,二人合力将睡过去的珍妮扶上了楼。 “以后可别让她熬夜了。”神父想搭一把手,被阿贝拉三连拒绝。 “是啊!她这样当场去世都算上帝保佑。”阿贝拉给珍妮掖了下被子,后者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醒来后赶上午饭。 不过是第二天的午饭。 “睡舒服了?”在神父那儿上完课的阿贝拉揶揄道,“脑子没化成水?” “化成水也不妨碍我饿得能吃一头牛。”珍妮瞥见阿贝拉身后跟着珂赛特。 “哦!神父帮她补课,以免到学校跟不上他人进度。”阿贝拉解释道,“还有,你睡觉时法塔斯曼先生过来了趟。” “还书?” “不止是还书,而且还有事找你。” “没有留话?” 阿贝拉眼皮一跳:“你看他像会留话的人吗?还是说,你指望我跟他聊得十分愉快。” “……”好吧!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了,“那他说了歌剧的首演时间没?或者留了首演的票。” “没有。”阿贝拉不是一般无语,“这人可真奇怪啊!”但因为是艺术家嘛!怪异点也不算怪事。 “博林小姐,老爷说他今晚回来。”珍妮与阿贝拉在客厅里边喝茶边聊天,伽弗洛什急刹车到珍妮前,气喘吁吁道,“您,你要不要去,要不要去……” 听不下去的阿贝拉帮伽弗洛什顺了口气,待他喘得小声点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了他:“喝点水,慢慢说。” 伽弗洛什握住阿贝拉拿杯的手,干了一杯才继续说:“老爷问你要不要去罐头商店的总部。” “总部商店?”珍妮负责创意部分,执行上由爱德蒙全权负责。神父倒去过神秘的罐头厂和实验室。哪怕隔着两百年的认知差,神父的理科水平依旧可以吊打珍妮,“装修完了?可以开张了?”比她想的还要快啊!“甲醛……” “什么是甲醛?”伽弗洛什愣愣道,“我还没上学,您别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啊!” “没事!也不是啥重要事情。”现在的化工水平合成不了甲醛吧!这么想,去看看也好。她也好奇爱德蒙的审美是怎么样的。 …… 不会像基督山伯爵的衣品般震撼吧! 事实上,珍妮担心的一点没错,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基督山伯爵的衣品不戳珍妮的审美≠爱德蒙的装修品味不戳珍妮的审美。 与他相处这么些天,珍妮也摸索出爱德蒙的喜好——亚洲风情,越繁复越好。 红色的门面在繁华的商业街里脱颖而出。 也不知是珍妮的玩笑被爱德蒙放在心上还是他也变得顽心难抑,总之为吸引眼球,商店的大门与帆船壁画的舱门恰巧重合,一旁有个在嚼罐头的船长向客人竖起大拇指,头顶的气泡冒出美味二字。 非常的有漫画风格,与当前的时代格格不入。 “挺……挺引人注目的。”阿贝拉时常因为见识太少而感到自卑,可这次不是见识少的问题。 它是那种…… 那种很难以描述,很少见的问题。 “你的创意?”阿贝拉憋不住问,“哪个画师会接这个活儿?”这跟把黑历史刻在巴黎圣母院的墙壁上有何区别?汤德斯先生呢?不出面救下这种审美?真由珍妮随心所欲? 不知道阿贝拉把装修的锅扣在自己身上的珍妮环顾四周,发现路人很难不在经过时瞥眼门面,更有甚者难掩自己的好奇心,询问能不能进来一观。 “往好的地方想,门面也算宣传的一种。” 原以为门面已天下无敌,谁料屋内更是惊人—— 几何形的地砖,树桩样的柜子,屋顶挂着长翅膀的空罐头,仿照著名的《创造亚当》画了副《创造罐头》,以及在视线所及的墙壁上,还有与屋顶画风格一致的《蒙娜丽罐》,《罐头的登基》,《戴开罐器的罐头少女》与《罐头的诞生》。 每一副都颜色鲜艳,趣味十足。不能说是没用心吧! 就是…… 额…… 怎么说呢! “与其卖罐头,更适合卖各种玩具。”无法吐槽的阿贝拉看向珍妮,“又是你的主意?” “我能说不是嘛?”珍妮的震惊并不亚于阿贝拉,“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搞。” “你先回答是不是你的创意。” “不是。”珍妮竖起三根手指,“上帝见证,我是真没在装修上说三道四。” 阿贝拉保留怀疑,但也相信珍妮不在不熟的领域说三道四:“总得有人让汤德斯先生灵感大发吧!” 不是珍妮,那会不会是神父? “不可能。”珍妮想都不想地否决了阿贝拉的猜测,“你说神父把这里装修成中世纪的教堂是有一点可能,但这风格与神父的品味差的也太大了。” “所以我会怀疑这是你的创意。”阿贝拉忍不住道,“除了你,还有谁会的这么干。”光说不够,她还的四处比划,“你看这奇形怪状的柜子,富有冲击力的壁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看下来,舍你还有谁能干出这么离谱的事儿。” “我。”爱德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124章 第 124 章 排队排到下一个街口。…… 回头对上爱德蒙得以洋洋的脸, 就差在额上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你觉得怎样?很好看吧!” 珍妮的喉咙一紧,微笑道:“很好看,很喜欢, 在街上鹤立鸡群。”她问阿贝拉,“你也是这么认为吧!” 爱德蒙又看向阿贝拉,后者的眼珠左右晃动了下,点肉如捣蒜:“当然, 我觉得很……很有创意。”违心的阿贝拉好奇他是哪儿来的创意,忍不住问了句。 “我看了本童话故事。” “童话?”这可是大仲马的世界,总不会有爱徒生吧!即使是安徒生, 彼时也就十六七岁, 不可能写闻名于世的安徒生童话, “谁写的?” “佚名的,但写的非常的好。”爱德蒙多问了句,“你想看。” 珍妮想到爱德蒙对盗版《冰火》的赞不绝口:“以后再说。” 她抚摸着树桩样的柜子:“我们的受众不是孩子, 你确定这能有销量?”但现在改装也来不及了,珍妮只能祈祷老天眷顾自己。 “当然。”爱德蒙也不是傻子,一个在原著里把银行家、国王的检察官耍的团团转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珍妮的担忧,“你放心,孩子将是我们的重要客源。” 珍妮对此表示怀疑, 琢磨着在杂志上多打广告, 看能不能拯救一下。 而结果也是啪啪打脸。 诚如爱德蒙说得,孩子确是罐头店的主要客源,而且把罐头买脱销了。 开张的那刻, 不少人凌晨就在店外候着,更有甚者还拿了板凳,或是让仆人替他排队。 珍妮和神父赶到罐头店的总部时, 绵延到下一街口的队伍让她幻视高中毕业时去巴黎旅游想敲响圣母院的大钟,结果发现排队的绕圣母院两圈有余,非常惊人。 “掐我下。”珍妮向阿贝拉伸出手臂,“让我确定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想被掐的何止阿贝拉。珍妮向她伸出了手,她则向神父伸出了手,“嘶嘶……”手背的痛感让她们确信自己出于真实世界。 但…… “为何能如此受欢迎?”因为是投资者,珍妮等人从后门进了筹备中的罐头店,里头的员工汗如雨下。 “这么早?”昨晚干脆睡在这儿的爱德蒙擦了下汗。 珍妮向门口努了努嘴,夸张道:“我在店铺的对街都看不到门,你是用了什么办法召到这么多人。”虽然在罐头厂和罐头店的立项之初,他们的目标是工人,也有压缩罐头的成本以和军队签单,可在巴黎的商业街开罐头店,而且还是总部,受众的可支配收入绝对不低,也就是所谓小资消费。 如此一来,罐头店总部的销量就打了折扣。不过对珍妮和爱德蒙而言,这些都是可接受的,他们也没指望靠罐头店总部的利润过活,这个店与其说是卖货,不如说是大展台,帮他们吸引能签大单的客户。 “你忘了,我是做渔获出身的,除了给商业街和政府提供新鲜渔获,还有一个重要客户。”爱德蒙神秘兮兮道,“学校!” 珍妮瞳孔一缩——对啊!他怎么忘了学校。 现代的普通学校都有春游,而上点强度的私立学校肯定会有各种游学和夏令营、冬令营。十九世纪的私立学校也不例外。相反,因为处于工业革命期和一战前的扩张时代,不少贵族、富商的后代年少就被带去非洲、亚洲以熟悉海外的家族生意。 饮食上的差异倒是其次,问题是长途跋涉和荒地的伙食已经不是难以下咽那么简单。每年因痢疾而死的欧洲人比上个世纪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在此需求下,罐头成了最佳选择。 彼时的罐头因为高温杀菌的宣传而有较高的卫生口碑,和把美国大兵吃吐,反复出现在纪录片里的“鼠肉”罐头不可同日而语。 爱德蒙和珍妮也不是为赚钱不择手段的人。在起步之初,他们为罐头的卫生操碎了心,还从国外找了科学家来优化罐头的保存时间与密封性。 “所以你找曾经合作的学校推销了罐头?” “事实上,我只送了几个罐头给学校的老师。”爱德蒙微微一笑,“老师们有访学的需求,吃了觉得味道不错还便于携带,于是推给名下的学生。学生们的家长要么有商业旅行的需求,要么有冒险的亲戚,抱着对老师的信任过来买点回去尝尝。” “难怪要混圈子。”这就是人脉的力量。“可以开门了吧!” “稍等!”爱德蒙摇了下铃,忙碌的员工停下活计,等着老板发号施令。 “伙计们,看看门外的客人,今天是场硬站。”他虚空地抓了一把,握紧拳头,“全力以赴地应对今日。我保证,关店时有额外奖励。” 员工们欢呼了声。 伴随着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汤德斯罐头店正式开张。 因为排了太长的队,店里很快人山人海,好在爱德蒙有先见之明,装修之处就选址在了拐弯处,除了正门,还有个与收营员更近的侧门以方便客人出去,减少店内的承客压力。 伽弗洛什和阿贝拉打扮成了一堆母子在队里观察客人反应。幸运的是,他们的前后是没留胡子的青少年,隔着人在聊天以打发时间。 “塞缪尔老师又去埃及了,据说发现了新的石碑。” “巴黎的石碑还不够看啊!商博良先生破译罗塞塔石碑后,全巴黎……不,全欧洲的语言学家都在死磕消失的古代语言,力求成为商博良第二。”后面的那个耸了耸肩,半是抱怨半是炫耀道,“塞缪尔老师就脚踏实地的多,只是想在商博良先生的成果上更进一步。除了石碑,神庙和陵墓上的字也非常有趣,兴许藏着更多秘密。尤其是托勒密时的石碑和壁画,因为有古希腊文或拉丁文做对照,破译起来更方便些。” “你了解的还挺多啊!怎么,塞缪尔老师打算把你捎去埃及?” “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为去埃及做准备。” 前头的那个笑容一僵。 原是阿谀,结果人家真的是被导师看重。 “我们打算去埃及的中部看看,据说在中部偏上的地区挖掘出了片阿卡德语石板,上面记载着在中部有个和底比斯一般大的城市。” “中部?你不会是胡言乱语吧!要是中部真有个和底比斯一般大小的城市,怎么会在现有的石板、石碑上毫无记载。” “谁知道呢!毕竟是三千多年的事儿了!有多少文物能保存到三千年后?别的不说,现在还有撬神庙、陵墓的石块拿去建房子呢!在三千年的蚂蚁搬家里,一座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是不可能的。”后面的那位挺起胸脯,“而这正是我们前往埃及的意义。要是发现了被时间抹去的城市,我的名字也会进入知名校友之列,没准和商博良一起出现在学术典籍里。” “啧!可是让你炫耀上了。” 伽弗洛什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们很了不起,而他也将步入学校,和了不起的人一同学习,成为一个知识渊博的人。 终于排到伽弗洛什了。他后面的青少年在进门的那刻熟人凑到一起,挑选着去埃及的物资。 “你想跟着他们?”阿贝拉看出伽弗洛什的心思,“那我们在侧门口会面。” 伽弗洛什点了而点头,装作挑选商品的样子跟在两人身后。 “你有尝过这家的罐头吗?我是听老师们说这家店的罐头味道不错,老板跟学校有长期合作,所以来挑几罐尝尝。”他露出嫌恶的表情,“我爸也是真够狠的,去年夏天把两个儿子打包去印度。” “印度菜很难吃?” “我又不是英国人,更不是去孟买那样的大城市。”那人大吐苦水道,“那几日我如临地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更痛苦的是天气与潮湿的环境让干粮……唉!我都没法形容那个可怕的味道。” “沿路没有村庄?” “有!但他们的食物我吃不惯,而且比坏了的干粮卫生不了多少。”抱怨的青少年扫过眼前的罐头柜:“我吃过阿佩尔罐头厂的产品,只能比坏掉的干粮好吃一点,而且还没太多选择,份量上……”他挑了个西红柿肉汤的罐头点掂了下。 “侧面有克数。” “……”佯装镇定的青少年继续发表他对罐头的心得体会,“份量上比这家的罐头轻了不少。” “毕竟是军用转民用,少了吸油水的,价格不就打下来了。”另一人在这方面经验不多,“挑点香肠罐头或腌菜罐头吧!肯定比你手上的肉汤罐头更不易坏。” “唉!来都来了,肯定要挑点不常见的东西,想吃香肠又何必买罐头。”话是这么说,但他仍按朋友的意见挑了香肠焗豆的罐头,“能放一年呢!”那确实是普通的香肠比不了的。 不远的店员站在一个椅子上,举起盛着不少小碗的托盘道:“今日特卖,免费试吃,免费试吃?” “试吃?” “走,咱们去看看。” 第125章 第 125 章 开张特惠,消费抽奖!…… 在客人的构成上, 珍妮忽略了小中产以上的少年需求,但需求是一回事,愿意为需求买单是另一回事儿。 阿佩尔罐头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加上又有军队作保,拿破仑搞免费代言,客人里多半是来踩点和看热闹的,收银台的成交量完全配不上店内的热火朝天。 “得用电特殊手段。”珍妮拉过一名店员, “有碗吗?开个罐头让客人试吃。”她还特别强调,“要玻璃碗,最好让客人看到罐头汤的色泽?” “太浪费了吧!” “卖不出去更浪费。”珍妮拍着店员的肩膀, “快去。” 被打痛的店员看向爱德蒙, 后者向他点了点头, 他才带着满腹狐疑将珍妮要的东西带来。 不仅他被珍妮使唤,还有员工从仓库拿来装修剩的大木板和废弃的塑料桶。 珍妮在大木板上用艺术体写上“开张特惠,消费抽奖!”, 然后将数张白纸裁成巴掌大小,写上诸如“下一件九折”、“八成”、“半价”,“谢谢惠顾”,“赠一瓶XX罐头”等促销短语,将其投入开了一个大圆口的木桶里。 “你们站在椅子上喊’今日特卖, 免费试吃‘。”珍妮指着客源较多的三大区域, 让员工带着椅子过去。 “你在收银台这儿举起木板,你来监督客人抽奖。”安排完负责试吃的人,她又拉了两人负责抽奖事宜。 “挺新奇的。”打折卖货和试吃并不罕见, 但前者多是临期积货,后者见于露天市场或底层小店。装横华丽的商业区是不会搞这“新奇”手段的。 他们不搞,珍妮搞。 感谢友商的固步自封, 珍妮的补救式促销才有惊人效果。 “给我一碗番茄烩牛肉罐头。” “我想试试香肠焗豆罐头。” “有水果罐头吗?” “碗呢?怎么我刚挤来试吃就结束了?” “赶紧补汤啊!没尝怎么放心去买?” ”对啊!你们家的罐头可不便宜,没尝不能放心去买。” 负责试吃的员工好几次被撞下椅子,托盘也抖了几次,差点砸碎试吃用的玻璃碗。 好在除了店内的员工,珍妮和爱德蒙也在帮忙。 珍妮挤到最近的试吃员工旁扯着嗓子道:“别挤,排队。” 她的肩膀被挤得内扣,怒火也越演愈烈:“这是在牧羊吗?还是在未开化的原始森林?别告诉我巴黎人都是饿死鬼投胎!先生们,女士们。留点礼貌吧!再不济,也为你们和店员的安全着想。你也不想铁托盘或玻璃碗砸到头上,被当众” 果然,人身攻击是最有效的。 店内的声音渐渐变小,视线也集中到珍妮身上。 爱德蒙在刺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摆开了硬泥似的人群将珍妮拉走。 “试吃继续,试吃继续。”爱德蒙与端着一盘干净碗的员工擦肩而过。 负责试吃的员工回国了神,又开了瓶热销罐头:“每人一次!每人一次。吃完了的客人请去挑选商品,给没吃的客人一个品尝的机会。” 伽弗洛什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吃了肉汤罐头,一个吃了香肠罐头。 “味道比阿佩尔的罐头好,不咸。” “话也不能这么说,阿佩尔的罐头要在野外加工。”去过印度的少年侃侃而谈道:“烧一锅水加先抓的野味,有了罐头就不必带其它调味。” 准备去埃及的少年盯着手里的罐头,显然是有别的想法:“这么看,汤德斯的罐头也不太划算。” “这么说也不太合理。你要是在马车上,轮船上,汤德斯罐头可比阿佩尔罐头好。你总不能当场生火,变一锅热水稀释罐头里的调料吧!” “那倒也是。”准备去埃及的少年买了几个肉汤罐头和蔬菜罐头。 “带点水果罐头吧!”他的伙伴提醒道,“海上易患脚气病或坏血病。”他挑了些桃子罐头给朋友,“买完罐头还要去买水杯和果酱。唉!都做罐头了!这家干脆连果酱一起做了岂不是更好?” 伽弗洛什将二人的话记在心里,当晚告诉心情不错的珍妮。 “果酱?” “嗯!那两个为出远门做准备的先生抱怨要去很多地方准备旅行用品。”伽弗洛什这是机灵鬼也不只是盯着两个富家少爷,“很多人和他们一样是为远行做准备,对汤德斯罐头的评价也是省时省力,不必开火。”说完,他还不忘提出意见,“阿佩尔罐头适用于野外做饭的环境,但要是把稀释后的汤水加上,汤德斯罐头的性价比可不如阿佩尔罐头?为何做大一点?多装点汤。” “你也说了,汤德斯罐头的最大有点就是省时省力,开罐即食。”珍妮不紧不慢道,“加量倒是小事,问题是加量后的负担也多。如果做二人份或三份的家庭装和旅行装,这又涉及到卫生问题。人家是为方便才买罐头,总不能为分食而再带上餐具。” 爱德蒙接过了话:“在你眼里,加量就是把罐头做大,多加点汤。可对工厂而言,重新设计罐头体积、调整配方是个大工程。” “我说错了。”伽弗洛什脸颊一红,手足无措道,“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收集客人反应。” 伽弗洛什的话让珍妮想到海澜之家和迪卡侬——前者是不爱打扮的男人想偷懒,后者是省得运动爱好者像收集的龙珠般到处打听哪儿有装备。 “长途旅行哪!”珍妮的碎碎念引起爱德蒙的注意,“你想在店里卖旅行用品?” 他不看好这种创意:“那得又腾出个专门区域,而且还……” “不必买工厂,也不必腾专门区域。”珍妮打断了他,“在收银台旁支个旋转架卖迷你版的旅行用的洗漱用品和小袋装的调料包。” “小袋装的调料包?” “就是用牛皮纸封起来的那种,巴掌大的,要用时撕个口子倒进去。”和现代的迷你装蔗糖、白糖差不多,用来装调料也非常合适。“你有香烟盒吗?” “有。” 爱德蒙的香烟盒非常精美,与其说是香烟盒,不如说是迷你版的工具箱。 “你看,香烟盒里有这么多空间,我们可以推出只有香烟大小的调料袋。女士就针对腰链的盒子大小设计袋子。”她拆下装指甲刀的盒子。当然,爱美的女士肯定有装香水或化妆盒,“这比做罐头要简单的多。客人在收营员轻点物品时肯定会看旁边的柜子,顺手把需要的东西一起买了。” “你说得对。”爱德蒙点了点头,“我下周去安排这事儿。” 神父撬开个桃子罐头,甜蜜的汁水流入碗里,吃起来比刚摘的软,但还有点新鲜味道:“咱们今日都出门了,晚餐就是一堆罐头。” “给自家的生意捧捧场嘛!”珍妮看向阿贝拉,“你觉得怎样?好吃吗?”她又看向芳汀母女。 “我觉得挺好吃的。”阿贝拉又没吃过罐头,新鲜感下,味道上的缺点也不值一提。 芳汀母女就更不提了。 在珂赛特嘴里,这里的东西比德纳第旅馆的好吃一万倍。 “你明天还去罐头店吗?今日的特销手段令我大开眼界,但也不能每天这样。” “明日的客流量肯定一落千丈,但我有后手保证罐头热度。”珍妮神秘兮兮道,“遗憾的是还没找到失踪的稿子。”她不知是第几次问阿贝拉,“你确定把稿子落在车厢上?我把车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稿子的一角。” 阿贝拉举起了手,郑重发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最后一次见到稿子是在车厢上。” “那就奇怪了。”但因不是要紧的东西,珍妮也没太在意。 ………… “我走了,您也早点回家。”下班的钟声一响,编辑们便开始收拾。前台在同事走的差不多后把钥匙留给还在加班的吉纳维芙,“你和博林小姐、小夏庞蒂埃先生筹备的杂志都开始印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儿?” 吉纳维芙叹了口气:“首刊是正在印了,但也不是只出一刊。” 约翰能挖的墙角就那一点,而且都是新兵蛋子。吉纳维芙放心不下地抽查他们的所有工作。 但这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创刊号的内容有一半靠吉纳维芙的人脉,有一半靠约翰的人情。珍妮。博林竟是唯一的长期内容提供者。 这期上架了,下一期可怎么办哪! 想到这儿,吉纳维芙头大如斗,右手也不自主地拉开抽屉,拿出被她扣下地那沓稿子。 夏庞蒂埃家能做大做强的最大原因就是不会使些阴谋手段。 在吉纳维芙的编辑生涯里,窃稿、洗稿、顶名续写的事件层出不穷。如果她是别家的编辑,肯定会把稿子留下,找个人续写发表。但她不是那种人渣,更不想把珍妮。博林——她看好的黄金树气得跳槽。 “所以我要怎么说服珍妮发表这部。”她有预感,这部一定会大红特红。尤其是在商博良所引领的埃及热下,看厌骑士的人肯定会对这部赞不绝口。 第126章 第 126 章 意外之喜,舒伯特的手…… 杂志上架的前一晚, 约翰请吉纳维芙和珍妮吃饭。 菜上来前,约翰神秘兮兮地拿出个包裹,拆开一层油布、亚麻布、隔绝摩擦的日本和纸后, 终于露出莫扎特的手稿真貌。 虽然距今不算久远,但在莱比锡大学收藏它前一直都与无名的废稿挤在一间小仓库里,属于被打包出售的附赠品。 “我是不愿搁这儿陪您浪费时间。”约翰没跟莱比锡大学的图书馆道明来意,只说想来碰碰运气, 看有没有发迹前的大师著作。 莱比锡大学是德国第二古老的公立大学,在这儿工作的图书馆里员也没少遇见提前淘宝的收藏家,也就没把约翰的拜访当一回事, 嘱咐几句便匆匆离开。 可怜的约翰在如山的仓库里聚精会神地找了一周。起初他还精力满满, 第三天便怀疑人生, 第四天想自暴自弃地拿篇无名的乐稿糊弄珍妮,第五天已放弃目标,开始搜楼他感兴趣的无名之作。 常言道,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图书管理员见约翰没找到心仪的作品,好细心提醒了句:“您要不去附近的旧书店看看?我们前几日清理了批无名手稿。” “清理掉了?” “空间有限。”图书管理员耸了耸肩,“每年都有大量捐赠,但只有一小部分列入收藏。”他指了指堆积如山的仓库, “这些算是好的, 更有甚者前脚进门,后脚离开。” “好吧!谢谢您的提醒。”想骂人的约翰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去附近的旧书店打听他们是否收购莱比锡大学图书馆的收购, 最后在在一本夹着不少废稿的牛皮书里翻到自己的此行目标——莫扎特少年时期的作品《C大调小夜曲》。 突如其来的狂喜将约翰的疲惫一扫而空,但他没有因此失态,而是冷静地将莫扎特的手稿混在他挑好的无名之稿里, 故作冷淡地拿到店主前:“就这些了,开个价吧!”他掏出鼓鼓囊囊的钱包,用买菜大爷的语气说到,“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你也别一张张看了,打包卖给我吧!” 睡眼惺忪的店主扒拉了下随便摞起的稿子。 约翰的心因这个举动冲到嗓子眼,好在对方没仔细看,象征性地确认后点了点头,找来一位白胡子的员工和同样耷着惺忪睡眼的鉴定师。 【严谨的德国人。】 约翰在心里吐槽。 真不愧是店主找来的人,严谨程度和店主有的一拼。 约翰来前找人估算了莫扎特的手稿价格,但只用了不到一半的价格达成目标,还附赠了些打掩护的无名之稿。 听完约翰的淘宝经历,珍妮沉默了会儿,感叹了句:“严谨的德国人。” 显而易见,这不是莫扎特的随手之作,所以和印象里龙飞凤舞的废稿相比,这篇乐谱工整干净得多,没准这正是它被无视的原因——哪怕顶着莫扎特的名字,但对青少年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让许多人以为这是伪造之作。 “确定是莫扎特的作品?”吉纳维芙不懂音乐,但莫扎特的名字太响亮了,如今有幸见到大师的少年手稿,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千真万确。”约翰瞪了眼吉纳维芙,“我找的鉴定家和旧书店老板找的鉴定家能一样吗?这就是莫扎特的手稿无疑。”他又看向珍妮,“你是从哪儿获知莫扎特的手稿在莱比锡大学图书馆的?” “旅途时听人说的。”珍妮张口胡来,“这不是想碰碰运气吗?”眼看约翰的表情变得愈发扭曲,她又补充了句,“说这话的衣着得体,看起来像文化人,所以……” 吉纳维芙打圆场道:“结果是好的就成,剩下的别计较了。” 约翰哼唧着抱胸坐下,还不忘把手稿收好。 “你这下有传家宝了。”珍妮揶揄道,“最好把当红作家的手稿也保存起来,以后建个作家手稿的展览馆。” 约翰的怒气肉眼可见地褪去了些:“你倒提了个不错的主意。”但让他去碰运气的事儿不能了了。 “除了莫扎特的手稿,你还买了些什么?”约翰的成功让珍妮也有淘宝的兴趣。 生前潦倒,死后闻名的艺术家里最出名的便是梵高,但他现在还没出生;其次是舒伯特,有不少人都知道他靠《鳟鱼》换取炖土豆的故事,“你带了附赠的无名手稿没?我想看看。” “怎么,你也想淘宝?”约翰一眼看出了珍妮的想法,“没带,要不你明天来《魅力巴黎》的杂志社一趟?我把带回的无名手稿给你瞧瞧。”虽然对珍妮抱有怨气,但他确实收获匪浅,“喜欢的话送你也行。” “真的?” “那还有假。”约翰翻了个白眼,别扭道,“我又不是小气鬼,送你几张无名的稿子也没啥大不了的。” “一言为定。”珍妮搁着保护保护用的日本和纸、亚麻布、油布按上莫扎特的手稿,企图从上面吸取幸运之力。 约翰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第二日早在《魅力巴黎》的待客室等候珍妮,茶几上的两沓稿子吓了珍妮一跳。 “这多?”她以为就几张。 约翰害羞地拧了鼻子:“来都来了,而且还淘到了大鱼,肯定要多买一点。”没准有意外之喜呢! “……好吧!我是没料到你这么有闲。”珍妮恍恍惚惚地坐下,一张张地查看约翰带回的无名之稿,“多是乐谱啊!” “德国人在十八世纪好像打开了音乐之盒。”约翰解释道,“而且是为莫扎特的手稿而去,我自然是有意收集了乐谱。” “……好吧!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大……”珍妮的瞳孔猛得一缩,未说完的“大鱼”也被咽了回去。 在跟神父学完意大利语后,珍妮心血来潮地学习了德语。当然,以她的水平做不到像神父或爱德蒙般交流无碍,但辨识出“Franz Seraphicus Peter Schubert ”的签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Jesus!昨天摸得的莫扎特的乐谱果然有用,还真让她钓到大鱼。 “……怎么,你翻到了名人乐谱?”约翰紧张地绕到珍妮身后,“弗朗茨?泽拉菲库斯?彼得?舒伯特,这是谁啊?完全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珍妮恨她大学时没有选修音乐史。 “没听说过。”约翰摇了摇头,“他很有名吗?你认识他?” “认识个同姓的人。”珍妮面不改色地撒谎道,“这个姓氏挺罕见的。” “罕见吗?”约翰对此报以怀疑,但想着给莫扎特的手稿做鉴定的专家看过他带的其它手稿,并未发现第二份沧海遗珠,所以便的放下了心,故作轻松道,“喜欢的就送给你了。” “真的?”珍妮从未觉得约翰如此之帅。 “还能是假?”不知道自己翻了多大错的约翰豪气冲天道,“很多手稿是打包捐给的图书馆的,你多翻翻,没准能翻到他的其它作品。” “谢谢!”珍妮激动得脸都红了,转身握住约翰的手,发自肺腑道,“你真是个好人。”财神再世啊! “……不客气的。”约翰的耳根烫得像有蚂蚁在咬,整个人落荒而逃。 有了约翰的承诺,珍妮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认真查看每一份稿件,力求不犯约翰的错误,让沧海遗珠从眼前溜走。 然而和约翰一样,她的好运到此为止,只发现了两张舒伯特的手稿,而且和莫扎特的手稿般,都是在他少年时写的。 “就这两张。”珍妮不愧是约翰的盟友,挑东西时也拿了些转移视线的素描稿。 “你是真喜欢舒伯特啊!”约翰不认识舒伯特,但以他对珍妮的了解,舒伯特肯定是有非凡的魅力,“需要帮你找下人吗?” “你们你家准备进入音乐界?”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果然,约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忘了最出名的夏庞蒂埃是谁?” 是作曲家兼教堂乐正。 “等会儿吧!”珍妮也得确认这份乐谱的真伪。靠约翰的鉴定家是鉴定不了还未发迹且尚在人间的月波特的手稿的。 除非…… “能送我去巴黎喜剧院吗?” “你跟法塔斯曼先生有约。” “没。但除了他,我找不到第二个能评判乐谱好坏的人。”珍妮把约翰盯得头皮发麻。 “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约翰做出防卫的姿势,“你今天很奇怪啊!” “你家是出过作曲家吧!” “这不是废话。” “那你的音乐水平……” “你还是找法塔斯曼先生吧!”约翰装得下午有事,“现在走?” “好。” 不过他们到法兰西喜剧院时,笑容满面的剧院经理遗憾地告诉他们埃里克出门去了。 “和克里斯汀一起?” “和克里斯汀前后脚。” “啊……”珍妮根据经理的表情猜到来龙去脉,“那您告诉他我有事找他。” “一定。” “下午有事”的约翰极为绅士得等着珍妮,“你明天来?” “不。”东边不亮西边亮,“去意大利剧院。”法里内利的音乐素养肯定是够评判这部音乐作品的好坏。 第127章 第 127 章 需要我去帮您叫来博林…… 珍妮去找法里内利时, 意大利剧院的演出频率降下来了,法里内利也得空休息。 “你不去找小情人?”剧团的经理近日赚得盆满钵满,加上他的摇钱树难得没有乱发脾气, 所以在休息里,翘着小指喝咖啡的剧团经理嘴巴犯痒,调侃起了敛脾气的法里内利。后者抬起比平日深了一两号的眼,灰蒙蒙的像阴雨天的塞纳河, “滚!” 这声惊得咖啡杯里的液体晃荡出来。 剧团的经理赶紧溜了。 发完脾气的法里内利毫无形象地坐在台上,两条腿在半空晃着,像个地痞流氓。 “小维鲁蒂先生, 博林小姐找您。”勤杂工喊了一嗓, “地痞流氓”跳下了台, 变成一个翩翩公子。 “博林小姐。”法里内利老早就想拜访珍妮,但是想着强行送礼的无礼之举,他又有点踌躇不前。 …… 好吧!不是“有点”, 而是非常恐慌。 “您在真的太好了。”看到法里内利的那一刻,珍妮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咱们是在这儿聊,还是……” “这儿吧!”他的休息室可不好见人,“你是来退宝石项链的吗?”法里内利把珍妮带到僻静的一角。 “我带来了你会收吗?” “不会。”法里内利不服气道, “要么你把基督山伯爵的礼物一起退了, 要么你把我的礼物直接扔了。”说完他又后会表现得情绪化,咳嗽了声,“所以你是来看我吗?” 这下轮到珍妮心虚。 法力内力的眼神黯淡了下, 但又立刻打起精神:“好吧!您是为何而来。” 珍妮拿出舒伯特的乐谱,小心翼翼的让法里内利为之侧目。 “收藏品?”他让珍妮等他片刻,回来时已戴上手套。 “一百年后价值连城。” “这么厉害?”法里内利开玩笑道, “可别是耶稣的真迹。” “要真是耶稣的真迹,我应该让教皇瞧瞧。” “弗朗茨·泽拉菲库斯·彼得·舒伯特?,听起来像德国名。” “事实上,他是奥地利人。” “管他的,德奥不分家。”法里内利不愧是剧院的首席,没一会便哼了出来,“谱曲时肯定年纪不大。” “这也能看得出来?”她可真是找对人了。 “应该说是听得出来。”被夸的法里内利十分得意,“你要是像我一样从小接受音乐教育,也能分辨出哪副作品是少年时写的,那部作品是成熟期写的。” “太厉害了。” “我弹给你听。”法里内利牵珍妮往乐团的方向跑,坐下前还不忘给珍妮搬了张椅子。 作为德一个彻彻底底的乐盲,珍妮是听不出法里内利的演奏水平与曲子的好坏,只是在那儿不断点头。 “怎么说呢?有种平静中带了点小调皮的感觉,挺少年的。”估计这时的舒伯特还未遭受生活的毒打,对未来充满希望,“你觉得怎样?这人的水平高不高,以后能不能……” “噔……”沉浸在音乐里的法里内利往琴键上狠狠一砸,噪音刺得珍妮牙龈发酸。 “拜托!我们可是在意大利剧院,巴黎最好,最古老的剧院之一。”法里内利喜欢珍妮,但对方在他热爱的领域有点太粗俗了,“咱们能聊点高雅的话吗?聊点……” “我不懂的话?”珍妮竖起了手,“很抱歉,我无法做大谈音乐的高雅之士。”她反问道,“跟你聊音乐的都很高雅?” 法里内利嘴角一抽,似乎被珍妮问得有点破防。 “事实上,跟我聊音乐的十有八九想跟我睡觉。” “咳咳咳!”珍妮瞪了眼,”包括同僚?” “你说呢?”法里内利接着演奏。 ………… “……需要我去帮您叫来博林小姐吗?”剧团的经理不断擦着脑门的汗,有一下没一下地瞥着身边的男人。 难得穿了一身黑的基督山伯爵盯着与法里内利谈笑风生的珍妮。她看起来很快乐,聊着聊着被法里内利带着弹了一段琴声。 “不了。”基督山伯爵很平静道,“别打扰她。” “是是是。”剧团的经理打算要与法里内利好好聊聊。 这小兔崽子,红了几天就忘记自己姓甚名甚。 ………… “你就这一份谱子?”弹完后的法里内利又查看了下作者签名,试图发现对方年纪的蛛丝马迹。 “还有。”珍妮又拿出了几份让法里内利品鉴,“你觉得他……” 看谱的法里内利丢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好好好!我粗俗,我粗俗。”珍妮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法里内利给出了答案:“我个人是很想喜欢的,怎么,你要请他谱曲。” “……”此前的珍妮只想收集舒伯特的手稿,还没想着学吕不韦搞奇货可居。 “……怎么?你没这个想法?”珍妮的反应非常奇怪,不像是赞同,不像反对,而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以吗?” “人家同意就行。”法里内利探了下珍妮额头的温度,然后比照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没发热啊!” “是没发热,但是被你点醒了。”都到十九世纪了,不收集点大师的作品当传家宝那不就白穿越了。而和收藏相比,让大师给她私人定制岂不是…… 越想越激动的珍妮笑出了声。 ………… “……”高处的基督山伯爵握紧了手杖,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我应该高兴。】 他很清楚自己无法以路易。汤德斯或爱德蒙。唐泰斯的身份常伴珍妮,而基督山伯爵是个复仇者,所以在他对未来的计划里,珍妮会在路易。汤德斯意外身亡后找到一个爱她的人,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这是最好的安排。 同时也为神父留下群能陪伴他的人。 但…… “伯爵?” “伯爵!”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少年时的清苦快乐——有在马赛的公寓里等他归来的父亲,有在加泰罗尼亚村的沙滩上奔跑的梅塞苔丝,还有同他穿越风浪的水手伙伴…… 在刺耳的尖叫与逐渐模糊的可憎之脸后,幸福的画面变成了在戈布兰公寓里的晚餐,书房里的唇枪舌剑。 珍妮的脸从梅塞苔丝的脸里慢慢淡出,然后又重叠起来。 同样的青春洋溢。 同样的眼里有光。 梅塞苔丝的眼里是海滩上的太阳光,而珍妮的眼里是温暖的烛光。 “伯爵!” 这一声把基督山伯爵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以手掩面,不让剧团的经理瞧见自己的失态。 “您看上去心事重重,想必是有大事要忙。” “对,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逃离剧院的基督山伯爵出了门便松了口气,拿出烟斗想抽上一会儿,可划了两根火柴都没有点燃。 “要下雨了?”基督山伯爵仰天一看,上车后未急着离开,拿了伞给剧团的经理,嘱咐他交给珍妮。 再出来时,他与一位不速之客迎面撞上。 “伯爵大人。” 这张脸被基督山伯爵刻在肺里,每次呼吸都令他疼痛不已。 “检察官阁下。”手掌被金属柄头的纹膈得疼,让基督山伯爵得以维持高傲姿态,“难得在这儿碰见您。”他打量着从头发丝到鞋子都一丝不苟的男人,“您可是国之栋梁,与我们这种浪费生命的人不是一路。” “哪有您说得那么厉害。”维尔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下讽刺,“我这样的愚者在陛下身边算不上号。” “您太谦虚了。”基督山伯爵似乎想起重要的事,“我可是听德。埃斯巴侯爵说您有意接任法务大臣。”他眯起了眼,言语间已“解释”为何看维尔福不爽,“您的岳母跟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走得很近,有她帮忙,您前途无量。” “妇人能帮上什么?喝点酒,抽根烟就以为能管国家大事?”维尔福叹了口气,“还是您这样的男人能帮得上忙。我与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要不是看岳母对她推崇备至,我也不能支持一个大逆不道的女人。” “大逆不道?你也太伤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心了。”基督山伯爵勾起嘴角,一如既往地刻薄,“求人时赞聪慧无比,碍眼时骂大逆不道。”他是看不起这种人的。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维尔福是这种人,唐格拉尔,费尔南和卡德鲁斯同维尔福一丘之貉。 果然,维尔福的表情变得难堪起来。他好歹是国王的检察官,被一外国伯爵三番两次地落面也太掉价了。 基督山伯爵适时与他拉近距离,给他颗甜枣尝尝,“德。费罗伯爵夫人还没失宠呢!” 维尔福的怒火立刻散了,他知道是正菜来了,“可否请您……”他指了指自己的车厢,可基督山伯爵并未领情,“算了,我们不熟。” 基督山伯爵回到自家的车厢,关门前还补充了句:“我是不愿跟朋友之敌的朋友交往过密。抱歉了,检察官大人,在德。埃斯巴家的事尘埃落地后,我是不能应您之邀。”他行了个脱帽礼,“这家剧院近期上演的《阁楼魅影》非常不错,祝您观剧愉快。” 第128章 第 128 章 您的丈夫被逃犯刺伤,…… 基督山伯爵的马车跑远后, 维尔福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 “老爷。”他的男仆战战兢兢地递上烟斗,烟嘴的部分坑坑洼洼的,显然没少受主人的气。 “是去司法部还是回家?” 的维尔福回头看了眼剧院的大门, 吐出个烟圈:“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男仆跟着维尔福进了剧院。 “今天是什么日子?”剧团的老板被咖啡呛到,有几滴褐色的液体污染了领口的丝巾,“该死的。”他用袖子擦了两下, 擦不过把污渍塞进褶皱里。 维尔福甚少来意大利剧院,左顾右盼了会儿对上一张营业的脸。 “您是……” “国王的检察官德。维尔福。”维尔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剧团的经理,并未做太多寒暄, “我路过时见基督山伯爵从这儿出来。” 经理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 不夸张的说, 他已经对“基督山伯爵”和“珍妮。博林”PTSD了。 “他来是有什么事吗?”维尔福询问的同时扫过四周, 眼尖地发现谈笑风生的博林小姐,“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剧团的经理祈求对方找的不是珍妮。博林,但上帝似乎并不爱他, 径直朝珍妮。博林的方向走去。 “上帝啊!上帝!”剧团的经理翻了个花手,舞台感十足地搭着额头,转身跟上维尔福。 “博林小姐。” 听歌写作的珍妮抬起了头,看见一张讨厌的脸。 “维尔福先生。”她的好心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您有熟人在这儿演出。” “不, 我在门口看见基督山伯爵, 所以进来瞧瞧他是为何而来。”维尔福扫过停下弹钢琴的法里内利,“难怪他心情不好咧!” “基督山伯爵财产众多,哪怕找了十几个经理人也处理不好。”珍妮听出了维尔福的言外之意, “换做是我,也会因此心情不好。” 维尔福的喉咙里滚出两声低哑的嗤笑:“是吗?”他又看了眼法里内利,对方的金发在昏暗的环境里黯淡不少。 “您还有事吗?”珍妮不想与之交际, 起身收拾钢琴上的乐谱,“我改日再来。” 法里内利看出珍妮不想与那突然拜访的贵族过多交涉,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 珍妮走后,维尔福却没有离开,而是在珍妮的位子坐下。 法里内利看了眼被维尔福坐上的位子,胸口泛起一阵恶心:“你有事吗?”他的口气与珍妮不相上下。 维尔福置若罔闻地杵着手杖:“你喜欢博林小姐?”一副看男仆偷恋女仆的主人姿态。 “是。”法里内利更恶心了,“我不记得博林小姐有您这号亲戚。”言下之意是你凭什么管她。 “我妻子是博林小姐的朋友,而我是基督山伯爵的朋友。”维尔福把法里内利当成基督山伯爵心情不好的原因,“你明白她是有妇之夫吧!” “我记得博林小姐的丈夫叫路易。汤德斯。”法里内利更恶心了,“我见过汤德斯先生,是个优雅得体的温和绅士。”他放下了钢琴盖,动作里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我也见过基督山伯爵,他也知道我的存在。” 维尔福的面容一僵。 法里内利挑了下眉,心里有了不少猜测,“是您好奇我和博林小姐的关系,还是基督山伯爵好奇您跟博林小姐的关系?恕我直言,基督山伯爵在意大利剧院也有包厢。他是个出手阔绰的朋友。您要是基督山伯爵的朋友,不可能没借过他在意大利剧院的包厢。” “我事儿多,不爱看歌剧。”被戳穿的维尔福生硬道,“而且我岳父家也有包厢?” “哦?” “我妻子的娘家姓圣。梅朗。”维尔福的屈辱在此刻爆发,“堂堂侯爵,还需要向外国的伯爵借包厢。” “您是侯爵?” “……”维尔福和被掐脖子的公鸡一般无二。 法里内利威威一笑。饶是知道对面坐着的是阉伶,维尔福仍被他笑得恍惚了下。 “我今晚有演出,先失陪了。”法里内利向维尔福行了一礼,回到他的休息室。 ………… “我还以为您晚上回来。”阿贝拉前脚与芳汀母女喝完下午茶,后脚看见珍妮脸色阴沉地进了屋,“怎么了?是谁给你气受了。” “还能是谁?德。维尔福检察官呗!” “哦!就是你特别讨厌的维尔福夫人的丈夫啊!”阿贝拉很少听见珍妮感情十足地吐槽人。上一个被珍妮批评的是埃里克,因为他太毒舌了,可珍妮并未发自肺腑地厌恶他,而是以潜在朋友的身份对他感到一丝恨铁不成钢。维尔福就截然不同了。无论是站维尔福夫人的角度还是瓦伦蒂娜父亲的角度,这人都是妥妥的社会渣滓,不可回收的那种。 哦!要是以爱德蒙的朋友身份评价此人,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打的。 “我在意大利剧院看到了他。”珍妮一边摘下帽子,手套,充当斗篷地开司米披肩,一面把下午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阿贝拉。 神父也从客厅里走了出,胡子上还扎着几个五颜六色的蝴蝶结。“德。维尔福先生怎么在下午去意大利剧院。” “听说是见到基督山伯爵从里头出来。”珍妮打量神父的脸色,“奇怪的是,我在剧院里没看到基督山伯爵。” “哦!那他可能是看了一眼就赶紧走了。”神父早就无法理解养子的抽象行径——这到底要干什么呀! “德。维尔福先生隐晦地告诉我,基督山伯爵因我和小维鲁迪先生的交际感到生气。”提到这个,珍妮有股莫名的火,不自主地回忆起在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里,爱德蒙不断回避的眼神,“他有什么可气的?” 阿贝拉以为自己幻听了:“你怎么说着说着把自己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要生气也是生德。维尔福的气。” 阿贝拉的表情更疑惑了:“我没问啊!这是自己说的。” 珍妮的脸变成红色,抓狂地穿过挡在前面的人:“总之,我不喜欢那个德。维尔福。一天天的阴阳怪气的,看谁都像与人有染。” “这不是很正常吗?”阿贝拉给珍妮倒了杯水,后者一口闷了,“他自己跟唐格拉尔夫人有染,当然看你和小维鲁蒂先生有一腿。”说完还八卦道,“基督山伯爵真的生气了?” 珍妮白了她一眼:“怎么可能。”她又想起在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庄园里的事,吸吸鼻子道,“他才不会为我生气。”估计在心里还爱着梅塞苔丝吧! 神父盯着珍妮握紧瓷杯的手,淡淡道:“不一定哦!” 他对上了珍妮的眼:“你可以对德。维尔福先生的人品不抱希望,但不能将他的眼光全盘否定。” “不!”珍妮很坚持道,“他就是看走了眼。” 事已至此,神父也懒得争执。 珍妮也好,爱德蒙也罢!一个赛一个的别扭。“你和吉纳维芙、约翰的报纸是在下周上架?”比起小辈的感情生活,还是聊珍妮的事业比较开心,“有信心吗?” 果然,聊起事业的珍妮眼睛放光:“当然,我们已经打出’莫扎特手稿‘的名号。发行日当天会在夏庞蒂埃家最大的书店里展出莫扎特的手稿,配合这波宣传一定稳稳拿下中产市场。” “那《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怎么办?”神父知道夏庞蒂埃夫人想强强联合,可不少人没法承担两份杂志的开销,“虽然有宣传上的互利,但也会削弱不少潜在购买者的意愿。” “这个是没法避免的。”珍妮无奈地耸了耸肩,“有得有失嘛!” “我们今晚出去吃饭吧!”珍妮看见珂赛特在厨房后盯着她,“庆祝我走上正轨的编辑事业。芳汀,你别忙活了,咱们今晚出去吃。” 珂赛特的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但开心的时光并未延续多久,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屋内的笑声不断。 阿贝拉去开了门,只见两个警察带着面容苍白的伽弗洛什站在门口。 “我认识您。”阿贝拉向年老的警察颔首,“您是科朗坦先生,我家女主人的朋友。” “是!”科朗坦叹了口气,拍拍僵硬的伽弗洛什,“作为朋友,我不想来宣告死亡,但因我是博林小姐的朋友,这份工作只能由我亲自来做。” “您……”阿贝拉被恐慌堵住了喉咙,过了会儿才闷闷道,“我去通知博林小姐和帕斯托雷神父。” 科朗坦绅士十足地等着两串脚步声从客厅传来,最后看见珍妮。博林和神父的脸。 “科朗坦先生。”珍妮的脸色比阿贝拉好不了多少,“我更希望在办公室看到您。” “事实上,我也不想拜访您家。”科朗坦叹了口气,“进去说吧!我怕您和神父会受不了。” 珍妮看了烟伽弗洛什,努力维持着镇定姿态:“当然,请进,请进。” 让芳汀给伽弗洛什热杯羊奶,珂赛特在敲门时就悄悄上楼,在书房里安静呆着。 坐下后的科朗坦沉重道:“博林小姐,我很不幸地告诉您,您的丈夫路易。威廉。汤德斯先生于三日前被逃犯卡德鲁斯刺伤跌入大海,当地的警官、水手正努力寻找汤德斯先生,但……”他停顿了会,让珍妮和神父做好心里准备,“您别抱有太大期待。” 珍妮闻言呆呆地看着科朗坦,过了会儿才大口大口地喘气:“老天!老天啊!” 阿贝拉为珍妮顺气,旁边的神父就没这“待遇”,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第129章 第 129 章 路上小心啊!德。维尔…… 神父的昏厥令众人没空悲伤。 科朗坦搭手地把神父抬回了房:“介意我翻下衣柜, 帮神父换上睡袍睡帽吗?” “麻烦了。” 珍妮在门口揪着裙子,一点点地冷静下来。 已知基督山伯爵今日有去意大利剧院,可问题恰恰出自于此。珍妮只在剧团经理和维尔福的口里听说了基督山伯爵的行踪, 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爱德蒙,还是受爱德蒙之托假扮他的“千面人”。 理智告诉珍妮,大仲马的亲儿子,原著里无所不能的基督山伯爵不会轻易死去, 而且被无能的卡德鲁斯杀死。 但万一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珍妮不想做最坏的打算,更想立刻见见基督山伯爵。 “博林小姐。”安置好神父的科朗坦对魂不守舍的珍妮说, “您还好吗?或者我改日再再聊汤德斯先生的事儿。” “不!我很好!很好。”珍妮如梦清醒地摆了摆手, 脸上还是没有血色, “去书房聊吧!那里比较温暖。” “客随主便。” 珍妮对一脸担忧的阿贝拉道:“麻烦你备些茶点。”她又看向芳汀,“麻烦你照顾伽弗洛什,可怜的孩子怕是吓丢了魂。” 芳汀看珍妮的眼神也像是看可怜之人。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 科朗坦才意识到这古灵精怪的夫人只有十七八岁。 一行人到书房落座,珍妮重重的喘了口气,干涩道:“路易是马赛人,没人比他更懂马赛的环境。” 科朗坦怜悯地看着珍妮,不愿戳破她的最后的希望:“他们是在船上发生争执, 即使是海边长大的水手也无法在受伤后游到海港求救。再者, 伽弗洛什是目击证人。他证明了卡德鲁斯有刺伤汤德斯先生,且汤德斯先生跌入大海便再无踪迹。” “附近可有渔船……” “有,且他们帮着搜寻训了汤德斯先生的……”科朗坦即使止住, 不愿让珍妮更加伤心,“您还有其它问题吗?” “这恐怕得好好想想。”珍妮只剩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基督山伯爵。而这落在科朗坦那儿,就是她六神无主, 想哭也不哭不出的心慌表现。 “您要是没其它问题,我这儿倒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您。”科朗坦道出他来的第二个目的,“在我们开始调查前,刺伤您丈夫的卡德鲁斯和您丈夫的共同点有且仅有他们都是马赛人,可在卡德鲁斯的随行物品里,我们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儿。”科朗坦盯着珍妮的眼睛,“它与您有关。” “我?”她是知道卡德鲁斯的,原著里基督山伯爵的仇家之一,可她又没去马赛城,更谈不上与卡德鲁斯有交际。 “是的,我们调查到他就是大半年前刺伤您的人。” “天哪!”回来的阿贝拉握紧了珍妮的手,而珍妮的脸色更苍白了。 卡德鲁斯为何要刺杀她?莫非是他看穿了爱德蒙的马甲,所以才…… 好在科朗坦接下来的话令她暂时安心:“他在给某人的信件上提到是为遗产刺伤了您。” “遗产?”珍妮条件反射地想到她的人渣堂兄,“跟我远在英国的堂兄有关?” “事实上,您的堂兄已到了巴黎。”科朗坦好歹是富歇的旧部,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的不像法国人,“我们在克利夫街的康利沙龙里找到了他,正请他去来聊聊您的刺杀案,以及是否涉及杀害您的丈夫。” “听起来就像他干的。”阿贝拉是知道珍妮为免自己的监护权落入堂兄手里而卡苏格兰的BUG与爱德蒙结婚,“除了他,谁会恨珍妮到恨不得杀了他。” 科朗坦没有符合,只是说:“在调查彻底明了前,我们不排除这一可能。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一可能比较立得住脚。”除了托马斯。博林,他还打听过珍妮的法国亲戚,“您的表姐夫也是嫌疑人之一,不过在很早前就被证明有精神问题。您的表外甥女欧也妮。葛朗台小姐正发起对父亲的禁治产,在我们与索漠城的警方联系上前,老葛朗台先生已丧失行动力,处于他女儿的监护下,基本没有作案的可能。”他喝了口咖啡,提起精神继续道,“考虑到我们曾有数次合作,厚脸皮地与您攀个朋友关系也不过。饶是我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博林小姐,您是社交达人,从伏盖公寓到《魅力巴黎》的杂志社,包括与您几面之源的乔丹酒馆和康利夫人都说您是彬彬有礼,妙语连珠的可爱女子,不可能结下死仇。以上种种,除了托马斯。博林,我们也找不出还有谁能如此很您。”科朗坦拿出了作为证物的信件,“卡德鲁斯与那位神秘人的来信里也提到刺伤您纯属意外,他的目的是绑架您与某人结婚。” “结婚?” 这话让珍妮对托马斯的怀疑散了一半,“我堂兄有妻子。” “哦!那她是个富家小姐?”科朗坦打消了珍妮的疑虑,“你堂兄的经济状况并不算好,估计在他继承祖业的这段日子里,他的妻子也帮不上忙。您也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阿基坦的埃利诺的故事。您继承了外祖父的遗产,而且您的伯祖父也有一份予你的遗产。除此外,您还是个当红作家,改编的作品在各大剧院赚得盆满钵满。您的丈夫也收入颇丰,不仅旗下产业无数,与您也有数份家业。他一死,这些产业多半是由您和把他抚养大的神父继承。” “而神父肯定会把您当继承人之一。” “我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您,但您搁在托马斯。博林的眼里确实是下金蛋的母鸡。”科朗坦见多了这种事儿。不仅是在当下,在历史上,监护者强娶被监护人的行为也屡见不鲜。比较知名的就是蓝胡子的原型——吉尔。德。莱斯,他逼娶了自己的表姐,一个富有的女继承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吉尔的外祖父也逼外孙表姐的祖母与自己结婚,好以此控制吉尔表姐的家族遗产,“他派卡德鲁斯绑架您的动机是最强烈的。” “至于卡德鲁斯为何刺伤路易。汤德斯先生,可能是在得知您与路易先生在苏格兰秘密结婚后,未免他在法庭上无法争取您与丈夫的婚姻无效,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么看,珍妮似乎更可怜了。 “财富是把双刃剑。” 科朗坦离开前问道:“您想见见托马斯吗?还是说您……” “我想缓缓。”强颜欢笑的珍妮想起身送他,却被科朗坦抬手制止。 “您今日经历的够多了,愿上帝保佑您,博林小姐。” “也愿上帝……” “保佑路易。”珍妮顿了好久才勉强回道。 ………… 科朗坦对珍妮的评价有一点对了,那就是她确实很受朋友欢迎。 路易。汤德斯的死讯爆出没一会儿,国王的检察官翩然而至。 “维尔福先生。”科朗坦起身问道,“什么事劳烦您亲自过来。” “我听说有外国人涉嫌谋杀本国公民的案件。”维尔福扫过科朗坦的桌面,“不巧的是,被害者的妻子与我相熟。” “您是指路易。汤德斯先生的被刺案?”科朗坦立刻反应过来,“目前的最大嫌疑人是托马斯。博林,博林小姐的堂兄。” “堂兄?”维尔福挑了下眉,“除他还有别的嫌疑者吗?” “没有。”科朗坦起了疑心,“您有什么线索?” 维尔福笑道:“我又不是调查的人,能有什么线索。”他抿了下唇,翻了下科朗坦的文件,漫不经心道,“您是富歇的手下,就没想着更上一层。” 科朗坦内心冷笑——画饼也等着你当法务大臣再话:“没有。”科朗坦故作疲惫地梳了下头,露出他白色的鬓角与数根银发,“我只想要丰厚的退休金。” 维尔福面色一僵,有点讨厌这油盐不进的人。可讨厌归讨厌,科朗坦是真正的国王心腹。 一个能从拿破仑时代混到波旁还手握大权,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您还有事吗?”面子给够的科朗坦隐晦地下达逐客令。 维尔福强装镇定道:“博林小姐是我妻子的朋友,我也只是受托过来问上一句。” 临走时还无意提道:“我记得博林小姐有几个追求者。” 科朗坦抬眼看他。 维尔福轻轻一笑:“情杀也是常见的理由。” “我会调查。”他又开始翻阅文件,“有进展再告诉您。” “麻烦您了。” 维尔福前脚刚走,后脚就与基督山伯爵迎面撞上。 “伯爵大人。”维尔福眼睛一亮,但又想起与科朗坦的话,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您来问汤德斯先生的事儿。” 基督山伯爵坦然道:“汤德斯先生是我的远房亲戚。您呢?也是来问汤德斯先生的事儿?” “我妻子与博林小姐是朋友。”维尔福忧心忡忡道,“可怜的姑娘,新婚不久就丧夫,怕是被吓坏了。”他盯着基督山伯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可得好好安慰她。” 基督山伯爵没有理会维尔福的暗示,下一句话让维尔福浑身发毛:“我听说托马斯。博林有去过家您常去的沙龙。”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路上小心啊!德。维尔福检察官。” 第130章 第 130 章 你想让我夺取珍妮的监…… “你也是来打听博林小姐的近况?” 进屋后的基督山伯爵刚摘下帽子, 科朗坦便开口回道,“我们已将托马斯。博林收监,不出意外的话, 汤德斯先生的死会以托马斯。博林雇凶杀人,卡德鲁斯收钱执行而结案。” “这么快?”基督山伯爵有别的想法,“我刚才看见维尔福检察官,他有催你赶紧破案吗?” 科朗坦没有回话, 而是停下奋笔疾书的手,看着已找位子坐下的基督山伯爵:“您是来催我结案的?” “汤德斯先生好歹是我的远方亲戚,就是看在斯帕达伯爵的份上, 我也不想放过害他的幕后真凶。”基督山伯爵“喜欢”珍妮。博林, 和路易。汤德斯关系不好的事也不是秘密。除了有金钱动机的托马斯。博林, 为情所困的基督山纳伯爵也在科朗坦的怀疑名单里。 “别用’你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的眼神看我。”基督山伯爵哼了声,有点傲慢却不会引人特别反感,“我的养父不会坐视我犯下大错。我要是有害人之心, 路易。汤德斯能顺风顺水地活到被逃犯害死?” “这也是我把你排后的原因之一。”科朗坦又低下了头,“原则上是不许您见收监的嫌疑犯的。” “那就先谢谢您了。”听出他言外之意的基督山伯爵随科朗坦的秘书离开,不一会儿便看见落魄的托马斯。博林。 安分了没两分钟的托马斯。博林看到基督山伯爵,立刻握住栅栏喊得撕心裂肺:“我是被冤枉的。听到没有!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安静点。”科朗坦的秘书踹了下栅栏,转头劝道, “我建议您看过就赶紧离开, 犯人都是人来疯,您在这儿不会感到宾至如归。” “呸!我要和你们这群法兰西佬说多少次我不是杀害汤德斯先生的人?我没你们那么险恶,会对我的妹夫下手。” “哦!那你来巴黎是为了啥?总不会是探望被你赶出家门的堂妹吗?” 托马斯。博林被噎得说不出话。 “瞧!还在嘴硬。”科朗坦的秘书大拇指朝后, 背着栅栏指向怒火中烧的托马斯。博林,“您还是赶紧离开吧!伯爵阁下。” 基督山伯爵到托马斯。博林的栅栏前低头问道:“您来巴黎是为争夺博林小姐的监护权。” 又累又渴的托马斯精神一振,瓮声瓮气道:“是的。作为珍妮。博林最亲近的男性家属, 我有决定她的婚配,起诉那个马赛佬拐走我堂妹。”提到起诉,托马斯的底气更足了,“我是个体面人,会用体面的方式夺回我堂妹的监护权。上帝作证,我有找律师、公证人咨询废除汤德斯先生和珍妮婚姻的办法,没必要走买凶杀人那套。” “你说有找律师和公证人,谁能证明你没说谎。” “我告诉你我找的是谁。”托马斯。博林爆出律师身份前咬到舌头,脑子也因此冷静,“您是何人?为何要问我堂妹和汤德斯先生的事儿。” “我是基督山伯爵,路易。汤德斯的远亲。” 这话令托马斯。博林汗毛倒竖。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为汤德斯的死来问责于你。和你一样,我也被警察怀疑是汤德斯之死的幕后真凶。” “那你为何……”托马斯很快咽回自己的疑虑,小心翼翼道,“您与汤德斯先生关系不好?” “众所周知的不好。”基督山伯爵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但他一死,我养父的遗产要重新分配,且汤德斯生前未留任何遗嘱。” “真的?”托马斯激动到脸颊发红。 基督山伯爵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你先从狱里出来再想着夺取汤德斯的遗产。别忘了,你可是当下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托马斯又冷静下来,智商也暂时回归:“您为何要帮我。” “我是博林小姐的追求者。” 托马斯脚底一滑,脑子撞到栅栏上。 “别急,你堂妹三番五次地拒绝我,这让我非常受挫。”基督山伯爵再一次地安抚了他。 “我知道了。”托马斯捂着快裂开的头,“你想让我夺取珍妮的监护权,然后将她嫁给你。” 基督山伯爵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她丈夫是我养父的继承人之一,而我养父已没更改遗嘱的能力。保险起见,我希望她签署放弃继承我养父遗产的权力。” “成交。”这话令托马斯彻底心安,同时也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等他从狱里出来,拿到珍妮的监护权,完全能不认这份口头协议,逼珍妮索取前夫的继承份额。 看这伯爵大人光鲜亮丽的样子,他养父的遗产指定不少。 “帮你打监护权官司的律师是哪位?” “比尔。柏蒂。格劳。一个乡下来的诉棍。”话到此处,托马斯老脸一红,声音也小了几分,“我是没法帮您和格劳先生见上一面,不过以您的能量,找到他也不是难事。”这也是托马斯给基督山伯爵的小小试炼。 “比尔。柏蒂。格劳?好的,我记住他了。”基督山伯爵得到名字便赶紧离开。 人走了有七八分钟后,托马斯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儿——他忘了请那位伯爵帮忙提升狱中待遇!该死的!他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儿。 托马斯的脸由白变红再到紫,监狱里又响起他的哀嚎。 ………… 临近杂志的发售日,吉纳维芙特意挑了个休息日去拜访珍妮,临了却获知一件可怕的事儿。 “确定?” “你已经问了七八遍了。”约翰翘起二郎腿,看起来惬意得不行,表情却十分凝重,“我们的杂志从立项到发行真是多灾多难。” 吉纳维芙不知该如何评价他:“有点人性吧!你居然只在意即将发售的杂志。” “不然呢?去戈布兰的公寓给她爱的拥抱?”约翰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整个人恶寒得不行,“太恶心了。你确定珍妮不会更难受。” 吉纳维芙打量着约翰,看得他后背发毛。 “确实。”女主编不留情道,“你去确实让人心塞。” 不止是吉纳维芙和约翰担心珍妮,法兰西喜剧院里,难得放假的克里斯汀想亲自还书,结果被消息灵通的梅洛拦了下来。 “别去。”梅洛左顾右盼了下,把克里斯汀拉到没人的地方,“博林小姐的丈夫去世了,据说是被她堂兄买凶杀人。” “天哪!”克里斯汀惊得捂住了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听到,“这是怎么回事?博林小姐她没事儿吧!” “没。博林小姐的堂兄想要博林小姐的监护权,所以趁汤德斯先生出海时派人把他推下了海。” “那也不能确认人已没了。” “海上欸!汤德斯先生的渔船和附近的渔船捞了一天都没捞到尸体,而且在渔船返港前就通知当地的警察调查附近有无冲上的尸体或游回来的人。”梅洛摇了摇头,怜悯道,“警察说是下落不明,可所有人都知道汤德斯先生已经没了。” 克里斯汀听得心里发堵。她也经历至亲离开的痛苦,而像珍妮这般亲属相害的情况是她不敢想得。 “博林小姐她……”克里斯汀想问珍妮如何,但又觉得这是废话。 “你知道的,我们在排博林小姐的《阁楼魅影》,所以我母亲去戈布兰区给博林小姐送门票,结果连博林小姐的面都没有见到,原计划的最后一次彩排也不来了。”梅洛对珍妮生出怜悯之心,“想想看,堂兄派人杀了丈夫。真不知在开庭时,博林小姐要坐原告席还是被告的亲属席。总之你晚几天还书,可别让她见着伤感。” 梅洛指着克里斯汀要还的书。这些恋爱宝典回到珍妮手里,估计会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嗯!谢谢你,那我过几天再上门还书。”克里斯汀与梅洛分开,回去后却一直在想珍妮的事儿,练习时也偶有分心。 “停下。”埃里克问她,“你今天是怎么?心不在焉到连连犯错?”他想到张愚蠢的脸,语气变得有点可怕,“不会在想德。夏尼子爵吧!”要真是他,埃里克得考虑让他彻底消失。 “不是他,是博林小姐。”克里斯汀知道埃里克不喜欢德。夏尼子爵,赶紧解释道,“我听说她丈夫去世,凶手还是博林小姐的堂兄。” 埃里克的表情变得晴朗不少,难得对音乐以外的事儿很感兴趣,“她的丈夫是怎么死的?”谁能把爱德蒙搞死? 有那一瞬间,埃里克是真想见见珍妮的堂兄,那位搞死爱德蒙的奇人。 “据说是在汤德斯先生出海时派人将他推下了船。”克里斯汀叹了口气,“警察说在努力寻找汤德斯先生的踪迹,但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听到“海”,埃里克便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八成是爱德蒙想脱掉马甲,顺带将部分资产转移到珍妮名下以保证她和神父的未来生活,所以才出了招。 至于那买凶杀人的堂兄……估计是被爱德蒙坑了。 一石二鸟,省得珍妮还要应对一个无耻的亲戚。 130-140 第131章 第 131 章 我会告诉基督山伯爵您…… “无论如何, 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埃里克用指挥棒敲了下桌边,“继续练习吧!” “……是。”克里斯汀接下来的表现平平无奇,但好歹没连连出错。 联系后, 埃里克想到书上的追求建议,叫住准备离开的克里斯汀:“你今晚有空吗?” “晚上?”克里斯汀以为是有歌谱要改。 “我想请你吃饭。”埃里克从没说过这种话,“就我两。”他期待地看着克里斯汀,祈求她别拒绝自己。 克里斯汀垂下了眼:“不了, 我今晚想去看看博林小姐。” 埃里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下颚一紧,又想说些讨厌的话:“是吗?”他发出了冷冷的笑, 开口前又想起书上的数条叮嘱, 强迫自己软了语气, “我送你去吧!” 克里斯汀露出见鬼的表情。 埃里克的信心碎了一地,涌上脑的羞愤、委屈、迷茫、不甘令如鬼魅般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 克里斯汀也不是瞎子,扯出抹笑道:“我怕麻烦你。” 这话听着就很敷衍, 但在埃里克这儿已经够了。 “晚上还是少出门吧!”埃里克绞尽脑汁地想出一句关心的话,“博林小姐未搬进戈布兰区的公寓前就因为一次回家晚了而被歹人袭击。” 难怪法塔斯曼先生要主动送她。 克里斯汀看埃里克的眼神变得温柔不少:“谢谢您。” 埃里克转身时嘴角上扬。 好吧!珍妮给的恋爱教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 科朗坦离开后,汤德斯公寓便笼罩在阴影下,由阿贝拉和芳汀竭力维持着日常运转。 神父是一病不起了,医生来看过说是心病, 开了点药就没有下文。珍妮倒比神父强些, 只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吃不喝。 阿贝拉曾强行闯入珍妮的卧室,发现她要么睡着,要么在奋笔疾书。 …… 好吧!这也比神父强不了多少。 最令人担心的是伽弗洛什。在短暂的相处里, 他把汤德斯先生当成朋友、老师、乃至父亲。 阿贝拉六岁时没了父亲,能体会长辈离去的痛苦,所以在被死讯击倒的三个人里, 她最先把伽弗洛什哄好,然后借着客人的上访让珍妮慢慢走出房间。 芳汀的担忧并不比阿贝拉少,甚至把汤德斯的死归于自己身上。 在她看来,上帝就是不想让她获得幸福。 先是被托洛米埃抛弃,再是被工厂辞退,然后女儿还被委托的人家虐待。 厨房里的芳汀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留在这儿。 “水开了。”阿贝拉来厨房找点吃的,发现芳汀保持切菜的姿势。 “哦!”芳汀赶紧把切好的蔬菜一一下锅。 阿贝拉尝了下味:“没放盐?” “哦!”芳汀又慌慌张张地去拿盐罐。 “你今天是怎么了?干活都心不在焉。”阿贝拉以为她是担心珍妮,害怕在汤德斯死后,这个家就支离破碎,“放心,珍妮不是玻璃做的。”她看了眼在客厅看书的珂赛特,“她还要照顾神父,为汤德斯先生伸张正义,不会在这时倒下。” 芳汀勉强笑笑。 ………… 工作是转移注意的最好方法。 且不谈这几日的成果如何,忙起来的珍妮不必沉入“爱德蒙是否死了”的极度恐慌。她也有想问问神父,旁敲侧击出爱德蒙的下落,但对方不知真的病了还是入戏太深,这几日都沉沉睡着,也不怕肌肉萎缩。 阿贝拉再次进来除了收走盘子,就是通知有客人来:“法塔斯曼先生和达阿埃小姐在楼下等着。”瞄一眼盘子,得,估计只吃了几口空气。 “达阿埃小姐?”眯眼的珍妮在脑海里搜了很久都没搜出姓达阿埃的人。 “克里斯汀。达阿埃,您的朋友,您还给她送了些书。” “哦哦!你说克里斯汀我就知道指的是谁。”珍妮挠了挠头发,转头在镜里看见张邋里邋遢的脸,“等我收拾下。” 阿贝拉把珍妮换下的脏衣服拿走,看着她勉强整出个能见客的样子。 “久等了。” 克里斯汀以为这趟会无功而返:“你看起来……” “不太好。”珍妮知道自己萎靡得吓人,“还书找邮差就好,麻烦你特意跑趟。” “我是担心你。”克里斯汀在坐下的那刻就后悔了。梅洛都提醒过她,不要在这时给珍妮送书。 珍妮倒没特别的反应,还问她“有没有用”,“写的好不好。” 这让克里斯汀怎么回。 “写的……很有道理。”克里斯汀不敢看珍妮,也不敢看身旁的埃里克,担心后者骂她是在不务正业,或是怀疑她是为了德。夏尼子爵才看了这些。 “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撑着精神聊了一会儿,珍妮的脑子就开始混沌,眼前也有点发白。 克里斯汀鼓起勇气道:“博林小姐。”她对上了珍妮的眼睛,“我也经历过至爱离开的痛苦,如果你想找人聊天,我愿过来陪您度过艰难时刻。还有……”她舔了舔唇,绞尽脑汁道,“生活还要继续,您还有神父和阿贝拉小姐……不要为此一蹶不振啊!”说完这些,克里斯汀喘了口气,“还有,还有……” 她瞄到了桌上的书。 “您的事业才刚起步呢!那可是您无数个日夜的心血。” “我知道了。”珍妮冲她勉强笑笑,“谢谢你,我会振作起来。” 她又看向埃里克,发现对方至始至终都抱胸坐着,面无表情。 这一反应让低血糖的珍妮智商回归。 她是知道埃里克与基督山伯爵有深的渊源。原著里的爱德蒙与中东的苏丹关系匪浅,而埃里克从波斯的皇宫逃回巴黎,没准二人因此结缘,惺惺相惜。 已知爱德蒙有无数马甲,埃里克兴许知道爱德蒙的马甲与复仇目的,由此得知…… 珍妮的瞳孔渐渐清明,整个人也有了力气。 而这落到克里斯汀的眼里就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珍妮被鼓舞得有了精神。 “谢谢您,我过段时间会去法兰西喜剧院看《阁楼魅影》的最后一次彩排与首映。” 埃里克发现珍妮在盯着他,眼里似有怒火在烧。 “……”埃里克不是能轻易吓到的人,可此时竟有一丝心虚。 他有惹到珍妮。博林吗? 有那么一瞬,埃里克竟反思起他与珍妮的种种过节。 他怎么可能惹到珍妮?反倒是珍妮一直有在他的神经纤维上疯狂跳跃。 二人离开时,阿贝拉还送了点汤德斯工厂的罐头,再三感谢克里斯汀让珍妮恢复精神。 “这是朋友应该做的。”克里斯汀婉拒不了地收下了罐头。她也好奇当下很火的汤德斯罐头是什么味道,没准能作演出的体力补充。 “法塔斯曼先生。”珍妮在门口叫住埃里克,“您近期有和基督山伯爵来往吗?” 当着克里斯汀的面,埃里克很给面子:“有。他是法兰西喜剧院的股东,隔三岔五地来视察名下的艺术产业。” “是吗?”放下心的珍妮微微一笑,让埃里克有与猛虎对视的错觉。 “麻烦您告诉他,我近日会登、门、拜、访。” “……”傻子都能看出珍妮的反应非常不对。 埃里克有个大胆猜测——珍妮发现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是同一人。 爱德蒙,你马甲掉了。 这一猜测让埃里克恍然大悟,也让他好奇对方会怎么做。 在他看来,爱德蒙对珍妮的感情很像他对克里斯汀的感情——爱护并略显控制。 当然,别人看爱德蒙……应该说是路易。汤德斯对珍妮妥妥的溺爱,可珍妮的很多行为何尝不在爱德蒙的控制下。这一点,埃里克有发言权。 “我知道了。”埃里克爽快答应道,“我会告诉基督山伯爵您有事拜访。” “谢谢。”肾上腺素因怒火飙升的珍妮看出埃里克很不对劲,但因为有克里斯汀,她便没往对方已猜“爱德蒙马甲掉落”的方向想。 二人走后,珍妮没有回到房间,而是问阿贝拉:“有吃的吗?我饿了。”她还要恢复力气找爱德蒙算账呢! “……有。”阿贝拉是希望珍妮振作起来,可珍妮振作得太快太猛,着实是吓到了她了,“你等等。” 收拾的饭菜还没扔到,热一下给珍妮端上。 “要加点冷餐拼盘吗?”阿贝拉又煮好了茶,“您看起来……” “怎么?” “没什么。” 她想说珍妮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生啖仇人。 “你不会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给汤德斯先生复仇上吧!”阿贝拉灵光一闪,比之前更担忧了,“你可千万被这么想。”复仇成功后的失落感绝对会驱使珍妮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儿。 吃太急的珍妮艰难地咽下口里的东西:“你为何会这么想?” “不然你为何变得太有精神?” “……”好吧!这确实是没法说的。 但…… “你放心,我不会为托马斯那贱人赔上我的未来。”珍妮向阿贝拉保证,“我还有更重要的账要找人算清。” “更重要的账?”阿贝拉更疑惑了,但也只当珍妮要清算汤德斯的遗产。 第132章 第 132 章 神父,您说基督山伯爵…… 神父在房门被打开前把书塞进被窝里, 闭眼装睡。 很轻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下,被褥的塌陷昭示有人在床边坐下。 “神父。”是珍妮,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愧疚在神父的心头久久不散, 可他依旧紧闭着眼,谁料珍妮下一秒就凑近了问:“神父,你不觉得基督山伯爵和路易长得很像吗?” 装睡的神父:“……” “!!??” 这和见鬼有啥区别? 受过专业训练的神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绷住表情,这让珍妮有点失望。 “您说我要不要找基督山伯爵聊聊?” “……” 刺激仍在继续。 “我不知道自己对路易是何种感情, 但我不想他的生命停在一个胡子未白的年纪。” 紧张又被愧疚光速替代,可珍妮的目的是不让把她蒙在鼓里的神父好过。 “科朗坦先生说是托马斯的手笔,但我觉得托马斯没这能耐。神父, 您说会不会是基督山伯爵干的?他一直看路易不爽, 我怀疑他追求我是为了报复路易。” “神父……” 珍妮的呼吸打在脸庞, 神父的心脏卡进喉管。 “你是不是在装睡啊!” 神父被你吓得差点“睡”过去了。 珍妮盯着眉头紧缩的脸,叹了口气,帮神父掖了下辈子。 房门又再次打开, 轻轻合上。 神父等着脚步声彻底消失,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往脖子后摸了把汗。 “珍妮是怎么看出基督山伯爵就是爱德蒙的?”神父在床上翻了个身,努力比较着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的不同。除了珍妮,他没听到第二人有这等言论。 也许只有珍妮会当面点出。 神父没法安慰自己这一切是巧合, 因为他和爱德蒙承担不起太多的巧合。 “我得跟爱德蒙谈谈。”神父又翻了个身。 ………… 克里斯汀的拜访不仅让珍妮恢复精神, 卧床的神父也在第二日下楼吃饭。 珂赛特的脸在神父出现的那刻阳光起来:“您好了?”她冲到了神父怀里,把芳汀吓得撒了牛奶,生怕这个小炮弹把神父伤到。 “哎哟哟!”神父的脸庞因珂赛特而有了颜色, “好姑娘,你现在壮得像小牛犊。” 珂赛特的小脸一红。 接回女儿的芳汀把积攒数年的母爱、愧疚,一股脑地倾在女儿身上。她不算是省吃俭用的人, 但珍妮家的环境够好,吃住免费,偶尔还会给钱让她买点衣服。像芳汀这样被旧情人养出一点小情调的人也有积蓄为女儿置装,把女儿养得白净起来。 不过和神父的疼爱相比,芳汀的手笔也不算大。 “伽弗洛什呢?”神父把珂赛特抱到摞高的椅子上,没有看见活泼机灵的小男孩。 阿贝拉与芳汀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无奈。 “他还在为汤德斯先生哀悼。”阿贝拉的话让神父的心情跌入谷底。 “是这样啊!”神父干巴巴道,“我等会儿去劝劝他。” 珍妮擦了下嘴:“那您看完伽弗洛什还有空吗?” 神父最怕的人开了口。 “可能没有。” “您是要去拜访朋友?”珍妮聊到神父会这么说,笑容亮得让他不敢直视自己,“我想陪您一起去。”她诚恳得让阿贝拉和芳汀感动不已,“您待路易如亲生子女,他走了,我有必要照顾好您,不让路易在地下烦心。” 神父的谢绝在开口的那刻被珍妮轻飘飘地堵回:“我很担心您,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阿贝拉也跟着符合:“是啊!您病了许久,出门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安心。”她问芳汀,“今天下午你看家,我陪珍妮和神父一起出去?”让珍妮一人看着是神父也不太放心,毕竟珍妮昨晚前都萎靡不振。 芳汀立刻点了点头,她也希望汤德斯公寓能振作起来,走上正轨。 神父真是有苦难言。 拒绝会让珍妮胡思乱想,不拒绝又…… 他偷瞄着珍妮,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我……”神父紧张得舌头打结。 “没事儿。”珍妮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看得神父肠胃跟着舌头打结,“您不必委屈自己,我都懂,都懂!” 神父想说“你懂个鬼!”,但又不能真的这么说,只能装出很感动,很欣慰的样子:“谢谢。” 他是真的哽咽了,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悔感:“你不是有歌剧和杂志要忙吗?陪我会不会延误工作。” “杂志和歌剧就等着正式上架了。”珍妮笑得有点哀伤,“与您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而且……” 她揪住了膝盖的布料:“和您呆着,我觉得路易还没离开。” “……”神父确定他今晚从梦里醒来会骂上一句“我真该死”。 ………… 拿到名字的爱德蒙很快查到比尔。柏蒂。格劳在巴黎的落脚地,而且还查到一些更有趣的事。 “这可真是上帝的安排。”基督山伯爵找到比尔时,他蜗居在十平方米的小公寓里,想象自己有一招会封侯拜相。 “您是?”光鲜亮丽的基督山伯爵将比尔的起床气打得无影无踪,匆匆忙忙地系好扣子,为基督山伯爵腾出落脚的空间。 “托马斯。博林的朋友。”基督山伯爵也不废话,“他让我来找您。” 比尔听了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伏脱冷那老小子颇有门路,居然让一伯爵大驾光临。 “是的,我有为托马斯。博林做法律咨询。”他期待道,“您是为博林先生找辩护?放心,我有做辩护的经验,一定将他……” “我是路易。汤德斯的亲戚,博林小姐的朋友。” 别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基督山伯爵露出笑容:“看来无需与您废话。” 比尔沉默了会儿,很快便恢复谢晓蓉:“我知道了,您想让托马斯。博林死无葬身之地。” “没那么夸张。”基督山伯爵对托马斯。博林的行为感到不齿,但和维尔福等人的行为相比,托马斯。博林罪不至死,“我希望他放弃贪欲,不要叨扰博林小姐。” 他端起了比尔泡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顺带一提,我也是德。埃斯巴侯爵的朋友。除了托马斯。博林,您还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服务,对吗?” “是的,我也有为那位服务。”比尔的脸色因此变得难堪起来。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大儿子都上学了,但因过得养尊处优,所以她依旧看着光彩夺目。 比尔在为那位夫人服务时总是想入非非。 波旁复辟后,权力的传播只能靠血与性。除了到战场上碰碰运气,比尔想封侯拜相就只能靠婚姻逆天改命。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个绝妙人选。 所有人都知道德。埃斯巴侯爵疯了,而且比侯爵夫人大了不少。如果他靠禁治产让侯爵夫人刮目相看,那是否能更进一步地迎娶对方? 但比尔只是想象,并未付诸行动。 这倒不是比尔有自知之明,而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已有情夫。 比尔见过梦想里的情敌,还是他的熟人——他高中时的同学大卫。赛夏的小舅子吕西安,一个有着漂亮容貌的落魄“贵族”。 通过与母亲的亲戚攀上关系,吕西安有贵族头衔,但和在小公寓里的比尔一般无二。但对渴求体面亲戚的比尔来说,这就值得心生妒意。 “柏蒂。格劳先生。”基督山伯爵用手杖敲了下地板。 比尔哆嗦地回应:“是的,先生,您还有别的要求吗?”他又开始自作聪明,“不过让我推掉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官司是另外的价钱。” “您想让什么价钱?” 别尔听说过基督山伯爵的富有,自然是狮子大开口,可理智告诉白手起家的比尔,眼前的男人并不好人。 一个能在地中海与中东、非洲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怎么会是泛泛之辈?搞不好他前脚敲诈了基督山伯爵,后脚飘在塞纳河上。 基督山伯爵等他开价时慢条斯理道:“你在外省接了门要债的官司,但这债务的“真实性”值得玩味。” 比尔后背一凉,知道是威胁来了。 “上帝作证,我接手的证据都是真实可信的。” “包括那份赛夏先生的借条?”基督山伯爵微笑道,“我就好奇了。赛夏先生从未来巴黎,他是怎么在巴黎欠下上千法郎。” 明明是张微笑的脸,但眼神却冷得可怕:“作为法律工作者,您比任何都清楚伪造票据和虚假指控是什么罪名。没记错的话,赛夏先生也是本地的体面人,不会对莫须有的罪名无动于衷。” “这等问我的客人。”比尔强装镇定:“我没伪造票据,这也不是我的错。” 基督山伯爵没有戳破比尔的诡辩,笑了声便回到正题:“您要多少钱才愿意放弃给托马斯。博林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打官司?”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建议您快点想,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赛夏的案子让比尔明白基督山伯爵有调查过他。比起步入贵族之列的美好愿望,他更担心自己的事业会因造假的票据灰飞烟灭。 该死的戈安德,一家子的豺狼虎竟不会擦好屁股。 “十万法郎。”权衡利弊的比尔给出个安全数字,“十万法郎买断我对托马斯。博林和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忠诚。” 第133章 第 133 章 叨扰了,基、督、山、…… 基督山伯爵掏出鼓鼓囊囊的钱包, 比尔的眼珠子快瞪出了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给你二十万法郎。”基督山伯爵挑了很久才找到两张被挤得皱巴巴的债卷。 金钱的魔力是如此之大。 比尔被基督山纳伯爵的财大气粗压弯了腰,语气也变得谄媚起来:“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他的眼睛难以离开基督山伯爵的钱包。 “多出来的十万也不是白给你的。”基督山伯爵放柔了语气,和刚才的威胁者判若两人, “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不是所有人能白手起家到拥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比尔对基督山伯爵的恐惧不会因此消失,更不会因一句赞扬减少防备:“你太客气了。”他收回了贪财的眼神,“多出的十万是哪件事的报酬?”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不会主动找你, 她势必会请个中介人。” “另外……” 基督山纳伯爵的声音和伏脱冷般充满蛊惑:“您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不会止步于此。” “是的,所以您想支持我更上一步?”比尔不愧是学法律的, 脑子赚得比普通人快, “打听消息用不了十万法郎, 打打点关系需要这些。” 他期待基督山伯爵接下来的话,但对方不走寻常路啊! “你有兴趣加入希腊的独立战争吗?” 比尔露出见鬼的表情:“你开玩笑吧!”他的愤怒显而易见,“让我一个律师上前线?杀我也不必用这种方法。” “冷静点, 先生!您现在和愤怒的公牛一般无二。”基督山伯爵的嫌弃让比尔冷静下来,“我在地中海有不少朋友,更不会做让您去跟奥斯曼人拼命的蠢事。” 他轻蔑地扫了眼过于激动的比尔,对方的愤怒在顷刻间化作难堪。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比尔结结巴巴道, “可我能在独立战争的前线做些什么?您又如何保证我能获取军功?” “我说了, 我在地中海有人脉。”基督山伯爵像傻子一样看着他,“我是靠与奥斯曼的贸易获得基督山伯爵的身份,你说在与奥斯曼的战争里, 你能不能平安归来。” 这话让比尔信心大增,嘴上仍不减质疑:“除了安全,您还得保证荣耀。” “真贪心啊!”基督山伯爵反问他:“我花十万法郎送你去参战还要保证安全, 保证荣耀?” 从天而降的馅饼让比尔忘记自己的要求多么过分,以及他本人何等贪婪。 “柏蒂。格劳先生,您可太过分了。”基督山伯爵一边摇头,一面向比尔伸出了手,“看来我得换个人了。” 谁会把到手的十万法郎再送出去? 比尔的贪欲压过了对战争的恐惧。他攥着债卷,不死心道:“您看好我,知道我会对您有用。” 基督山伯爵收回了手,似乎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比尔见状,胆子也更大了些:“我会帮您实现任何愿望,哪怕将灵魂卖给您也在所不惜。” “这听起来诱惑十足。” “我想您也不是为看人兽搏斗而将我送到战场之上。” 这话让基督山伯爵的表情柔和下来,笑容也短暂回归:“你很聪明。” 比尔也重铸信心:“我了解人性。”他大胆道,“您看重我恶的一面,想让它在特定的场合发挥作用。” “没错。”基督山纳伯爵赞叹道:“我选对了人,这能节省很多口舌。” “所您想处理掉谁?那个正在希腊战争里奋力厮杀的人。” “费尔南·蒙代戈。”纵使已克制脾气,但提起他仇人的名字,仍能听出咬牙切齿,“一个出生马赛加泰罗尼亚村的西班牙人。” 比尔知趣没有询问基督山纳伯爵为何恨他,做律师的有时候要无所不知,有时候要装聋作哑:“您想要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 基督山伯爵的眼神又让比尔意识到自己犯蠢。 “做掉他?让他英雄一样在战场上死去?被基督徒封圣?” “不不不!我了解费尔南,了解他对基督的忠诚配不上他西班牙人的身份。他没有骑士精神,更谈不上男子气概。” “……我明白了,您想让他身败名裂地死去。”比尔给基督山伯爵添上咖啡,“但这不是十万法郎能办到的事儿。” “加上允你的安全和功劳就办得到了。” 比尔与基督山伯爵对上了眼,后者收敛了怒火,和刚见面般高深莫测:“不是刀剑才能获取军功。” “……您说费尔南。蒙代戈既无骑士精神,也无男子气概……”比尔回忆着基督山伯爵的话,推测出他要对付的人是什么样子,“这可否理解为他会用不入流的方式获取荣耀。” 基督山伯爵没有给出个确定答复,只说他去了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费尔南。蒙代戈有个同乡好友叫唐格拉尔,负责给希腊人提供军需,和政府有大量合作。”基督山伯爵也没忘记其他的仇人,“盯紧他,你会有意外收获。” 从公寓出来的基督山伯爵犹如打了艰难的仗,在回家的路上沉沉睡去。 他梦见了加泰罗尼亚村的海风和背对他的棕发女子。 基督山伯爵张开双臂,迎着海风向女子走去。 咸味的海风在他离女子越来越近时清淡起来,周遭的景象也随之变化成百废待兴的庄园。 “我能问下是什么故事吗?” “是简和水手爱德蒙的故事。” 棕发的姑娘回过头,露出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基督山伯爵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湿漉漉的,恍若洗了个热水澡。 车厢的动静引得车夫打开了窗:“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基督山伯爵用帕子擦掉脖颈的汗。 可惊吓不会到此结束,下一波来势汹汹,把从怪梦中缓过神的伯爵撞得七零八落。 “希望我的上门拜访没给您带来麻烦。” 意外的访客让基督山伯爵心肌梗塞,棕发的姑娘露出得体的笑:“叨扰了,基、督、山、伯爵大人。” 第134章 第 134 章 费尔南上校的妻子,梅…… 心如死灰的神父努力把脑袋里的螺丝一一拧紧, 基督山伯爵的隐晦求助因此被无视。 “看来您与神父有约。” “……”基督山伯爵差点忘了珍妮是个善于观察的人。猝不及防的会面让他与神父没机会对好口径。 “不是吗?”珍妮的视线和钢针一般无二。 基督山伯爵站到比尔。柏蒂。格劳的位子上,但比后者镇定的多:“您是知道我与神父关系密切。” “我知道。”生气的BUFF让珍妮高度敏感,甚至察觉到平日里察觉不到的事儿, “是通过斯帕达伯爵!他和神父读过相同的教会学校,还差点成了同僚。” 神父终于上好发条:“是的,斯帕达伯爵生病后,我靠基督山伯爵了解朋友的近况。”他还装模做样地道, “愿上帝保佑他!”说完还偷偷瞄珍妮。 珍妮:“……”好家伙,这是演都不演了。 “难得来趟,不如我们去看看斯帕达伯爵?”珍妮在来的路上预设了爱德蒙和神父的种种反应, “路易一走, 作为长辈的斯帕达伯爵一定难受。” 基督山伯爵立刻找到拒绝的借口:“是的, 我还没把路易的事说给养父。”他也跟着装了起来,“我担心他受不了。” “能理解。”珍妮不想放过伯爵,“路易走后, 我和神父萎靡不振了好久。神父的身体还算健康,我又是个青年,尚且不能接受路易可能溺亡的噩耗。” 也就是十九世纪没有奥斯卡,不然珍妮能拍胸放言:“今年的影后舍我其谁。” 这话让基督山伯爵心态微崩。 假死这事儿本就在计划之中,但实施起来, 不可能对珍妮没有影响。 基督山伯爵也不是什么清纯男大, 自然知道珍妮对他略有好感,可他不能接受这份可贵的感情。 珍妮是个好姑娘,她值得幸福的人生和忠诚可爱的丈夫, 而不是被假身份的复仇者耽误一生。 他也相信有珍妮在,神父的晚年一定过得幸福美满。除了在监狱里教导他的那段时日,就属在戈布兰公寓里的小日子最温馨美满, 令神父笑口常开。 “伯爵大人,您是有心事吗?” “……我是在想路……汤德斯走后,你们两的日子该怎么办。”基督山伯爵按着胸口向珍妮保证,“我与汤德斯的纠葛在他身死那刻立即散了。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大可派人找我求助。”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此行是来看斯帕达伯爵的。”珍妮可没忘记目标,“汤德斯与老伯爵关系匪浅,我怕以后有要劳烦老伯爵的地方,所以想确认他的精神状态。” “还请您帮忙引荐。” “……”话都说到这个,基督山伯爵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也不只是上帝帮他还是坏心骤升,继珍妮之后,又有一位不速之客上门拜访。 “伯爵大人。”贝尔图乔俯身前还特意看了烟珍妮,“蒙代戈夫人来了。” “……”除了逃离伊夫堡的那晚,基督山伯爵从未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 贝尔图乔看出主人的为难:“可以请她去别的客厅等您聊完。” “就这么办吧!”基督山伯爵松了口气,待贝尔图乔走后才发现他的心虚来的莫名其妙。 珍妮以为对方是在安排假扮斯帕达伯爵的人,一副等着赶紧出招的架势。 基督山伯爵也确实有让贝尔图乔安排假扮斯帕达伯爵的人。 伯爵的仆人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去好莱坞应聘场务一定会年入百万。 珍妮不敢相信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布置出了病人的房间,唯一的缺点是仆人疑似用力过头,扑面而来的草药把众人熏晕得咳嗽。 “咳咳!”幔帐里的老人也跟着咳嗽,比他们咳得更撕心裂肺。 “为何不把幔帐拉开?”隔着一层精致的纱,珍妮只能看到床上有人躺着,但不知道躺着的人到底是谁,“这样不利于空气流通,会给他的肺部带来负担。” “尊敬的女士,老伯爵有专业医生照料起居。”某个仆人轻蔑道,“纱帐是为了隔绝灰尘,同样是在减轻他的呼吸负担。” 基督山伯爵到床头通报有客到访,老伯爵以咳嗽回应。除了咳嗽,他也给不出其它动静。 “您瞧见了吧!”基督山伯爵一脸无奈,“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休息。” 珍妮的眼里藏着失望,但她懂得控制情绪:“打扰了。” 见过卧榻的“斯帕达伯爵”,珍妮和神父也没必要久留。 基督山伯爵松了口气,很客气地将二位送出了门,还不忘与神父交换情报,收到一张密语写的纸条。 “要把蒙代戈夫人请过来吗?”贝尔图乔在珍妮走后悄悄道。 “请吧!”趁着对方请人的功夫,基督山伯爵匆匆看了眼神父的纸条,上面写着【珍妮怀疑路易没死,你就是路易】。 “上帝啊!”基督山伯爵用三根手指抵住额头。 “上帝啊!” 梅塞苔丝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您看起来不太好。” “……”基督山伯爵放下了手,“刚才有客人来看斯帕达伯爵,聊了些不开心的事儿。” 他把梅塞苔丝应付过去,反思是不是轻松的日子过得久了,警惕心有所下降:“抱歉让您等了太久。” 他是这么的彬彬有礼,让梅塞苔丝感到陌生。 “没事儿。”梅塞苔丝撑出个温柔的笑,“我倒是一直在麻烦您。” “我是个守信的人。”梅塞苔丝是如此陌生,让基督山伯爵一阵恍惚。 时光真是奇妙的东西,把好人变得不像好人,坏人抹得像个好人。 “阿尔贝还好吗?五岁大的孩子仍很脆弱。”他对费尔南。蒙代戈恨之入骨,但不可否认费尔南是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即使在战况激烈的前线也不忘给孩子写信,给妻子寄钱,嘱托梅塞苔丝要关照阿尔贝的学业,不要让阿尔贝像父亲般没钱上学,只能去战场博博运气。 换位思考下,他是否有这等勇气?这等封妻荫子的勇气。 要是没有被冤枉的事儿,他和梅塞苔丝的未来会怎么样?他依旧是快乐的大副,未来的船长,而梅塞苔丝…… 只能陪他做平民的妻子,培养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他告诉比尔。柏蒂。格劳,费尔南是个没有骑士精神的懦夫,可一个懦夫愿上战场封妻荫子,而不是像在舒适的巴黎使阴谋诡计。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才是被唾弃的懦夫? 不! 他不能这么想! 这不能掩盖费尔南与唐格拉尔沆瀣一气,又在他被冤枉入狱后骗娶梅塞苔丝。 “得亏有您出手相助,阿尔贝才没有出事。”梅塞苔丝与基督山伯爵的偶遇也是个意外。 有天下午,她带阿尔贝去河边散步,结果孩子贪玩掉入了塞纳河。得亏当时伯爵路过,奋不顾身地下去救人,阿尔贝才顺利脱险,但也因此高烧数日,又是伯爵为阿尔贝请了医生,梅塞苔丝也与伯爵熟络起来,但仍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 他们分开时,爱德蒙十九岁,梅塞苔丝十七岁。前者是阳光开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水手,后者是明媚勤劳的加泰罗尼亚姑娘,梦想着与爱德蒙建立家庭,有一个她曾拥有却不行失去的家。 如果没有那场陷害,他们的一切会无比美好,可时过境迁,一个成了复仇者,一个成了忧郁的妇人。 在以基督山伯爵身份和梅塞苔丝建立友谊前,爱德蒙曾无数次地幻想这是什么光景。 说不怨恨梅塞苔丝嫁给费尔南是不可能的,但仔细一想,梅塞苔丝有什么错呢? 他入狱后,梅塞苔丝和莫雷尔先生一起照顾他可怜的父亲至生命的终结,还和莫雷尔先生前后找上维尔福,费尽口舌地替他辩护。 梅塞苔丝是不知道费尔南做了什么。 那样好的姑娘怎么会怀疑她的堂兄——一个在她父母死后照顾她的人,她仅剩的血亲? 这样的纠结让基督山伯爵一直不敢主动“认识”梅塞苔丝。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相认,他也会在蒙代戈死后以其它方式给梅塞苔丝寄钱,保证她衣食无忧。 而阿尔贝…… “伯爵阁下。”可爱的男孩身上完全没有费尔南的影子。 梅塞苔丝说他太活泼了,可爱德蒙只看到了善良纯真。 阿尔贝的母亲把他保护得很好,将不好的基因隔绝在外。 “谢谢您帮我写了入学申请。”阿尔贝比伽弗洛什小不了几岁,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梅塞苔丝记得费尔南的话,竭力给阿尔贝找好学校。可她这样的人又从哪儿获得好学校的招生渠道?她有找丈夫的朋友,可他们的回答是:“蒙代戈夫人,我们也没这个路子。” 还是在基督山伯爵来看阿尔贝时,见她满面愁容便随口一问,帮阿尔贝解决上学问题。 “举手之劳。”基督山伯爵想起伽弗洛什,那个被他带上渔船,立志当个水手的男孩,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也帮亲戚家的男孩申请过学校。” “是吗?”梅塞苔丝眼睛一亮,“是同一所吗?” “……是。”老天啊!他又犯蠢了。 “那太好了,阿尔贝能和您帮助的另一男孩成为朋友。”梅塞苔丝松了口气,“不瞒您说,在阿尔贝上学的事上,我很焦虑。” “这有什么可焦虑的。” 梅塞苔丝不好意思道:“我想和阿尔贝的同学家长搞好关系,但又怕自己融不进去。”她在费尔南的同僚那儿就受过歧视,担心因为自己导致阿尔贝遭受歧视,“能问下那位同学的家长是谁?我也好拜访一下,与她聊聊孩子上学的事儿。” “这……”基督山伯爵的脑子里只剩下“救救我!”。 可他要呼救的地方远不止于此。 珍妮和神父出门后才发现有辆私驾马车等着赶进伯爵的府邸。 珍妮当时也没在意,瞟了眼便准备上车,但很快意识到有啥不对。 “等等!”她麻溜地下了车,走到那马车旁打量上面的姓氏。 车夫见状还礼貌问道:“有事儿吗?夫人。” “这是谁的马车?” “蒙代戈夫人的。” “蒙代戈是……” “费尔南上校的妻子,梅塞苔丝。蒙代戈夫人。” 珍妮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谢谢。” 然后她回上车。 “你还有事?”神父有股不详的预感。 珍妮思考了会儿:“我想去杂志社看看,您先回去?” “好。”神父对车夫道:“去圣雷诺区。” “等等。”珍妮叫停了马车,“我想散一会儿步。” 这让神父更加疑惑,但还是顺她的意思自己回去。 “你在拐弯处停下。”神父拉开与车夫交流的窗口,换了装扮回到葛勒南街,果然发现珍妮的身影。 附近全是名流的宅邸,她也不好在此逗留,于是开启来回走的模式,中途还买了糖渍葡萄。 神父不敢跟得太近,但后怕自己被门卫当作蹲点的不法之徒,所以在珍妮的对面来回走。每走完一个来回,神父都会调整装扮。伪装用的外套和帽子和特质的,里外的材质和颜色都不一样,可以配出多种效果,但不能拖延太长。 梅塞苔丝跟基督山伯爵也没“熟”到聊一下午的地步,很快就被对方送了出来。 珍妮见状也停下脚步,躲在一个柱子后。 “谢谢您的招待。”美丽的夫人与府邸的主人轻声告别,不一会儿便跑出刻着“蒙代戈”的私家马车。 珍妮目送着马车消失,把糖果封好,叫车离开了葛勒南街。 对面的神父无法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珍妮是知道基督山伯爵的真实身份了? 或者说…… 她也知道爱德蒙。唐泰斯是谁,经历过什么,才会对梅塞苔丝。蒙代戈有这么大反应。 【我该把这事儿告诉爱德蒙。】 神父也叫了辆车,在回去的路上天人交战。 【可这会让珍妮与爱德蒙越走越远。】 而且…… 想起珍妮的所作所为,神父确定珍妮和爱德蒙的仇家没有关系,即使她有,他也不会坐视二者发生冲突。 ………… “神父呢?”回到家的珍妮发现少了一人,“他在书房?” “没有啊!他没有回来。”阿贝拉不在,所以由珂赛特怯生生道,“神父没跟您一起回来?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怎么只有你回来?” “是啊!”珍妮也困惑,“怎么只有我回来。” 回忆她与神父的初见,珍妮紧张得吐,感觉自己被层层拨开。 “我去找他。”她抓起了拿下的帽子,开门时撞见捧着大包小包的神父。 “别愣着啊!帮忙拿下。”神父的脸被东西挡得只能看到鼻梁和眼,“珂赛特也在?”他的声音立刻变得甜蜜起来,小女孩也眉开眼笑地过来帮神父分担压力。 “您……” “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没想到落你后头。”神父也一脸奇怪,“你不是要去《魅力巴黎》的杂志社吗?这么快就回来。” “我……” “我……”这下轮到珍妮搜刮借口,“中途发现鞋跟坏了,所以叫了辆马车回来。” “这样啊!”神父点了点头,腾出空出的一只手道,“中途还买了点心?” 珍妮摸了下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贝拉不在,珍妮主动去厨房帮忙,还拿了瓶昂贵的酒。 “庆祝我们振作起来?”神父拿来醒酒器。 “也庆祝我……即将有部大作上架,而且还有杂志发售。” 神父以为珍妮会借酒消愁,但她喝了半杯就彻底放下,一副“我刚才喝的是什么鬼”的嫌弃表情。 “坏了?”神父将信将疑地抿了口,露出和珍妮一样的表情,“我的天啊!”他用浓茶漱口,这才压住舌尖的怪味,“这是毒药吧!” “毒药?”最后回来的阿贝拉好奇地抿了口,练练咳嗽道,“还真是毒药。这到底是谁买地。”他看向神父和珍妮,其实“过世”的汤德斯先生也在怀疑名单上。 神父找到了空酒瓶,对着标签陷入沉默。 “谁买的?哪个牌子?”珍妮拿过了空酒瓶,也对标签陷入沉思。 “所以到底是谁买的?”阿贝拉起身凑到珍妮身边。 瓶身写着“源自东方的养生秘方——德。埃斯巴侯爵赠”。 众人都看向神父。 “这个……人各有异,人各有异。”他辩解道,“木乃伊粉也不太好吃,对身体好的东西……” “等等!”珍妮插嘴道,“你吃过木乃伊粉?”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神父,“那可是……” 干尸粉哪! “没有,但我听人描述过木乃伊粉的味道。”神父强调道,“我可是基督徒,怎么会吃异教徒的……” “干尸粉。” “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很恶心啊!”阿贝拉学神父用浓茶漱口,“鬼知道这玩意里加了什么。” 没准除东方的药材外还加了巴黎本土的科技与狠货。 比如在十九世纪末,有人把放射物质当补品用…… “收起来吧!”珍妮不敢细想,细想后也没法吃饭。 ………… 夏庞蒂埃夫人比约翰还关注他们的新杂志。 珍妮的脑子源源不断地涌现创意,可夏庞蒂埃夫人希望有人验证创意,所以拿儿子的杂志试验是最合适的。年轻人嘛!大胆尝试后遇滑铁卢也非常正常,省得用小杂志试验效果不好,大杂志试验赔进构建的良好名声。 “真计较啊!”夏庞蒂埃先生听完妻子的话,啧啧称奇道,“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吗?” “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就有我这样当母亲的。”杂志上架的前一晚,夏庞蒂埃夫人难得与儿子吃了顿,说了些没营养的鼓励话便坐到她与丈夫聊天的大壁炉前。加利尔-夏庞蒂埃的重要决策都是在壁炉旁拍板的。 与妻子相比,夏庞蒂埃先生的战场在社交场合,他比妻子更享受也更适合搞人际关系。 “说到儿子,您听说了汤德斯先生的事没?”夏庞蒂埃先生填上烟斗,扑哧扑哧地吐出了圈,“我还等这博林小姐求助于我咧!” “可怜的孩子。”夏庞蒂埃夫人干巴巴道,“从此是个有钱的寡妇。” “你是在同情她还是祝贺她?” “您说呢?” “上帝啊!”夏庞蒂埃先生夸张道,“我的妻子也想当个有钱的寡妇?” “……那倒不至于。”夏庞蒂埃夫人知道丈夫在开玩笑,但也真心实意道,“你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约翰他太蠢了,不能做好人际工作。” “那我可松了口气。”不过以夏庞蒂埃先生对妻子的了解,对方的“可怜”是有代价的,“希望你的’安慰‘不会让博林小姐更难受。” “嗯!”夏庞蒂埃夫人哼唧了声,“你可真了解我。” “……所以你真要拿此当噱头。” “她不想为汤德斯复仇?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堂兄是什么货色?” “她还是个年轻人。” “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夏庞蒂埃夫人向丈夫举杯,“机会不等人。悲剧已定,何不把痛苦化作上升的台阶。”抿了口酒,略涩的葡萄味从舌尖刺入咽喉,“我想借汤德斯先生的死来提高的销量,杂志的销量。这是个双赢的提议,博林小姐不会不懂。” “她只需要压住脾气,权衡利弊。” 夏庞蒂埃先生忘了嘴里烟,过了会儿才发自肺腑道,“亲爱的。” “嗯?” “你真可怕。” “谢谢夸奖。”夏庞蒂埃夫人再次举杯。 ………… 杂志发售的那天珍妮没有出门去买,更不想听销量如何,有没有达到预期。 出乎意料的是,告知她发售成果的不是与她共创杂志的两位朋友,而是夏庞蒂埃夫人。 “您亲自当报喜鸟?” “可不是嘛!”约翰要是知道珍妮敢和他妈开玩笑,一定会合十手赞珍妮“勇士”,“吉纳维芙和约翰不敢过来,可不只能我亲自来。”她也跟珍妮开玩笑,“博林小姐不会既没接受结果的勇气,也没见到合作伙伴的信心。” 珍妮装得很认真地沉思了下:“如果是吉纳维芙或约翰上门,我可能会忐忑一下,但您过来,我就知道结果一定超出意外。”她将夏庞蒂埃夫人迎进了门,请芳汀泡壶热茶,“所以叫您报喜鸟啊!” 第135章 第 135 章 可我跟路易的关系远没…… “您会用哪个词形容新杂志的成功?”珍妮的表现真不像个丧夫的人, 这让夏庞蒂埃夫人对接下来的话更有信心。 “对了,我还没问约翰给杂志起了什么名呢!” “我以为你会得到命名的荣耀。” “您对我的命名水平这么有信心?” 夏庞蒂埃夫人的完美面具有一丝龟裂:“……还是让约翰接手这一荣耀吧!” “明智之举。”珍妮点了点头,“杂志名叫什么?” “《生活的秘密》。” 珍妮露出见鬼的表情。 夏庞蒂埃夫人也不好意思:“很普通吧!” “还好。”珍妮回忆起后世的杂志名, “和杂志的内容挺相配的。” “确实。”夏庞蒂埃夫人盯着珍妮的脸,慢慢笑了,“你是个聪明人。有创意,有野心, 让我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你好像说过这些话,还是我记错了?” “无所谓。”夏庞蒂埃夫人回归正题,“你问我用哪个词形容新杂志的成功, 除了’创造历史‘, 我想不出其它的词儿。” “这么高的评价?” “你都叫我报喜鸟了, 不恭维几句也说不过去。”夏庞蒂埃夫人拿出杂志,“真不看下?” “您都告诉我杂志大获成功了,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珍妮接过夏庞蒂埃递过的杂志, 封面是花高价定的莫扎特像,旁边还站着一个严肃的神父。 【封面不够有冲击力。】 珍妮又看了下标题,最醒目的是刊名下加大加粗的——“震惊!莫扎特未公布的手稿现世!”,很有UC游览器的标题味道,这让珍妮较为满意。 更满意的是设计封面的人无师自通了元素融合, 把漫画里有冲击力的边框打在UC风的标题下, 放大了标题的吸引力。 “这是谁做的?”珍妮指着最大的标题赞赏道,“得给他升职加薪啊!” “早就加了。”夏庞蒂埃夫人也对这种设计非常满意,琢磨着让其它的杂志学习一下。 第二大的标题冲击力因字体的减小而略有削弱, 但是设计封面的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在莫扎特的小像下加个放手臂的石块,把本地的漫画内容截一部分到石块上, 让第二标题以介绍牌的形式立在石块旁,而且还是底座款的介绍牌,照顾到多数人的习惯与翻书架的儿童身高。 “约翰是从哪儿找到这等人才?” “我没问过,但肯定不是印刷厂推荐的人。”夏庞蒂埃夫人好奇珍妮多久才会翻开内容,“托你的福,各大杂志、报纸对图片需求翻了两倍,在巴黎漂得快饿死的画家有了喘息之机。” “这么夸张?” 夏庞蒂埃夫人轻哼了声:“《爱在原始前》的图片量是同体量的两倍,这还只是普通款的规格,精装版那更可怕些。”提到这个,夏庞蒂埃夫人也是感叹不已,“印刷厂接到《爱在原始前》的插图时还以为我们全都疯了。” “是啊!”后世玩的普通版,加量版,精装版和典藏版用在这儿也的确算是大胆尝试,“感谢我们没输得倾家荡产。” “事后你有向教会捐钱?” “我不是虔诚的人。” “巧了。”夏庞蒂埃夫人喝了口茶,“我也不是。” 珍妮终于翻开杂志,但因夏庞蒂埃夫人的话而看不进去。 “《生活的秘密》里有跟巴黎警方的合作栏目吧!” “……您有什么要求?”珍妮参与了、插画以外的大部分设计,杂志的内容看不看都无所谓,“您想让我参与采访,拿汤德斯的死给杂志添噱头?” 夏庞蒂埃夫人心虚地咳嗽了声:“痛苦也是机遇。” 珍妮的反应比夏庞蒂埃夫人想得平静,这让她信心倍增:“你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确实。”珍妮话音一转,“可我还有路易留下的公司。亲爱的夫人,你也不想旗下的作者被骂成靠死亡谋利的女巫。” “确实。”夏庞蒂埃夫人点了点头,“性别上的不利可能导致舆论上的天差地别,可我不是没有准备的人,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接受采访。”她提到了开庭的日子,“汤德斯先生的遗体还未找到,后续的遗产、起诉也要大量时间。对了,你还要去索漠城帮亲戚打禁治产官司吧!这么算,等你有空,且有一个何时的时间接受采访时,也该到托马斯。博林被起诉了。” “我说的对吗?” “大致不差。” “所以你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珍妮依旧没有答应,夏庞蒂埃夫人也没有催她,过了会儿才感叹道:“你很喜欢汤德斯先生。” 这话打开了奇妙的开关,让珍妮的情绪为之一变。 “同意吗?”夏庞蒂埃夫人又强调道,“你是个聪明人。” “谢谢夸奖,但在某些时候,还是笨一点好。”蒙代戈的马车压在珍妮的心头,她差点答应夏庞蒂埃夫人的请求,“到此为止吧!” 无论是路易。汤德斯还是基督山伯爵,亦或是制造他们的爱德蒙。唐泰斯都到此为止吧! 夏庞蒂埃夫人不是一般的失望,但仍尊重珍妮的选择:“好吧!”她瞄了眼了桌上的杂志,释然道,“过几日我再来问问,也许那时你会改变主意。” “那时再说。” 夏庞蒂埃夫人又与珍妮寒暄了下,她一走,神父卡着点出现,一眼看见桌上的杂志:“夏庞蒂埃夫人送的?” 坐下的同时试探道:“聊得开心吗?杂志销量如何?” “夏庞蒂埃夫人说创造了历史。” “那很不错啊!”神父是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当珍妮拒绝夏庞蒂埃夫人的采访提议时,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拿起杂志慢慢地看。 “我为你感到骄傲。”神父来了这么一句,“我还记得你刚来巴黎时的样子。” “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屁孩。”珍妮的嘴角弯到一半被狠狠压下,“我引起了汤德斯先生的注意,他帮我联系上斯帕达伯爵。”十指互绞到指间发疼,“我也没想到他会帮我那么多,而我却没机会报答他。” 她看了眼神,一切尽在不言而喻中。 神父已经确定了些事儿,但不想深究下去:“路易一走,罐头厂和渔获公司……” “我想交给基督山伯爵。” “……”神父没料到珍妮会这么说,“我知道路易想把这些东西给你。” “可我跟路易的关系远没他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近。” “而且我……” 珍妮打着斯帕达伯爵远亲的名头在巴黎混得如鱼得水:“我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 蒙代戈马车的轱辘又在心头压过。 “还给他照顾的人吧!” 然后又补充了句。 “我是指斯帕达伯爵和您。” “我懂。”被照顾的神父用杯子掩盖上扬的嘴角。 还是在意啊! 第136章 第 136 章 您出面让基督山伯爵收…… 汤德斯的遗产比珍妮想得还要惊人, 除了已知的渔获公司、罐头厂,香榭丽舍旁的总部商店,还有在波旁复辟后随基督山伯爵购入的大量地产与分散的银行存款——主要是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与马赛 供给巴黎的海鱼大都来自西北的海岸线。路易做的是中高端生意, 而在巴黎的餐桌上,加利利海的罗非鱼有宗教加成,红鲷鱼是宴会上的热门食材,这也解释了路易经常会到马赛出身。有些鱼是不可能雇人捕的, 只能到马赛进口,再快马加鞭地运到巴黎,也算是欧洲版的“一骑红尘”。 路易一走, 这些公司的运转成了珍妮和神父的问题, 看得前者头都大了。 更头大的是在十九世纪走遗产继承丝毫不比现代轻松。靠夏庞蒂埃夫人和科朗坦的关系, 珍妮走了快速通道,也在神父的帮助下暂时稳定路易的生意。 “太不容易了。”忙得没空伤春悲秋的珍妮对爱德蒙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是怎么做到一边扮演着富可敌国的基督山伯爵,一面维持着路易。汤德斯的生意?更恐怖的是, 爱德蒙的马甲不止两个,基督山伯爵的生意做得比路易。汤德斯大。十九世纪若有高能量vlog,爱德蒙的高赞评论一定是“摆拍”,“多胞胎轮流工作”。 “要不找个经理人帮忙打理?”越狱成功后,神父有帮爱德蒙置办产业以让马甲看起来更合理些, 但考虑到屈蜡症的影响, 爱德蒙也只是让神父做点文书工作。可以说在珍妮接手路易。汤德斯的遗产前,神父对爱德蒙的精力缺乏想象,“你没路子的话, 我帮你找个经理人。” “可以吗?”珍妮看见了救命稻草。 神父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找经理人的。”珍妮知道神父要动其它身份的人脉,“罐头厂的规模不会到此为止,以后要雇更多的敬业经理人。” “也行, 但路易的朋友不是好相处的。” “他们是生意人,不好出的怎么可能赚得到钱。” “希望你保持这种乐观心态。”神父向珍妮伸手,“日程表。” 路易。汤德斯死的不是时候,一直到明年二月,珍妮才有空去诺曼底或马赛整理路易的生意。 “罐头厂离巴黎远,轻装来回也就一个小时,找个经理人能掐着空闲把交接做好,不影响正常运转。”神父是不会同意她把爱德蒙的东西还回去的,珍妮得曲线救国,“我不认识爱德蒙在其它地方的朋友,想去当地视察生意也得拍到明年。罐头厂的材料供应里有一半还是三分之一由爱德蒙渔获公司提供,后者要是运转不顺,罐头厂的生意也会遭受打击。与其两头难安,不如弃车保帅。”珍妮比了个站断的手势,“把渔获公司低价卖出以保证原料供应的稳定,没准能搭上买家的人脉把生意做大。” “……也是这个理。”神父知道珍妮打什么主意,可她的说法滴水不漏,想反驳也无处反驳。 好歹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便宜珍妮是没问题的,便宜别人就太心塞了。 “你说的对。”还是得跟爱德蒙聊聊,“我明天找基督山伯爵……”神父已经不想装了,但与珍妮对上眼的那刻又端了起来,“路易当年和你一样来巴黎投奔亲戚,靠基督山伯爵的关系攒下微薄家业。” “微薄家业?”珍妮的嘴角狠狠一抽,陪神父接着演,“您出面让基督山伯爵收购路易的渔获公司?” “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不不,这是再好不过了。” ………… 夏庞蒂埃夫人的“ 创造历史”听起来夸张,但在新杂志的首刊发行日,翻杂志的十个人里有四个是翻《生活的秘密》,“创造历史”便没那夸张。 埃里克对这种杂志是不屑一顾的,奈何他的心上人非常喜欢,说什么也要给珍妮捧场。他连没有一点价值的恋爱宝典都认真看了,《生活的秘密》也不在话下。 先入为主的悲观情绪有多深,《生活的秘密》给埃里克带来的震撼就有多大。 原以为是无聊的言情汇,结果内容丰富的很,从给孩子看的教育类漫画、家长看的知识类测试和名师采访、大众看的菜谱与省钱妙招,到像埃里克版的音乐爱好者无比在意的名家手稿,各大剧院的演出安排和作者采访、写作谱曲小妙招,可以说是应有应有。 哦!近期买房或在巴黎长住的也可关注当月安全,里头有警局采访,分析当下的热门案件与对大事件的追踪,各区的注意事项。 埃里克翻杂志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 “法塔斯曼先生。”临近首次公开表演,克里斯汀不可避免地焦虑起来。她以前是人一多就无法发挥真实水平,现在强些,好歹在选拔时没掉链子,但不保证首演成功。 德。夏尼子爵看得出克里斯汀的忧虑,但只能用言语鼓励,带她兜风已减轻压力。 克里斯汀感激子爵的用心,努力装得轻松起来,但这些骗得了德。夏尼子爵却骗不了克里斯汀她自己。首演的日子越来越近,纠结数日的克里斯汀还是来找埃里克商讨对策。进门前,克里斯汀的心头压着难以言喻的“尴尬”,脑海里也不断回放着德。夏尼子爵的身影。 开门后,心头的尴尬与德。夏尼子爵的身影越发强烈,直至堵住克里斯汀的咽喉。奇怪的是,当她看到《生活的秘密》,紧张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您也看这本杂志?” 埃里克藏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嘴巴比脑子更快给出反应:“我是听说有莫扎特的手稿才买来看看。” 克里斯汀的嘴角下压了点,埃里克急到结巴:“也、也不全是莫扎特的手稿……” 体温的升高让埃里克的脑子愈发混沌。他发誓,他现在瞧着一定像个蠢货,大蠢货。 “你与博林小姐的关系不错,一定会买来看看。”埃里克头次觉得法语这么难讲,记忆力也随之减退。 “我……” “我……” 脑子里不断闪现着愚蠢的恋爱教学,舌头却捋不直:“我想更了解你。”说完累得跟熬夜谱曲一般,大汗淋漓。 克里斯汀的脸颊红了。 埃里克咳嗽了声,放松后若无其事道:“你有什么事儿?” 克里斯汀把两侧的裙子捏出了褶:“我怕搞砸《阁楼魅影》的首演。” 她飞快地瞥了眼埃里克,脸也因此垮了下来:“我不想毁了无数人的心血,尤其是让你和珍妮感到失望。” 理智告诉埃里克,他应该说“我不会对你感到失望”,但埃里克说不出口,“我们来练习吧!”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对方,“首演不过是更多人在听你唱歌。” 埃里克又疯狂回忆恋爱教材的安慰技巧,说话终于不结巴了:“我也有这种经历,第一次上台前紧张睡不着觉。” “我不信。”克里斯汀无法想象气定神闲的老师会有这种经历,“您肯定在安慰我。”她提醒道,“我见过您初登舞台的模样,非常成功,完全不像……”眼皮轻轻垂下,“忐忑的人。” 埃里克轻轻笑了:“我会装得很有自信。和你一样,我也那时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剧院的经理不一定精通乐理,但得保证股东的盈利与剧院的口碑。”他抚摸上自己的面具,平静道,“他们信赖作为幕后作曲家的我,可要是往台上一站,那就是另一种态度。” 他没说的是克里斯汀比他幸运,有一张漂亮的脸和支持她的老师、股东。 “那时除了基督山伯爵,没人愿支持我。” 克里斯汀把第二句“不可能”咽了回去。在她看来,埃里克的指挥水平毋庸置疑,加上他的作曲身份,在台上应是如鱼得水,但他聊起这段过往会不自主地去摸面具。 演出结束后,众星捧月的不只有主演,还有被乐团众星捧月的指挥家。 法兰西喜剧院的上一个指挥家长什么样? 在埃里克的耀眼光芒下,克里斯汀只记得那是个胖男人,挂着笑,身边不缺吹捧的人,只是不如埃里克在异性与部分男性间受到欢迎。 “指挥家不需要长得好看。” 埃里克弯了下嘴角,过了会儿才庆幸道:“除了天赋,上帝对我的唯一仁慈就是给了半张能看的脸。要是我有骷髅般的样貌,你还觉得我能大放异彩吗?” 克里斯汀张了张嘴,沉默后走到琴边:“该练习了。” 当天晚上,她又看起《阁楼魅影》,把阿涅斯被囚|禁”的片段看了无数遍,直至冷风在裸|露的脖上狠狠一拍,惊得把她窗户关上。 没一会儿,熟睡的梅洛掀开被子:“太热了。”她把窗户打开一半,打着哈欠翻上了床,“外面又没鬼,关什么窗啊!” 克里斯汀呆坐着至蜡烛熄灭,睡前把窗户彻底打开。 是啊!窗外没鬼,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克里斯汀合上了书,封皮朝下地用枕头压住,沉沉睡去。 第137章 第 137 章 你想说是基督山伯爵操…… “真不和我一起去?”神父去葛勒南街前不止一次地询问珍妮, 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我今天有约。”最后一次被问到时,珍妮有了新的借口,“维尔福夫人请我做客。” “今天?”因为路易的死, 珍妮的朋友都是致信慰问或是悄悄拜访,哪有像维尔福夫人般请人做客的,“确定不是有人打着维尔福夫人的名义请你过去?” “……您想说是维尔福先生的主意?” “不无可能。” “可即使是维尔福先生的主意,我依然得去。”珍妮系上宽檐帽的带子, 回头问道,“您说呢?” 神父比了个请便的手势:“先送你去维尔福家?”但在汤德斯公寓的门口除了自家马车,还有挂着维尔福姓氏开头与个人徽章的低奢马车。 【国王的检察官还挺有钱的。】 神父瞥了眼摘帽致意的车夫, 猜以维尔福的年金是养不起这等配置。如果不是圣。梅朗侯爵夫妇给女婿做脸, 那就是…… “路上小心。”神父目送着维尔福的马车离去, 上车后拉响了铃,“去基督山伯爵府。” 铃声未停,马鞭炸响。 葛勒南街的基督山伯爵蓦地一惊, 脖颈发粘,摸一下半掌的汗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葛勒南街有管家男仆,奥斯曼的进口家具。他以前在这里过得安逸得很,现在却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 神父的到来把基督山伯爵从荆棘林般的环境里拯救出来。 贝尔图乔想在待客厅迎接神父, 基督山伯爵却匆匆道:“去楼上的休息室。”他在楼梯的休息平台提醒道, “让阿里升起炉子。” 单独上门的神父脱下外套,进门后直冲冲地往一楼的待客厅走,临门却被管家拦下, 在双分式平行梯的休息台上看到等他的基督山伯爵。 “不能在楼下聊?” “私事还是上去聊吧!小屋子里的壁炉升得快。” 和以前一样,神父找到壁炉旁的高背软椅,把脚翘到配套的矮凳上:“瘦了。”他打量着基督山伯爵, 后者的领子以前可以贴着皮肤,现在能往里掖上整整一圈,“你有烦心事?”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跟梅塞苔丝有关吧!” 基督山伯爵翻柴的手停在空中。 “上次来时,你跟梅塞苔丝有约吧!” 基督山伯爵又恢复动力,脸色苍白地转过了头:“你看见了。” “嗯!”神父扔下一记重弹,“我是跟在珍妮的身后看见的……我怀疑她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爱德蒙。唐泰斯。” “……”手里的火钳掉落在地,“我不认识他。”马赛里的英国人本来就少,跟唐泰斯家有关系的不可能他没听说过。 “别忘了,珍妮的母亲是法国人,她本人也会讲法语,而且讲的很地道。”神父只是摆了摆手,让基督山伯爵不必担心被戳穿身份,“放心,你没有身份泄露的风险。” “话不能这么讲。”基督山伯爵在对面坐下,“她知道基督山宝藏,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还知道梅塞苔丝。”每竖起一根手指,基督山伯爵的眉头就更深一些,“您不觉得她知道的太多了吗?就好像……” “像她与咱一起经历过般。” “所以呢?”神父摊了摊手,死猪不怕开水烫道,“跟她当面对峙吗?” “……” “我陪你一起去?” “……” 柴火声盖过神父的声音:“算了吧!” 等了很久,基督山伯爵才轻轻一哼。 ………… 珍妮知道邀请她的是维尔福,被父母保护得跟花骨朵般的维尔福夫人是干不出在这时请人上门做客的事儿。 果然,一进熟悉的待客厅就能看到讨厌的脸。 有那么一瞬,珍妮觉得维尔福不是基督山伯爵的仇人,而是她的仇人。对方折腾自己的次数肯定要比折腾基督山伯爵多。 “汤德斯夫人。”得!上来就是下马威,“应该叫您博林小姐。”他的脸上尽是惋惜,虚假的惋惜。 不恰当地形容下,维尔福的表情跟见不得别人好的碎嘴子一般无二。 “您借夫人的名义邀我来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是问问您近日安否,可还是为汤德斯的事愁容满面。”维尔福自以为善解人意道,“鄙人不才,好歹是国王的检察官,多少是能帮的上忙。” 珍妮笑了:“板上钉钉的案子有什么可帮的?你能做的无非是催促一下。”说罢她起身要走,维尔福叫住了他。 “您确定是托马斯。博林派人暗杀了路易。汤德斯?” “不然呢?”叹气的珍妮坐回原位,“你想说是基督山伯爵操纵了一切。” “不合理吗?” “合理,但没必要。”珍妮现用神父的话,“我是靠投奔基督山伯爵才有了自己的事业,路易亦然。基督山伯爵是有从中获得好处,但他与路易的矛盾还没到要决出生死的地步。” “男人的嫉妒亦不可理喻。”维尔福向她投去“你太天真”的眼神,“我有证据。” “愿闻其详。” “您知道比尔。柏蒂。格劳吗?” “不认识。” “他是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打禁治产官司的律师。”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因为在一天前,比尔。柏蒂。格劳宣布他不再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服务。”维尔福亮亮道,“勇气可嘉。” “的确是勇气可嘉。”珍妮还是不懂对方想说什么,“依然是那句话,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诚然,我家的神父与德。埃斯巴侯爵关系匪浅,基督山伯爵也是后者的朋友,但我依旧看不出这比尔先生——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律师为何与我有关,又为何证明基督山伯爵才是杀害路易的凶手。”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比尔也是托马斯。博林的律师,他们在路易。汤德斯去世前就认识。”维尔福那叫一个胸有成竹,”基督山伯爵可能通过比尔诱导托马斯对汤德斯先生下手。” “听起来有点道理。”珍妮一副快被说服的样子,“问题是这个’如果‘怎么变成’一定‘。” 维尔福表情一滞。 珍妮嗤笑了声:“维尔福先生,我不是脑袋空空的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很难找到打禁治产的律师,正如我的好堂兄很难找到打诱拐案的人。这种情况下,两人找上同一诉棍并不奇怪。德。埃斯巴侯爵的性别让侯爵夫人的朋友都很难站她,我与路易的婚姻则涉及英国的律法漏洞与巴黎官员的’职业错误‘。”她比维尔福想得更难糊弄,“爱惜羽毛的律师是不可能接这种官司。”输了会影响口碑,赢了会得罪权贵。 “……博林小姐。”敛起笑的维尔福冷冷道,“您证明了女人的薄情。” “您证明了男人的诡辩。”珍妮再次准备离开。 “我再告诉您一件事儿吧!”维尔福叫住珍妮,“比尔已经离开巴黎。” “能理解。不离开的话,侯爵夫人会往死里整他。” “这话倒也没什么错,但他是坐基督山伯爵的马车离开的。”维尔福得意洋洋道,“期待您回心转意。” 珍妮的回答是略略颔首。 出门时,她与回家的维尔福夫人迎面撞上。 “博林小姐。”维尔福夫人惊喜中透漏出一丝担忧的,“您还好吗?我听说了汤德斯先生的不幸。”她再胸口划了个十,“愿上帝惩罚那些残忍的人。” “生活还要继续。”珍妮勉强一笑,“对我而言,当务之急是稳定家庭,未路易伸张正义。” 维尔福夫人点了点头,向她保证,“我们是朋友,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务必开口。” “我会的。”珍妮露出感激的笑容,看到被奶妈抱下的瓦伦蒂娜,“难得看见您出门。” 忧郁爬上维尔福夫人的脸:“我母亲心情不好,我带瓦伦蒂娜去看她。”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珍妮说完又不好意思,“嘴太快乐,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没事。唉!”维尔福夫人叹了口气,“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律师跑了,而我丈夫又是国王的检察官,所以我母亲没少被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叨扰。” “您母亲站侯爵夫人?” “我母亲想保持中立。”维尔福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况且这事儿德。埃斯巴侯爵也没做错……” 珍妮听不清后面话,维尔福夫人也很快露出标准的笑,“您振作起来我就放心了。” 被奶妈抱着的瓦伦蒂娜与珍妮擦肩而过时向她颔首。 葛勒南街的伯爵府里,戴好帽子的神父不知几次地回头劝道:“真不和我一起回去。” “……不了。”基督山伯爵还是那副让他火大的犹豫不决。 “……算我又问了蠢话。”神父狠狠地穿上外套,藏起来的缝合线被扯得露出白色线条,“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不过是赌气一说,但老天却让报应来得又准又快—— “你在这儿干嘛?” 门口的男人衣冠楚楚,手捧鲜花,金色的卷发被打理得服服帖帖的,明明是副花花公子的容貌,但在看见神父的那刻羞涩一笑:“Père。” “……”法语真是博大精深,一句话把神父的脑子干报废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我想给她唱一辈子的歌…… 访客像从里走出的笨蛋美人, 金子般的卷发加强“笨蛋”属性,使他笑起来了傻乎乎的,让人有气都无处可使。 “作为朋友, 上门带花也太隆重了。” 不笑的法里内利还是看起来傻乎乎的。奇了怪了,他平时可不是这样:“这是把上次的补上。” “你上次是第一次来。” “对。” 神父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上次来时,路易还在。” 血色从法里内利的脸上褪去:“这个……我……”他着急为自己辩解,但却说不出有用的话, “我等了好几天,打听到有客人来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神父却耳尖地捕到“打听”二字, “你在附近蹲点?” “没有!绝对没有。”法里内利抬起右手向上帝发誓, “我是听法兰西喜剧院的朋友说达阿埃小姐有去汤德斯公寓, 所以才……”一下子又没了声音。 “把花给我。”神父领着乖巧状的法里内利进门。 阿贝拉在二楼读书,芳汀在陪孩子午睡,开门的珍妮被香气和彩色扑了一脸, 憋着喷嚏结结巴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买一大捧花。” “小维鲁蒂先生来了,这是给路易的。”神父回头问法里内利:“是吧!小维鲁蒂先生。” “啊……对!就是给汤德斯先生的。”法里内利向神父投去感激的眼神,向珍妮脱帽致意,“为你的损失感到难过。” “……谢谢。”珍妮觉得对方不是真心实意的。 果然, 法里内利紧接着道:“不过您放心, 您要是有……唔……”法里内利的俊脸又变成红色,咬紧下唇把痛喊咽下。 神父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脚,推着珍妮的后背往客厅里走:“坐下聊。” 然而他们坐下也闷不出个屁, 只是一味的灌咖啡。 来前背了许多话术的法里内利在珍妮前忘得一干二净。茶水应把血液怼回大脑而非落回胃里,可他的大脑沉甸甸,和膀胱一起不停下坠。 “意大利剧院下架了《阁楼魅影》吗?”最后还是珍妮找到聊天的口子, “演了那么久,观众的兴趣消散得差不多了。”再不下架,剧院得喝西北风了。“你也因此得闲。” “闲不了一会儿。”法里内利苦笑道,“歌剧般的不日首演,和戏剧般,其它剧院在首演的两周后陆续开演,我那时就忙得没空来找你了。”他暗示十足地盯着珍妮,后者却仍开玩笑道,“别让同僚听见这话,不然可有的你受。” “所以在我还有空的时候能邀您去看《阁楼魅影》的歌剧吗?”法里内利鼓起勇气道,“我……我……”他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憋完了话,“我们以后还有合作,这能加强我们的联系。”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珍妮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好。” 这一刻的法里内利眼亮如星。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很多年后,他在日记里写到:“我想给她唱一辈子的歌。” ………… “您又来了。”科朗坦飞快地抬头又飞快地低下,笔耕不辍,“就算告到国王那儿,您也得等。” “我不是为汤德斯的事儿来。”基督山伯爵的开场白让科朗坦又抬起了头,“帮我调查下雷埃拉神父,西班牙人,叫卡洛斯还是查尔斯。” “卡尔洛。雷埃拉。”科朗坦纠正了他,“别试探我了。你把西班牙当第二还是第三故乡,查人还需巴黎的警察?” 基督山伯爵拉开科朗坦对面的椅子:“这可真是有趣的很,一个西班牙神父替巴黎的名流排忧解难,选的还是法国的讼棍。” “这不少见。”科朗坦提醒他,“问问你父亲就知道,他上的是教会学校,而且在罗马呆过。斯帕达家的男人当了两百年的主教或红衣主教,难道不知神职人员是什么德行?” 基督山伯爵强调道:“正因为知道,才晓得雷埃拉神父在巴黎混得有多么好,连侯爵夫人的事儿都插得上手。” 科朗坦放下了笔:“是啊!”他这警察居然比外人迟钝,“一个外来神父管上了巴黎的事儿。” “说明西班牙和法国关系好。” 好到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家一绝嗣,法国就靠母系血统来吃绝户(路易十六的母亲和妻子都是新西班牙公主),甚至为此跟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干了几仗。 “我该用什么方式谢谢您?” “一杯咖啡足以。” 科朗坦亲自为基督山伯爵服务,坚持要对方拿好咖啡杯的托盘:“意大利剧院的阿多尼斯捧着花去拜访的博林小姐。” 喝咖啡的手如科朗坦预料的般顿了下。 “我知道博林小姐很受欢迎。”基督山伯爵的表现依旧无懈可击,“小维鲁蒂先生的行为证明我的眼光非常不错。” “是啊!”科朗坦加码道,“前脚被维尔福先生请去喝茶,后脚有英俊的演员上门求爱,博林小姐的福气真不小啊!” “……巴黎的警察是英国人吗?”基督山伯爵无奈道,“您刻薄的跟英国人如出一辙。” “可别恶心我了。”科朗坦见好就收,“维尔福请博林小姐的用意不必我多赘述。” “您也不像支持维尔福当法务大臣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科朗坦正经了些,眸中泛着冷冷的光,“我不在乎波旁赢还是进步党赢,但有些事是两方都不会做的。” “不幸的是,维尔福先生干了两方都不会干的蠢事,你的管家应很有体会。” “是的,那确实是太过分了。可我的管家是无名之辈,不值得您怒火中烧。”科朗坦是个体面人,拿破仑的残党也好,复辟派的封建遗老也罢,在他前都给点面子。维尔福干了什么能让这人都忍无可忍。 “您知道唐格拉尔吗?” 基督山伯爵竭尽全力才没摔杯子,放下后平静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负责希腊战争的军需,炙手可热得很。” “您不嫉妒?” “我可是跟奥斯曼有点交情的基督徒。”基督山伯爵开玩笑道,“没人比我更懂那位有多难做。”手指的方向是爱丽舍宫。“唐格拉尔先生没得暗示?这活瞧着油水颇丰,可油水也得有名吃啊!” “是啊!”科朗坦闷闷道,“油水也得有命吃下。” 二人又是一阵无言。 “维尔福掺和了希腊军需的事儿。”科朗坦爆了大料,“圣。梅朗侯爵夫人的支持有限,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被禁治产弄得焦头烂额。” “德。费罗伯爵夫人呢?她可是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捧上来的,没想着帮一下忙?” “怎么帮?”科朗坦反问道,“国王也就这几年了,她忙着找下家呢!哪里顾得上维尔福。” “如此种种,除了砸钱,维尔福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没有。”基督山伯爵起身道,“感谢您的消息。” “别急着走啊!”科朗坦还有话说,“我懒得管您跟维尔福或汤德斯的恩怨,但博林小姐近期是有大麻烦了。” 这话让基督山伯爵收回了脚:“怎么说。” “阿佩尔罐头的报价太高,唐格拉尔在寻找平替。” “博林-汤德斯罐头的质量是数一数二的。”爱德蒙干不出以次充好的事儿,珍妮也没那恶心,“比阿佩尔的罐头便宜不到哪里去。”基督山伯爵声音一顿,双手也慢慢握紧,“他想让博林小姐担责。” “还有比年轻的寡妇更合适的担责对象吗?”阿佩尔公司跟各大军队、船队合作数年,唐格拉尔还没胆子让对方背锅。 “横竖还有汤德斯的遗产与官司堵着,唐格拉尔也不能在这时去找博林小姐。” “谢谢。” 戈布兰区的珍妮还未意识到有大祸临头,她还沉浸在新杂志的大获成功里。 上架一周了,巴黎的大小报摊仍把她们的新杂志摆在同类的最显眼处,上头顶着“欧洲热销”的购买指导。 出乎意料的是杂志不仅在妇女儿童里备受欢迎,在单身人士里也好评如潮。 “没道理不结婚就不生活了。” 珍妮去各大书店打听销售情况时,看店的员工向她汇报了销售情况:“您的优惠券在单身人群里大受欢迎。” “……罐头的优惠券也有这么大吸引力?”珍妮去过旧书店,那里的二手杂志只比柴火贵上一点。 “不是还有省钱食谱和安全专栏吗?”看店的员工莫名其妙道,“你是作家,不会连这点想象力都没有吧!” “什么想象力?” “男人被劫钱劫色的想象力。”看店的员工一阵见血道,“行人里是男人携巨款的多还是女人携巨款的多?” “……” “贵妇出门哪会自己带钱,还不是让店员去她结账或让管家代劳。”员工说着还打量了下珍妮,“瞧你穿得落落大方,不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吧!”他晃荡着《生活的秘密》,“依我看,这本的潜力大得狠咧!” “是吗?”珍妮盯着被员工翻得边角翘起的杂志,鬼使神差地翻开一瞧。 与其它专栏相比,漫画页的变角翘得更高、更多。 无独有偶,珍妮又去其它书店、咖啡店打探了下,发现和第一家的情况一样,漫画页的被翻次数远多于其它专栏,甚至有不少买家是为漫画而来。 第139章 第 139 章 他只是沉默,久久地沉…… “你有读者喜欢哪些内容吗?” 汤德斯死后, 珍妮往杂志社跑得更勤,吉纳维芙好几次地想问对方是不是受刺激了,但对方表现得过于正常, 她也不好在工作的地方偷聊私事:“亲爱的珍妮,我是个编辑,专业的老编辑。” “那你知道《生活的秘密》里最受欢迎的是漫画吗?” 审稿的吉纳维芙动作一滞:“我们才开始收集读者反馈。”她抬起了头,“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 珍妮拿出原本摆在公共区的杂志, 翻着封口问吉纳维芙:“看出问题了吗?” 吉纳维芙秒答:“看不出也不想猜。” 珍妮的腮帮随随拉平的嘴角鼓了起来,捏住翘得最很,顶得最开的那几页:“这样呢?” 吉纳维芙终于肯认真起来:“这几页翘起的弧度最大。”表情也立刻变了, “明显是被翻阅了好几次。”她又用那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珍妮, “我说过了无数遍, 但仍想说珍妮。博林,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谢谢夸奖。”珍妮比了个“请”的手势,吉纳维芙艰难地把自己从椅子里拔了起来, “又要开会?” “除非你想想立刻放弃《生活的秘密。”珍妮开玩笑道,“这么快就功成身退?不如把股份便宜卖我。” “想得美。”吉纳维芙哼了声,随珍妮出去。 ………… “您到底是警察头子,还是私家侦探。”科朗坦的手下接到调查一位西班牙神父的工作后抱怨连连,“活儿已多到睁眼就想抹脖子, 您干嘛又自找苦吃。” 科朗坦的回应是将麻绳绑的文书当成投掷武器:“少废话。” 路易十六都身首分离了, 法国还有暴君搁这儿到处喷火。 “日子真是没法过了。”科朗坦的手下只能背地里骂。 警察头子的眼线遍布巴黎上下,出了巴黎就另当别论。 伏脱冷对巴黎有着别样感情,不管他巴黎警方的手里逃脱多少次, 他都会再次回头,企图加入统治阶层。 “也许他已经意识到巴黎不是个好地方,越狱后不再回来。”调查伏脱冷的人表现得像对伏脱冷了如指掌。 科朗坦吐了口烟, 眯着眼道:“我了解这种人……当年帮富歇镇压的保守派,替波旁处理的进步派里多数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谈不上精神伟大,但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忠贞‘的多,认定了朋友、目标就不会更改。” 他看起来有点遗憾:“这是群可爱的人。要不是立场不同,要不是立场不同,我会更喜欢他们。” “我要是个新兵蛋子,一定会被您的评价糊弄得一愣一愣的。”科朗坦的手下跟上司的时间比科朗坦跟富歇的时间要长的多,“没见你对要追捕的人手下留情。”除非又有屁股不净的高层要出手保人。老天啊!那群人的屁股上到底有多少层屎,他们前脚逮人,后脚就有鬼鬼祟祟的贵族随从将其保释,“没查到伏脱冷的踪迹,也不排除有蚂蚁帮他传递消息。” “蚂蚁啊!”科朗坦的第一反应是让佩拉德帮忙找人,但考虑到对方的年纪与自己是他女儿的教父,科朗坦实在不好让老朋友接这种活计,但又不能放任不管。 “又得和基督山伯爵好好聊聊。”这种事肯定要找外援来办,出了事也方便帅锅。 “基督山伯爵?”科朗坦的手下知道这人,近期来的比员工还勤,“托他找地中海的朋友……”手下比了个割喉的手势,科朗坦摇了摇头,“没必要赶尽杀绝。” 作为一个合格的警察头子,科朗坦对伏脱冷所在的“万字帮”很感兴趣,虽然在政府的追杀下,万字帮的成员没几个在外头蹦跶,但想判他们死刑却是不可能的。“一群匪徒,竟然比公务员还精通法律。” “这年头没一点脑子的匪徒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科朗坦的手下用“汤德斯的案子有新进展”邀基督山伯爵明日过来,下班时去葛勒南街传信却没有见到基督山伯爵。 “传言是真的。”贝尔图乔迎科朗坦的手下进来喝茶,点上从美洲运来的上好烟草,“基督山伯爵太受欢迎了,我只能在他家以外的地方找到他。” 贝尔图乔微微一笑:“有什么事不能由我转告基督山伯爵?” “那肯定是汤德斯先生的事儿。” 贝尔图乔的笑容消失。 “明日见?”科朗坦的手下离开前道,“希望没有要紧的事儿绊住基督山伯爵。” “即使有,他也会抛掷脑后。”贝尔图乔很少向外人打包票。 “有什么事要科朗坦的心腹亲传口信。”贝尔图乔在基督山伯爵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有客人上门。 贝尔图乔也啧啧称奇:“汤德斯的案子早有断定,八成又是不好演说的事儿。”他想到了愈演愈烈的希腊战争,“您最近的应酬也多。” 基督山伯爵别号“东方伯爵”。他跟奥斯曼苏丹的关系成了双刃剑,还好他是“意大利人”,且法奥(奥斯曼)关系非常不错,所以在希腊战争里,有人骂他是基督叛徒,但想搞他的确实没有。 “军需是肥差,但以波旁的家底,还不是找人借钱。” “找上您了?” “巴黎有名有姓的都要为基督奉献。”基督山伯爵自嘲道,“我这爱跟异教徒混的还要加笔赎罪费。” “真是辛苦您了。”贝尔图乔可太了解这群人是什么德行,“筹款的扣一半,采购的扣一半,剩下的还要喂饱参与军需调配的各级官员。最后用到士兵身上的钱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没那么多。”凭他给政府送鱼的经历,用到士兵身上的钱有筹款的十五分之一都算各级清廉,搞不好要士兵倒贴,毕竟这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 “博林小姐近日可好?”与梅塞苔丝撞上后,珍妮便和葛勒南街保持距离,基督山伯爵也没去找她。神父倒是往返得勤,但是为了汤德斯的遗产问题,基督山伯爵也不敢问他珍妮的现况,只能托佩拉德——科朗坦的前同僚,钱币街的灰色教父帮忙盯着。后者和科朗坦的手下般不会每次碰上伯爵,只能托贝尔图乔或阿里转告对方。 “……还不错。”这事儿可比科朗坦的约谈难说的多,“有不少人去葛勒南街安慰她,她也没因汤德斯的事儿荒废事业。” 基督山伯爵的沉默震耳欲聋,过了会儿才平平淡淡道:“那很好啊!” 逃过一“劫”的贝尔图乔还没松气,基督山伯爵又接着问,“谁去勤?”珍妮的朋友不少,多数是工作认识的。 “……” “不好说?” “是小维鲁蒂先生。” 哪怕不看基督山伯爵的表情,贝尔图乔都知对方心情不佳,“带花上门后,他去更勤。” 基督山伯爵没再说“那很好啊!”,他只是沉默,久久地沉默。 第140章 第 140 章 在评论家那儿名声不好…… 答应和法里内利去看歌剧像是打开了奇妙开关, 他一下子就没事儿干了,隔三岔五地上门或是送东西。 “他热情得像是明日就要与你结婚。”神父是乐见珍妮追求个人幸福,但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生活的秘密》又要改版?”这几日有不少画师向汤德斯公寓投稿, 来找珍妮的作者比画师更多,谁能拒绝自己的作品被漫画后不仅多收版权税,单行本分红,还能带动原著销量。 吉纳维芙身兼数职, 约翰又开始接手家族生意,所以把挑人的重任交给珍妮。画家倒好说,来投稿的都是把生存看得比追求重的, 而作家大都小有名气, 处理不好会成众矢之的, 最后得由约翰拍板。 “看花了眼?”神父本是调侃,但珍妮确实愁眉苦脸,“难得不是挑, 而是压缩成本。” 1906年的四色印刷造就了上个世纪的漫画发展。彼时还没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图像的印刷全靠石板拓印,不是一般的费时费力,而且对画家、工人的技术有较高要求,需要专门的原板储藏室。 《爱在原始前》的普通版定价比同类书高百分之二十的原因也是出自于此。同理, 《生活的秘密》也比同类型的杂志售价高出三分之一, 只能做月刊而非半月刊,不然画师、印刷工人、受众的钱包可顶不住。 创始刊的漫画选了最基础的《法兰西史》,一是为了讨好儿童, 二是作画可以精简,减少画师、印刷的工作量。 往下期刊加漫画是来不及了,更不能把教育性质的《法兰西史》删除, 可要是加量不加价,盈利就岌岌可危,要么期待广告商给力,要么压缩印刷成本。 但…… “印刷成本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压下来的。” “广告……” “除非增加优惠券数,否则我们一定会被读者投诉。” 神父也沉默了,帮着想破局之策:“漫画是非加不可吗?” 珍妮也沉默了,瞥了眼地上的金字塔苦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你要改改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神父捂着额头训道,“谁家的杂志会在第三期涨价?”他劝珍妮,“放弃吧!或是盘给夏庞蒂埃夫人。” “不行。”珍妮想都不想地拒绝道,“这主意给夏庞蒂埃夫人,我顶多拿几百法郎的点子费。” “……可你现在不还是在夏庞蒂埃家的杂志工作。” “那不一样。”珍妮有自己的逻辑,“漫画的点子在其它的杂志上成功,别人会说是夏庞蒂埃夫人眼光卓绝,破例非凡,在《生活的秘密》上成功则归功于我,顺便带上约翰和吉纳维芙夫人。”为了佐证这一观点,珍妮翻出神父订阅的报纸。 神父的嘴角狠狠一抽:“我买报纸不是拿来当柴烧的。”他知道珍妮想说什么,“这里头对你可没有好评。” “说笑了。”从《爱在原始前》开始,主流杂志的评论家就对珍妮没好评过,“但是他们看得起我。”珍妮挑出提到她的杂志页数,“牌面!”恨她的报纸没少“帮”她“打广告”。 “……”神父的沉默震耳欲聋。“你不生气?”他小心翼翼地问。 “生气?为什么生气?”珍妮的心脏早被练出来了,“他们是嫉妒我。” “……”神父后悔多问了句,嗓子紧到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你为何会这么想。” 珍妮弹了下批评她的报纸页数。 “……言归正传,你有压下印刷成本的法子吗?” “可能有。” “……”神父今日被珍妮弄沉默的次数有点多啊,“有就有,什么叫可能有。”越过桌子给珍妮的脑袋来了一下,“到底有没有。” “可能有。”珍妮抢在神父抬手前挡住额头,“我知道个研究出新型造纸方法的人。” “谁?” “大卫。赛夏。”既然有伏盖公寓和伏脱冷、葛朗台,那《幻灭》的人物也应该找得到吧!毕竟连《禁治产》的德。埃斯巴侯爵夫妇都出现了,没准能找到还在报社打工的吕西安,“他有个在报社打工的大舅子叫吕西安,妻子叫夏娃,老爹是和葛朗台般的吝啬人物,但在乡下良田千亩,非常有钱。” “听起来像沉迷研究的公子哥。”这人设可太亲切了,不就是年轻时斯帕达主教吗? 回忆剧情的珍妮拧起了眉,幽幽道:“赛夏先生的父亲是老葛朗台般的人物。” 没记错的话,神父吐槽过老葛朗台。 “老了,忘性也越来越大。”准备敲珍妮的手转而敲向自己的脑袋,“那他不是一般可怜。”然后又补充了句,“这是有多想逃离亲生父亲才选择成为发明家?” “可能和亲生父亲比,其它人更不像人。”《幻灭》里对老赛夏的描写谈不上“正面”二字,可跟吕西安那个坑死妹夫的牲口相比,老赛夏也不过将二手的设备高价出给自立门户的儿子,对赛夏的事业帮助不大,但好歹没背后捅刀。 这么看,吕西安真是花瓶中的花瓶,耀祖中的耀祖。 《幻灭》里坑死情人,坑惨妹妹、妹夫和靠洗衣为生的母亲,《交际花的盛衰史》里坑死艾丝苔,坑惨爱他的一众贵妇,还差点将伏脱冷拉下了马。 什么叫潘多拉走进现实,这就叫潘多拉走近现实。 珍妮怀疑吕西安是巴尔扎克世界里的因果律武器。只要把他介绍给你看不顺眼的人,后者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 “你可以找科朗坦帮忙查下对方在哪儿。” “他可能没这个功夫。”太频繁地麻烦人家也不太好,“我打算去亲自找他。”顺便散心,“您要一起去吗?” 神父是爱出门逛的,但他现在脱不开身,“总要有人帮你盯着罐头厂。”思来想去,他还是忍痛拒了,“去吧!去吧!把伽弗洛什和阿贝拉带上。”他补充道,“正好让那小子开心一下。对了,你知道赛夏住哪儿?” “……”她哪记得那么清啊!不过只要打听下吕西安的事儿,就能找到赛夏的老家,“应该知道。” “应该?” “他要是搬家了,我不就扑了个空?”明天就找吉纳维芙打听消息的珍妮决定上道保险,“要不先给赛夏先生寄一封信?”漫画的事儿也不急这会儿,“估计在成功压缩印刷成本后,想要漫画化的作家都没决出胜负。” “那你可能慢人一拍。” “比谁慢?” “夏庞蒂埃夫人。”神父与她交情不深,但有买过夏庞蒂埃家的其它杂志,“她有复刻你的创意。”一言堂的优点之一就是决策较快,“她是等不了技术更新的,但她能为漫画版腾出位子。” “难说。”《魅力巴黎》是吉纳维芙掌托,本身的插画内容就能抵上漫画栏,剩下的杂志里有学术刊和政治刊、艺术刊是不能动的。大众向里要么是砍生活栏,要么是砍连载。 生活栏是百万槽工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砍了影响广告收入,栏则直面作者的滔天怒火。 能在热门杂志稳定连载的作者至少小有名气。 “没准等我们这儿的作者吵完,夏庞蒂埃夫人都没想好往谁的身上砍伤一刀。” “话别说早。”神父开玩笑道,“你把漫画化的选择权甩给约翰,夏庞蒂埃夫人就有可能把作品被砍的怨气祸水东引到你的头上。” “你别咒我。”在评论家那儿名声不好的珍妮打了个哆嗦。 神父却是一语成谶。 140-150 第141章 第 141 章 现在认您当教母还来得…… 原定下午去《魅力巴黎》的珍妮早上迎来不速之客。 “乌鸦嘴。”在去厨房泡咖啡时, 珍妮在神父耳边悄悄道。 “这叫有先见之明。”神父瞪了眼没大没小的珍妮,同夏庞蒂埃夫人寒暄起来。 “您瞧着精神不错。”吉纳维芙说神父大病了场,现在看来, 他没什么可担心。 “生活总的继续。”神父也是演技上线,一副看破生死遗憾的沧桑模样,“您是来安慰人的?” “不像吗?” “我要是年轻十岁,肯定在第一时间感谢您。”神父看了厨房里的珍妮, 夏庞蒂埃夫人也跟着望去。 “您有个好女儿。” “这话说得我更紧张了。”神父收回视线,“所以您是为何而来。” “漫画的事儿。” 神父的表情引起夏庞蒂埃夫人的好奇,“珍妮没在解决增加漫画页数引起的成本上升。” “在解决。”神父也认为自己是乌鸦嘴, “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这话倒让夏庞蒂埃夫人不好意思。 “你们聊得挺开心啊!”珍妮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来, “在聊什么。” “杂志成本的事儿。”夏庞蒂埃夫人也不藏着掖着, “你有法子吗?” 珍妮悠哉地喝了口茶。 夏庞蒂埃夫人也足够豪爽:“条件。” “您看着办吧!”珍妮也说不准她想要什么。 “那你无偿。” 客厅立刻安静下来。 “开玩笑的。”夏庞蒂埃夫人用喝咖啡来掩饰尴尬,“我一时也想不出要给你什么。” 给钱? 珍妮现在不缺钱。只要不像大仲马般疯狂挥霍,她的收入和汤德斯的遗产足够全家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 给权? 夏庞蒂埃夫人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没嫁给夏庞蒂埃先生前倒能提拔珍妮进入企业高层, 即使没有这层阻拦,靠资历和姓氏混到决策层的也会把珍妮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你要是再长个几岁就好了。” “长个几岁就好靠资历混入决策层?” 夏庞蒂埃夫人点了点头:“带资进组也是一种法子。”珍妮赚的那点稿费在夏庞蒂埃夫人的眼里不算什么,汤德斯的遗产不少,但跟传媒业关系不大, 现金流也十分有限。 以珍妮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 后者是愿意增股,但珍妮要有这个念头,早就进入加利尔-夏庞蒂埃公司的高层, 完全不必等到现在。 “我现在开个报社还来得及吗?” “你先收购个印刷厂吧!”夏庞蒂埃夫人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开干时通知我声,我也想买几权股。” “不必等通知, 你现在就有这个机会。”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吕西安以赛夏的名义欠的几千法郎在珍妮这儿不算什么,问题是拿到票据的戈安得兄弟肯定不会拿钱了事,更不会轻易放过到嘴的鸭子,“我知道个研发出新型造纸技术的人。” “他有麻烦?” “您怎么知道?” “没麻烦的话能轮得到我?”夏庞蒂埃夫人翻了个白眼,“说吧!他惹上了什么麻烦,最好别跟爱丽舍宫有关。” “那倒不至于。”原著里的戈安得费了老鼻子劲才窃取赛夏的造纸经历,他在乡下被人叫做商业大亨,放到巴黎别说见到夏庞蒂埃夫人,连约翰的面都见不到。“硬要说他惹上的麻烦有什么后台,国会议员算吗?” 夏庞蒂埃夫人挑了下眉:“两院各有三百人呢!你说的是哪个国会议员?有名字吗?” “安赛末。包庇诺。”珍妮一脸期待道,“听说过吗?” “……”夏庞蒂埃夫人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那就是不成问题了。”没记错的话,老葛朗台的弟弟也是国会议员,结果因生意破产而无奈自杀,“有造纸技术的印刷匠叫大卫。赛夏,怎么说呢!是个倒霉的老实人。” “听着就人放心。”夏庞蒂埃夫人满意道,“成,这个麻烦我接手了。” 珍妮欲言又止。 夏庞蒂埃夫人以为她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放心,我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会给你留大份蛋糕。” “我不是这个意思。”珍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你就当我不识趣吧!但您想跟我做生意的举动真的吓到我了。” 夏庞蒂埃夫人的表情阴沉下来。 珍妮以为她会跳过这个敏感问题。 “你知道夏庞蒂埃公司的全称吗?” “……加利尔-夏庞蒂埃公司。” “那倒是没看错你。”夏庞蒂埃夫人脸色稍霁,但仍称不上雨天转晴,“有些人把我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在指手画脚。” 珍妮没问指手画脚的是谁:“我明白了,您想借此把加利尔公司剥离出来。她多问了句,“您有约翰以外的孩子吗?”聪明人早就开始表忠心了,“商人也搞长子继承制。” 夏庞蒂埃夫人的眼里写着“你是不是傻?”:“不然呢?等着公司七零八落,几十年后与自家毫无干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不过我也后悔只生一个孩子。”夏庞蒂埃夫人瞥了眼珍妮,“你那是什么表情?” “……约翰与您不亲?” “当然不亲。小没良心的居然不站亲生母亲。”提起这事儿夏庞蒂埃夫人就来气。 “也许他跟父亲的关系比较好。” “那他爹可真够多的。”夏庞蒂埃夫人凉凉道,“法国是改教了吗?我丈夫何时大度到允许我有一排丈夫?” “咳……”神父的脸和番茄一般无二。 夏庞蒂埃夫人看向神父:“抱歉,在您面前说这些话太失礼了。” “没事儿。”缓过气的神父声音发颤,“您这样的妇人也开这种玩笑。” “难不成在您的眼里,我已脱离人的范畴。” “咳!”这次轮到珍妮呛着,“说正事儿。”她擦了下嘴,“您跟夏庞蒂埃先生结婚有二三十年吧!这么算,加利尔公司并入夏庞蒂埃公司也有二十多年。”她不知道这时有无股权分离开,但看夏庞蒂埃夫人的态度,两家肯定混成浆糊,“分离的话,原属于加利尔的海外发行业务最好剥离,以节约成本为由,将海外业务委托给有印刷厂的港口出版商,或是在英国或意大利合资个新公司。”她看了眼夏庞蒂埃夫人。 “接着说啊!” 珍妮舔了下,“您可以找人代持新公司股份或事先就搞股权分离,这样在业务转移后,夏庞蒂埃系就很难插手公司决策,除非他们收购过半的公司股份。” “听上去倒挺可行的。”夏庞蒂埃夫人顿了下,“股权分离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她看珍妮的眼神带了分审视,“你自己想的,还是从哪儿听的。” “那肯定是听人说的。”珍妮脸上不显,内心却慌得要命,“空手套白狼的对象能是一般人吗?老子英雄儿子怂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既然防着职业经理人鸠占鹊巢,也要避免自家人把企业败了,所以才有股权分离。”实际操作肯定不如计划中的那么顺利,那至少能防一些事。 “代持啊!”夏庞蒂埃夫人试探道,“我是不能找熟人帮忙代持,有人要毛遂自荐吗?”目光落到珍妮身上。 “……现在认您当教母还来得及吗?”珍妮的口气像在开玩笑,表情却非常认真。 “咳!”最后呛着人咳得最撕心裂肺,“你还真敢说啊!”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 “我是认真的。”珍妮表现得非常真诚,“夏……加利尔女士,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被后人记得什么。” 夏庞蒂埃夫人擦了擦嘴,正色道:“我只是对约翰不满,不代表我想让外人鸠占鹊巢。” 珍妮反问她:“鸠占鹊巢的是夏庞蒂埃家还是我?现在还叫加利尔-夏庞蒂埃公司,以后就说不准喽!” “是啊!”夏庞蒂埃夫人幽幽道,“说得好像你不会给公司改名,做第二个夏庞蒂埃似的。” “确实。”珍妮的回答出乎意料,“但我有点比夏庞蒂埃先生强。” “哪点?” “够弱。” “……” 神父不忍地捂住了脸。 这叫什么弱点。 “我够弱,所以您在新公司里有掌控权,完全能把’不许改变公司‘名和股权分离,大股东的一票否决权或一股多票写进合约里。” “……” “您跟夏庞蒂埃先生谈判可没有这等巨大优势。” “或者说……” “加利尔公司和夏庞蒂埃家的业务、股份混得太严重了,您在加利尔业务里的话语权被夏庞蒂埃系的人稀释的差不多了,想谈判也没法开口。” 夏庞蒂埃夫人重重地放下杯子,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比约翰讨厌。” “您就说对不对,扎不扎心吧!” 夏庞蒂埃夫人没有回答,离开前留下一句:“赛夏的事儿就交给我,搞定了成本问题,才好借新公司把加利尔的业务剥离出来。” 客人走后,珍妮过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一定。”神父持相反意见,“没准你的好运已经来了。”他拍了拍珍妮的肩膀,“而且是你亲自争取的。” 第142章 第 142 章 基督山伯爵总觉得珍妮…… 从汤德斯公寓出来的夏庞蒂埃夫人思考把珍妮当作继承人的可能性。那个股权分离的想法非常不错, 而且如珍妮所言,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枪手转移资产。 “真是疯了。”下车前的夏庞蒂埃夫人有了个大致计划,但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离谱——把一认识不到一年的丫头片子当作继承人。 夏庞蒂埃夫人上楼时能感受到身体机能的蜕变, 可她内心却是火热不已——透过那张野心勃勃的脸,她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比打肾上腺素还要有效。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想出神时,夏庞蒂埃先生的声音领她一个激灵地抬起了头。 戴眼镜的夏庞蒂埃先生还是她出门前的晨衣装扮, 拿着报纸在三楼挥了挥手。 夏庞蒂埃夫人没像以前那样抬手回应,而是盯得夏庞蒂埃先生毛骨悚然。 “唉!”这声叹息搞得夏庞蒂埃先生越发地莫名其妙。 “你跟博林小姐闹别扭了?” “没有。”夏庞蒂埃夫人后悔答得那么快。 幸运的是夏庞蒂埃先生看她很不对劲,条件反射地多想了步:“我倒好奇你能跟比约翰小了五六岁的姑娘闹出什么别扭。”他两算是结婚晚的, 按二十一代的算法, 珍妮能当夏庞蒂埃夫妇的孙女, “自打认识了博林小姐,你越来越有精神了。” “是你太懒了。”夏庞蒂埃夫人想到剥离业务,故作烦躁地朝楼上走去, “那丫头胆子大到要跟我合伙开公司。” “咳!”夏庞蒂埃先生被口水呛到,“真的假的?”约翰废了老鼻子劲才抠出资源搞《生活的秘密》,博林小姐真是名副其实的胆大,起手就是合伙开公司,“夏洛特。” “嗯?” “那叫珍妮的姑娘不会跟你有亲戚关系吧!”要不是跟夏庞蒂埃夫人聚多离少, 夏庞蒂埃先生都要怀疑珍妮是他老婆的亲女儿。 对约翰都没这么温柔过。 “你那是什么表情?”夏庞蒂埃夫人用脚趾都能猜到丈夫想歪了, “我也是有提拔后辈的小心思的。” 这次轮到夏庞蒂埃先生叹了口气:“你何时把这份温柔用到约翰身上。” “不是还有你吗?”夏庞蒂埃夫人冷笑道,“当爹的比我管得少却指责起我。” “行行行,你总有理。”世界上的所有夫妻聊到孩子都没了耐性。 “我过些天要出去一趟趟, 看看珍妮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趁着丈夫不耐烦的功夫,夏庞蒂埃夫人若无其事道,“是时候给约翰上点强度了。吉纳维芙和我们是一辈人, 帮不了约翰多少年。” “随你。”夏庞蒂埃先生并不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 ………… 《生活的秘密》以燎原之势席卷巴黎,逐渐蔓延到法国乃至欧洲的其它国家。 事已至此,为约翰服务的印刷厂,物流公司与报社已难以满足市场需求,得向高层请求更多资源。 “对于一个刚起步的杂志也太大阵仗。”果然,要求递到董事会上,也只有夏庞蒂埃夫妇愿意支持儿子。这一刻,约翰对母亲的遭遇感同身受——她是怎么忍得了这群人对自己的事业指手画脚?也许他跟母亲应该好好聊聊。 约翰在会议结束后朝母亲走去:“有空吗?” 夏庞蒂埃夫人打量了眼儿子就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糟老头子们很讨厌?” 绷不住面的约翰点了点头。 夏庞蒂埃夫人笑道:“习惯就好。”她难得慈爱地拍拍儿子,“都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 “他们中有好几位都没有参与企业运营。”约翰比他母亲想得更直接,“退休了多好,何必要折腾自己。” 夏庞蒂埃夫人的眼神让约翰感到陌生:“你不了解失权的滋味。” 她此刻的怨气要大过儿子:“男人的幸运与不幸。比女人更晚体会到失权的滋味。” “什么意思?”母亲的反应真是莫名其妙。 “没什么。”夏庞蒂埃夫人转移话题,“你找到压缩成本的办法了?” “嗯?”约翰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母亲想说什么,“珍妮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按着拧成“八字”的眉毛,“吉纳维芙也是疯了,居然赞同增量的决策。”得亏没在股东大会上提出要给《生活的秘密》增加新的动漫栏,不然那群老古董肯定炸得更加厉害。 “他们才不在意这种旁支末节。” 约翰在他母亲眼里像个傻子,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可你不同。”夏庞蒂埃夫人替儿子整理了下微乱的衣领,“记住教训,不要变成那种蠢货。” 彼时的约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数月后才明白母亲是在警告他:“《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反响如何?”跟《生活的秘密》对上,再好的都会光芒黯淡。 “还不错。”夏庞蒂埃夫人突然有点对不起珍妮。 约翰把母亲的反应看在眼里:“它本该有更好的反响……更好的待遇。” “是的。”夏庞蒂埃夫人的歉意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拿它当狙击你的武器。” 约翰张了张嘴,喉咙堵得发不出声。 夏庞蒂埃夫人沉默了会儿,叹气道,“上次去珍妮家时,她也拿这事儿堵我。” “应该的。”难得抓住母亲过错的约翰得意洋洋道,“换做是我,可不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写作。” 末了,他故意道:“你要怎么补偿她。” 夏庞蒂埃夫人等的就是这个:“她想开个印刷公司,目前遇到一点麻烦。” “是愁销路还是被卖家坑了。”约翰的第一反应是珍妮不找自己入股。但回忆与珍妮的“交情”,他微妙地理解珍妮的选择——要是找约翰入股,不阴阳怪气下珍妮是不可能的:“印刷厂值不了几个钱。”顶级的印刷设备也就两万法郎,二手的老设备加租金凑不到两千法郎。 “就当是陪她开心。”约翰语气轻松道。 “是啊!”夏庞蒂埃夫人终于笑了,“就当是陪她开心。” ………… 《阁楼魅影》的歌剧首演的当天早上,法里内利送来一条漂亮的披肩,附带的纸条上写着“今晚见”。 “浪漫的意大利人。”神父见了幽幽道,“比路易贴心的多。”他想起了圣诞特刊的短篇,语气变得愈发无奈,“路易要能读到那篇《简与水手爱德蒙的故事》应该很高兴啊!” 神父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珍妮的笑容慢慢消失:“我在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里有给他讲过故事大纲。” “那他是什么反应?”那篇可是很感人的,就是结局令人遗憾。 珍妮的沉默让神父后悔要多问一句。 “算了,就当我不识趣,胡说八道……” “他没反应。”珍妮转过了身,用法里内利送的披肩裹住自己“他没任何反应。” 巧的是,他们提到《简与水手爱德蒙》的故事时,原型之一在葛勒南街的豪宅里最新的《魅力巴黎》。 阿里早就备好要去法兰西喜剧院的礼服,可主人却在临门一脚起了退意,只得靠转移注意。 神父说珍妮和法里内利走得很近。他是见过那个男人,如阿多尼斯下凡般的美丽阉伶,长着一张不聪明的脸,但有把眼睛灼烧的浓烈爱意。 他有时想,自己当年看梅塞苔丝是不是如法里内利看珍妮般含情脉脉?这一想就不自主地浑身冒汗——珍妮成熟得让人忘了真实年纪。面对一个声名远扬的俊男追求,珍妮岂能毫不动心? 她应该是喜欢法里内利的吧! 一定是喜欢。 毕竟他们都是有着艺术天赋的浪漫之人,而且还多次合作,相谈甚欢…… 基督山伯爵努力地想把杂志社上的内容看进去,可脑中重映着珍妮在意大利剧院里听法里内利弹琴的开心样子。 法里内利能让珍妮开心。 但…… 《魅力巴黎》被基督山伯爵捏变形。 法里内利是个阉伶。 传统的基督山伯爵想得更远。 年轻漂亮时什么都好,一旦珍妮上了年纪,法里内利过了演绎的巅峰期,他们的爱情还能长久吗?珍妮会幸福吗? 要不要给珍妮找个更好的人?比如那位小夏庞蒂埃先生? 基督山伯爵甩了下脑子,更专注地。 看不进时心里烦,看进去了心更烦。 《简与水手爱德蒙》的故事是在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德庄园里有了灵感,他还记得那天下午,阳台的疯把珍妮的头发吹成缕缕丝带。 “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喃喃自语的基督山伯爵突然笑了,但《简与水手爱德蒙的故事》令他笑容消失。 珍妮以《泰坦尼克号》的电影为灵感,结合曾在欧洲引起不小轰动的朱利安小姐号(一艘英国开向澳大利亚的女囚船,因其极低的死亡率和下船时的人口增加闻名世界)的故事写了这部短篇。讲的是饿得犯下偷窃罪的简被塞入开往澳大利亚的女囚船,因此解释了押送犯人的爱德蒙。 在五个月的航行里,爱德蒙与简单经历过重重误会与暴风雨的考验而互生好感。但不同于《泰坦尼克号》里互诉衷肠的杰克与肉丝,简与爱德蒙都没有戳破那一层纸。 简是犯人,不想耽误爱德蒙的大好前程,而爱德蒙有父母等着儿子回家,不可能为爱情留在荒芜的澳大利亚。 五个月的爱情止于简和其她女囚下船的那刻。 临别时,爱德蒙没跟着下船,而是在船上目送恋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许多年后,升为船长的爱德蒙终于踏上澳大利亚的土地。他没找到当初的恋人,但在一家生意兴隆的酒馆里看到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老板。 “来一瓶朗姆酒吗?” “谢谢。” 故事的结尾是拎着酒的爱德蒙在日落的沙滩上散步。第二日早被船员架着扬帆起航,告别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基督山伯爵看完堵胸,于是问贝尔图乔:“你觉得这篇写的怎么样?” 贝尔图乔眼尖地瞥见作者名:“写的不错。” “哪方面不错。” “感情真挚?”没看的贝尔图乔挑了个不出错的答案。 “感情真挚?”基督山伯爵把又看了遍,总觉得珍妮是在暗示什么。 贝尔图乔识趣地给主人腾出沉思空间,直到阿里提醒他准备出门。 法里内利肯定不如基督山伯爵有钱,但他找了法兰西喜剧院的经理借到埃里克的五号包厢。 以往的埃里克是不会借出私人包厢,但考虑到法里内利、珍妮、基督山伯爵的复杂关系,他竟升了看戏的坏心,爽快得让剧院的经理为之侧目:“吃错药了?” “也可能是讨好美人。”埃里克对克里斯汀的心思人尽皆知,而克里斯汀是珍妮的朋友。这么想,剧院的经理也释然了。 “爱情真能改变人啊!”意大利剧院的阿多尼斯变得像被金箭射中的阿波罗,他们家的指挥家兼作曲家也温和起来,变得更像绅士而非压在胸口的一抹幽魂。 获得法里内利感激目光的经理看到向他走来的基督山伯爵,笑容定住。 而在基督山伯爵之前,有两人救他于水火之中。 “先生。”维尔福带着一个绅士向他脱帽致意,“能问下博林小姐的席位吗?还是说她在基督山伯爵的包厢里。” 维尔福眼尖地看到基督山伯爵:“我们正好提到您,伯爵大人。” “维尔福先生。”基督山伯爵握紧手杖,向维尔福点头致意,然后看向维尔福的同伴,“这位是……”隔着厚厚的皮手套,基督山伯爵的右手仍被手杖的柄头膈疼。 “唐格拉尔先生。”维尔福笑着介绍,“希腊战争结束后,就是唐格拉尔男爵了。” “幸会。”基督山伯爵与对方握手,“我有听说过您。”他意味深长道,“您现在可是社交界的座上宾啊!” “哪里哪里。”唐格拉尔也听说过基督山伯爵的巨额财富,恭维道,“与您相比,我的财富不值一提。” 第143章 第 143 章 啧!又是个被女人迷惑…… “怎么没见着博林小姐?”维尔福没看见珍妮的身影, “她不支持自己的作品。” 基督山伯爵挑了下眉:“她和朋友一起看剧。” “不陪您?” “我不记得法国恢复了奴隶制。” 唐格拉尔很少见到有人不给维尔福面子,看来如传言所说,基督山伯爵朋友众多, 能直达天听。 “你有事找珍妮?” 维尔福愣了下,不记得有道明来意:“不方便吗?” “不。”基督山伯爵瞥了眼唐格拉尔,有冷气爬上后者的脊背,“就是好奇您这样的红人为何结交博林小姐?”他看起来十分疑惑, 让唐格拉尔放下了心,同时也对伯爵升起轻蔑之意——又是一个财富与脑子不匹配的人。上帝是如此不公,他半生的努力比不过一蠢货托生了个好胎。 维尔福立刻插话:“我向唐格拉尔推荐了博林小姐。”他给自己贴金, “汤德斯罐头在巴黎引起不小的轰动, 而唐格拉尔正在寻找平价军需。”他故意用人心不古的口气道, “阿佩尔罐头一家独大的太久,以至于连基督的意志都不能打动他。” 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我有买过阿佩尔的产品,定价确实是高得离谱。可汤德斯罐头上架不过一两月, 目前只在巴黎出售,产能比不上成立已久的阿佩尔罐头厂。”他的担忧让唐格拉尔新生退意——万一伯爵多管闲事,他可不好让珍妮背锅。 维尔福又插上了话:“总好过让阿佩尔罐头厂狮子大开口。”他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是看在您的份上,我才向唐格拉尔先生推荐了博林小姐。”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沦为陪衬的唐格拉尔在心里记了维尔福一笔。 比唐格拉尔更像陪衬的剧院经理小心翼翼道:“各位还找博林小姐吗?” 维尔福瞥了眼基督山伯爵, 摇了摇头:“幕间休息再说。” “那我让领席员注意些。” 经理走后, 基督山伯爵向二者发出邀请:“去我的包厢聊?” 唐格拉尔求之不得,同伯爵聊得热火朝天,让维尔福体验了把陪衬的滋味。 “这么说, 您也提供贷款服务。”基督山伯爵打量着唐格拉尔,言辞上客客气气的,但给人种他不是很看得起唐格拉尔的感觉。 上升期的唐格拉尔哪受得了这种气:“阁下, 您要是以年纪评估个人能力可太失策,鄙虽不才,但贷出个一百万还不成问题。” 这话逗了基督山伯爵:“一百万……”他无法再掩饰作为顶级富豪的目中无人,“我拿一百万做什么?上帝啊!我在罗马,伦敦和柏林的顶级银行都有无限贷款的担保。”为证自己所言不虚,基督山伯爵拿出两张五十万法郎的息票。 唐格拉尔眼尖地看到伯爵的钱包被这种票据和叠起来的大额债券塞得鼓鼓囊囊,令他一阵目眩神迷,不知是被财大气粗的基督山伯爵侮辱到了,还是觉得自己侮辱基督山伯爵。 “维尔福先生向我推荐了您,说我想在巴黎找个靠谱的银行家,首选就是炙手可热的唐格拉尔先生,未来的唐格拉尔男爵。”基督山伯爵看向维尔福,后者回忆自己是否说过这话,但仍表现得荣辱与共,甚至用“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的眼神谴责唐格拉尔。 “一百万是保守价。”维尔福以恩人姿态给唐格拉尔台阶下,“放眼欧洲,您这样的顶豪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他又看向唐格拉尔,“您太谦虚了。” 唐格拉尔勉强一笑,内心不承这一份情。 “哦?”基督山伯爵漫不经心道,“我能从您的银行贷出六百万做生意吗?” 维尔福的笑容定在脸上。 六百万!! 一个中等收入的公爵年金不过五十来万,而老葛朗台那样的地方首富身家不过一千五百万至一千八百万。 基督山伯爵开口就是老葛朗台三分之一的身家。 “不行?”基督山伯爵的口气像是埋怨唐格拉尔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行,怎么不行。”就冲他在这里受到的气,唐格拉尔打肿脸充胖子也得争回面子,“六百万对其它的银行是巨大挑战,但我可是跟军方合作的人,绝对拿得出一千万的现金。”夸下海口的唐格拉尔冷静下来,反而怀疑起伯爵的动机,“您要这六百万做什么。” “和您一样。”基督山伯爵老早就想好借口,“我在奥斯曼有不少朋友。战争是秃鹫的乐园,想分一杯的羹的不只有你。” “原来如此。”唐格拉尔放下了心,“这么看,您也对汤德斯罐头有特别安排。” “自己人的东西用着放心些。” “是啊!自己人的东西用的放心些。”维尔福又找到插话口,“您有投资希腊战争的意图,又和接手汤德斯罐头的博林小姐交情匪浅,不如跟唐格拉尔合作,岂不比和奥斯曼人合作省心。”他强调道,“您说是吗?基督山伯爵大人。” 包厢里的气氛阴暗起来,唐格拉尔屏气凝神,等待来自伯爵大人的最后宣判。 结果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基督山伯爵比维尔福想得顽固:“做生意得讲究道义。”他比了个一分为二的手势,“我也想留条后路。” “不,是两条后路。” “我明白了。”唐格拉尔叹了口气。 除了跟汤德斯罐头的生意,还得到第二个冤大头补上空缺。 “幕间休息到了。”基督山伯爵起身问道,“我要去博林小姐的包厢一趟,你们要一起来吗?” “当然。”维尔福眯起了眼,冒出个一箭三雕的绝妙主意,“唐格拉尔正是为跟汤德斯罐头的合作而来,对吧!唐格拉尔。” 有基督山伯爵在,唐格拉尔是不敢按原计划让珍妮背锅,可他了解维尔福这无利不起早,连亲爹都能彻底出卖的卑鄙小人,“自然要见上一面,聊聊细节。” “那我买的点心就有用武之地了。”基督山伯爵的男仆进来递上了花,还有袋包装精美的糖果。 维尔福的表情耐人寻味,唐格拉尔则收回对伯爵的过高评价。 啧!又是个被女人迷惑的蠢蛋。 第144章 第 144 章 对方打得什么主意,唐…… “法塔斯曼先生的作曲力、指挥力和调度力都是巴黎……不!全欧洲的顶尖水平。”法里内利想在看个剧时拉近他与珍妮的关系, 结果他比珍妮还沉迷其中,幕间时意犹未尽道,“我肯定要再来看遍。” “我也是。”珍妮跟着点了点头, “法塔斯曼先生的唯一缺点就是脾气太差,不然他更受欢迎。” “脾气差?”法里内利眼神一黯,“我以为你更在意他长得不好。” 珍妮想起原著里的骷髅脸。她是个纸质书爱好者,有钱必买精装本, 还喜欢给插图添上几笔。 考虑到04年的电影深受韦伯歌剧的影响,不少追求真实度的原著参考钱。朗尼(1925年《歌剧魅影》的男主)的魅影形象,看起来和长眼睛的骷髅一般无二。 也只有这样的魅影才更有爱而不得的说服力, 同眼下这个半张脸被面具挡着的法塔斯曼判若两人。 “有这样的才华, 缺陷也成遗憾之美。” “那你喜欢法塔斯曼先生吗?” “不喜欢。”珍妮说完又补充了句, “他适合当原型和工作伙伴,现实里当普通朋友都费劲得很。” “这评价可真奇怪啊!”法里内利放下了心,隐晦问道, “那我适合当普通朋友吗?” “你适合当好朋友。”珍妮顿了下,“谢谢您帮忙宣传我的作品。” 法里内利不好意思道:“你知道了。” “你人脉不错,总有人想方设法地暗示我。”珍妮想说“你是好人”,可话到嘴边却把对方吓了一跳,“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法里内利从位子上跳起:“说什么呢?”脸和番茄一般无二。 “你的反应跟你的脸不匹配啊!”珍妮想过法里内利会作何反应, 但在她的无数设想里, 羞涩的法里内利并不靠前,“我以为意大利人都是天生的调情高手,尤其是搞艺术的。” “放下你的刻板印象吧!”法里内利没好气道, “罗马可是冕座之地。” “……” “……” 二人瞪了有一会儿才听见珍妮弱弱地说:“这话听着不像反驳。” 法里内利因开门声合上了嘴,捧花的基督山伯爵带着带着两个衣着华贵的陌生男子向他们致意。 “伯爵阁下,维尔福先生。”珍妮看向走在最后的陌生人, “这位是……” “唐格拉尔先生,新锐银行家。”基督山伯爵将花束递给珍妮,“祝贺你的作品再次被改编成功。” “谢谢。”接过花的珍妮踉跄了下,“太客气了。” “还有糖果。”基督山伯爵准备充分得让法里内利警铃大作——这是高手。绝对得高手。 更高手的是珍妮的反应:“您要送我三分惊喜?” 基督山伯爵挑了下眉:“三份?” “唐格拉尔先生可是巴黎的红人。”珍妮一针见血,“没带夫人,那就说明有正事要聊,您也太关照我的生意。” 唐格拉尔在珍妮身上看到妻子的影子:“不愧是伯爵的朋友。” 法里内利的心情糟糕透顶。他想在幕间拉近二者关系的计划彻底落空,连糖果都被别人代劳。 “我想与您做笔生意。”唐格拉尔坐下就把正题抛出,“您也知道我在负责希腊战争的军需吧!” “知道。”珍妮看了烟基督山伯爵,“这可是巴黎的热门话题。为了我们的基督同胞,您所担不小。” “我原先想遵循旧例,但阿佩尔的价格属实过高。” 这话听得珍妮想翻大白眼——阿佩尔是欧洲数一数二的罐头厂,大炮一响,它家的工厂忙得和军工厂有的一拼。希腊真正里有趁机捞钱的,趁乱上位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面上都得漂漂亮亮的。阿佩尔给军方的定价肯定是有打对折的,不然光是基督徒的唾沫就能淹死它。 更让珍妮绷不住的是这话出自唐格拉尔之口。 原著里的唐格拉尔是什么人? 污蔑共事的爱德蒙,背刺老东家莫雷尔,放任妻子跟内务大臣的秘书通|奸并敲诈她,最后跟狼狈为奸的费尔南狗咬狗,“破产”后卷钱跑路,让基督山伯爵的强盗朋友逮了个正着。 可以说在唐格拉尔身上,你看不到作为人的任何美德。 与其合作说是与虎谋皮都太轻快了。 珍妮相信基督山伯爵不会坐视不管,问题是对方打得什么主意,唐格拉尔想从中贪污多少。 “一分钱,一分货,阿佩尔的十年信誉肯定会把货价拉高。” “但我仍想多份保障。”唐格拉尔也不演了,“像您这样新兴企业可别放过扬名立万的赚钱机会。” “太看得起我了。”珍妮听得头皮发麻,脸上却是满满的遗憾,“汤德斯罐头刚起步咧!产量可能跟不上。” “你有多少我收多少。”唐格拉尔见珍妮年轻,口气变得强硬起来,“不足的地方我自有安排。” “听得我都糊涂了。”这是连装得都懒得装啊! 唐格拉尔的脸色难堪起来:“我也有朋友求个发财机会,但是缺少某些东西。” “……” “你放心,他们的能力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唐格拉尔的口气等于直说“感激我吧!给你个白拿钱的机会”。 珍妮终于忍不了了:“先生,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她怀疑爱德蒙的假死除了解决托马斯。博林,就是为让她有借口拒绝某些不好拒绝的事儿,“汤德斯的遗产还没处理完呢!之后还有买凶杀人的官司要打。”她示弱道,“我是真的有心无力啊!” “难为你了。”唐格拉尔理解地点了点头。女人嘛!做事难免小家子气,舍得不孤注一掷。 基督山伯爵打圆场道:“我们也该回去了,祝您观剧愉快。”他向珍妮脱帽致意,“再次恭喜您。” “谢谢。”珍妮知道这事儿没完,过几日肯定会有客人上门。不知道基督山伯爵和维尔福、唐格拉尔谁更快些。 “你的朋友好厉害啊!”眼前的姑娘和刚来巴黎的独身女孩判若两人,让法里内利感到陌生。 “那也得是正经朋友啊!”珍妮扶着发疼的额头,彻底没了观剧的兴致。 第145章 第 145 章 基督山伯爵:我付的钱…… 演出结束后, 伽弗洛什捧着珍妮订的花篮过来,等了好久才见到已成众人焦点的克里斯汀。 “太精彩了。”珍妮将花篮递给面色羞红的克里斯汀,后者未从演出成功的惊喜中缓过神, 喘了会儿才小声道,“谢谢。” 埃里克看克里斯汀的眼神充满骄傲,但很快被愤怒盈满——因为德。夏尼子爵来了,而且和珍妮般带着花篮, 笑容满面地来了。 “后退些。”法里内利顷刻间比女人心细,提着他和基督山伯爵送给珍妮的花还有手拉得珍妮后腿。 “谢谢。”珍妮送花的喜悦还未散去,德。夏尼子爵便立刻接上。 法里内利隐晦地暗示埃里克别光站着, 给点反应或是拿点东西, 一副他跟埃里克很要好的姿态。 埃里克被这人看得莫名其妙——他们很熟吗? 但很快的, 他便没空计较起熟不熟的问题,因为那个该死的德。夏尼子爵邀请克里斯汀去吃宵夜。 “那可太不巧了。”法里内利抢话道,“我们也邀请克里斯汀小姐去吃宵夜。”他瞥了眼“我咋不知有这事”的珍妮, 镇定自若道,“意大利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的协议里就有交换各自版权的事儿。一周后,我便要演《阁楼魅影》的歌剧版,借此机会与法塔斯曼先生和克里斯汀小姐聊聊演出的各种心得。” 德。夏尼子爵报以质疑:“我能理解找法塔斯曼先生聊演出心得,但你不是反串女主, 为何拉上克里斯汀。” 眼看二者要吵起来, 珍妮立刻加入战场:“因为我是克里斯汀的朋友。” “朋友?”德。夏尼子爵表示怀疑,“你们认识有一年吗?” “我们一见如故。”珍妮面不改色心不慌,“克里斯汀有来我家聊天, 我也给克里斯汀送了好几次书。”她疑惑道,“法兰西喜剧院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您不会不知道吧!” 德。夏尼子爵面露不悦:“我是在乎克里斯汀, 但不像法塔斯曼先生能时时刻刻地守着她。” “我是法兰西喜剧院的一员。”埃里克回怼道,“作为老师,我是知道克里斯汀和博林小姐友谊升温。”今天后……不,现在起,他会珍妮。博林和法里内利大为改观,“克里斯汀的朋友里不知道博林小姐的少之又少。”战术性语顿后,埃里克看德。夏尼子爵的眼神越发轻蔑,“您不知道这事儿倒真出乎意料,毕竟您是法兰西喜剧院的股东。” “也许我跟达阿埃小姐没那么熟吧!”德。夏尼子爵有一点破防,语气变得冰冷起来,“我们都十几年没见了,小时候的事儿……”德。夏尼子爵冷哼了声,让克里斯汀不大好受,“估计忘得差不多了。” “说明在您的心里,小时候的朋友也就那么回事儿。”珍妮看不惯德。夏尼子爵的小登发言,“童年的友情是最纯粹的,失联多年都能快速回温。” 德。夏尼子爵的表情柔和起来:“您说的对。” “所以没有褪色的说法。”珍妮往德。夏尼子爵的心口狠狠插刀,“更谈不上忘得差不多。” 埃里克对珍妮的评价更高了——没白费他借出的包厢,更不愧是爱德蒙的熟人。 “走吧!”法里内利生怕珍妮继续冒出扎心的话,“去晚了,我订的桌子会被转给别人。”他的内心正在滴血——好好的二人世界因为嘴贱变成了场四人约会。 埃里克因情敌的心情大好,自然要投桃报李:“意大利剧院也不能立刻排上《阁楼魅影》的歌剧,肯定要做一番调整。”他看向珍妮,“我是要去意大利剧院帮忙的,您也来?” “好。”毕竟是自己的作品,看得人多了,自己拿到的分红也多。再者,《生活的秘密》也有艺术栏,刚好可以收集素材。 克里斯汀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德。夏尼子爵也好,埃里克老师也罢,他们的追求不可能令克里斯汀毫无感触,担当她的理智占据高位,私人空间被无限挤压,追求者和禁锢她的两堵墙一般无二——无视她的个人意愿,带来的麻烦与情感上的疲惫逐渐让她喘不过气。 德。夏尼子爵捧花进来时,克里斯汀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绷紧松下来的神经。 她希望和珍妮一起去吃夜宵,加上个对珍妮有意的法里内利也能接受。 至于附带的埃里克老师。 克里斯汀叹了口气。 总比跟德。夏尼子爵单独出去要好,至少有珍妮陪着,饭桌上能轻松些。 “……礼物送到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德。夏尼子爵放下了花,离开前特意看了眼回避他的克里斯汀,“玩得开心。”这话没点真情实意。 “感谢您的招待。”没能拿下汤徳斯罐头的唐格拉尔好歹搭上基督山伯爵,勉强能说此行不亏。同行的维尔福纯粹陪跑,脸色阴沉,歌剧也看不进去,“我先走了。”没得好处,也就没有寒暄的心情。 “可惜了。”唐格拉尔还想拉维尔福一起吃饭。他是知道对方的不悦,但没空去安抚对方。维尔福一走,唐格拉尔在基督山伯爵前的势头弱了不少。他两像半路夫妻,一个有钱无权,一个有权无钱,凑一起能勉强糊弄基督山伯爵,缺一角就不好说了。“您晚上有什么安排?”他是摸清基督山伯爵家财万贯,资产遍地,但对方不是他骗过的暴发户,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是基督山伯爵的表面人设。一个能在地中海朋友遍地的贵族,怎么可能是个蠢货? “为感谢您请我看剧,不如我请您吃饭?”唐格拉尔搓了下手,“我们可得赶紧去咧!不然离开的观众多了,那家店也没了位子。” “看来我是没法拒绝您的好意。”基督山伯爵无奈一笑,余光瞥见离开的珍妮。 “博林小姐?”唐格拉尔顺着基督山伯爵的视线望去,“您要请她?” “不。”基督山伯爵收回目光,“没准她已经有约。” 一语成谶。 基督山伯爵前脚离开法兰西喜剧院,后脚就在唐格拉尔预订的餐厅见到正和法里内利,埃里克,克里斯汀吃宵夜的珍妮。 “这可真是有缘分哪!”唐格拉尔注意到珍妮,端着酒杯朝她们走去。 “博林小姐。” 和法里内利聊天的珍妮抬头看见举杯的唐格拉尔,扫一圈也发现隔了三四桌的基督山伯爵。 本不想打扰对方的基督山伯爵向珍妮致意,但没起身朝这桌走来。 唐格拉尔注意到珍妮的视线,对她在基督山伯爵心里的位子有了更深考量——原想拿珍妮当背锅侠,现在看来,除了背锅,珍妮还能别的用处。 比如威胁基督山伯爵。 “还没祝您演出成功。” “这话得同法塔斯曼先生和达阿埃小姐说。”珍妮又看了眼基督山伯爵,“您与伯爵聊的不错。” “哪有。”唐格拉尔谦虚道,“只是恰好有共同话题。”他指了下自己的桌子,“一起?” 珍妮摇了摇头:“我不能把朋友落下,而且您和伯爵也要私人空间。” “说的也是。”唐格拉尔回去后对点餐的男侍道,“那桌的账单由我来付。” 男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珍妮那桌:“他们的账单已经付了。” “你们何时要先付钱,后吃饭。” “我付的钱。”喝酒的基督山伯爵抬了下眼,“有问题吗?” 唐格拉尔愣了会儿,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 第146章 第 146 章 他姓马德兰,跟当地的…… 基督山伯爵是他的克星。 酒过三巡, 法里内利准备结账,男侍却微笑地表示:“已经有人替他结了。” 不想被替的法里内利:“……”我谢谢你咧! 他把钱包塞回大衣口袋的动作都粗鲁了些。 克里斯汀八卦道:“基督山伯爵也在追求你。”她瞧珍妮也是同病相怜,“很麻烦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以为大家听不见。 埃里克往这儿一瞥,克里斯汀回头时又快速收回。 “还好。”法里内利和基督山伯爵都很忙,二人也没碰头的机会,“送你回去?” “太麻烦了。” “顺路的事儿。” 按顺序是法里内利最先到家, 可他执意要送珍妮回去。 “后天见。”法里内利欲言又止,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我会好好表现的。” “你也早点休息。”珍妮目送法里内利上车, 进屋发现芳汀和阿贝拉在客厅等她。 “你回来了?”阿贝拉打了哈欠, “吃了饭?” “吃了。”珍妮摘下帽子, “你们回房休息吧!” 阿贝拉裹着摊子慢慢上楼,芳汀却没有动静。 “我今晚在楼下写作,你也回房休息吧!” 芳汀这才慢慢起身, 上楼前给珍妮煮好咖啡。 “你有封信。”急促的下楼声后,阿贝拉的声音飘入客厅。 珍妮去门口的箱子拿到自己的信,发现是夏庞蒂埃夫人寄的。 “这么快?”她被夏庞蒂埃夫人的效率惊到了,但转念一想,查人送信加上请人过来, 少说也要一个月。 信里没提大卫。塞夏的事儿, 而是问珍妮明天有没有空,有个客人想见见她。 “客人?”珍妮的脑海里浮现出义母扶我青云志,我还义母万两金的美好场面。可惜她在法国创业, 而且还在性别不等的十九世纪。要能熬到维多利亚女王时…… 好吧!熬到那天也很难拿到女爵称号。即使她有这个荣幸,那也是对传媒业的贡献而非文学作品获此殊荣。 这就是文学界的高低贵贱。 明日有约,今晚不能熬夜写作。 珍妮拿了条书房的摊子在客厅睡下, 躺下后又起身挑了个清酒杯罩在大门的把手下,防止有人破门而入。 欧式沙发的难睡程度仅次于红木沙发,躺下去有半个身子露在外头。珍妮算是身量小巧,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睡着,结果做了一晚噩梦。 噩梦里的她的第一部被退稿,也没有路易。汤徳斯伸出援手。托马斯。博林的生意出问题后把珍妮绑着嫁了一个瘸腿少眼的蓝胡子。 眼看那张臭烘烘的脸要贴上自己,珍妮吓得从梦中惊喜,衣服被汗水打湿。 她摸了下沙发,庆幸有张床单挡着,估计是阿贝拉或芳汀等她回来时盖上好在上面假寐。 “几点了?”窗外的光线咋一看像日落西山,让从梦里惊醒的珍妮以为自己鸽了“义母”的重要会议。 【不到五点。】听到动静的芳汀拿着从后院摘的蔬菜过来,在纸条上刷刷写到,【可以再睡会儿,我尽量小声点。】 “不必了。 ”再睡就不一定能起得来了。 珍妮收拾好自己的寝具,去厨房给芳汀帮忙,“你们也在?” 柯赛特和伽弗洛什勤快地帮芳汀削皮泡茶。 芳汀拿起随身携带的笔纸:【我听说贵族学校管理严格,要求学生五点起床,自己处理个人生活。】 “……是这样的没错,但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习惯。”珍妮想到东亚三兄弟的教育内卷,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弱。 开玩笑的素质教育。 但凡孩子扶的起来,不往死里填鸭都对不起打下的江山和付的学费。脑子笨的也没关系,习惯养好或别惹事儿,当个联姻工具或打下手的,家里也少不了你的那份。 ………… 等等? 她怎么也老登化,封建化了? “博林小姐?” 愣出神的珍妮被柯赛特叫得一个激灵:“什么事?” “我妈妈做错了?”柯赛特小心翼翼道。 “没有。”珍妮想摸柯赛特的头,但又怕吓到她,“只是感叹父母的良苦用心。” 【您别这么说。】芳汀至今为她给珂赛特选了个黑心的寄养家庭而内疚不已—— 有她这个母亲才是珂赛特最大的不幸。 “合着我是最晚起来的?”阿贝拉摇摇晃晃地进来,发现厨房没了落脚之地。 “神父醒了?” “在书房奋笔疾书呢!”阿贝拉瞅了眼珍妮,“你忙自己喜欢的事,可不得神父帮你应付来自罐头厂的事儿。” “糟了!”她把这事儿忘了,“还没找到经理人。” “找到了,但人要把老家的事儿处理完。”珍妮有交际,神父又年纪大了,芳汀要看两个孩子,思来想去,阿贝拉咬牙顶上,从零开始担任秘书。 “老家的事儿?”珍妮相信神父的眼光,但这经理听着有大雷啊!“什么事儿?严重不?” “还好!”阿贝拉喝了点茶,大脑终于开始开始工作,“据说和工厂地的警察有点恩怨,调节无果后关了厂子到巴黎躲人。”她瞧着还挺开心,“你说巧不巧。神父找的经理人和我妈是老乡。” “哦?”珍妮也来了兴趣,“那位先生叫什么。” “嗯?姓马德兰,叫什么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冉或爱德蒙、路易。”阿贝拉报了些巴黎男人的常见名,珍妮听着却不大对劲。 马德兰。 厂子。 跟工厂地的警察有私人恩怨。 可能叫冉或路易、爱德蒙。 联想她这出门碰上名著人物的体质,珍妮不免吞了口口水:“那位先生是在滨海开玻璃工厂的?而且还当过市长,热心公益。” “您听说过他?”阿贝拉倒没有吃惊,因为职业的特殊性,珍妮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也非常正常。 “嗯!”离谱的人物缘多了,珍妮也淡定起来,“跟他有仇的警察没有跟来。” “警察的调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阿贝拉毫无保留分享消息,“抛开与马德兰先生的旧怨,那位警察还是很负责的,当地的治安离不了他。” 珍妮闻言松了口气。 看来在芳汀的命运被改变后,冉。阿让和沙威的命运也会改变:“听你的口气,似乎跟警察有点过节。” “在巴黎讨生活的不可能跟警察没有过节。”阿贝拉脸色一冷,抿着唇又叹息了声,“我算幸运的,遇到的老板也算好人,工作的地方也是警察不敢捞钱的富人区,但我舅舅比我不幸,因为一块面包判了九年以上。” “九年?”珍妮装的很吃惊,内心却平波无澜。读《悲惨世界》时,她就有种不真实感。冉。阿让为挨饿的家人偷面包被判了九年,芳汀误认抛弃她的贵族而差点入狱。反观抛弃芳汀的人渣步步高升,备受尊重。难怪把《基督山伯爵》列为史上第一爽文,龙傲天的鼻祖。哪怕伯爵没有获得巨额财富,光是让坏人,尤其是维尔福获得报应的桥段都是幻想时刻。 …… 好吧! 即使到现代,恶人恶报也是幻想桥段。 “对,九年。”阿贝拉的口气愈发冰冷,“舅舅入狱后,我大哥的同父兄姐全都死了。”她蹲了下,“七个孩子死了六个。” “……那的确是有够恨的。” “不止如此,我父亲是工伤死亡,但检察官的调查结果是意外生活,老板不用赔偿我家。” “检察院和警察是不同体系。” “扫尾的工作是警察做的。”阿贝拉知道珍妮跟科朗坦关系不错,“您认识的大人物心里装着国家大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我也是从小人物过来的。”说这话的珍妮双颊发赤,“好吧!我不算是小人物。”她没吃过小人物的苦,更谈不上无产阶级。 “跟您聊了些不愉快的事儿。”阿贝拉不好意思地扯回正题,“您要见见马德兰先生?” “肯定啊!”谁不好奇《悲惨世界》的男主?长得像休。杰克曼就更好了,“罐头厂的工作不是主要重心,所以这经理人至关重要。” “那我安排他后天来?” “大后天吧!明天要去意大利剧院,后天我想休息一下。” “成。” 吃过早饭,阿贝拉满怀期待地去《魅力巴黎》的杂志社,期待有贵人登场。 负责两份热门报纸的吉纳维芙申请将《魅力巴黎》隔壁的屋子租下,作为《生活的秘密》的编辑室,这样能省不少人力,还能搞创意共享。 珍妮轻车熟路地去了待客室。 好消息是确实有大佬等她,坏消息是吉纳维芙的表情不太正常。 “博林小姐。”等她的大佬尽可能地衣着朴素,但仍看得出高傲的气质和不同凡响的出身。她矜持地点了下头,未起身,待珍妮坐下便断气了茶,让人以为大老板来了。可在《魅力巴黎》,夏庞蒂埃夫人就是最大老板,难不成这贵妇是夏庞蒂埃先生?巴黎这么开放? “这位是萨伏伊的伊丽莎白。” 能以地名+人名开头的,多半是王室成员。 “她是撒丁国王的女儿,玛利亚王后的侄女。”吉纳维芙斟酌用词,尽量不让这位生气。 众所周知,这位国王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特蕾莎公主(她也是特蕾莎女皇的外孙女)没有后代,所以这伊丽莎白是私生女,被父亲送到巴黎抚养。 波旁家的男人花心是常态,但也有些情种或对原配夫人感情深厚的。 路易十八的皇后在他复辟前去世,之后他虽情妇不断,但也没续弦的意思,对小舅子在巴黎的女儿也算照顾。 因此在上流社会里,萨伏伊的伊丽莎白跟公主没啥区别。毕竟在路易十四的骚操作下,法国国王的私生女都混得不差,起手是王妃,公爵夫人。依照旧历,萨伏伊的伊丽莎白多半会嫁入皇室,在法国的宫廷有助于她挑选丈夫。 “见到您我荣幸之至。”这是珍妮头次见到王室成员,她向夏庞蒂埃夫人偷去感激目光——义母!你做的好啊!真不愧是我义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是王室成员。 激动后,珍妮也好奇这位“公主”为何找上自己。 她不是为《爱在原始前》或《阁楼魅影》而来。《水手爱德蒙与少女简的爱情故事》和《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上架多时,要找她也不会拖到今日而来。 所以这伊丽莎白小姐是为何而来? 珍妮没发现吉纳维芙默默地与她来开距离,心虚之色愈演愈烈。 “您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你写的?”高冷的伊丽莎白点了下桌上的稿子。 激动的珍妮没看到桌上还有这玩意:“哪篇稿子。” “埃及的那篇。”伊丽莎白莫名其妙道,“你自己写的东西你不知道?” “不是。”珍妮的脑子变成浆糊,“我是以埃及的背景写了不假,但我没发表啊!”她看向吉纳维芙,后者的心虚说明了一切。 好家伙,原来是你。 挡着伊丽莎白的面,珍妮不好说些什么,但前者是在宫廷长大的人精,看得出结症在哪儿。 “你们要好好聊聊。”伊丽莎白表现得善解人意,与她高冷第一印象判若两人,“我不着急这会儿,请便。” “谢谢。”珍妮对伊丽莎白好感倍增,眼神示意吉纳维芙出去聊。 她们一走,伊丽莎白立刻坐到靠门的位子。 二楼没有阳台,只能在走廊临时算账。 “说吧!”抱胸的珍妮第一次在吉纳维芙前底气十足,“你是怎么搞到那篇废稿的?” “废稿?那篇真是废稿?”职业病上头的吉纳维芙一改刚才的心虚之色,“不是你没想好要不要发的!那么好怎么会是废稿。” 珍妮被吉纳维芙气笑了:“你做了几十年的编辑,跟我合作了好几次,难倒看不出哪些稿子是要发的,哪些稿子是不发的?没记错的话,废稿上有标记。” 吉纳维芙又萎了回去:“哪家的废稿字迹工整,还有编号。”她尽力为自己狡辩,“而且是你送过来的,我哪知道是误交的还是投稿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这事。” “哦!那你干嘛不提醒我?让我过来告诉你是误交的还是要投稿的?” 沉默! 沉默是当下的走廊。 “没话说了。”珍妮“哼哼”了两声,“我想说我看错你了,但现在这个情况还真不好说。” 吉纳维芙是继爱德蒙后的第一个贵人,给了她很多机会。珍妮再气也不能忘吉纳维芙的好,但对方的行为有点过了,勉强能算不告而拿。 “往好的地方想,你没让人洗稿连载。” “我的确有不对之处,可你这么想我也太过分了。”吉纳维芙也上火了,“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你说的事儿我干不来。”干的来也不能为了这事儿得罪合作伙伴。 “所以那萨伏伊的伊丽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要是想要贵人扶她,但这贵人的来头也太大了,“你给她读了我的?” “没有。”吉纳维芙头摇得像鼓风机,“她是走夏庞蒂埃夫人的路子来投稿的,阴差阳错下看到你的稿子。” “阴差阳错啊!”珍妮阴阳怪气道。 吉纳维芙想翻白眼,但是自己有错在先,只能忍下这一口气,“萨伏伊小姐想看审理中的稿子,难倒我能拒绝她?她可是宫廷的宠儿,连费罗伯爵夫人都要给点面子。” “她对埃及感兴趣?”珍妮靠近了吉纳维芙,压低声音道,“方便说下萨伏伊小姐投的稿子是什么类型吗?” “旅行性质的,就是她去埃及的所见所闻。”吉纳维芙补充道,“撒丁国王对埃及文化尤为痴迷,不仅收购埃及文物,更是想在撒丁都灵建座埃及博物馆。” “都灵的埃及博物馆?”珍妮是知道这个的,算是埃及学爱好者必去的欧洲博物馆之一,里头收藏了很多珍贵草纸,其中包括拉美西斯三世刺杀案的政变草纸和不好说的情|色草纸。当然,现在的都灵博物馆还是纸上计划,她提到的必看文物自然没影,“有其父必有其女。” “是啊!”吉纳维芙头疼道,“她是铁了心要当面问你,为何不写这一篇了。” 珍妮:“……”—— 作者有话说:萨伏伊的伊丽莎白:你说你要谁背锅。 基督山伯爵:你说你要谁背锅。 唐格拉尔:…… 维尔福:…… 第147章 第 147 章 跟男爵夫人约会时撞上…… 珍妮和吉纳维芙进来前, 靠门位的伊丽莎白回到原位,夏庞蒂埃夫人则眼观鼻,口观心, 活像摆在凡尔赛宫的雕像。 珍妮进来就察觉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等萨伏伊的伊丽莎白开口。 “吉纳维芙女士说您不打算写这部。” “是。” “……”伊丽莎白没想到珍妮拒绝得如此干脆。女人,你成功的引起萨伏伊小姐的注意, “为什么?”她生气得让珍妮摸不着头。 “就是没灵感了,所以不写……”珍妮话音未落,一张票据砸在茶几上, 四周无声。 “有灵感吗?”伊丽莎白冷哼了声。 票据有三千法郎。很多作者一本书都赚不到三千法郎, 可在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珍妮这儿, 三千法郎不算什么。比起她在一本书上的心血,空闲时间更为重要。“这不是钱的问题……” “不够?”伊丽莎白又加上一张,“这下够不?” “不是钱的问题。”珍妮戴上痛苦面具, “我是真的没有灵感,所以才不写了。”她把这本书的创作理由告诉对方。 伊丽莎白眼里的火焰悄悄灭了。 “要不您另请高明?”珍妮小心翼翼道,“我写的很烂。真的!您也是埃及学爱好者,看得出这本书里有很多东西是我编的。” “我知道。”商博良先生宣读《关于释读象形文字拼音问题致达西尔先生的信》可被认为是埃及学的起源。随着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对埃及的考古,商博良时代乃至他本人的一些著作都被找出无数问题, 可这从零变成一的过程是最伟大, 最令人激动的。 伊丽莎白对古埃及产生好奇的原因是她父亲想建都灵博物馆,但对古埃及真正上心是看了商博良先生拟出的王表,光是想象那个文明的灿烂辉煌就令伊丽莎白心潮澎湃。 来之前, 她以为珍妮也是同道之人。 来之后,伊丽莎白只觉得有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 珍妮看得出伊丽莎白的不满,但她真的写不下去——谁家在仿照两次失败后的还能三战?她是不行的, 伊丽莎白只得另请高明。 “可我就是想看关于古埃及的。”伊丽莎白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珍妮人都麻了。 以为对方会仗势欺人,结果是拿钱砸人,眼泪攻势。 “真不写?” “……” 这人真是撒丁国王的女儿?法国王后的侄女? 珍妮不想怀疑她的合作伙伴,但伊丽莎白表现得……跟她想象中的贵族少女差异过大。 “可我想看以古埃及为背景的。”眼看示弱对珍妮有用,伊丽莎白加大力度,“要不你重新写本。” “……”伊丽莎白该庆幸有个国王的爹,不然珍妮绝不会是大脑空白。 “我……”珍妮的话被夏庞蒂埃夫人的碰脚打断,“再想想。” 原是来结交贵人,结果给自己找了个活,而且是强制性的。 “太好了。”目的达到的伊丽莎白破涕为笑,珍妮却像个死人,还是伊丽莎白把票据塞进她手里的动作让她有了点气。 “这些算是感谢费。”伊丽莎白财大气粗得像性转版的基督山伯爵,“写的好我每月给你两千法郎。 ”目的达到的伊丽莎白不多留地走了,起身前还流程似地看了怀表。 待这贵客脚步消失,珍妮才小声似如梦初醒:“我没答应她。” “你也没拒绝。”夏庞蒂埃夫人拍拍珍妮的肩,“萨伏伊小姐在巴黎呆不了几年,她很好哄的,想借力就好好把握。” “她要回撒丁王国?” “他父亲没合法子女。” “是不能吧!” “总之你别拿她的要求不当回事儿。”夏庞蒂埃夫人的语气严厉起来,“萨伏伊家跟波旁的关系似乎比不上王后在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王也是要留后路,而撒丁王国就是国王的后路之一。伊丽莎白小姐虽是私生女,但给你点苦头吃是没问题了。”她补充道,“你也不想因此欠我跟基督山伯爵的人情吧!” 这话说到珍妮的心坎上:“我努力吧!但……” 她的苦恼不像装的:“我是真没太多灵感。” 她对古埃及的了解要么来自影视作品,要么来自文学创作,唯一算的上“正规”的读物是儿时买的《古埃及百科》,内容忘了三分之二。 既然如此…… “我很期待你的成果。”夏庞蒂埃夫人知道珍妮准备胡编。没关系,她也好奇珍妮的胡编成果,“你有两场官司是吧!” “对。” “另一场是什么官司?” “禁治产的。” “禁治产?” “跟德。埃斯巴侯爵没有关系,是我远房表姐的女儿申请其父的禁治产。” “那也挺惊人的。”在这父权制的社会,打丈夫的禁治产就有够难的,父亲就更不提了,但也比丈夫常见,毕竟年龄摆在那,“你表外甥女的父亲精神失常了。”见多识广如夏庞蒂埃夫人也只想到这个原因。 “对。” “方便问下他干了什么。”能让他女儿有打禁治产的信心。 珍妮把老葛朗台的战绩简略说了。 “……”夏庞蒂埃夫人头次觉得自己不够见多识广,“所以他图啥?” 虽然是靠遗产起家,但能守住庞大遗产并翻上几倍也是需要一定能耐,不能因老葛朗台的离谱操作小巧了他。 但…… “如果没有赛夏先生的事儿,我肯定要看看这个奇人是何模样。” 提到赛夏先生,珍妮也想起个事儿:“《辩论报》里有没有叫吕西安的?姓氏忘了,但是长得很不错,跟一女演员交情匪浅。” “有啊!而且他在贵妇那儿很吃香。”夏庞蒂埃夫人眼睛一亮,坏笑着靠近珍妮,“这儿还闹了笑话,跟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私会时被拉斯蒂涅骑士撞上。”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巴尔扎克的两大男主巅峰对决啊!“拉斯蒂涅骑士是……”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远亲,破落户,跟德。纽沁根男爵交好,在他手下干事儿。”说到纽沁根,夏庞蒂埃夫人也来了气,“你跟基督山伯爵关系不错,提醒他小心这个德。纽沁根男爵。迄今载到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我都差点着了道。” 第148章 第 148 章 达阿埃小姐呢?怎么没…… “我是知道德。纽沁根男爵的本事。”要不是在《交际花的盛衰史》里老来逢春, 为心有所属的艾丝苔哐哐撞大墙,这人基本没吃亏过,绝对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说的难听点, 唐格拉尔靠老婆抢跑的手段都是德。纽沁根玩剩的——人家把老婆的情夫当棋子。拉斯蒂涅得亏是作者的亲儿子,否则下场绝不会比吕西安好。 “他就这么看着老婆的情人大打出手?” 夏庞蒂埃夫人摇着小扇子道:“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珍妮不解地挑了下眉。 夏庞蒂埃夫人神秘一笑:“爱情是勋章,不是丑闻。” 那芳汀的遭遇又是怎么回事? 法国人在这方面还挺矛盾的。 “拉斯蒂涅和吕西安闹得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成了社交红人。”夏庞蒂埃夫人遗憾道,“她也是好命, 碰上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被禁治产搞得焦头烂额。” “是挺好命的。”她的姐姐德。斯托雷伯爵夫人已经成了上流圈的笑话,她和她的丈夫挥霍完高老头和后者的祖产,只能做些不入流的事来维持生计。有人说走投无路的德。斯托雷伯爵夫人给妹夫当情妇, 同妹妹大打出手。德。纽沁根男爵倒是出人意料地澄清谣言, 但德。斯托雷伯爵夫人频繁出入纽沁根府是事实, “你在纽沁根那儿吃了什么亏?” “自大的亏。”夏庞蒂埃夫人收起了笑,“英国开掘殖民地后,法国也紧随其后。” “百年友谊嘛!我懂。” 夏庞蒂埃夫人:“……德。纽沁根男爵抓住这个档口, 以假清算的形式让投资者血本无归。”她讽刺道,“也不算血本无归吧!至少对夏庞蒂埃家还算照顾,也给了些老顾客’优先股权‘。” “揩了把油,没把老顾客的钱吞噬殆尽。” 夏庞蒂埃夫人歪了下头:“点透就不好玩了。”她见珍妮还有话讲。 “您把自己说得太单纯了。”珍妮不信夏庞蒂埃夫人没报复回去,“德。纽沁根男爵靠假消息收割客户, 但您可是纸媒女王, 怎么可能吞下委屈。” “……好歹站在我的立场骂几声啊!”夏庞蒂埃夫人面色不虞,但仍解答了珍妮的疑惑,“你说的对, 我可是玩舆论的祖宗。德。纽沁根男爵的马仔还想在纸媒界混,就得给我把内幕吐得一干二净。”她又倒了点咖啡,轻轻啜着, “他不是喜欢收割客户吗?那就体会下被客户挤兑的滋味。” 德。纽沁根男爵对夏庞蒂埃家是很“客气”,但对普通的客户就没那么多耐心。而那里头肯定有人与警局搭上关系。不少储户为蹭各种福利而以亲戚的名义在那儿开户。于是在夏庞蒂埃夫人的安排下,德。纽沁根男爵被带走调查,外面流传起德。纽沁根男爵商业欺诈,即将破产的消息。 为免自己的存款出事,储户开始疯狂挤兑。 仅一日的功夫,纽沁根银行的资金没了四分之一。要不是有高层介入,及时放走德。纽沁根男爵,后者早就身败名裂。 “市场看够了德。纽沁根和但斐娜的演技,是时候引入新鲜面孔了。”夏庞蒂埃夫人如预言般戏谑道,“没准你和德。纽沁根会切磋上。” “我?” “你现在也挺有钱的。”夏庞蒂埃夫人打量着珍妮,“而且看起来很好骗。” ………… “疯了!”法里内利的男仆凌晨三点被“叮叮哐哐”声拔了起来,“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看起来非常可笑,一袭睡袍,光着脚,睡帽歪得冒出一簇黯淡的毛,与光鲜亮丽的法里内利判若两人:“白天被你呼来喝去就够心烦了,晚上也不得空闲。”松垮的睡帽扫过眼皮,刺挠的很,最后被掷到地上,“我不干了。” 男仆冲愣神的法里内利道:“我受够你了!我不干了!你找别的男仆吧!”主人似地吼完摔门。 但这不是闹剧的终点,重点是楼上楼下的过来抱怨。 应付完抱怨者的法里内利踏在他从老家邮来的梳妆镜前,抬眼瞧见个邋里邋遢的人。 “天哪!天哪!”他蹦直了身子,抬着下巴端详因为倦色变得难看的脸,往眼角处又扑了些粉,这才瞧着顺眼了些。 花枝招展的法里内利没找到在珍妮前开屏的机会就被埃里克逮住。 “放喉给我听听。” 法里内利怀疑他记岔了:“来真的?”环顾四周,没看见克里斯汀小姐,这不科学。 “你不愧是珍妮的朋友。”埃里克把自己说愣了。他何时跟法里内利如此亲近。 “怎么了?” “……没事。”法兰西喜剧院的作曲家眨了下眼,摸出根指挥棒,“开始吧!” 来真的啊! 法里内利心生不悦,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珍妮之后确实来了,隔着乐团和空无一人的两排座向他挥手。 法里内利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收回视线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睫毛下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想死吗”? 直击灵魂的恐惧掰正法里内利的态度,休息时不见珍妮。打扫卫生的老婆婆递上一捧小花束,上面挂着精美卡片。 【感谢你为《阁楼魅影》付出的努力,加油,期待你的登台表现。】 结尾还附赠笑脸。 太官方了。 法里内利哭丧着脸,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地想:但她还是在乎我的。 “博林小姐走了。”除了埃里克,没人会说煞风景的话。 “给我留了花。”法里内利举起挂着卡片的小花束。 埃里克还想嘲讽,法里内利便抢先发难:“达阿埃小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有工作。” “来学习又耽误不了事儿。”法里内利句句见血,“看来是她不想来。” “……” “连博林小姐都打动不了她。” “……” “没准您帮意大利剧院时,德。夏尼子爵带花探班达阿埃小姐。” 埃里克的眼神像要吃人。 过完嘴瘾的法里内利知道他下午的排练是地狱级的。 实际比他想得更难。 第149章 第 149 章 拉斯蒂涅:我是德。纽…… “您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圣诞节后, 珍妮的行程排得紧,恨不得把生理需求进化掉。 “我十七岁就敢带着一个箱子来巴黎。”昨晚起,珍妮就在唠叨声里。叨得最狠的不是神父, 而是阿贝拉。 “带了罐头?” “自家产品能不带吗?” 阿贝拉举着两个加量罐头走向珍妮,后者立刻抬起了手,“一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阿贝拉颠了下罐头的重量:“说得也是。” 出发前,神父披着毯子在门口送行:“你不见马德兰先生?” “我相信您。”谁不相信觉醒后的冉。阿让?括弧, 只要他不OOC,反括弧,“罐头厂的事儿就麻烦您了。” “老骨头还能顶事儿。”抱怨的语气, 眉眼却是笑的。 汤德斯家的马车跑不了长途, 但在车站碰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博林小姐。”男子一头服帖的黑发, 衣服却不咋服帖,一边的领子被外套压住,一边的领子翘出了头。丝巾也松松垮垮的, 透露出放浪不羁。 毫无疑问,搭讪的男子是俊美的,但不像法里内利美得惊人。 “您是……”欧也纳。德。拉斯蒂涅骑士。”黑发男子递上名片,“伏盖公寓的老房客,现在为德。纽沁根男爵工作。” 夏庞蒂埃夫人改行当预言家吧! “您好!”谁不好奇《人间喜剧》系列的男主角呢!“伏盖太太提到过您。” “哦!她说我什么?”他那时可不太富裕, 钻钱眼的伏盖太太能有什么好话。 “聊到高里奥时提到过您。”珍妮捕到拉斯蒂涅的隐秘冷笑, “人死如灯灭。生前纵有千般不好,死后的形象也可爱起来。” “收入少了,自然想起高里奥住上等客房的日子。” “也可能是年纪大了, 兔死狐悲。” 拉斯蒂涅嘴角一拉,态度也正经起来。 上车后,拉斯蒂涅主动坐到珍妮身边:“您也是为老葛朗台先生去的索漠城?” “您也是?” “索漠城还有别的值得特意跑趟?”拉斯蒂涅耸了耸肩, “德。纽沁根男爵与老葛朗台合资投资了塞内加尔的花生种植园。他们找银行贷了三百万法郎,售出些股票还银行的利息并扩大投资。” “纽沁根银行的资金储备肯定是不止三百万法郎。”珍妮接上拉斯蒂涅的话,“有是一回事,能不能用是另一回事。” “所以要合资共赢。”拉斯蒂涅的表情严肃起来:“塞内加尔的地方公司已经开工,现在要第一阶段的报酬。” “发行的股票所得盖不住地方公司的报酬?”这可是比十九世纪更“野蛮”的十八世纪,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比比皆是,规模也比十九世纪大。 “问题就杵在这儿。”拉斯蒂涅跟德。纽沁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也焦躁起来,“德。纽沁根男爵不止投资了塞内加尔的花生种植园,还投资了阿尔及利亚的铁矿和突尼斯的橄榄油。” “这些也在市场上用股票募资了?” “对,但不过是杯水车薪。” 结合原著,不难猜出德。纽沁根的意图:“塞内加尔的种植园都没建好,他就开始扩张版图。”这不是房地产商的那套吗?“银行不会贷给他钱。而且到第一阶段的成果验收了,没准备好三百万的还款也太离谱了。”结合《纽沁根银行》里的操作,珍妮很肯定道,“还贷款的钱另作他用了?” 拉底斯涅怀疑珍妮听过德。纽沁根在某些圈子里的名声:“用了三分之一去收购抛售的股票。”同时有了挤兑的苗头。 人心不足蛇吞象。 “老葛朗台被困住禁治产官司里,拿不出还本金的钱。”而且看拉斯蒂涅的表现,德。纽沁根用还贷款的钱私下回购股票也是不合法的。 老狐狸对老狐狸,不留一手是不可能的。 “老葛朗台的性格姑且不谈,失约对葛朗台家的影响并不算大。”他家虽有不少投资,但主要以酒类生产为主,抛去各种维护成本,拿出手的现金约有八百万法郎。 非洲投资的生意肯定是以德。纽沁根为主,不然也没胆子背着合作方用还贷的钱回收股票。即使按一半来算,违约金加手续费,人脉的维系费,撑死也就翻上一倍。 老葛朗台听了肯定两眼一翻,但欧也妮就不一样了。原著里的她到老都朴素善良,热心慈善。德。纽沁根遇上圣母欧也妮,劝她投资是不可能的,而欧也妮的顾问也会劝她赔钱了事。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老葛朗台舍得出钱,他也给不了一百五十万法郎。” “此话怎讲。” “老葛朗台夫人死了。”珍妮怀疑德。纽沁根压根没把老葛朗台家情况全部告诉拉斯蒂涅,“老葛朗台夫人家境优渥,外祖父是贵族,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木材商。她的嫁妆加上母亲、外祖父母的遗产跟老葛朗台的财产混在一起,如今请了好几个公证人、律师、经理人帮忙分离老葛朗台的个人资产和老葛朗台夫人的遗产。” “对了,老葛朗台的外祖父有遗嘱要要把一部分资产赠给弟弟的后代。”珍妮指了指自己,“也就是我。” 拉斯蒂涅听得头都大了,“这要多久?” “国王过问也得打上一年。”珍妮对拉斯蒂涅的境遇感到遗憾,“家具和衣服都好分离,问题是增值的部分。” “……” “德。纽沁根男爵还是另请高明吧!”一年的功夫足以让银行和储户把德。纽沁根逼疯。 她还挺期待那幕。 拉斯蒂涅舔了舔唇,脸色苍白。 他是德。纽沁根的马仔,跟着前者赚了不少。德。纽沁根的大投资里也有拉斯蒂涅的钱。 不! 是不止有拉斯蒂涅的钱,还有拉斯蒂涅的母亲、姑姑的年金,两个妹妹的嫁妆。 一旦德。纽沁根破产,他们家也跟着完蛋。 拉斯蒂涅越想越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最后竟是两眼一番地晕了过去。 看风的珍妮被“咚!”的一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拉斯蒂涅歪着晕了—— 作者有话说:珍妮要开始助攻了。 第150章 第 150 章 我能与老葛朗台先生见…… 拉斯蒂涅的脑袋撞上车门, 疼醒了,捂着嘴死命摇铃。 珍妮抓紧车顶垂下的扶手,在刹车中不动如山。 夺门而出的拉斯蒂涅吐得昏天黑地, 漱了口才回到车上。 “你看来很糟糕。”珍妮掰了块面包给拉斯蒂涅,“如果德。纽沁根男爵不回购股票,依靠在突尼斯或阿尔及利亚募资到钱就能搞定塞内加尔的花生种植园,然后用种植园的盈利反哺他在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的投资。” “您说得对。”拉斯蒂涅收起对珍妮的年龄轻视, “只要塞内加尔的种植园建好,银行就会给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的投资贷款。” 珍妮嚼着干面包,吐字却异常清晰, “从银行贷款投资塞内加尔的种植园, 拿这个项目在市场募资, 用募资到的钱投资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的产业并出售股票,继续募资。”她的表情凝重起来,战术性地坐直身子, “这不对啊!德。纽沁根男爵的手里有两笔钱,一笔是用于还贷的现金储备,一笔是后两项目募资到的钱。就算回购低价抛售的种植园股票,也不会没钱结清当地工款” 她直接问:“德。纽沁根男爵拿这笔放贷了?” “没有。”拉斯蒂涅的脸色更白了,听起来快哭了, “比放贷更麻烦了, 他投给了唐格拉尔先生。” 珍妮:“……” 珍妮:“!!!” 上帝啊!这两人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震惊之余,她还想笑。 这算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见过唐格拉尔先生,他为希腊战争筹集物资。”珍妮的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德。纽沁根男爵的野心不止在非洲,还在地中海。”联想她与唐格拉尔短暂接触里所听到消息,珍妮有了个大胆猜测, “唐格拉尔先生说的罐头企业不会是德。纽沁根先生……” 拉斯蒂涅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能退回不?”德。纽沁根在上流界还有点面子,唐格拉尔即便不退所有的钱,也不可能毫无表示。” 拉斯蒂涅抬起一双了无生气的眼。她怀疑自己掉进了某种陷阱,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车厢里的气氛安静下来。 珍妮知道拉斯蒂涅有所隐瞒,但不急着逼他道出所有目的。 快到索漠城时,拉斯蒂涅挑起话题:“听说您有个罐头厂。” “是啊!在巴黎还有家店。”珍妮分给他个肉末焗豆罐头,“《生活的秘密》上有罐头店的打折券,欢迎捧场。” “……谢谢。”提到事业,珍妮的态度热情得多,拉斯蒂涅倒不好接话。 “你想问汤德斯罐头厂能否为希腊战争供货?”珍妮猜出了拉斯蒂涅的第二目的,“汤德斯罐头补上军需空缺,唐格拉尔在罐头厂上的投资就能省下一笔,德。纽沁根也好拿来回一下血。”至少把要账的塞内加尔种植园应付过去。 种植园继续开工,股民和银行才会消停,股票上涨,德。纽沁根化险为夷,反赚一笔。 拉斯蒂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珍妮笑了:“唐格拉尔先生也是银行家。” 拉斯蒂涅已经想到最坏情况。 马车在索漠城的南门车站停下,拉格桑的马车等候已久,举着牌子迎接他们:“是博林小姐和拉斯蒂涅先生?” “您是……” “老葛朗台先生的公证人。”克罗旭公证人的右手一捻,脱帽致意后同拉斯蒂涅握了下手,“您去旅馆。”“您去葛朗台府。” “我想先去葛朗台府。” “这么急?”克罗旭公证人对德。纽沁根男爵的困境有了更深认识。 拿侬透过餐厅的小窗看见克罗旭家的马车,立刻去楼梯口:“有客人来。” 祷告的欧也妮划了个十,起身时两眼一黑。 “欧也妮!” 低头晕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出门时又踉跄了下。 拿侬搁那儿伸长脖子,等了会儿才看见虚弱的欧也妮:“做点事吧!”老葛朗台是消停了,但欧也妮又可恨起来,空闲的时间都在祷告。 “愿博林小姐治治你的萎靡不振。”等不了的拿侬先去门口,与珍妮四目相对。 珍妮:“是你?” 拿侬:“你父亲还好吗?” 克罗许公证人:“你们认识?” 拉斯蒂涅:“她们不是亲戚吗?” 四个人围坐一团,麻雀似地问出困惑。 姗姗来迟的欧也妮充当裁判:“你见过博林小姐?” “替老葛朗台先生去巴黎办事时偶然遇到,那时我在戈布兰区摆摊,博林小姐和她父亲……” 珍妮纠正:“神父。” “和神父逛街,后者不知怎么的,抽搐着晕倒。”拿侬的眼神非常温柔,“我搭了把手,博林小姐给我五法郎。” “幸好有你主动帮忙。” “腾个地的事儿,不必您再次感谢。”拿侬可能冷幽默道,“不会让我还钱吧!” 欧也妮拍了下她:“先进来吧!”她问拉斯蒂涅,“您是……” “德。纽沁根男爵的代理人。”拉斯蒂涅扫了眼葛朗台府,前途比暮色更暗。 等他进屋,暮色都太光亮了,咯吱作响的地板差过伏盖公寓的阁楼,木家具上有着熟悉的包浆色。 “这是索漠城的首富家?”拉斯蒂涅在欧也妮进厨房后忍不住问。 “老葛朗台家是这样的。”克罗旭公证人让拉斯蒂涅安心,“我以为德。纽沁根男爵会亲自来。” “他来了,巴黎的业务怎么办?”前脚走,后脚破产。 欧也妮端上咖啡,习惯品质生活的拉斯蒂涅怀疑这是锅底灰水:“您家是不花钱吗?” “您是吃空气长大的?”拿侬对拉斯蒂涅的好印象到此为止,“老葛朗台先生一定想学这门手艺?” 拉斯蒂涅放下杯子:“听说他病了,现在不方便见人。” “是的。”克罗旭公证人替主人家回,“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老葛朗台先生管不了事,很遗憾你白来了趟。” “冒昧地问下,我能与老葛朗台先生见上一面吗?” “恐怕不行。”欧也妮垂下眼皮,苍白无助。 拉斯蒂涅心生愧疚。 珍妮也放下杯子:“我能与老葛朗台先生见上一面吗?” 欧也妮没料到珍妮发难。 “毕竟是远房表姐夫,差一点就当上我的监护人。” 150-160 第151章 第 151 章 进屋后被一棒子敲晕,…… 老葛朗台住着二楼的最好屋子, 隔着门能听到动静。 “小心点。”跟上楼的克罗旭公证人使了个眼色,希望欧也妮阻止珍妮,后者视若无睹。 屋内的陈设比楼下还老, 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弥漫着老旧味。 老葛朗台比珍妮想得精神写,缩在床头发出瘆人得“咯吱声!” “他在干嘛?”珍妮不敢靠的太近。 “磨黄铜。”克罗旭公证人解释道,“磨好的黄铜看起来像金子, 这能让他安静些。” 老葛朗台停下动作,举起枚金色指环:“宝贝,我的宝贝。” 他从床头柜里捧出些金色零碎, 一遍遍地数着, 爱不释手, 跟咕噜似的。 欧也妮倒习以为常:“爸爸,您有客人。” 老葛朗台转过了身,鼻子占据胖脸的三分之一, 眼睛又占三分之一。 他的暴走也出乎意料,哈马似的身躯扑过半张床:“救救我!好心的姑娘,请您救救我,我被这个不孝女和无信的畜生关在这儿了。” 老葛朗台滚下了床,爬过来前被欧也妮和克罗旭公证人死死按住。 “您看, 他这样子能见人吗?”斯斯文文的克罗旭公证人像抓猪的农民, 柔柔弱弱的欧也妮也按得父亲无法向前。“她是博林小姐,母亲的远房表妹。” 老葛朗台安静下来,盯了会儿珍妮, 尖叫着向后蛄蛹:“你们是一伙的。” 欧也妮汗如雨下地把父亲绑回床上。 老葛朗台还在叫唤:“你们是一伙的。都是恶魔,都是……” 放零碎的抽屉有一半在窗户外,克罗旭公证人以此要挟:“能安静不?” 老葛朗台点头如捣蒜, 眼珠没离开抽屉。 克罗旭公证人把抽屉还给老葛朗台,后者又开始“宝贝”、“宝贝”地叫,一遍遍地数着“金子”。 “如何?”拉斯蒂涅好奇的很。 “疯了。” 拉斯蒂涅眼里的光彻底消失:“我明天来。” 他和克罗旭公证员回市中心了。 “您住我的房间吧!”晚饭后,欧也妮带珍妮上楼。 “你住哪儿?” “我住我母亲的房间,方便晚上照顾父亲。” “老葛朗台先生需要照顾?”对方看起来硬朗很,应该还有自理能力。 欧也妮的脸被阴影一分为二:“他疯了。” 平静的声音,平静的面孔。 平静得像部恐怖片。 “您母亲的房间在哪儿?”珍妮被短暂吓到,很快就正振作起来,“现在还早?不如我们聊一会儿天。” 欧也妮把房门拉开一角:“你想聊什么?”她只在祷告日与年轻的女人有点接触。 “你平日喜欢做什么?爱看什么书?” “我看得最多的是《圣经》。”买书是老葛朗台眼里的奢侈开销,除了《圣经》,欧也妮能接触到的只有教堂提供的宗教读物,“父亲会借杂志看。” “找克罗旭先生借?”珍妮突然靠近了她,欧也妮在大腿上握紧了手,胳膊弓成个防御姿态。 “你没找克罗旭先生借书?”他比老葛朗台还关注欧也妮。 “……有。”压低的声音藏着惊人渴望,“我有看外面的书,最新杂志。” “那你想去巴黎吗?” 欧也妮手臂弧度更大了些。 “那里有更好的疗养院,更丰富的生活。” 欧也妮已然心动:“葡萄园怎么办?” “我来照顾。”拿侬端着牛奶上来,“我没偷听,你们故意留了条缝。” “对啊!父亲病后,葡萄园的生意是你在照顾。”欧也妮松了口气,随之有了新烦恼,“我不能把拿侬留下。” 她抓住老女仆的手臂,拉她进聊天群,“母亲死后,我就只剩下你了。” 拿侬:“您还有博林小姐。” 珍妮:“你的位子是不可取代的。” 欧也妮:“对!没人比得上拿侬。”老葛朗台也不行。 珍妮:“巴黎和索漠城相距不远,您可以请职业经理人帮忙打理家族生意,让拿侬早点退休。” 面对两双求知欲十足的眼睛,珍妮意识到欧也妮对外界的了解比他想的还有限,“你不知道?” 短暂的安静后,欧也妮问了句:“格拉桑先生有把父亲打理生意。多亏了他,葡萄酒的生意正常运转。” “我也会在一旁帮忙。”拿侬补充道。 ………… 比尔的反悔影响到伏脱冷的生意信誉,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也随之翻脸。 吕西安进门就被揪住衣领,身材结实的伏脱冷把他摔在沙发上:“解释一下。” 龇牙咧嘴的吕西安让伏脱冷好受了些:“比尔怎么不接活了?” “我哪知道。” 伏脱冷把吕西安提起:“这是你的活儿!”他吼道,“我安排的任务,让你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前站稳脚跟。” 吕西安再次被扔到沙发上:“我有找过比尔。” “然后呢?”伏脱冷在屋里走来走去,嘲笑道,“找到人了?劝他帮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打官司了?” 他狠狠地戳着吕西安的胸骨:“把你跟德。纽沁根夫人上|床的劲头用在正事上,都不会有今日局面。” 提到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伏脱冷更生气了:“找谁不好,找了个最没用的。”而且令拉斯蒂涅与他生隙。 “除了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你还跟谁走得近?” “德。塞德里奇伯爵夫人和德。格朗利厄公爵夫人。” 伏脱冷的愤怒定格了,转而变成狂喜:“再说一遍。”他在吕西安的身边坐下,揽住他,如父亲般轻哄着。 “我借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人脉搭上德。赛德里斯伯爵夫人和德。格朗利厄公爵夫人。”吕西安顿了下,找到他进上流圈的钥匙牌,“德。格朗利厄公爵有五个女儿,我想娶其中一个。” “应该的。”伏脱冷的心思都在吕西安新搭上的贵妇上,“我答应过你,助你恢复贵族身份,娶侯爵之女,腰缠万贯。” 德。塞德里奇伯爵是国务大臣、咨询会委员兼行政法院副院长,而德。格朗利厄公爵是国王的首席侍从,有随时面见国王的特权。 他们的夫人比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有用多。 “你没辜负我的期待。”胸口疼后,吕西安的后背也惨遭毒手。 “干得好,吕西安!干得好。” 喜悦是如此短暂。 伏脱冷的手下沉着脸进来,示意老大出去聊。 “怎么了?”二人去了走廊头。 “狱里的成员要被重新定罪。”手下的表情不是一般难看,“有几人被判绞刑。” “家属们……” “通知您前,我刚应付完死刑犯的家属。” 伏脱冷眉头一横:“还没行刑呢!说是死刑犯也太不吉利了。”好端端的为何要重审?万字帮能壮大的原因就是熟读法律,成员可以锒铛入狱,但不能判死刑。 “这次兴许冲您来的。” “哦?”伏脱冷并不吃惊,心里列出有能力影响司法的仇家。 接下来的话让伏脱冷肌肉紧绷。 “不止是巴黎的成员被判死刑,您在意大利的老熟人也被捕入狱。”’ 伏脱冷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金发身影,与拉斯蒂涅有点相似,但比拉斯蒂涅俊美得多:“他的罪不是被我顶了?” 说这话的自己是个傻子。 罪名吗?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说得对。”伏脱冷看向巴黎的警察总部,“的确是冲我来的。” ………… 逃到西班牙的卡德鲁斯过了段醉生梦死的日子。 伏脱冷对自己人非常大方,风头过后,他还有用到卡德鲁斯的地方,所以给卡德鲁斯的报酬非常丰厚。 在巴黎憋久的卡德鲁斯把伏脱冷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他是马赛人,年轻时与加泰罗尼亚人打过交道,自以为能完美混进西班牙的本地社群,殊不知在专业人士的火眼金睛下,他就是个跳梁小丑,反倒让捉他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确定是他?”基督山伯爵在西班牙的“朋友”比着画像询问雇主,“没认错?” 他们可是专业团队。 基督山伯爵出手就是五千法郎,找的竟是这种玩意。 “没错。”基督山伯爵斩钉截铁道,“忘了上帝也不会忘记这一张脸。” 接活的强盗头子打了个手势。 对面巷口的同党跟上醉醺醺的卡德鲁斯,后者在踉跄倒地前被人扶住。 “没事吧!”廉价的香水味与轻柔女声让卡德鲁斯酒醒一半。 顺着洗成米黄色的围裙往上看,农家姑娘的甜美面庞让卡德鲁斯不自主地微笑起来。 有艳遇。 他此时的样子不算好,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但仍迷倒美丽少女。 “你带了点南法口音。”卡德鲁斯打了个嗝,半个身子压在农家少女上,“经常去南法。” 农家姑娘点了点头,害羞地笑:“走亲戚嘛!住久了,自然带了南法口音。” 卡德鲁斯打一次噎,吐三个嗝:“我也是南法人。”嘴巴撞向少女的脸颊。 少女轻易躲开。 “我们、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交、交个朋友。” “那去我家聊吧!”少女笑得愈发甜蜜。 卡德鲁斯求之不得,进屋后被一棒子敲晕,摔在地上。 第152章 第 152 章 她得赶紧写下今晚编…… 见识过老葛朗台家的情况, 拉斯蒂涅当即就想写一封信,提笔时有阴谋论扰乱心神。 德。纽沁根不会拿他当替死鬼吧! 这一念打开潘多拉魔盒。 他也骂自己无能,没想过禁治产外, 老葛朗台还要面对财产剥离,拿不出给塞内加尔的本地公司结账的钱。 Putain de merde ! 拉斯蒂涅摔了笔,头发揉成个鸡窝。 德。纽沁根在突尼斯的资产是拉斯蒂涅代持的,这也是他赚大钱的投名状。 如今这投名状成了悬在他头上达摩克里斯之剑。 德。纽沁根想弃车保帅就得舍弃最后一端的突尼斯资产, 回笼资金让塞内加尔的种植园继续动工。 成功的话,购买突尼斯资产的冤大头会赔本,拉斯蒂涅这初出茅庐的“罪魁祸首”很难在商界立足, 只能扒着德。纽沁根的大腿乞讨过活。 “嘶!”拉斯蒂涅不知该庆幸自己不会赔的血本无归, 还是该怨恨栓他的德。纽沁根。 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活该他腰缠万贯。 不,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 能用突尼斯的资产回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塞内加尔的资产一黄,拉斯蒂涅只有两条路——全家跑路, 全家跳海。 所以…… 拉斯蒂涅想到他的旅行伙伴。 年轻,单身,拿着两笔丰厚遗产,自己还有一番事业。 好在是晚上,风一吹就清醒了。 以博林小姐的精明劲儿, 拉斯蒂涅吃她软饭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倒不如…… 他想到博林小姐的表外甥女, 被父母规训得死气沉沉的欧也妮。 老葛朗台的财产是取不出了,但嫁妆不在冻结之列。即使老葛朗台没给女儿准备嫁妆,欧也妮的母亲嫁妆也可以做她的嫁妆, 覆盖一个小产业绰绰有余! 拉斯蒂涅的眼睛越想越亮。 塞内加尔的种植园活了,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的产业才有一线生机。 和欧也妮结婚的念头在拉斯蒂涅的脑海中萦绕盘旋。 第二日早,拉斯蒂涅花枝招展, 看得克罗旭公证人眼皮狂跳。 眼皮同样跳个不停的还有格拉桑,他在拉斯蒂涅前彬彬有礼,避开时则脸色阴沉,劈头盖脸地质问把这漂亮小子带过来的克罗旭:“您家要破罐子摔啊!” 挨骂的克罗旭公证人莫名其妙:“咱两连表面的客气都维持不下了?” “那个巴黎来的漂亮小伙是什么意思?”格拉桑提醒他,“别忘了小葛朗台先生?” 克罗旭公证人终于明白对家的意思,表情也凝重起来:“你说得对。” 小城青年哪里玩得过大城市的花花公子?拉斯蒂涅英俊更甚查理。葛朗台,又是在贵妇圈练出一张甜言蜜语。 把他放到欧也妮旁,那不是让老鼠看守甜美芝士? “但这人是奉德。纽沁根男爵的命令而来。”警示归警示,把人赶走却是不可能的,“你对老葛朗台在非洲的投资了解多少?” 德。纽沁根男爵的名字一出,拉格桑也正经起来:“老葛朗台在塞内加尔的种植园股票都是我操办的。”他也趁机囤了不少,只等纽沁根银行故技重施,跟着赚得盆满钵满。 克罗旭公证人听得分外心动:“很赚?” “我近期忙着禁治产的事儿,没太在意塞内加尔的投资。”格拉桑迟疑了秒,“算日子,德。纽沁根已经结清第一阶段的工程钱。”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小子是帮德。纽沁根要钱的。” “种植园要多少钱?”克罗旭公证人无所谓道,“第一阶段的工程钱也没多少,德。纽沁根男爵完全能帮忙垫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越来越沉。 “坏账了。”格拉桑轻描淡写道,“否则不会派拉斯蒂涅先生过来。” 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看好欧也妮,别让她再次上头。 ………… “阿蒙塞弗雷特公主被选为阿吞神的女祭司后,她的名字也从’完美的阿蒙‘变成’完美的阿吞‘,即阿吞塞弗雷特。” “阿蒙霍特普四世为和底比斯的祭司夺权,决定在尼罗河东岸建造以阿吞信仰为主的新都城,他本人也将名字改为阿肯那顿,即’阿吞光辉的灵魂‘。” “底比斯的阿蒙祭司勃然大怒,可神级的力量不是流言蜚语能阻止的,阿吞信仰以王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 “惦记着箱中世界的安提恶补了一宿的古埃及史,天一亮就打开箱子,发现她的安提神庙(阿吞)扩建了不少,有衣着华丽的祭司点燃篝火,法老与阿吞塞弗雷特公主站在队伍之首,伴着摇铃念起《阿吞颂》。” “安提的动静引起阿吞塞弗雷特公主的注意,带着众人向安提举起了手。’天空中有阿吞的眼睛‘阿吞塞弗雷特公主宣布道。祷告的民众欢呼雀跃。” 珍妮讲得口干舌燥,拿杯子时才发现里头没水了。 “我去倒。”拿侬依依不舍地起身,“等我回来再讲。” “要不先到此为止?”珍妮抓住拿侬的胳膊,“明天还有要紧事呢!早点睡。”而且她得赶紧写下今晚编的奇幻。 人的潜力果真是不可估量的。出发前还没有一点新作头绪,现在为和欧也妮拉近距离,现编了套还算有趣的奇幻。 感谢网文!感谢人民的智慧。 同欧也妮互道晚安后,珍妮写了一晚的大纲、人设,主线剧情和精彩点。 欧也妮读到成品时肯定会既熟悉,又陌生。 “早点睡吧!”拿侬为欧也妮铺好了床,后者沉浸在珍妮现编的奇幻世界里,合了眼没半分睡意,起身找了《圣经》催眠,结果看到《出埃及记》又想起珍妮的现编故事。 这下越发睡不着了。 欧也妮放下《圣经》,下楼喝点助眠的羊奶,发现珍妮还未睡下。 “你不困?”欧也妮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敲响房门。 “我要把今晚的灵感记下。”珍妮展示她的成果,“顺利的话,下个月能在《生活的秘密》上读到它。” “索漠城要多等半月。”欧也妮翻着珍妮的大纲,冷不丁道,“巴黎有趣吗?” 第153章 第 153 章 欧也妮:租你家房间…… “会找乐子就有趣的很。”珍妮感到一丝奇怪, “你没去过巴黎?” “去过,但那是小时候的事儿。”欧也妮强调道,“我只记得去过。” “那确实该去一次。”珍妮露出“可以理解”的表情, “英国在修火车,巴黎紧随其后,过几年去周边可比现在方便,吃个饭的功夫就从巴黎到亚眠。” “什么是火车?” “……”大脑褶皱被抚平的感觉真不赖。珍妮在废纸上画出火车的样子, “就是以蒸汽为动力,在既定的轨道上拉人拉货的工具。” “……也就是用假马头拉起一串萝卜车厢。” “萝卜车厢?”这比喻真是又古怪,又贴切。 欧也妮:“你没晒过萝卜干?或是用棉线串起不用的大蒜。” 珍妮想到吸血鬼电影里的大蒜项链:“我喜欢在厨房的窗沿把大蒜一字排开, 随用随拿。” 可惜著名的东方快车始发于1883年, 珍妮得等六十一年才能享受横跨欧洲的绝妙旅行:“我在戈布兰区的公寓还有房间, 租金算你五十法郎。” 话题跳得太快了。 “包三餐吗?” “三餐加咖啡要收八十法郎。” “这么贵?”老葛朗台管家时,欧也妮多喝杯酒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那可是巴黎。”珍妮举出她刚到巴黎时的租房经历,“租给大学生和公务员的拉丁区公寓月租高达七十法郎, 包晚餐要多加三十。” 欧也妮给堂弟的积蓄有六千法郎,能在伏盖公寓住上五年。 这么看,法郎也不禁花呀! 珍妮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她何时变得如此浮夸? 记得她刚到巴黎时,每年有个八百法郎的可支配收入就值得偷笑。 “你要有在巴黎买房的计划,首推圣马丁门, 那里以后会通火车, 回索漠城也方便。” “会不会很吵?” “那肯定是无法避免的。”圣马丁门区挨着新型的中产区,“肯加钱的话靠塞纳河买,绿化更好, 噪音更小。伦敦的火车才开始修,巴黎……”就十九世纪的法国政局,圣马丁门同火车时, 欧也妮和珍妮都退休了,“估计得十几二十年后动工。抛开火车优势,那里离大学城近,也有几个不错集市。” “到了巴黎,我请你看《阁楼魅影》的歌剧。” “《阁楼魅影》?” “我发表的第一部短篇的名字,它被意大利剧院改编成戏剧,然后由法兰西喜剧院的法塔斯曼先生改编成歌剧。” “哇!”欧也妮的目光令珍妮挺起胸膛,“你真了不起。”珍妮比欧也妮大了一辈,但比后者小了几岁,“与你的相比,我的生活像是进入了无限循环。”不照镜子就无法感觉岁月变化,一天像是一年,一年像是一天。 母亲死后,欧也妮陷入迷茫,只能靠“照顾”父亲,将老葛朗台引回正途获得慰藉。 拿侬瞧着很不对劲,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偶尔在小姐身上,看到未遇见老葛朗台时的自个儿身影。 珍妮来的挺是时候。 第二日早,拿侬叫珍妮起床,把早饭端到她面前时欣慰一笑:“好久没见欧也妮小姐笑得那么开心了。” 珍妮:“……”这话听着很耳熟啊! 害羞的欧也妮:“拿侬……” “我们何时搬去巴黎。”老女仆唯一一次去巴黎还是替老葛朗台办事。吝啬鬼抠到连住宿费都紧着出,丢些杂物让拿侬看着办。 欧也妮想到昨晚的谈话:“巴黎的房价是不是很贵?” “贵着咧!睡大街都要收钱。”拿侬对巴黎的印象并不算好,“在那儿,我像个懒汉,而老葛朗台先生是顶好的雇主。” “这是地狱吗?”欧也妮吸了口冷气,“和珍妮描述的截然相反。” 珍妮:“我说的是实话,拿侬说的也是实话。” “对。”拿侬为珍妮证明,“住得靠近西岱岛的人们穿得光鲜亮丽,拉格桑先生和克罗旭先生与之一比,都被衬成了粗人、鄙人。那里的旅馆、商场、公园洋溢着欢声笑语,活着时就抵达天堂,唯一的任务是寻欢作乐。”拿侬还颇有感触,“边缘区的人和中心区的贵族像是两个物种。”她看欧也妮的眼神带了一丝欣慰,“您去了,一定过得比现在好。”又感叹道,“我也比边缘区的巴黎人过得好。” 驱车去公证人办公室的路上,欧也妮悄悄道,“你家的房间要多少钱。” 珍妮的大脑宕机了秒:“这怎么卖?” 巴黎是有一间一户的公寓,但汤徳斯公寓显然不是这个类型:“不好卖啊!”她还想移民去澳大利亚,避开第一二次世界大战咧。 “那长租有优惠吗?”欧也妮终于有点老葛朗台的样子,“五年一续?你算我月租四十法郎。”她也没忘忠心耿耿的老女仆,“拿侬的房租算我头上。” “伙食费呢?”珍妮看出欧也妮的打算,“你只给灶台费,买了柜子单独做?那要上锁。” “没那么麻烦。你负责上半月的三餐,我负责下半月。” 珍妮摇了摇头:“那不划算。你和拿侬就两个人,我们家有……”珍妮掰了下手指,“六个。” “六个?”拿侬的眼里写着“败家子,你这样会被老葛朗台骂得狗血淋头”,“你家有四个仆人。” “不全是仆人。”珍妮解释道,“阿贝拉是神父的学生,给我当女管家来免除学费。芳汀是真正的女仆,她有个女儿同我们生活,马上要去教会学校。伽弗洛什是路易的跟班,和芳汀的女儿一样,明年上学,毕业后给路易打工以还清学费。”提到那个假死脱身的人,珍妮带了一丝怨气,“两个孩子倒还好说,开学后,我们有四个人,分上下月的话你们两很吃亏啊!” “是啊!”拿侬也计较起来,“巴黎的消费很高的。小姐你付自己的伙食费就好,我帮博林小姐干一点活儿,可以抵伙食费。” 但汤徳斯公寓有芳汀和阿贝拉,珍妮和神父也不是啥享乐的人。伽弗洛什就因在家没活干而选上船,留给拿侬的活计真不多啊! “你力气吗?”珍妮看着手脚粗大,比成年男子更健壮的拿侬,“我在巴黎有个生意不错的罐头店,需要一个忠实可靠的帮忙卸货,看店。我按一百法郎的月薪给你算工资,扣除伙食,你每月还有六十五法郎。” “您太客气了。”拿侬跟了老葛朗台二三十年,知道珍妮给她加了两成收入,又看在欧也妮的份上少算伙食,“您按八十法郎的月薪算,每月给我三十法郎。” “这……”珍妮看了眼欧也妮,“好吧!”但她补充了句,“那店很大,活也不少,你可能会辛苦些。” 第154章 第 154 章 唐格拉尔:能遇见您真…… “辛苦?”拿侬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 “在老爷手下工作,勤劳是第一要素。”她补充道,“您给我的月薪比老爷给的年薪还多。” “冒昧地问下, 老葛朗台先生给您多少年薪。” “六十法郎。” “……”珍妮以为她幻听了,“多少?” “六十法郎。”拿侬的不满溢于言表,“十几年没变,节假日的奖励也不过是多喝一杯葡萄酒。” 珍妮沉默了, 脑袋转向欧也妮:“您父亲真是如假包换的资本家。”纯得不能再纯的那种,吊路灯时绝对能占主干道。 欧也妮面色尴尬:“也不能这么说,他……”可怜的姑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句挽尊的话, “她毕竟是我的父亲。” “是啊!”这话经典的无槽可吐,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由货车改装的马车一颠儿一颠儿地到了地方, 费用比从戈布兰区到圣奥雷诺区低了一倍。 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银行家,拉斯蒂涅在办公室的楼下等候依旧,克罗旭公证人的侄子和格拉桑银行家的儿子也在。三个小伙花枝招展得像等待选妃的年轻少女。欧也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不长, 径直走向克罗旭公证人:“资产都清算好了?”她指了指珍妮,“外祖父的遗产里有一笔要给博林小姐。” “都算好了。”克罗旭公证人等欧也妮继承葛朗台家的财产已经很久了,为免夜长梦多,他和老对头难得合作,加班加点地把老葛朗台的资产明细递上去, 一分不漏,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资产很好分割,他的现金不多,博林小姐能分到的就是一些古董字画和田产。” “哪儿田产?” “反正不出索姆省。”克罗旭公证人的镜片反射出精明的光, “您有在索姆城定居的打算吗?没有的话,我能帮你帮田产卖掉。”他还向欧也妮卖了个好,“看在您是欧也妮小姐的亲戚份上, 我只收您百分之一的公证费。” “这么大方?” “您若没钱交总手续费,我愿帮您申请贷款。”格拉桑银行家狠狠瞪了眼死对头,不让他一人卖乖,“同样是最低利率的。” “我得看过索姆省田地再做决定。”不好的话,老葛朗台早就卖了。 未到办公室,他们就得七七八八了。 被冷落的拉斯蒂涅很不高兴,开口后的声音比平时略大,让所有人都听出他的不满,“上帝保佑博林小姐拿到她应得的,不知德。纽沁根男爵可有此幸?他是老葛朗台合作多年的朋友。” “朋友?”这词儿放在老葛朗台身上真是奇怪,但好歹让欧也妮注意到拉斯蒂涅,“您是……” “德。纽沁根男爵的代理人。”拉斯蒂涅挺起胸膛,尽力表现得能干可靠,“您的父亲精神失常前与德。纽沁根男爵有紧密合作,现在男爵要求您替老葛朗台先生付清塞内加尔种植园的工程款。”他看了眼珍妮,“一共是三百万法郎。” “抢钱哪!”格拉桑银行家气得眉毛跳起,“德。纽沁根男爵和老葛朗台先生的商业来往都是我在牵线,他们从银行贷出的种植园投资也就三百万法郎,算上利息,由老葛朗台先生支付的第一阶段工程款撑死也就七十万法郎。” 拉斯蒂涅瞥了眼珍妮,语气比刚才小心翼翼的多:“是这样没错。” 他咽了口口水,祈祷珍妮不要戳破他:“发生了点意外,德。纽沁根男爵希望合作伙伴垫一笔钱。” “哦?”格拉桑银行家意味深长道:“那你来的真是时候。” 老葛朗台在巴黎有高利|贷业务,找他垫钱,不被吸光是不可能的。 这时找老葛朗台垫钱,吃准了欧也妮业务不熟,更好说话。 珍妮也看不下去了:“退出要陪多少钱?”她没问拉斯蒂涅,而是看向格拉桑银行家。 “反正不用三百万。”格拉桑银行家向拉斯蒂涅投去轻蔑目光。 拉斯蒂涅看这群人的眼神像看傻子。 拜托!老葛朗台被限制行为能力,欧也妮又业务不熟,不趁机捞钱更待何时? 目光在的格拉桑银行家和克罗旭公证人间来回的跳跃,拉斯蒂涅终于明白老葛朗台的算计。 多聪明啊! 让两个混蛋互相限制。 克罗旭和格拉桑在欧也妮那儿“付出”太多,都打着赢家通吃的念头。 三百万里少说能有几十万的油水。 小格拉桑先生略有动摇,克罗旭庭长则不太满意,因为能分到的油水也就三、四万法郎,扫尾工作非常麻烦。 想到这儿,克罗旭庭长看了眼欧也妮——娶了她,三、四万法郎的油水算个屁。他有这么大优势,为何要跟巴黎来的乞丐(拉斯蒂涅)去抢残羹冷饭。 克罗旭庭长没有表示,小格拉桑也犹豫起来,决定看父亲的反应。 拉斯蒂涅则祈求珍妮站他这边。 珍妮:想得倒美。 “父亲的生意一直是格拉桑先生和克罗旭先生帮忙打理。”欧也妮对屋子里的暗流一无所知,“他们是我的长辈,我会听取他们的建议。”这话说到格拉桑银行家和克罗旭公证人的心坎上,去掉一个多余的名字就更完美了。 欧也妮饱含歉意地对拉斯蒂涅道:“我得向两位长辈了解情况再作出决定。” 客气至此,失望的拉斯蒂涅也不好驳欧也妮的面:“应该的。” 细看下,谦虚的欧也妮非常可爱,让拉斯蒂涅想到两个单纯可爱的妹妹。 他又看了眼珍妮,对方比欧也妮更年轻,更时尚,更像个巴黎女郎,咋一看还挺清纯的,细聊后发现眼里全是世故。不像欧也妮,说话细声细语,外表朴素端庄。她是不如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更有魅力,但她拥有的巨额财富弥补了这点。而她身处豺狼虎穴又拖着一个疯子父亲的现状让拉斯蒂涅升起一股拯救之情。 正对应他拉斯蒂涅骑士的身份。 得到开庭消息的欧也妮留下了解老葛朗台和德。纽沁根男爵的合作。 珍妮想去镇上逛逛,结果碰到老熟人。 “博林小姐。”衣着华丽的唐格拉尔在索漠城里格格不入,引得四周投来目光,“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巧了。”话虽如此,可他脸上没有一点惊讶之色,沉得像是连绵的雨天。 第155章 第 155 章 唐格拉尔:我上哪儿满…… “有急事吗?”唐格拉尔装得风度翩翩, 奈何建模不够给力,“这么巧不喝杯咖啡也太可惜了。” “请便。”珍妮也很好奇他要做什么妖。 二人找了中心最热的咖啡馆,乍眼望去, 没有单桌,要么是在谈情说爱,要么是谈生意。 “你在索漠城有合作伙伴?”珍妮这个被邀请者率先开口。 唐格拉尔挑了下眉,怀疑对方跟踪自己:“何以见得?” “您认识拉斯蒂涅先生吗?” “德。纽沁根的小跟班?”唐格拉尔语气一变, “他在这儿?” “替德。纽沁根男爵要钱。”珍妮的表情耐人寻味,“我瞧他脸色不好,看来德。纽沁根男爵的投资不妙。” 唐格拉尔的脸又阴沉起来——他怀疑珍妮是暗讽他。德。纽沁根男爵的资金链断后, 首先想到的就是唐格拉尔, 希望拿回捐赠给希腊战争的钱。 “我不白拿。”这话令德。纽沁根感到恶心。 这是他的钱! 他还要卑躬屈膝, 给足好处才能拿回一点儿。 唐格拉尔听得非常心动,但也害怕东窗事发和德。纽沁根不会认账:“我们是朋友。” 这话说得德。纽沁根更想吐,但他仍得扯出抹笑:“您是巴黎最可靠的银行家。正因为此, 陛下乃至基督界”会委您重任。” 被德。纽沁根——一个比他早上岸的男爵恭维是很爽的事儿。唐格拉尔眯起眼睛,享受他的荣耀时刻,但德。纽沁根过于心急,并不想让对方好过:“您的意思。” “我当然想帮助朋友。”唐格拉尔心生不悦,但又升起个绝妙主意, “您也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咧!这事儿需慎之又慎, 不然与打交道的富商贵族都有借口拿钱应急。”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所以这钱不能直接打给您。” “是的。”唐格拉尔不提,德。纽沁根也是这么想。毕竟不到万不得已, 他还不想捐钱跑路。而在巴黎,面子还是有点用的。尤其是扯上基督的大旗,他可不想走上街上被人刺杀, “我有家在突尼斯的公司,很适合做幌子。” “这就对了。”唐格拉尔拍了下手,“那是家什么公司?最好与军用有关。” 什么公司?没影儿的公司,好比是项目建了个文档,里头一片空白。 但德。纽沁根会说实话吗? 不能够啊! 他都火烧眉毛了,哪还管得了诚信与否,先把钱把骗回再说。 那时的唐格拉尔要么等他资金回转,要么跟他鱼死网破。 “我用突尼斯公司的股票换您的钱,日后以高于售价百分之十的价格回收出售的股票。” “成交。”唐格拉尔本就想捐赠的钱,原定让珍妮。博林做替死鬼,谁料人家并不上当。 现在嘛! 唐格拉尔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德。纽沁根更好,也更具有说服力。 最可贵的是,巴黎的银行家就那么点人,德。纽沁根倒了,他唐格拉尔的春天不就来了。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德。纽沁根刚借完钱,就有一名不速之客上门要物。 而且还是唐格拉尔无法拒绝的人—— 国王的情妇,德。费罗伯爵夫人。 “听说您负责军需事宜。”尽管穿得非常朴素,但在旁人眼里,德。费罗伯爵夫人光艳得与四周格格不入。 看见她,唐格拉尔才明白“杜巴丽第二”的名号是怎么来的,她也确实貌美如花。 换个时间接待这等贵客,唐格拉尔一定笑容满面,但当德。费罗伯爵夫人开口后,他只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是啥构造:“我想为陛下分忧,买一些军需送至希腊前线。” “……”唐格拉尔人都麻了。 “夫人。”他倾尽了毕生修养才没爆粗口,“你要买什么军需?”德。费罗伯爵娶妻前没做背景调查?买点淘汰的军大衣或军靴水壶也就罢了,可别整上管制物啊! 德。费罗伯爵也没把脑子当装饰,唐格拉尔的为难还是看得出的:“不过是做个样子,不让陛下为难。”她瘪了瘪嘴,满腹怨气,“希腊人一闹,陛下都没时间陪我,还要我安分点。” 唐格拉尔更无语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路易十六和杜巴丽的下场历历在目。拿破仑倒了,但把路易十六推翻的不止拿破仑一人。基督教的“圣战”是要给面子的,但这鱼龙混杂的时候也是共和党招兵买马,给波旁来点小惊喜的绝佳时机。陛下让你安分点有什么不对吗?你着急去死别拉着陛下啊!连带一溜的保王党跟着掉头。 物理意义上的掉头。 “……有您这样的贴心人是陛下的福气。”唐格拉尔试图扭转德。费罗伯爵夫人的想法,“您可以捐钱,不必……” “我没钱。”德。费罗伯爵夫人理直气壮道,“要不您借我点儿?下月的利息一到,我马上还您。” 唐格拉尔撑着扶手,虚弱道:“您要多少?”即使内心再不情愿,为了面子好看,出手不会低于三万。 但德。费罗伯爵夫人的认知还是超乎想象。 “十万法郎?”她用一种“算了,别吓着他”的口气说到。 唐格拉尔吸了口冷气,想骂人却更想摆脱这一瘟神。 “好。”答应时的内心正在滴血,可德。费罗伯爵夫人又不干了,“我的目的是在军队前刷脸,让他们明白我很关心希腊战争,从而让陛下记着我的好。”她撅嘴道,“所以才要送军需嘛!最好是他们用到就能想到我的那种。” 咋滴?你想当法国的太阳,让希腊人记得法王情妇的恩情? 唐格拉尔无力道:“您要什么?能不能一次说清?我也好立刻安排。” “罐头吧!”德。费罗伯爵想起她那该死的前夫。托他的福,德。费罗伯爵夫人没脑残到送刻有她名的头盔或印有她的脸的水壶。“包装上最好印有我的脸和我的名字。” 唐格拉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都没找好罐头的供应商,上哪儿满足你的愿望。 第156章 第 156 章 没准维尔福的仇家比伏…… 听完唐格拉尔美化后的事情经过, 珍妮很想放声大笑。 天道好轮回,谁会放过谁。 这叫什么?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德。纽沁根如此,唐格拉尔亦是如此。 当着对方的面, 珍妮还是满脸遗憾:“给德。费罗伯爵夫人做脸,那肯定要海量的货,不然也对不起新包装。” “是的。”唐格拉尔一脸惭愧,“我找了阿佩尔罐头厂, 人家也是同样的话。” 珍妮:“……”所以她很好欺负吗?阿佩尔罐头厂不接活,你就把活甩给她,“行业标杆都办不到, 您找我也……”她的表情愈发为难。 唐格拉尔老脸一拉:“您希望德。费罗伯爵夫人亲自找您?还是说您不想为基督教事业出一份力。” 珍妮陪着笑脸回道:“为基督教事业出力是所有人的义务, 但……” “别找借口了。”唐格拉尔不耐烦道, “要么答应,要么被德。费罗伯爵夫人找上门,赶紧选。”默了, 他还不忘打碎珍妮的最后幻想,“别指望基督山伯爵能帮你。”一个外国贵族,扯上德。埃斯巴侯爵家的禁治产就够他忙的,还嫌惹得仇家不多。 珍妮也收起笑,表情和刚面见时的唐格拉尔一样阴沉。 过了会儿, 她才像是认命道:“我得处理完手上的事儿。” 没准在唐格拉尔收拾爱德蒙前, 珍妮就忍不住动手。 “搞快点。”唐格拉尔用上训人的语气,把珍妮当成受气包。 分别后的珍妮满脑子都是“我要整死唐格拉尔”,涌起把古埃及文写好写爆的动力——你搬国王的情妇, 我祭国王的侄女。大不了向爱德蒙摊牌,提前逃去澳大利亚。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欧也妮的声音驱散珍妮心尖的阴霾,将她从愤怒里拔了出来。 她是能一走了之, 可欧也妮呢? 唐格拉尔和德。费罗伯爵夫人报复不了珍妮,肯定会转而报复欧也妮。 “你在咖啡馆与人相谈甚欢,是遇见熟人了?”欧也妮见珍妮脸色不好,向她搭话。 “不,是遇见贱人。”珍妮在还未散去的愤怒下脱口而出。 欧也妮:“……” 意识到说错话的珍妮苍白找补:“我的意思是遇见了个讨厌的人。” “怕是不止讨厌的那么简单。”欧也妮提醒珍妮,“我比你大。” 珍妮不懂欧也妮是什么意思:“我知道。” “可你把我当成小孩。”欧也妮抿了下唇,扭过了头,面容映在玻璃上,“我没你和拿侬想出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脆弱的人也无法在老葛朗台的手下熬出头,还把想占她家财产的野心家们全都熬死。 无论是在原著还是这里,欧也妮的精神都非常强大。只不过在第三视角上,很难不对欧也妮产生怜爱。 巧的是,欧也妮对珍妮的看法如出一辙:“我也希望你能依靠我。”说完她自己笑了,“虽然死亲戚,但对一个见面不到一周的人这么说也太奇怪了。” “不奇怪。”珍妮的心情慢慢变好,“现在认识不足一周,十几年后就是过命的交情。” 拿侬在对面附和道:“那我跟欧也妮小姐就是半世纪的交情。”老女仆乐观道,“我一定能活到那天。” “会的,会的。” 老旧的一步一晃,乘客的心情随之跳跃。 ……………… 头痛欲裂的卡德鲁斯有意识后又痛晕过去,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连人生三急都未意识到。等他收回身体的控制权,湿透的**火辣辣的,尿液导致伤口感染,疼得他又晕了过去。 恍惚间,有脚步声靠近他,随即响起个不满的声音:“还有用呢!别弄死了。” “啧!”另一声音响起,多了串脚步声靠近了他,粗暴地揪起卡德鲁斯的头发。 右眼被人蒙地撑开,视网膜上布满噪点。 “没死。”提他的人松了口气,但很快被气得跳脚,“Hijo de puta。” 卡德鲁斯的脑袋跌进骚味的水里。 “他尿裤子了。”那人说完便迎来暴击,力道大的昏迷中的卡德鲁斯都哆嗦了下,眼睛闭得更紧了。 “当土匪都多少年了?大惊小怪。”打人的家伙骂了句,但又补充道,“确实挺脏。” 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后的事儿,呆的地方也比之前干净,身上也没尿骚味或别的味道。 习惯光明的卡德鲁斯贴着墙慢慢坐起,喘气查看自个儿伤势,回忆是被何人掳到这个地方,又是惹了哪方神圣。 他是不会有仇家的,硬要说能惹上麻烦,那肯定托伏脱冷的福,这厮儿的仇家不说遍布全欧洲,但在西班牙碰上几个是很正常,否则不会以西班牙神父的身份重返巴黎。 “该死的伏脱冷,该死的万字帮。”卡德鲁斯狠狠地啐了口。 当初是看万字帮有钱有闲,无性命之忧才加入了它,琢磨着能一飞冲天,结果至今好处没有,自个儿倒被万字帮的仇人绑走,生死未定。 就在他想入非非时,牢房的大门突然打开,走进个很标准的地中海人。 “醒了?”他的声音带了丝意大利口音。没记错的话,伏脱冷在意大利坐过牢。 那人在卡德鲁斯前蹲下了身,恶声恶气地问:“知道为何抓你来吗?”他抓住了卡德鲁斯的胳膊,指甲抠进卡德鲁斯包扎好的伤口里。 狱里响起杀猪般的叫声。 卡德鲁斯的右臂渗出了血,叫完后抽搐倒地,喘了会儿才气若游丝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你们是为伏脱冷先生绑架了我。” 又有一人走了进来,与地中海人对视一眼,由对方问道:“伏脱冷让你干了什么?又是怎么把你运出巴黎城的?”听声音,是在他昏迷时过来看他的人。 “没,没干什么。”卡德鲁斯把伏脱冷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也知道自己若是出卖了他,下场不会比死在这里强上多少,“就是帮他绑几个人,做点黑活。” “他让你绑架了谁?” “不知道。”卡德鲁斯装傻充愣,“他谨慎得很,不会告诉我目标的信息,带我看一次目标的脸后立刻动手。” “那你有伏脱冷的黑料吗?” 卡德鲁斯又不说话了,忐忑地等待对方的拳打脚踢。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残忍对待卡德鲁斯,而是把他继续关着,这让卡德鲁斯松了口气,并不舒服地睡了一觉。 过了一夜,绑匪们似乎忘了卡德鲁斯的存在,他不得不在安静的监狱自寻乐子,用指甲在松软的土上抠一些字,以此来打发时间。 绑匪们也还记得卡德鲁斯需要吃饭,可三餐都是面包加水,饱腹够了,味道与营养一言难尽。 艰难地过完第二还是第三天后,卡德鲁斯精神恍惚,试图用面包渣吸引蚂蚁,对着窗口喃喃自语。 为免他自杀,面包是直接从牢门的窗口丢下来,饮水则有专门的管子,定期续满半身高的水泥缸,和喂狗一般无二。 绑匪来送饭时,卡德鲁斯绞尽脑汁地想让对方陪他说话,但后者将他当成空气,扔了面包续了水就匆匆离开,独留卡德鲁斯搁那儿狂啸。 绝望之际,卡德鲁斯想到绝食,忍了两餐便忍不下去,恍惚间似闻到迷人的烤鸡声,屋外传来欢声笑语。 那声音实在太清晰了。 半疯的卡德鲁斯一边骂人,一面贴着狱门倾听外面动静,鼻子也一动一动的,沉浸在微弱感官刺激里。 但很快的,声音消失了,味道也随之散去,卡德鲁斯又陷进绝望的空虚世界,吼叫至嗓子沙哑,虚脱在地。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在地上爬行的卡德鲁斯流着口水虚弱道,“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所以求求你们,让我见一面你们的老大,让我离开这儿。” 他敲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胳膊落地的那刻嚎啕大哭。 第五还是第六日的早上,一夜未眠的卡德鲁斯在送饭的人打开隔板的那刻冲了上去,扣住洞口不让对方合上:“我要见你们老大,我要见你们老大!”他吼叫道,“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再呆在这儿。” 他哭泣道:“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让我再呆在这儿。” 送饭的人等他冷静才给出回复:“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首领。” 这让卡德鲁斯升起希望,把早餐的面包吃得一干二净。 可过了一天,他也没离开牢房,每次问都得到老大不在家的回复。 第七、还是第八天时,牢房的大门再次打开,将死狗一样的卡德鲁斯架到一个地下王宫般的房间。 即使是在卡德鲁斯最有钱时,他也没去过这般富丽堂皇的房间。 法国的家具,波斯的地毯,长得能进爱丽舍宫的桌子上摆满佳肴,桌子的尽头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比卡德鲁斯想得年轻,像是异域的苏丹王。 迷人的香气令卡德鲁斯吞了口口水,但男人的存在与这几天的折磨让他不敢乱动。 “很抱歉用这方式邀请您。”尽头的男人站了起来,举止优雅,语气和善,“坐下享受这顿美食吧!”他让卡鲁德斯放下心防,“别的事之后再说。” 卡德鲁斯犹豫不前,好几日的面包加水放大他对美食的渴望,口腔在闻到香味的那刻就狂泌唾沫。 在尽头男人的再三邀请下,他终于是忍不了了,坐下拿起有浮雕的精美刀叉。 起初他还摆摆样子,不让对方觉得他是粗鄙之人,可第一口下肚,味蕾的满足让他理智降低,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作饕鬄之怪。 尽头的男人毫不介意卡德鲁斯的吃相:“不够还好。” 沉迷进食的卡德鲁斯对外界的刺激一无所知,最后是被绑匪抬出美食不断的餐厅,在罗马椅上不断呻吟。 一个长着中东脸的男仆进来为卡德鲁斯揉搓肚子,还有人为卡德鲁斯点上水烟,令他快活得好似苏丹。 隔壁的绑匪老大没吃饭也没点烟,嘴角的笑与眼里的冷形成对比,散发着恐怖气息:“吃饱喝足又抽上了烟,可以告诉我伏脱冷的事吧!”然后用漫不经意的语气敲醒昏昏沉的卡德鲁斯,吓得对方滚落在地,“还有你跟唐格拉尔是何关系?” 得益于暴饮暴食和烟酒的刺激,卡德鲁斯并未发觉绑匪头子的语气变化和深层恨意。 “你这样的无名之辈是怎么搭上唐格拉尔那样的银行家?”绑匪头子终于撕下友善面庞,“不说的话就回去再吃几天面包,正好消食。” 最后一句惹得屋里欢笑不断,卡德鲁斯却笑不起来。 “我,我不是……我没……”恢复精神的卡德鲁斯条件反射地想撒谎,脑子里连最粗略的借口都编不出。 绑匪头子抬起了手,提醒他:“我能查到你和唐格拉尔的关系就不会被你轻易欺骗。”他看了眼屋里的部下。 卡德鲁斯顺着绑匪头子的目光看去,给他送饭的绑匪微微一笑,卡德鲁斯的后颈冒起鸡皮疙瘩,小心思也熄灭不少。 “哎!”绑匪头子幽幽一叹,“您辜负了我招待。”他挥了挥,“送他回去。 ” 送饭的绑匪和另一人上前架住卡德鲁斯的手臂。 “不,我不要回去。”只能与清水、面包为伴的日子为伴的日子实在太恐怖了。卡德鲁斯挣脱束缚,膝行到绑匪头子苦苦哀求:“我说!我全都说。” 绑匪头子扶起了他,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卡德鲁斯诚惶诚恐地接过:“我加入万字帮的时间不长,替伏脱冷绑架过人,但没成功。 ” “哦?你绑架的是谁?” “博林小姐。”卡德鲁斯怕对方不知道珍妮。博林是谁还特意解释了番,“她是巴黎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据说是一老伯爵的远方亲戚。” “伏脱冷看上博林小姐的钱,想让他控制的漂亮男孩跟博林小姐结婚。” “可你失败了。”绑匪头子的话让卡德鲁斯挂不住脸,“伏脱冷放弃了博林小姐?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他打算让漂亮男孩做德。埃斯巴侯爵的情夫。”为了保证以后的待遇,卡德鲁斯还透露了个隐秘消息,“唐格拉尔一直资助维尔福检察官,而后者借职务之便替唐格拉尔扫除障碍……” “哦?”绑匪头子来了兴致:“你是这么知道这事儿?” “说来话长。”卡德鲁斯智商回归,“您跟维尔福检察官有仇?” 绑匪头子似笑非笑道:“他可是检察官。” 卡德鲁斯恍然大悟。 没准维尔福的仇家比伏脱冷多。 第157章 第 157 章 我们三跟同一人有私人…… “我跟维尔福与唐格拉尔的关系要从七年前的一场冤案讲起, 那时的维尔福还未迎娶圣。梅朗侯爵千金,唐格拉尔还在名为法老号的船上当会计,我则经营着一家酒吧。” “我们三都在马赛城, 也跟一人有着私人恩怨。 ” “谁?” “爱德蒙。唐泰斯,法老号的大副,我的领居。”卡德鲁斯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他。” “鳄鱼的眼泪。”之前对卡德鲁斯和颜悦色的绑匪头子额上暴起数根青筋, 不谢道:“那个叫……” “爱德蒙。唐泰斯。” “对!那个叫爱德蒙。唐泰斯的大副后来怎么样了?你把他逼死了?” “没有。”卡德鲁斯绝不承认他杀了爱德蒙,更不承认他是陷害的主谋,“唐格拉尔写了封举报信, 由费尔南寄给马赛的检察院。”卡德鲁斯不忘为自己洗白, “我是无辜的。我恨爱德蒙, 但没想着杀他。我当时喝酒喝得昏昏沉的,并未掺和他们的事儿。” 绑匪投资握紧拳头,面上依旧困惑不已:“费尔南是谁?” “一个加泰罗尼亚人, 梅塞苔丝的堂兄。”不必对方开口,卡德鲁斯便自动解释梅塞苔丝是谁:“她是爱德蒙的恋人,也是费南多的爱慕对象。” 绑匪头子点了点头:“为情所困而陷害他人,这也说的通。”他又逼问卡德鲁斯,“你只是喝酒?没陷害爱德蒙的事?” “对。”卡德鲁斯斩钉截铁道, “信是唐格拉尔写的, 费尔南送的,我在里头没干坏事,充其量是装聋作哑。” “装聋作哑?”绑匪头子觉得可笑, “但凡一个有良心的都不会坐视这事儿发生。” “是的,我不是个有良心的邻居。”卡德鲁斯也来了脾气,“爱德蒙也没尊重我, 所以我坐视不管没有问题。” “好了。”绑匪头子不耐烦道,“你有他们陷害爱德蒙。唐泰斯的证据吗?”他是见到维尔福把船长交给波拿巴党的密信烧掉,所以那举报信是找不到了。 “没有。”卡德鲁斯也不出所料,“那是七年前的事儿,哪有还有证据留下。”说罢还叹了口气,“就算有证据,当事人都死了,案子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伊夫堡被大火付之一炬,包括爱德蒙在内的犯人要么化成了灰,要么成为海底饲料,卡德鲁斯去教堂捐了好几笔钱,祈求上帝让爱德蒙的灵魂安息。 卡德鲁斯的话让绑匪头子神情恍惚。 是啊! 爱德蒙。唐泰斯已死,为他平反还有何意义?即使有,他也不能冒神父被发现身份的风险,承认自己是爱德蒙。唐泰斯。 所以得另寻他法。 “你之后与唐格拉尔、费尔南和维尔福没有联系。” “他们哪看得上我。”卡德鲁斯满腹怨气,像恨当年的爱德蒙般恨着已经飞黄腾达的三人,尤其是唐格拉尔和维尔福:“我都落魄到与匪帮为伍,哪里攀得上维尔福和唐格拉尔?” “至于费尔南……” 卡德鲁斯的眼里闪着爱德蒙熟悉的恶意:“他害爱德蒙入狱,最好死在希腊的战场上,这样能为梅塞苔丝和阿贝尔争取一笔安家费。” “你很恨他?”绑匪头子有点意外。 卡德鲁斯:“他干的坏事不比维尔福和唐格拉尔少。见过他,你会发现恶魔也有纯良之处。” 说了半天,卡德鲁斯口干舌燥,喝了两杯葡萄酒才感觉好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可以放人吧!” “稍等。”绑匪头子拿出一个红丝绒袋,里头全都是未打磨的钻石。 卡德鲁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你有唐格拉尔和维尔福暗中勾结的证据吗?”绑匪头子挑出一颗钻石给卡德鲁斯,“或是你的好老大,万字帮的伏脱冷能搞到这些要命的东西吗?” 西班牙这儿有人提到伏脱冷,巴黎的伏脱冷也正面对着历史挑战——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坐在对面,神情高傲地像个女王。 伏脱冷面带微笑,眸光却是冷冷扫过沙发后的吕西安,后者露出个讨好的笑,竟让他生不起气。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似笑非笑道:“丧钟荡起的冷风。” 伏脱冷收起了笑:“这玩笑也太可怕了。”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点了点头:“是啊!”她纤细的手指拂过桌面,打量着伏脱冷的秘密基地,“不知道是你的丧钟还是我的丧钟。” “不过是场私人官司。”伏脱冷语气轻松,“您失败了也是侯爵夫人。” 话音未落,一杯冷水泼到伏脱冷的脸上。 吕西安吓得大气不敢出。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冷冷道:“空壳的侯爵,比德。鲍赛昂子爵夫人还要难堪的失败者。”她重重地放下杯子,吕西安确定听到玻璃的碎裂声。 “这可太好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拔高了声音,“我的丧钟已响,定会让你的丧钟响得更亮。” 伏脱冷擦了把脸,比吕西安想得冷静。“消气,消气。”这个伪装成西班牙神父的男人还能保持着友善的脸,这让吕西安十分佩服,也让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脸色稍霁,“你有打赢禁治产官司的后手吗?” “没有。”伏脱冷在德。艾斯巴侯爵夫人发火前立刻补充,“但我有除掉德。埃斯巴侯爵的办法。”他的目光令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打了个寒颤,“您能接受这种后手?” “不能。”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想都不想地拒绝,“杀人还需你来帮忙?德。埃斯巴侯爵一死,全巴黎都认定这是我干的。”她越说越激动,“这比输掉禁治产官司更可怕。” “冷静,我自然会想到这点。”伏脱冷继续语出惊人,“所以得让德。埃斯巴侯爵当街被杀。” “而且是被他的情妇当街杀死。”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表情和大脑一起空白,过了会儿才找回声音:“这的确是个办法。” 倒不如说,这是最好的破局之策,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问题是…… “你如何挑起我丈夫和他情妇的矛盾?让他情妇当街杀人。”心动归心动,但操作难度让德。埃斯巴侯爵夫人难以放心,“我的丈夫不爱出门,又是众所周知的好脾气。” “这得花时间布局。” “我等不了太久。”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不耐烦道,“禁治产官司就在眼前,你必须在官司前搞定这个。” “只要德。埃斯巴侯爵病了,禁治产官司就能推迟。”伏脱冷把担子甩回到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肩上,“这得看您如何表现。” “我?” “您好歹是德。埃斯巴侯爵的妻子,应该知道侯爵身上有什么病,怎么让他病得有点说服力。”伏脱冷才不想沾上侯爵的人命,这是真要掉脑袋的,“办不到的话,我也没有其它法子。” “……我想想,我好好想想。”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握紧拳头,心里有了一番计划。 第158章 第 158 章 老葛朗台:有代理合……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走后, 吕西安不知死活道:“您太了不起了。” 面色阴沉的伏脱冷吸了口气,骂人的话在对上一双满是信任的清亮的眼眸后默默咽回。 好吧!他依旧对美少年没有抵抗力。 “唬人的话不足为信。”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是狗急跳墙了,但伏脱冷还没失去理智。 德。埃斯巴侯爵的“情妇”一家都指着侯爵养尊处优。人家的儿子都结婚生子了, 压根没有上位的心。 况且一个侯爵被当街杀死和银行家之子决斗而死是不同的概念。后者查出些蛛丝马迹也没法给伏脱冷定罪,前者不把万字帮一锅端都算是巴黎的人上人智力降到平均以下。 吕西安听得目瞪口呆:“您骗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不然呢?”伏脱冷忍无可忍地敲了下吕西安的脑袋,“你去杀德。埃斯巴侯爵?” 吕西安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是真怕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报复。 伏脱冷对吕西安的担忧一清二楚。这厮儿在全是“狂徒”的《辩论报》浸了一身, 看似张扬,胆子只有指甲盖大:“放心,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等不到那天。” 吕西安脖子一缩, 好奇但又害怕了解伏脱冷的备用计划:“您要杀侯爵夫人?” “……”伏脱冷投去关爱脑残人士的目光, “杀一个侯爵夫人比杀侯爵容易?” 吕西安继续摇头。 “放心, 她很快就没工夫管禁治产。”伏脱冷的万字帮,漂亮男孩就是为了应付这事儿,不过这是最后的手段, “比起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我更担心科朗坦。” “巴黎的警务头子?”《辩论报》的记者都有“刷过”警察头子,无非是拿巴黎的犯罪率,贪污事件与对隐私的入侵反复地说。只要爆要命的事儿,科朗坦也懒得管, 顶多是把太过火的请去监狱喝茶, 没几天就放出来。《辩论报》要立住自己的清流人设,警察头子要当个孤臣。二者的针锋相对都不过是政治作秀。吕西安进报社的那刻就被警告“可以在报纸上骂科朗坦的祖宗十八代,但不要对科朗坦的行为指手画脚。” 能被写在入职培训第一页的话, 其含金量毋庸置疑。而第一句话的中心人物更是刻在吕西安的心尖尖上,比记富婆的喜好还要深刻。 “您跟那位有矛盾?”吕西安看伏脱冷的眼神带了几分倾佩。不容易啊!敢上富歇旧部的黑名单,真不怕上断头台。 “高估我了。”伏脱冷说这话的表情带了丝迟疑, 很轻巧地转移话题,“你少操心无关紧要的事,把德。塞德里奇伯爵夫人哄好是最要紧的。” 吕西安抿紧了唇,乖乖点头却不以为意。 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事儿? 伏脱冷这大船眼看要翻,他不赶紧脱身难道跟着去死? 回去的路上,吕西安想了很多,肯定要跟伏脱冷划清界限,但又舍不得肯花钱的人生导师。 【他要真是进监狱了,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他收拾残局。】 吕西安自有一套道德安慰法。伏脱冷有一点说的没错,吕西安的首要义务是哄好已经迷上他的德。赛德里奇伯爵夫人。 “我把伯爵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伯爵夫人把国务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上。”吕西安在伏脱冷那儿失去的尊严通过征服一位高位的夫人得到极大满足。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翅膀硬了,可以脱离伏脱冷的掌控,靠伯爵夫人和侯爵夫人获取更高地位。 越想越美的吕西安已经看到自己恢复母亲姓氏,坐在全是达官贵人的议会上高谈阔论,得到来自国王的赞许目光。 【我天生就是做大事。】吕西安在进德。赛德里奇伯爵夫人的闺房前如此想到。 ……………… 欧也妮跟格拉桑银行家与克罗旭公证人聊了许久,以“笨拙”为由记下谈话的主要内容,回去同疯癫的老葛朗台一一说了。 被女儿囚禁的老葛朗台闻“钱”色变,搁置他对逆女的不满:“德。纽沁根那贱人重操旧业,提前回收塞内加尔种植园的股票,结果断了建造公司的报酬,导致贷款的银行立刻发难。” “银行一催,恐慌的市场开始抛售有德。纽沁根参与的项目股票,纽沁根银行的储户害怕存款挪用,出现挤兑。”老商人的眼睛是如此之准,珍妮和拉斯蒂涅聊了一路才明白的事儿,老葛朗台凭欧也妮的转述猜到八成,“那个叫拉斯蒂涅的蠢货真是巴黎人?”开口就要三百万法郎,揩油都不避人呐! “应该是。”欧也妮对拉斯蒂涅的印象在对方喊出“三百万法郎”的那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和博林小姐一起来的。” “哦?”老葛朗台记得珍妮的样子,“那个看着很好骗的英国佬?” “是的。”欧也妮对珍妮的感官不错,“她劝我低价购入突尼斯产业的股票,这样德。纽沁根男爵有钱盘活塞内加尔的种植园,突尼斯的产业也会水涨船高。” 老葛朗台眯起了眼睛:“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欧也妮不悦道:“珍妮是个好人。” 老葛朗台对女儿的眼光嗤之以鼻:“和你对查理(老葛朗台的侄子)的评价一样,而他在印度干了不少好事,包括为钱迎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欧也妮身体一僵,无法反驳父亲的话。 “她自己买了突尼斯产业的股票没?” “准备买。” 老葛朗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叫准备买?是和德。纽沁根狼狈为奸来糊弄你的?还是她也想入股,以你的名义低价购入?” “她想以我的名义低价购入。” 老葛朗台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有代理合同吗?转让协议吗?” “……还没定。”欧也妮在老葛朗台骂人前补充道,“我想与你商量后再签订协议。” “算你识相。”老葛朗台冷哼了声,多半是认可珍妮商业建议,“那丫头在巴黎的文化界混得风生水起,和基督山伯爵暧昧不清。她肯定是听到某些消息才会建议你买突尼斯产业的股票。”老葛朗台千叮万嘱,“为免万一,必须同时签署代理合同和转让协议。” 不然她有可能被珍妮。博林当枪使。 老葛朗台见多了骗人买股后死不认账的中介。 事实证明。 珍妮没骗欧也妮,她是真想拉亲戚赚钱。 而当突尼斯公司在希腊战争、殖民地时代,欧洲混斗里赚得盆满钵满后,老葛朗台不止一次地后悔跟珍妮签转让协议,少赚了近两千万法郎的钱。 第159章 第 159 章 法院通过欧也妮的禁治…… 拉斯蒂涅此行的心情相当不错, 结果却并不算差。 欧也妮在详细了解了德。纽沁根与老葛朗台的商业合作后提出低价购入突尼斯产业的股票。“你们可以拿这笔钱盘活塞内加尔的种植园。”被小看的索漠城姑娘的身上有了父亲的影子,这让格拉桑银行家与克罗旭公证人惴惴不安。 “明天就是禁治产官司了。”珍妮在老葛朗台的注视下两份合同,看着和初见时截然不同的吝啬鬼, “您准备好了。” 老葛朗台的表情梦幻得像是第一次听说禁治产官司。“什么是禁治产?”他问欧也妮,“你要打禁治产官司?” “对。” 老葛朗台指向自己:“跟我。” “对。”欧也妮答完避开投向她的水杯,轻车熟地把装有“金子”的抽屉伸向窗外。 老葛朗台的怒火没有熄灭,但好歹没过激动作。 “我说了不合时宜的话。”珍妮与老葛朗台拉开距离, 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不。”欧也妮没怪罪表亲的意思,离开前递给父亲杯热牛奶。 “想毒死我?”老葛朗台眼如铜铃。 “明天要打禁治产官司。”欧也妮把牛奶塞进父亲手里,“谁会在这个时候杀人?” 老葛朗台想想也是, 喝了牛奶上了床, 眼皮打架, 鼾声如雷。 这一夜出乎意料的平静,多半是昨晚的牛奶起了作用。老葛朗台被拿侬摇醒后晕乎乎的,老女仆不得不在他的耳边放大音量, 拎鸡仔似地给老东家收拾干净。 “嘿!”吃痛的老葛朗台大声喝道,“你想杀人灭口?” 拿侬翻了个白眼,对老葛朗台可不像欧也妮般客气:“那我应该提刀上来,把您刮得干干净净。” 珍妮在门口等了很久才见骂骂咧咧的老葛朗台被拿侬挽着胳膊推出屋子,按头塞进打开的车厢里。 “我回来就解雇你。”不服气的老葛朗台把脑袋挤出半开的车窗。 拿侬则以拳头相应:“雇佣我的是欧也妮小姐, 不是你。” “我是她父亲!”老葛朗台暴跳如雷, “在她出嫁前,我是她的监护人。” “那就由我雇佣拿侬。 ”珍妮朝老葛朗台挥动右手,“还有, 你现在是欧也妮的被监护人。” “我……”骂骂咧咧的老葛朗台在拿侬钻进车厢后尖叫了声,安静下来。 珍妮则与欧也妮坐后面的车。 “挺热闹的。”索漠城首富的官司很难不引人注目,外加这是女儿申请的禁治产官司, 看热闹的很快把法院围得水泄不通,更有甚者在后排模仿长劲鹿,花钱买旁听席的票。这可能是法庭第一次被好事者挤满,空气凝滞,观者宝涵如夏日的午后。窗户开着,但无法将人的臭味彻底驱散。 像百眼巨人般守着金库的箍桶商人坐上被告席。 法庭的执达吏穿着开线的旧衣服,靠着墙,扫过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目光落到被告席上。 显然他是好事者的一员,但要分心维持秩序。 “干得漂亮,女儿!干得漂亮。”老葛朗台坐上被告席的那刻冲欧也妮鼓掌,肉瘤是似的鼻子气得一抖一抖,“咱家成了全城的笑话。” 欧也妮在众目睽睽下眼眸低垂,双手搁在《圣经》的封皮上,对父亲的叫嚷丑而不闻。 传统社会强调女儿的服从性,可欧也妮口碑甚好,老葛朗台又不是好人,所以他的指责不仅没让女儿失去支持,反而加强了自己疯了的闲言碎语。 “安静。”审判长瞪了眼开始发挥的老葛朗台,敲击法槌,开始宣读比命长的起诉书。 看热闹的想听老葛朗台家的丑闻,最好让欧也妮和老葛朗台当庭互骂。 冗长的起诉书挑起一片哈欠。 执达吏轻捶木棍,哈欠声略小了些。 “欧也妮·葛朗台小姐,可以陈述申请禁治产的理由。”审判长坐下,口干舌燥道。 欧也妮的身体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下。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搁在膝盖上的《圣经》,缓缓站起身。她的声音起初很小,但很快便清晰起来,眼也逐渐鉴定。 “尊敬的审判长大人,各位推事先生,”她开口,忽略了怒目而视的老葛朗台,直视着法官们,“我今日站在这里,并非出于一个女儿的不孝,恰恰相反,是出于最深切的忧虑与责任,以及为我可怜的母亲伸张正义的执念。”她指向老葛朗台,观众席上的精神一阵,窃窃私语声又大了起来。 “安静。”审判长与执达吏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 “我母亲的悲剧是可避免的,不是一个虔诚善良的基督徒母亲应得到的结局。”想到可怜的老葛朗台夫人,欧也妮泪如雨下,声音也哽咽起来,“上帝见证,我的母亲是最好的女人、妻子。可就是这完美无缺的可怜人啊!病入膏肓时竟只得到两次不算治疗的问诊,开的还是免费的安慰剂。” 观众席上响起惊呼。 老葛朗台发出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嗤笑:“谣言!绝对是谣言!”他向审判席微微弯,转身朝观众席大声喊到:“我会和要害死一个爱我的女人,贤良的妻子?” 欧也妮反驳了他,声音哽咽,思路清晰:“那你为何不给我母亲请医生?一个坐拥巨额财富的人,口口声声说爱着妻子,却不愿在妻子病时请个医生好好看看!” “我请了。”老葛朗台捉住漏洞,“两次。” “那是因为我母亲死后,她的遗产会留给我!”欧也妮又哭了起来,“你不想给我可怜母亲花钱,但又觊觎她留下的巨额财富。”她提出要请人作证,“关于这点,给我母亲看病的医生能作证。而且在我母亲死前,我父亲千方百计地想借我母亲的身份获取博林小姐的监护权。这一点,克罗旭公证人能作证。” “放屁!”老葛朗台气成猪肝色,“她简直是胡说八道。” “安静。”审判长瞪了眼老葛朗台,“裁决的不是你,是我。即便你对葛朗台小姐毫无尊重,也要尊重我这法官。”他举起了法槌以作威胁。 老葛朗台愤愤不平,但好歹是安分下来。 给老葛朗台夫人看病的医生上台,证明了欧也妮的话:“老葛朗台夫人的确是可怜的紧。”不必违心的医生真情流露,“我劝他送夫人去城里看病,兴许会好,可他听说城里看病要花几百甚至上千法郎就打住了我,让我开点安慰剂。”还补充道,“要最便宜的那种,最后是克罗旭先生看不下去了,出资让我开点好的,警告老葛朗台先生不要虐待他的可怜病妻。” “谎言!这全是谎言!” “安静。”审判长让医生交上收据单和医疗记录,确定他的证言有效。 克罗旭公证人也充当了证人,清晰道出老葛朗台夫人是什么时候病的,自己是如何劝说老葛朗台给妻子治病,又找医生给老葛朗台夫人开了安慰剂。 他是懂得语言艺术的,与医生默契十足,没提他受老葛朗台之托给葛朗台夫人找用以糊弄欧也妮的医生,把自己包装成良心未泯的老朋友,末了还很惋惜道,“我赞同欧也妮小姐的话,老葛朗台先生是真的病了,病的不清。” “听说他曾试图获取博林小姐的监护权。” “是的,他有找我询问这方面的法律。”克罗旭公证人交上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嘱作为证据,“得知老葛朗台夫人的外祖父给博林小姐留了份遗产后,老葛朗台夺监护权的心更焦急了。” “这又能佐证什么?”老葛朗台面色苍白却依旧在我自己辩解,“我又没害她。” 审判长意味深长道,“谁说只有刀子伤人?圣经里能害人的方法多了去。克罗旭先生,您的证据非常有用,谢谢,您可以退下了。” 然后上来的是女仆拿侬。作为老葛朗台一手雇佣的女仆兼二十年心腹,全城都对她的证词非常信服,压根不用纸质证明。 原著里的拿侬忠诚得像狗。 老葛朗台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拿侬站到对立面上。 “他对妻子的爱护不急对黄铜的一半。”拿侬详细描述了葛朗台夫人生病时,老葛朗台是何等计较妻子的开销,抱怨她躺着装懒,不能为家里增添收入。 “铁石心肠的人都听不得这话。”拿侬抹着眼泪道,“他做的太过分了。” 老葛朗台动了动嘴唇,没像对欧也妮或克罗旭时疯狂反击。 之后有珍妮。博林,格拉桑银行家上庭作证。 欧也妮总述她对父亲的担忧:“他对金钱的执着已超越了理性,变成足以摧毁一切的偏执。他不再控制欲望,区分储蓄与不顾一切的贪婪。他将自己锁在金钱构建的无形牢笼里,逐渐失去对美德、人际关系的感觉。他的世界缩小到只剩钱,为此能牺牲妻子,抛弃女儿,不听来自多年好友的寒意劝阻。诸上所述,为了不让父亲变成金钱的奴隶,贪婪的怪物,我向法院申请对父亲的禁治产。” 说到这儿,欧也妮转过了头,看向父亲,眼里滚着化不开的哀:“他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强大、精明,冷酷但却有点人情的父亲。贪婪正侵蚀他已所剩无几的理智。他需要保护,需要从他已无法驾驭的财富和由财富带来的诱惑里解脱出来。他需要医生的照料,而不是算盘和账本。” “这次是我母亲成为牺牲者,下次是谁?我这老姑娘?还是陪他三十年且忠心耿耿的拿侬。” 老女仆听完一脸兔死狐悲的凝重状。 克罗旭公证人也深有感触——谁知道老葛朗台发疯到最后会不会拿他们开刀?在 欧也妮微微鞠躬,坐下后又拿起《圣经》,放在膝上,双手搁着《圣经》的封皮。 老葛朗台又突然爆发,挥舞着拳头,脸涨成了猪肝色。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他咆哮道,声音震得窗户不少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她是个狡诈又善于伪装的女人。她想偷走我的一切!我的金子!我的股票!我半生的心血!谁都别想碰我的金子!我的钱!尤其是你——欧也妮!我叛逆的女儿,精明的骗子。谎言之神降世都难比你为争夺家产付出的演技与口舌。法官大人,她是在诅咒她的父亲!你们看不出来吗?疯的是她不是我!疯的是她!欧也妮啊!”老葛朗台吼得嗓子劈开,声音沙哑。 这失控的,与一个体面的富商身份截然不符的咆哮成为了禁治产令的有效证据,充斥着老葛朗台的不安与惶恐。 审判长蹙紧了眉头,重重地敲下了法槌。 “安静!葛朗台先生,请你控制情绪。您接二连三地失控您处于一个不利位子。除了证言,您的表现也被列入判决考量。” 老葛朗台张着嘴,飞进蚊子都无从察觉。 禁治产的裁决不出预料也比珍妮想得更快下达。 法庭判决老葛朗台神志不清,需要监护,欧也妮成功拥有两千至三千万法郎的资产,一跃成为索姆省最富有的女人。 然而她并不高兴。 相反,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银行家表现得比欧也妮这个当事人更兴奋。 “太好了!”喝过头的克罗旭公证人对侄子道,“你很快是索漠城最富有的人。” 他的侄子得意洋洋地谦虚几句。 直到有巴黎的人过来帮忙清点财产,他们才知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60章 第 160 章 欧也妮离开索漠城。 “我先回巴黎, 帮你找合适的律师、估算员。”禁治产官司的第二天,珍妮就准备离开,“你有合适的公证人吗?” 属地法则给了克罗旭公证人很大便利, 也是他自以为能掌控欧也妮的核心出装。 “索漠城没别的公证人了?”原著里的欧也妮会嫁给克罗旭公证人的侄子也有叔叔的职业便利。 “刚打完禁治产官司,不好将他一脚踢开。”欧也妮叹了口气,显然是为此头疼。 “话不能这么说。你有付钱,他也有自己的心思。要是让克罗旭公证人继续帮忙, 索漠城的舆论就是野心勃勃的女儿联合不怀好意的公证人密谋窃取老葛朗台的财产。”珍妮的眼睛越说越亮,“灯下黑的经典案例,就看克罗旭公证人如何取舍。” “那你肯定会失望。”欧也妮可以想象克罗旭公证人暴跳如雷的样子, “我会在明天成为人人喊打的贱人。”她顿了下, 无奈道, “他手上有无数条证据。” “你的还是老葛朗台的?” “那肯定是老爷。”拿侬替欧也妮回复了珍妮,“小姐哪有这种本事?”她吐槽得异常精准,“有本事也没有机会。” “那老葛朗台有克罗旭公证人或格拉桑先生的把柄吗?”反向思考, 你会发现新世界。 拿侬与欧也妮面面相觑,后者立刻展开行动。“我去问问。” 楼上很快传来老人的咒骂声,打砸声。 欧也妮下来的那刻发丝凌乱,眼睛明亮。 “有收获吗?” “收获很大。”欧也妮拿着堆票据,律师见了会惊呼“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还有问题吗?”拿侬问珍妮。 “有。”珍妮翻着欧也妮拿到的各种票据、合同, 终于明白老葛朗台在法庭上为何不祭出这个, “在不闹大的情况下达成和解。”她挥舞着看过的票据、合同,“这个公布出去,老葛朗台和格拉桑、克罗旭得去坐牢。”她又看向欧也妮, “当然,对你是没有太大影响,顶多是赔一点钱。” “那就与他们好好聊聊。”老葛朗台的最大问题是没把欧也妮当继承人培养, 但这也是欧也妮的最大优势——舍得花钱平息麻烦。 珍妮找的律师、估算员前脚刚到索漠城,后脚就有几张熟脸假笑上门。 “这是要搬走?”格拉桑银行家的夫人挽着欧也妮的手,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珍妮。博林,“多住会儿吧!等博林小姐帮忙找好巴黎的房子再去。” 欧也妮装得听不懂:“博林小姐请我去她家住。” 格拉桑夫人努力找茬:“不方便吧!” “她家就两个男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神父,很虔诚的那种,是她先夫的养父,一个明年要读私校。”欧也妮反过来安慰格拉桑夫人,“我有拿侬陪着,不会比家里住得差。” 格拉桑夫人:“……”我不是在担心你。 “况且索漠城也没合适的疗养院。”欧也妮担忧地看了眼楼上。 克罗旭公证人秒懂她是什么意思:“老葛朗台精神还好。” “不好。”欧也妮苦着张脸,“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克罗旭公证人心里“咯噔”。 “还拿些我看不懂的票。”欧也妮又看向楼上:“好在他疯了。” “是啊!”克罗旭公证人擦了擦汗,“好在他疯了。”话音打颤。 格拉桑夫人想说些什么,被丈夫狠狠拉住。 之后的谈判无比顺利。 巴黎来的估算员与律师以最快速度处理好老葛朗台的家产,因为有把柄在手,克罗旭公证人和格拉桑非常配合,按下他们愤愤不平的后辈,与欧也妮达成和解。欧也妮也懂得不要把人逼死,以优惠价将不动产过给两位世叔的熟人,在报酬上塞了至少十万法郎的感谢费。 “打发叫花子呢!”格拉桑夫人愤愤不平,就差指着丈夫的鼻子骂他无能。 格朗桑银行家眼皮一跳:“你想送我坐牢?” “欧也妮也别想得好。” “她顶多是花钱消灾。”格拉桑银行家甩开妻子的手,恶狠狠道,“我是真要身败名裂。”他指着儿子,“你儿子也别想得好。”然后对妻子骂骂咧咧,“蠢货一个。” 格拉桑夫人强压怒意,丈夫却在她的雷点继续跳舞。 “我们跟欧也妮的关系还不能断。她只是把索漠城的房产出了,老葛朗台的核心业务还捏在手里。”格拉桑银行与葛朗台有二十年的业务往来,区区几天如何解绑。 “落了面还要笑脸相迎?”格拉桑夫人摇了摇头,“太丢人了。” “别耍性!” 欧也妮离开的那天,克罗旭公证人带着侄子特意欢送,格拉桑夫妇亦有表示,只是不如克罗旭家郑重。 对家的孩子的得体衬托出自家的失败。哪怕对欧也妮非常不满,格拉桑夫人也不想被克罗旭家比下。 “愿您一路顺风。”克罗旭公证人的侄子彬彬有礼的上前,“下次您来索漠城,还请许我招待下您。”他微笑道,“日新月异,谁知道你离开几天,索漠城是什么样子。” 欧也妮礼貌回应:“那您得算好时间,想从百忙之中招待我可不太容易。” 小格拉桑先生没有对方的口才,上前后结结巴巴道:“我会想你。” 格拉桑夫人一脸绝望,格拉桑银行家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欧也妮独自登上长途马车,拿侬则把老葛朗台提上前面的二人马车。 迎着夕阳,两辆马车留下长长的影,很快与空空如也的葛朗台旧宅一刀两断。 “走了。”克罗旭公证人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离开。 拉格桑家亦是如此。 欧也妮离开的那刻,两家竟不约而同的感到惆怅。 “走了。” 索漠城的葛朗台家彻彻底底的离开。 马车上的欧也妮五味杂陈,回头看着子宫般的旧宅彻底消失,第一次有长大的感觉。 “我离开了。”旧宅消失的那刻,欧也妮缩回了头,没有预想的那样开心,“我真的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160-170 第161章 第 161 章 费尔南设计陷害阿里总…… 回到巴黎的感觉比想象中的好, 连污染度让零几年的北京都自叹不如的空气都好闻了些。 “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到家的珍妮把帽子递给笑着迎上的芳汀,抖掉一身的风尘仆仆,“神父呢?”她一边往楼梯处走, 一面提醒公寓的人,自己回了。 “听见了,听见了。唉!你是要把屋顶掀了。”神父下来将珍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还顺利吗?” “顺利, 只是遇见些奇怪的人。”珍妮同神父进了客厅。当初买的瓷杯子又多了几张熟悉的像,显然是把阿贝拉、芳汀、珂赛特与伽弗洛什刻上去了,还差一人就凑成两套。 “什么人?” “唐格拉尔先生。” 神父倒茶的手微微一顿:“他怎么跑索漠城了?” “还不是为军需的事儿。” “我记得你拒绝了他。”神父表情严肃起来, “你跟他有过节。” “是他一直缠着我。”珍妮瘪了瘪嘴, 很委屈道, “我后悔开罐头厂了,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她咬着指甲,习惯性地找神父分析, “他说德。费罗伯爵夫人想为陛下分忧,要给希腊战争的士兵送批军饷。” 神父以为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她是过得太舒服了,非要表现一下?” “可能。”珍妮不懂宠妃的操作,但东有栗姬,西有杜巴丽, 德。费罗伯爵夫人也不算离谱, 至少跟前辈相比,她还是有一点数的。 前提是别折腾到珍妮头上。 “伯爵夫人把任务甩给唐格拉尔,唐格拉尔又甩给了我。”珍妮喝了口茶, 烫得搁那儿疯狂吐舌,“太不顺了。”她把杯子放下,翘着二郎腿, 两手搁在膝盖上,“我该怎么办?任劳任怨地满足他?还是趁机报复一下?” “嗯……”神父也是思考起来,不过他一边思考,一面偷瞄珍妮的脸色。 过了会儿,神父用三分肯定,三分好奇,三分担忧,一分无语的口气问道:“你有想法?” 珍妮的眉毛动了下:“很明显?” “还真有?!!”神父几乎跳起来道,“疯了,你真的疯了。”他捏住珍妮的脸,后者疼得咿呀哇呀的叫。 “轻点,轻点。”珍妮握着神父的手腕,泪眼婆娑。 “轻点你能长记性吗?”神父比珍妮还急,额头上很快留下了汗,“那可是唐格拉尔。”爱德蒙慎之又慎的死仇。 珍妮这厮儿胆大包天,居然想阴唐格拉尔。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神父的手里救下红肿脸颊的珍妮口齿不清道:“我有法子。” 然后又挨了记暴栗:“你有个锤子的法子。” “痛啊!听我说完再动手打我。”珍妮的眼泪又出来,“犯人都有申诉的权力,你得让我解释一下。” “好吧!”神父盯着珍妮得眼睛,坐回去后挥舞拳头,“解释吧!” 珍妮灌了口放凉的茶水,缓了气,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 ……………… 自被并入奥斯曼起,希腊的地上,硝烟味就没有散去。花香与海风夹着淬血的烟味,与橙花香诡异地混合在一起,弥漫在阿里·铁贝林总督的笔尖,在他绷紧的神经上擦拭松油,使其别太快断裂。 城内,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对死亡的麻木让其失去投降的勇气。 在这困难又绝望的日子里,女儿海蒂是阿里总督的唯一慰藉。老来得女的总督非常宠爱这个女儿,称她为“我的天使”,“我的苏丹娜”。 总督是个刚强的人,以不屈不饶为个人箴言,但在女儿的笑脸下,连炮弹都破防不了的硬汉的心正柔软起来,升起想立刻投降的罪孽欲望。 他是总督,将军,也是父亲。他的女儿不该在这里过完悲剧的一生,她应该在鸟语花香的花园学习音乐,得到最好的贵族教育。 阿里总督胡思乱想着,甜蜜的安慰上裹满忧愁。 他看向府邸外的人,想着谁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会不会在下次战斗里丧命,与亲人天人永隔。 阿里总督想入非非时,有人敲门,得到许可后轻声进屋。 “总督大人。”是费尔南·蒙代戈,一位颇有手腕的加泰罗尼亚裔法国军官,此刻正深得宠信,不仅替总督代理外交事宜,更是能自由出入总督内室,以便阿里即刻了解各方反应。 在阿里帕夏这个精明能干的老总督这儿,一个基督徒能获得信任是很不易的。盖因其宠爱的少妻凡瑟丽姬是天主徒,除了基督世界,没人能在奥斯曼的攻击下给予帮助,所以在亚尼纳堡里,基督徒的数量与日俱增,这让包括守火人在内的阿里旧部惴惴不安。 “别忘了基督徒在十字军东征时惹出的事儿。”收火人警告总督,“他们洗劫基督徒的城市,对教胞的伤害远胜**。” 阿里总督看了眼亚尼纳堡的人,苦笑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守火人沉默不语,鞠躬后悄悄离开。 费尔南在异国他乡获取地位,人们说他西班牙的波拿巴,他嘴上诚惶诚恐,心里却非常受用。久而久之,费南多的眼里燃烧着对财富和未来地位的无尽贪婪。阿里总督占优势时,他尚能克制,但悲观的战线让他开始摇摆。奥斯曼的人也没了耐心,除了在军事上继续进攻,还走外交的路子腐化一切可腐化的人。 “看着阿里总督的金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东方绸缎,您就没想过这一切可能属于你。”奥斯曼的使者嘴如蜜糖,吐出的却是有毒的话,“想想看吧!那里的财宝拿一点就吃穿不愁。只要您略略抬手,阿里总督的财宝就都是您的,您还能得到苏丹的赏赐,以英雄的身份荣归故里。” “失败的英雄?”费尔南已经心动,但仍表现得十分正经,“不行,阿里总督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这么对他。” 他犹豫了会儿,装得不经意又诚惶诚恐道:“他旧部众多,忠心耿耿。阿里总督是个骄傲的人,破城后不会苟活,但他会为妻女留下一条生路。”费尔南盯着使者的眼睛,令后者感到一阵心寒,“凡瑟丽姬夫人是天主教徒,一旦她在巴黎揭发了我,我就再无出头之日。” 那时就算没人在意已成废墟的亚尼纳堡,也会为法国的面子严惩犯下背叛之罪的费尔南。 “您放心,咱里应外合,苏丹的人会悄悄处理掉阿里总督的旧部。”使者在脖子处轻轻一划,“我们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费尔南激动得绷不住脸:“包括阿里总督的妻女?” 使者吸了口冷气。 虽然对这种垃圾的人品不抱任何希望,但能无耻到将恩人的妻子和四岁的女儿赶尽杀绝也是绝无仅有。 费尔南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很不对劲,咳嗽了声,轻轻道:“我是说,阿里总督的妻女也会得到安置。” “当然。”使者对阿里总督升起怜悯之心。他这敌人在费尔南的无耻衬托下像个善人,“苏丹会乐意接受阿里总督的妻女作为奖品。阿里总督在本地广受爱戴,海蒂作为他的独女,有助于苏丹获取当地支持。”末了,他还补充道,“我保证,凡瑟丽姬夫人和海蒂小姐都会得到妥善安排,过得像皇后一样。” “那就好。”费尔南装得松了口气,其实他并不在意阿里总督的妻女下场,他只在意自己的前程,以及令他垂涎三尺的阿里宝藏。 二人分开后,费尔南习惯性地让副手送人。 那是个律师出身的机灵,惹了大人物被送往前线。 费尔南慧眼识珠,从人群里发掘口齿伶俐,对法律研究颇深的比尔-柏蒂-格劳,将其视作自己的心腹。 当然,他可不是愚蠢的总督,会对手下毫无保留,所以比尔获取的信任十分有限,但这足够令基督山伯爵感到满意。 “也许我能做的更多。”偷听到二人谈话的比尔升起上爬的野心——费尔南想借奥斯曼苏丹的力量一举成名,他也效仿一二,偷偷救出阿里总督的妻女,以拯救基督徒母女的身份荣归巴黎,成为真正的大英雄。 对! 他应该有这个念头。 比尔激动得脸颊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有基督山伯爵的资金支持和人脉支持,足够在费尔南动手前把阿里妻女偷运出来。 与奥斯曼的使者分别后,费尔南马不停蹄地去见总督,在弥漫着烟与茶的房间里看到一张焦急的脸。 “阁下。”他声音低沉,对当下的局势十分关切,“苏丹已经等不了,我们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两周。士兵们的士气……很低落。” 阿里疲惫地揉揉眉心:“这个不用你提醒我。费尔南,你和奥斯曼使者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苏丹同意赦免全城的人,包括您和您的妻女,守火人与竭力抵抗的人。” 为了增加这话的说服力,他还苦笑道,“苏丹的使者和您一样疲惫,奥斯曼的宫廷……也不安宁。改革导致苏丹没精力在战争上耗费太多。” “奥斯曼特色。”阿里总督如费尔南预料的那样相信了他,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不过我要看到苏丹的赦免书才能相信这不是使者的谎言。”他见多了杀良冒功的事儿,“作为我最信任的使者,费尔南,还是由你和使者谈判,务必证明赦免书是苏丹的亲笔,而不是外人伪造。” “是。”费尔南爽快应了,转过身却不屑地瘪了瘪嘴。 苏丹的赦免书? 哼! 伪造你也看不出是真是假,难道能让你活着离开? 第162章 第 162 章 梅塞苔丝和阿尔贝到访…… 珍妮的计划很简单。 “德。费罗伯爵想要名声, 我就给她名声;唐格拉尔想祸水东引,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支持希腊独立的基督徒们会记得巴黎的慷慨相助,但当他们收到浮有不明物的残次品时, 怒火会把唐格拉尔滚进闪着愤怒眼眸的军事法庭。”珍妮斩钉截铁道,“上座的那双绝对来自爱丽舍宫。” “而且还是喷火的。”神父为珍妮的妙计鼓掌,尽管它粗糙的难以启齿,“问题来了, 你如何在唐格拉尔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还用偷梁换柱?” “年纪大了,总是忘记重要的事。”神父敲了下脑袋,又有新的问题, “你怎么证明唐格拉尔以次充好?人家干了十几年的海上会计, 五六年的银行家。糊弄他可没拿容易, 搞不好会阴沟里翻船。” “所以需要合适的证人。”珍妮拿出一份草稿,“一个在国王那儿有说服力的证人。” “新作品?”神父接过笔记还新的草稿,翻阅后眼睛一亮:“不错。” 珍妮的表情很是得意。 “你何时对古埃及这么了解?”珍妮的创意一如既往地吸引人, “但这和唐格拉尔有何关系?” “我有告诉你伊丽莎白小姐的事吗?” “萨伏伊小姐?”神父一点就透,“撒丁王国是个好地方,他们要是支持希腊,西西里半岛是热烈欢迎,帮忙挡着地中海的愤怒目光。”他顿了下, 补充道, “萨伏伊家的公主没当上王后,但国王还认这个舅子。” “情妇与舅子,国王信谁?” “情妇是华美的帽子, 舅子是护喉的铁片。”神父肯定了珍妮的计划,“让伊丽莎白小姐出庭作证不是难事,但撒丁国王不好糊弄。” “不要紧。”珍妮自信得仿佛她是撒丁公主, “他是国王,天生看不起唐格拉尔和我。我只要说服伊丽莎白小姐,撒丁国王会无脑站伊丽莎白小姐。”她压低声音,把傲慢的贵族老爷学了个十成十,“我的女儿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她是甜美的天主教徒,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她唯一的动机就是善良,被恶魔轻蔑的善良,由像唐格拉尔般的无耻之徒在她身上狂喷脏水……” “好!”神父鼓掌,“有戏剧那味了。”他戏谑道,“你要开拓新事业?” “学无止尽。”珍妮答完耸了耸肩,“比起表演,撒丁国王更爱土木,像乌鸦收集宝石般收集非洲的各种古董。” “收集古董?”神父又意味深长道,“可别是在埃及’收集‘古董。” “您说呢?”伊丽莎白小姐好歹是自己的金主,珍妮肯定要给面子,但给的不夺,“国王是愿花钱买的……嗯!国王的本意是好的,和平的,但底下的人执行坏了。” 神父笑得更大声了:“味真足。”他拍手附和。 芳汀过来敲了下入口的拱门框,竖起一个纸条板:“有客人。” 珍妮抚平裙上的褶皱,正儿八经地去迎接客人。 “您好。”门外的女子带着六岁大的男孩。她和男孩有着相同的眼睛,黑发,加泰罗尼亚人的明艳外貌。她约莫二十四岁 ,气质温婉,衣着得体。小男孩牵着母亲,低头摆弄衣服吊坠,看起来十分乖巧。 珍妮瞧着女子眼熟,但又说不出她的名字。 “我是梅塞苔丝。蒙代戈,基督山伯爵的朋友。”女子越过面前的珍妮,看到下楼的伽弗洛什和和珂赛特,“他告诉我,您家的小孩今年也上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我带阿尔贝来认识下新朋友。”她推了下儿子的肩膀,阿尔贝人小鬼大道,“日安,夫人。愿我没有打扰到您。” “日安……”珍妮没料到梅塞苔丝会登门拜访 。她脑子一片浆糊,身体却作出反应,“进来说话 。”到了客厅,芳汀端来梅子水,珍妮问梅塞苔丝“茶还是咖啡。” “茶。”梅塞苔丝看着在客厅落座的伽弗洛什和珂赛特。 神父很宠爱孩子,亲手做了摇摇椅和简略版的懒人沙发。 招待客人时,这些东西会被收进厨房后的小仓库里,但梅塞苔丝也带孩子,阿尔贝的眼睛黏在神父做的小摇椅上。 伽弗洛什邀请他:“一起玩?” 阿尔贝看了眼母亲,梅塞苔丝点了点头,阿尔贝像脱缰的小马,很快和伽弗洛什玩到一块。 “他比伽弗洛什小一点。”珍妮打量着阿尔贝,“但可能跟伽弗洛什分到一起。” “您没请家庭教师?”梅塞苔丝意识到她说了蠢话,“您这样的家庭肯定有给孩子进行启蒙教育。” “有。”珍妮神色不变,伽弗洛什和珂赛特却紧张起来,自卑起来。 “神父有做入学辅导,他和斯帕达伯爵是多年的朋友,学友,上过同一教会学校。”珍妮叹了口气,神色戚戚,“那两孩子经历了太多变故,比起上学,他们更需心理辅导。” 梅塞苔丝愣了下,愧疚之情愈演愈烈:“我很抱歉了。”她看向自己的儿子,“我理解那种感受……我也失去过所爱之人。” 神父的眸光微微一闪,故意曲解了梅塞苔丝的意思:“我对你和阿尔贝的遭遇感到抱歉,愿上帝令你丈夫安息。” “我的丈夫在希腊为基督而战。”梅塞苔丝尴尬道,“我们的父母很早去世,我也……”她看了眼阿尔贝,咽下想说出口的话。 “茶好了。”珍妮打断了尴尬的氛围:“您瞧着不像巴黎人。” “很明显吗?”梅塞苔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眉头却轻轻皱起,“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她抿了下唇,叹气道,“他们不喜欢外国人。” 日不落的光辉已去,更别提在西班牙和国外,加泰罗尼亚人从不认为是西班牙的一员。 “只要跟我站在一起,巴黎人就顾不上你。”珍妮一本正经道,“我可是英国佬,法国人的仇恨会被我吸引走。”她瞪了眼梅塞苔丝,“你可别抢我的乐趣。” 梅塞苔丝愣了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有你的。” 顺了气,她又感叹:“难怪基督山伯爵喜欢您。” 珍妮的表情有点奇怪,想说什么却佯装喝茶。 第163章 第 163 章 蒙代戈夫人,能请您聊…… 气氛冷得玩耍的孩子都注意到了。 珍妮对伽弗洛什说:“阁楼上有小秋千和小鸽子。”她对阿尔贝和颜悦色道, “你想喂鸽子吗?” 阿尔贝自喻是个小大人,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但伽弗洛什说:“那鸽子可聪明, 会按指示飞出不同形状。” 孩子们被芳汀带到阁楼里玩。 梅塞苔丝松了口气,满脸歉意:“我误会了您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我以为你们是恋人。” 珍妮如遭雷击:“我以为你们是恋人。” “我?”珍妮的表情转移到梅塞苔丝的脸上,“我结婚了。” “……”珍妮盯着梅塞苔丝的眼睛, 后者很快恍然大悟:“我不是那种人。”她生气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不知道您有丈夫。”珍妮瞥了眼神父,“我以为您……”她比了个一大一小的手势, 其意不言而喻。 梅塞苔丝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有点欣喜, 但更多的是愧疚。 她默了会儿,下唇留下两道深印:“我们……”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到开始晃悠的茶水上, “只是朋友。” 不,可能连朋友都不算。 梅塞苔丝的眸光黯淡下来,抬头时的眼神也变得哀伤:“看到你出现在他身边时,我很高兴。时隔那么久,他也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 这话把珍妮说得锁骨以上变成红色。 她喜欢爱德蒙吗? 那肯定是喜欢的。 谁不喜欢在乐于助人又不求回报的英俊青年? 可她试探过爱德蒙的态度, 后者的回避明显到无需去猜, 连“销号”都干脆利落,完全不告诉她。 一想到这儿,珍妮的胸腔堵了口气, 又不能与人说道。 太痛苦了。 气氛又冷了下来。 “您后天有空吗?”神父担起破冰的重任,“我们可以去河边散步,顺便给孩子买一些书。” “好!”梅塞苔丝说了个集合点, 离汤德斯公寓并不算远。 阿尔贝离开时依依不舍地握住伽弗洛什的手:“有空来我家玩。” 伽弗洛什把阿尔贝送上了车,启动后,可爱的脑袋钻出车厢:“伽弗洛什,后天下午见。”他用力地挥动手臂,伽弗洛什也一蹦一跳地回应着。 “为什么是后天?”阿尔贝的脑袋缩回去后,珍妮问神父,“明天有安排?” “马德兰先生要来。”提到这个人,神父的眼睛都是笑的,“生意交给他,你高枕无忧。” “评价这么高?”原计划去索漠城前见一下马德兰先生,但对方有事,珍妮又不能推迟去索漠城的行程,找神父替她接待未来的经理人,“那的确要见上一面。”谁不好奇《悲惨世界》的主角? “……怎么了?” 神父的表情有点奇怪。 “我以为你会偷懒地说’你确认就好,不必让马德兰先生特意跑趟。‘”神父觉察觉到异样之处,但他没有挑明这点,“比起我,马德兰先生更熟悉阿贝拉。” “嗯?”珍妮装得很惊讶,“他跟阿贝拉相处不错?” “阿贝拉没告诉你她的母亲和马德兰先生是同乡?”神父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忘记了?” “事太多了,可不就忘记了。”嗔怪的珍妮后颈冒汗。 秘密太多的结果就是谈话像扫雷。 “总之明天好好接待马德兰先生吧!”神父去睡回笼觉,“他给你做经理人绝对是大材小用了。” “是啊!”珍妮很有自知之名,“前市长帮我打理厂子,可不是大材小用了。” ………… 离开戈布兰区的梅塞苔丝迎面遇上基督山伯爵的马车。 “蒙代戈夫人。”伯爵撩起东方风的车帘,彬彬有礼道,“能请聊一会儿天吗?” 半小时后,梅塞苔丝和基督山伯爵漫步于香榭丽舍大街。 “您来的真是时候。”梅塞苔丝见到基督山伯爵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爱德蒙。她也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可爱德蒙的音容笑貌深入骨髓,即使是专业特工,也不能模仿到这种程度,“我前脚离开博林小姐的公寓,您后脚邀我散步聊天。” 基督山伯爵瞥了眼梅塞苔丝,她依然笑容得体,禁锢在上校妻子的躯壳里,唯有眼睛,那双令爱德蒙。唐泰斯魂牵梦萦的眼里流露出落寞之色。 失望吗?嫉妒吗? 她还爱着爱德蒙,可她不是十七岁的渔民姑娘,基督山伯爵也并非快乐的马赛水手。 阿尔贝、费尔南,绝食而死的唐泰斯先生。 还有博林小姐。 梅塞苔丝在心里数着与基督山伯爵有关的人,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绝望。 基督山伯爵想说什么,可是想着美好的少年,汤德斯公寓里的快乐日常,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她是个好人。” 梅塞苔丝知道这个“她”是谁:“你也是个好人。” 她握住了基督山伯爵的手,后者微微一愣。 海上生涯与监狱生活让爱德蒙的手比少时粗糙了不少,指节被伤痕打乱。 梅塞苔丝也曾是个双手粗糙的渔家姑娘。八九年过去了,她的手和大家闺秀的手相差无几,但不会是渔家姑娘的手。 “我希望你幸福。”梅塞苔丝喉咙发紧,眼里的情绪无比复杂—— 她知道爱德蒙是为何而来,也没脸让爱德蒙放弃主张。 可知道是一回事,无动于衷是另一回事。 费尔南是她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的堂兄。 她在认识爱德蒙前就认识费尔南,与他分享同一摇篮。 父母死后,费尔南十年如一日地照顾梅塞苔丝,帮她度过最艰难的三个时刻——父母去世,爱德蒙入狱,唐泰斯先生去世。 她是那么感激这个无比爱她的堂兄,祈祷上帝在战场上保佑他,不要让她失去爱她的最后一人。 可当爱德蒙从地狱回来,一切都不言而喻。 “你说过……我是个聪明的姑娘。”梅塞苔丝拼命吐字,脸上有热流滑过,“可我觉得,笨点或许更幸福些。” 基督山伯爵别过了头,心如刀绞,不断强化他的意志,他的目标。 梅塞苔丝的确是个聪明姑娘,太了解他柔软的心。 “我也希望你幸福。” 基督山伯爵慢慢松开梅塞苔丝的手,小心翼翼道:“不可以吗?” 第164章 第 164 章 马德兰先生看阿贝拉的…… 基督山伯爵的眼神令梅塞苔丝羞愧不已, 翻出她不想承认的隐秘念头—— 有了牵挂,爱德蒙便不想复仇,或是他复仇不会赶尽杀绝。 博林小姐是个可爱的姑娘, 对爱德蒙的过去一无所知。她不知道爱德蒙是如何爱上别的女人,每每想起,心尖泛起麻麻的疼。 “看到你平安无事的那刻,我就是知道, 自己是幸福的。”梅塞苔丝别过头,挤回眼泪,回头时又露出了笑, “现在, 我只想让阿尔贝平安顺遂。正如你对博林小姐的期待那般。” 基督山伯爵的嗓子发紧, 走了一段艰难的路,视线被穿过绿荫的光线照得忽黑忽白:“我可以视如己地抚养阿尔贝。” 梅塞苔丝摇了摇头:“谁会接受杀父仇人?哪怕他没真的沾染父亲之血?”她问爱德蒙,“你的父亲犯了事, 你会包庇他还是大义灭亲?” 基督山伯爵只能回答:“我的父亲正直善良,不会做那种事情。” “你无法回答。”梅塞苔丝有点生气,但又没有发火的资格,“你都做不到的事,何必强求孩子做到。” 基督山伯爵的表情蓦地痛苦起来, 喃喃道:“我倒希望自己做到。” 一阵无言。 梅塞苔丝轻轻回绝:“我想回马赛, 在那里把阿尔贝抚养长大,他会是个快乐渔夫。” “蒙代戈上校对儿子的安排有可取之处。”基督山伯爵知道这是最好方法,但他无意毁掉孩子的光明未来。 即便那是仇人之子, 也是他爱过的梅塞苔丝的儿子。 等等。 基督山伯爵愣了下,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怎么了?”身边人的反常引起梅塞苔丝的注意。 “……没什么。”基督山伯爵佯装镇定,“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是寄校, 你可以在马赛定居,假期时与儿子团聚。”他诚恳道,“巴黎的房子一天一个价,但总归是稳步上涨。别急着把房子卖掉。”他顿了下,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施舍她,“我可以把马赛的房子租给你,或是找个朋友给你内部利率。” 梅塞苔丝承了好意:“现在只是有了念头,有计划后再劳烦您。” 这个决定似乎耗尽梅塞苔丝的所有气力。 他们的马车在大街的尽头静静等着。 上车前,梅塞苔丝回过了头:“痛苦吗?” 基督山伯爵明白她是什么意识:“……不痛苦。”他违心地回答,回忆起监狱里地点点滴滴。 梅塞苔丝竭力忽略对方言辞的不确定性:“那再好不过。” 回家后,她数次想给费尔南写信,有那么一两次把信纸摊开,墨水滴在平滑的纸上。 落笔前,唐泰斯先生的遗容压在她的心上。 他说:“爱德蒙回来了吗?他是被冤枉的,对吗?” 这话问了无数次,梅塞苔丝也回了无数次。 最后一次,她向上帝忏悔,自己为了老人的安详欺骗了他。 “爱德蒙马上到了。”梅塞苔丝强颜欢笑,“我跟他通了信,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莫雷尔先生也帮着圆谎:“我问过马赛的检察官,的确是误判了。” 老人没有戳破二人的好意,睁眼走了,临终的笑被衬成一抹苦涩的笑。 “啪嗒!” 泪水晕开成潭的墨。 梅塞苔丝嚎啕大哭。 ……………… 马德兰先生上门的那天,珍妮好好打扮了下。 她问阿贝拉:“有女老板的气质吗?”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挺胸学着夏庞蒂埃夫人的架势。 阿贝拉昧着良心道:“有,咋一看像女王降临。”她行了个屈膝礼,“请吧!陛下。”说罢还伸出手臂。 珍妮顺势挽住了她,进客厅前松开了手,向起身的客人点头致意:“马德兰先生。” “博林小姐。”马德兰先生的目光扫过珍妮身后的阿贝拉,笑容又真诚了些,“百闻不如一见,您比我想得年轻。”他又看向阿贝拉,嘴里念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命好,不算年轻有为。”珍妮笑道,“年轻有为就不会着急请您过来。” 马德兰先生愣了下。 珍妮请他坐下细聊:“您太客气了,在这儿不必这么紧张,倒显得我张牙舞爪,待客不周。” 喝茶时,马德兰先生又不时去瞟阿贝拉,侃侃而谈:“我已看过汤德斯先生的布局规划,萧规曹随是没问题的,但想做得更大更好,还需向南方扩张。” “南方?” “非洲是大趋势。”而且跟东方的贸易也要通过热那亚、埃及、西班牙东北部与马赛等地中海港。”马德兰先生委婉道,“您的生意开展得不顺利吧!” “怎么会?”阿贝拉不服气道:“总店的货物供不应求。” “那是表象。”马德兰先生与阿贝拉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罐头在民用领域仍是稀罕物。去买罐头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衣着如何?总店进货的频次,数量如何?” 阿贝拉没话说了。 马德兰先生又看向珍妮:“你很幸运,汤德斯先生也非常精明。巴黎的富人足够您有利润进账。”他竖起了一根食指,“所以想赚得更多,就得往南方建厂、开店,跟船队签长期合同。” “不瞒您说,我和汤德斯先生也想过这事儿。您知道吧!汤德斯先生是做渔获起家,他有不少船队的人脉。” 神父也接上了话:“他过世得早,还突然,没跟我们交待半句,所以才请您来接手,顺便把珍妮和她未来的伙伴。”他指了下阿贝拉,“教出来。” 马德兰先生看珍妮的眼神又温柔了些:“这是自然。” 随后的细聊里,他无意道:“你们是亲姐妹?还是远房亲戚?”他装得漫不经心,“经商的矛盾就在于此。决策权在血亲里,管理不能任人唯亲,却要有一定的亲信穿插全局,保证你这主宰不被彻底架空。” “再者,你还要分辨私心,识破谎言。”马德兰先生问阿贝拉,“你有做好公司之骨的准备吗?”他初次用严厉的语气对阿贝拉说,“我不知道巴黎的生意人是怎么做的,但在我这儿,背信弃义的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165章 第 165 章 让费尔南不要给家人留…… 阿贝拉与马德兰先生接触了好几次,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如此严肃地叮嘱。 “我知道了。”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马德兰先生还是赢得阿贝拉的尊敬,“珍妮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大贵人。” 马德兰先生从没有相认的外甥女身上看了被卞福汝主教拯救的自己。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他欣慰道。 自觉已和马德兰混熟的珍妮拍拍阿贝拉的后背, 揶揄道:“我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马德兰先生以拳抵唇,咳嗽了声,难掩笑意。阿贝拉则不客气的多,拍掉珍妮的爪子并回以白眼:“你别再想一出是一出。汤……我和神父分身乏术, 没法帮你收拾残局。”说到后半,余光锁住珍妮的脸,夹着丝小心翼翼。 珍妮回以一串笑声。 ……………… “确定?”贝尔图乔激动得浑身发抖, 结结巴巴地好几次咬到舌头。 “千真万确。”传信的大众脸一直盯着贝尔图乔的戒指。他就等着对方打赏。 “给你的。”贝尔图乔不负众望地摘了戒指, 上面的宝石蛊惑人心, “格劳先生行动了?”他不理解基督山伯爵为何要把毫无底线的诉棍收入麾下,不过这人确实能干,没一会儿就混到军队的管理层, 接触到阿里总督的心腹—— 费尔南。蒙代戈。 马赛出身的加泰罗尼亚人,和维尔福狼狈为奸。 基督山伯爵告诉他这加泰罗尼亚人是维尔福在军队的探子时,贝尔图乔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狼狈为奸的? 基督山伯爵微微一笑,将二者的关系娓娓道来。 离谱,但有证据。 “蒙代戈上校打得什么主意?” 得了好处, 大众脸的传信人把费尔南的计划透露得一干二净。 贝尔图乔吸了口凉气:“真狠。”不愧是维尔福的“朋友”。 他把这事告诉基督山伯爵, 自告奋勇地要去希腊迎接维尔福的朋友。 基督山伯爵很意外:“他进度很快。” 十八世纪末,受启蒙运动的影响,法军的文盲率仅有四成, 有百分之十八的人懂十进制和加减乘除。比尔在里头绝对算是高材生里的高材生。 至于还在争取独立的希腊…… 就这么说吧!后世的学者对比奥斯曼的档案发现彼时的希腊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三。 多可悲啊! 欧洲文明之母,识字率百分之三。 有此背景,比尔的脱颖而出就不足为奇。 费尔南也不是什么傻白甜, 炮灰里冒出个技术帝,没问题是不可能的,奈何他遇的不是普通人。只打高端局的讼棍VS混资历的小奸小恶。比尔没付真金白银就搞定“多疑”的费尔南,感叹他比基督山伯爵好应付的多。 “我曾想过给费尔南一个机会。”梅塞苔丝的眼泪无法阻止复仇,但动摇了基督山伯爵的内心,让他思考要不要给费尔南一个机会,不必如原计划般赶尽杀绝。可是听了比尔的消息,基督山伯爵因梅塞苔丝升起的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需要机会。”贝尔图乔见识过维尔福的恶心嘴脸,“费尔南是未发迹的维尔福。您知道维尔福是什么样吗?”他扯开衣领,露深粉的圆形疤,“颠倒黑白,毫无荣耀。”他想到枉死的哥哥,被活埋的贝内代托,“这种人的心肠是黑的,后代也是天生坏种。” “你还是个血统论者?”基督山伯爵对维尔福的妻女没有太多恶意。 贝尔图乔也是意识到他过火了:“好吧!维尔福的妻子是无辜的。”他补充道,“他的岳父岳母绝不无辜。” 圣。梅朗侯爵夫人对女婿的出身耿耿于怀。如果不是为向岳母、国王证明自己的立场,维尔福不会冤判那么多人以提升政绩,挤入比他更看血统的上流社会。讽刺的是,被圣。梅朗夫人看不起的维尔福并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人。还未升到巴黎前,维尔福就很不老实,在岳父的别墅里偷情、埋子。 真想知道维尔福的丑闻被揭开的那日,圣。梅朗侯爵夫妇是何种表情。 “按计划进行?” “按计划进行。”基督山伯爵犹豫了会儿,脑中闪过梅塞苔丝的脸,“必要时给科朗坦先生通个气。” 费尔南是法国军官,扯进奥斯曼的诈降阴谋还试图拐卖贵人的妻女,一对基督徒母女,这会让法国的形象一落千丈。 意大利的烧炭党人越闹越凶,国内对复辟的反对愈演愈烈。 费尔南必须死。 为了梅塞苔丝,为了法国的颜面,爱丽舍宫会派人悄悄弄死他。梅塞苔丝不会有个叛徒丈夫,阿尔贝也无需承担父亲是个卑鄙小人的骂名。 费尔南会死的没有任何价值。 许多年人,人们聊起蒙代戈上校,只会说:“啊!是那个被战争吓死的可怜人啊!以酒壮胆,失足溺毙。” ………… 珍妮和马德兰先生约了日子去看罐头工厂,阿贝拉还为此叫上她大哥,避免被见人下菜。 “……太隆重了。”出发前,阿贝拉忙得热火朝天,珍妮想搭话却找不到个何时契机。 “你不了工人。”活不停的阿贝拉瞥了眼不干活的珍妮。 “你不了解资本家。”珍妮的话让阿贝拉憋不住笑,回头打量着珍妮,“你?”她质疑道,“资本家?”笑场了!她绝对是笑场了。 更屈辱的还在后头。 “你也就口嗨自己是资本家。在资本家眼里,你就是冤大头,被人卖了帮人数钱的那种。” 门铃乍响。 在客厅的看书的珂赛特帮忙开门,外面站着个拘谨而陌生的男人:“请问是博林小姐家吗?”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苦大仇深得像法国版的祥林嫂,和阿贝拉眉眼很像,戴着帽子,头发剃短。 “您稍等。”珂赛特进去叫来阿贝拉,后者给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哥哥。”她把男人冲得向后踉跄了步,下一秒就把人拉到客厅里,“介绍下,这位是博林小姐,我的雇主,你未来的老板。” “您好。”珍妮不知要伸手还是贴面,对方比他更紧张,把帽子按到胸前,颔首做成半鞠躬,“你好。” 珍妮:“……”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怨念地看着阿贝拉:你是不是胡说了啥? 阿贝拉拼命摇头,力证自己的清白无辜。 第166章 第 166 章 男主人换了人?有点不…… 阿贝拉的大哥叫冉。马丁, 是她唯一的异父兄弟。因为和母亲颠沛流离过,冉。马丁的个头不高,加上喜欢佝偻着腰, 从背后看像未成年或年老女性,行动上也像个缺乏攻击力的女人,容易被周遭忽略。 马德兰对冉。马丁的态度比对阿贝拉还要温和,轻声细语的仿佛对方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你们长得有一点像。”神父不经意道, “尤其是眉宇的弧度。” “马德兰先生是母亲的老乡。”阿贝拉没有多想,“小地方的人在三代内能找到亲戚,长得像也不足为奇。” “是啊!”马德兰先生整理好表情, “多幸运啊!能在巴黎遇见好几个同乡。” 马德兰先生的过分亲切令冉。马丁略感不适。上车前, 他找准时机问妹妹:“这人可靠吗?” “谁?”阿贝拉以为他问珍妮是否可靠, “你别看她年纪小,主意那是层出不穷。” “我问的是马德兰先生。”冉。马丁在巴黎学到的第一课是不要相信任何对你莫名热情的人,“他的态度很奇怪啊!” “奇怪吗?可能看到老乡加给博林小姐留个好印象。”阿贝拉拍拍胸脯, 得意洋洋道,“你妹妹是博林小姐的左膀右臂。马德兰先生是博林小姐重金请来的经理人,肯定要跟博林小姐的亲信搞好关系。”她还拍了拍哥哥的肩,“这次轮到你沾我的光。” 冉。马丁的担忧在妹妹的插科打诨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说你。”恨铁不成钢道,“只顾着长年纪, 脑子那是一点儿没长。” “嘿!”阿贝拉不服气道, “有人呢!给我留点面子。” “走了。”珍妮提醒二人上车,看了眼与神父同乘的马德兰先生,后者的眼睛从未离开马丁兄妹, 看起来十分诡异。 “你其实认识他们,对吧!”马车启动后,神父对马德兰说, “你的眼神太明显了,很容易被识破身份。” 马德兰身体一颤,只听神父继续问道:“我和卞福汝都曾为斯帕达红衣主教服务。”他盯着马德兰的眼睛,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冉。阿让,上帝已宽恕了你。” 冉。阿让弯腰捂住泪流满面的脸,神父却看向窗外:“缘分是如此奇妙。我的养女兼儿媳雇佣了你的外甥女,被你开除的女工也在我家干活。” “被我开除的女工。” “芳汀。”神父有点意外,“你不认识她?” “我不可能认识工厂的每一个人。”冉。阿让苦笑道,“上百人呢!而且我也不好管理女工。” 冉。阿让的话有理有据。“是玛格利特开除了她?”神父的沉默让马德兰很不好受。有卞福汝主教的同僚身份,马德兰对神父的话还算信服,而且能被阿贝拉如此信服的也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但…… “玛格丽特是个好人。”他也相信自己的选择,“她很严厉,但不会污蔑好人。” 神父又说:“她对好人的评判标准和你一样?” 冉。阿让抬起了手:“我明白了。”他又问,“芳汀她有私生子?” “有。” “她破坏了别人家庭?” “事实上,她是被抛弃的。”神父反问:“三四十岁的富家公子遇上来巴黎求的农家少女,后续的发展还用我多说吗?” 冉。阿让沉默了。他没入狱前看过不少村里的少女被过客诱骗。日子实在太苦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们就会死死抓住。 “她算好的,没抛弃孩子。”神父见冉。阿让沉默不语,小心翼翼道,“你要跟她见一面吗?” “……不了。”神父能聊起芳汀,说明对方早就关注到冉。阿让,之所以没讨要说法,还是因为她和女儿如今要靠珍妮过活。 马德兰先生是珍妮费劲请来的经理人,稀有性要高过作为女仆的芳汀。理是这么个理,但芳汀咽不下这一口气。 “我给珂赛特买份年金,权当是赔罪。” 神父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补救措施。 罐头厂和珍妮想得截然不同—— 以为是蒸汽朋克走进现实,结果是七十年代回乡开厂。 不夸张的说,现代的家庭作坊瞧着更高级些。 “太震撼了。”冉。 马丁的喃喃自语让珍妮有想掏耳的冲动。 阿贝拉也跟着附和:“是啊!这才叫大厂。不愧是汤德斯先生,能弄到这么多高级货。” 珍妮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重金打造的封罐机,咋一看像放大版的奶茶封口机,也不如封口机简约,需要踏板带动类似压缩机锤的巨大装置。身形娇小的女工可以依靠类似压面杆的东西,像玩跷跷板似的坐在上面,看起来很有趣,但效率低得丧心病狂。 彼时还没食品安全法,直至罐头成为日用品的二十世纪,即食前也最好不要知道成分。 条件有限,女工们的卫生操作有且仅有兜发的布帽,半连体式的围裙,倒三角的亚麻口罩 。这些衣物上工下工前要蒸煮消毒。 外人想要参观工厂,也得穿上合适的衣服由人领着定线参观。 “安全性有保障吗?”珍妮看着活似油罐的蒸煮装置,“人进去了也会变成一滩肉汁。” 阿贝拉被恶心到了:“参观就参观,不要讲鬼故事啊!” 冉。马丁悄悄拉下妹妹的衣角,示意她对老板尊重一点。 “汤德斯先生心细如发。”冉。阿看完工厂的制度表,头次感到无用武之地,“我可能要多呆几天。” 食人之禄,怀人之忧。 冉。阿让的牛脾气也上来了,说什么要让珍妮见识他的实力。 “你加油。”珍妮看在阿贝拉的份上违心鼓励。 冉。阿让在来到巴黎前的确是个成功商人,可凡事都怕灵机一动,更何况是情绪上头的灵机一动。 “我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回去的路上,珍妮与神父同乘,忧心忡忡道,“不会是我太敏感了吧!” “难说。”神父掰了下手指,“你仇家不少,没准有人琢磨着给你个大惊喜。” 神父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 一回家就看到两个熟人搁那儿对面喝茶。 “你回来了!”法里内利表现得这个家的贤夫良人,“我给你带了贝壳苏,亲手做的。” 见过大风大浪的基督山伯爵五味杂陈。 几个月前,他才是这家的男主人,现在居然换了人。 而且换的不太一样。 第167章 第 167 章 那恶种也确实配做复仇…… 这可能是修罗场, 但又和她印象里的修罗场不太一样。 “我去厨房。”阿贝拉很有眼色地逃之夭夭,庆幸哥哥留在马德兰先生旁。“他们来了多久?”回头看见芳汀也伸长脖子。 【一个小时。】 “就那么干坐着?” 【不然呢?】要不是为哑巴人设,芳汀真想吐槽他。 情敌见面, 难不成还哥两好? 珍妮坐在单人沙发间的大沙发上,法里内利把椅子往珍妮的方向挪动了点,殷勤抢过芳汀的活计。 空手的芳汀转身为神父倒茶,结果被伯爵抢活。 尴尬的芳汀佯装镇定地回到厨房, 与阿贝拉撞了个怀。 “小心。”阿贝拉扶住差点尖叫的芳汀,后者的脚踝撞上石台,疼得弯腰, 脑袋顶上阿贝拉的肚子。 “咚哐!” 厨房的动静引得珍妮侧目:“我去看看。”她进去问阿贝拉, “你们在搞什么鬼?” 芳汀忍痛地在纸上写到:【关心你。】 “我没事。” 二人不可置信。 珍妮眼神游移:“好吧!确实是有一点事, 但不是什么大事。” “要真是大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阿贝拉递给珍妮份点心,避免客厅的三人起疑, 这其实是无用功。 “你最近没来看表演。”法里内利找到机会跟珍妮说话,侧头的样子像小孩撒娇。 神父:“……”这怎么赢?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爱德蒙和珍妮都不可能了,他还操心个啥? 同样被吓一跳的还有基督山伯爵。法里内利的动作瞧着好眼熟,但又想不起或不愿想起眼熟在哪儿。 “最近事儿多,跑完政府跑外地, 哪有时间去看表演。”珍妮甩出用烂的借口。 法里内利更哀怨了。 基督山伯爵好似看到留守的妻子抱怨丈夫总不归家, 对她缺乏基本关心。 他又看向不为所动的珍妮……好吧!现在是有了点动静,叹气后对法里内利道:“我过段时间带亲戚来看你的表演。” “亲戚?”法里内利内心一动,明目张胆地打听消息, “这就是你近亲忙碌的原因?” “原因之一。”珍妮的口气相当自豪,“我可是个大忙人。” 法里内利坐着行了个绕手礼,抬头问珍妮:“请问忙碌的博林小姐有空与我吃个饭吗?” “咳嗯!”忍不了的基督山伯爵介入谈话, “听说您和唐格拉尔先生达成合作?” “您确定是合作?”珍妮的笑容和轻松的氛围随之消失。 神父问法里内利:“我收藏了些十五世纪的剧本,你有兴趣吗?” 法里内利瞥了眼珍妮:“恭敬不如从命。” 芳汀和阿贝拉也很有颜色地上楼干活,把一楼让给面色不虞的珍妮和有大料的基督山伯爵。 清场后,基督山伯爵放柔了语气:“他威胁你?是怎么威胁的?” “您知道德。费罗伯爵夫人吗?国王的情妇,要给希腊战争的士兵捐赠物资。”珍妮翻了个大白眼,“我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 “……往好的地方想,有人拖敌人的后腿的是你的幸运。 “你说的对。”珍妮往基督山伯爵的方向挪了下,后者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然后又不知所措。 “……”注意到这点的珍妮往回挪了点,若无其事道,“德。费罗伯爵夫人还算慷慨,说是不会强买强卖,但我肯定要提供些义务帮助。”珍妮抬手,并拢德食指中指勾了两下。 “教徒的义务。”基督山伯爵深有体会——希腊战争有没有取得进展他不知道,但是负责捐款的已在他这儿取得进展。 而且还是很大进展。 珍妮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能想象出了多大的血:“你也挺不容易的。”她随口问道,“那个德。费罗伯爵夫人是什么来的?唐格拉尔都要用她威慑人。” “你不是跟科朗坦先生关系不错吗?没找他打听一下?” “他不在。” “夏庞蒂埃夫人呢?” “她去外省见合作伙伴了。”珍妮开玩笑道,“总不能问维尔福先生唐格拉尔是谁吧!” 基督山伯爵哈哈大笑,过了会儿又摆出张严肃的脸:“你跟维尔福夫人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瓦伦蒂娜与珂赛特年纪相仿,维尔福夫人帮珍妮向女校打了声招呼,“找机会要好好谢谢她。” 在维尔福夫人的问题上,珍妮和基督山伯爵都很纠结。 维尔福是个渣,圣。梅朗侯爵夫妇也不干净,但维尔福夫人和瓦伦蒂娜需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利不及子女。可维尔福夫人缠绵病榻,在珂赛特的求学事上尽力帮忙。 珍妮是有目的地接近维尔福夫人,但也确实拿她当朋友,这倒令基督山伯爵不好开口,磨叽了会才小声爆料:“维尔福先生有情人。” “我知道。”珍妮的反应出乎意料。 “你知道是谁?” “我知道她有情人。”原著里的维尔福婚前就跟唐格拉尔夫人有染,“我去维尔福家做客时闻到他身上有女士香水味。” “应酬嘛!很正常。” “不。”珍妮看得基督山伯爵后背发毛。 “你只是瞧着像花花公子。”她似叹息又提醒,“应酬的香水味很杂,但维尔福身上的女士香水非常清晰,闻着不是普通货。”她起了想打一杆的念头,“巧的是,我在唐格拉尔那儿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她盯着基督山伯爵的眼睛,声音又小了几分:“维尔福的情人是唐格拉尔夫人,对吗?” 基督山伯爵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珍妮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表现的像意料之内。” “当初在剧院里,我就看出他和唐格拉尔夫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原著里对圣。梅朗侯爵夫妇和瓦伦蒂娜下毒的不是唐格拉尔夫人,但这位并非省油的灯,下场也令人唏嘘——女儿逃婚,丈夫跑路,情人为自保跟她一刀两断。唯一可称道的是愿赌服输,保留体面。 “圣。梅朗侯爵夫妇辛苦一生却只得一女。维尔福夫人身体孱弱,不会有除瓦伦蒂娜以外的孩子。” 基督山伯爵挑了下眉。 不知是阳光的作用还是珍妮的表情有了细微表现,她现在更适合晚上讲鬼故事:“维尔福夫人一死,谁掌控了瓦伦蒂娜小姐,谁就掌控她那老来丧女的侯爵姥爷。干脆点就谁不知鬼不觉地让圣。梅朗侯爵夫妇死于心碎,待实际成熟便除掉碍事的瓦伦蒂娜,接手侯爵的庞大家产。” “不愧是家,想象力如此丰富。”基督山伯爵摇了摇头,“维尔福没那么傻,他还要在政坛上更进一步。圣。梅朗侯爵小姐一死,他又有了续弦亲子,前岳父岳母和长女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仕途就保不住了。” “保不住的是他的仕途,又不是新夫人的荣华富贵。”珍妮故意问道,“他还有’信得过‘的亲戚?” 基督山伯爵正经危坐:“他的父亲不可能,也没能力同流合污。” 圣。梅朗侯爵夫妇看不上维尔福的父亲,但也肯定亲家的人品。 至少是比维尔福强。 “不愧是在拿破仑时全身而退的。”老两口对维尔福的警惕还真没错,可惜棋差一招,原著里没料到女婿的续弦妻在家下毒,压根不怕东窗事发,“你想把维尔福在外有人的事捅到圣。梅朗侯爵那儿?” “私德问题还上升不到决裂上。”顾及维尔福夫人,基督山伯爵略显迟疑,“得加码。” “愿闻其详。” “维尔福曾试图活埋他和唐格拉尔夫人的私生子。” “太惊悚了。但你能证明孩子是维尔福的种?而且被他父亲活埋?” “不能。”基督山伯爵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但我能引导那孩子对抛弃他的父母复仇。” 那恶种确实配做复仇的刀,换成个如瓦伦蒂娜般的甜美孩子,他多少会良心不安。 第168章 第 168 章 贝尼代托知道他父亲是…… 贝尼代托, 唐格拉尔夫人与维尔福的私生子,听名字就知道他和贝尔图乔有亲戚关系,性子恶得让《坏种》的女主都甘拜下风——后者好歹装一下, 他是连装都不装。 “维尔福的私生子多大了?”除了基督山伯爵,珍妮没算原著人物,尤其是子世代的人物年龄。维尔福夫人很年轻,瓦伦蒂娜与跟贝尼代托订婚的欧若拉年纪相仿, 这就意味着贝尼代托比瓦伦蒂娜大不了几岁,更别提三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瓦伦蒂娜)和同母异父的兄妹(欧若拉)。太乱了。 “七岁。” 珍妮吸了口冷气:“他干了什么让你失去了对孩子的怜悯?” 基督山伯爵没有迟疑,这让他口中的贝尼代托越发可怕:“他四岁那年被养母带去集市, 看到了个城里来的孩子。”他顿了下, 继续说, “被宠坏的孩子。” “他们发生了冲突?” 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所有人都知道贝尼代托是养子,他和阿森达夫人,他的养母长得完全不像, 但后者对他视如己出,竭尽全力地给他优越生活。” “……她知道这是杀夫仇人的孩子吗?”可别上演法国版的城市猎人。 基督山伯爵今天沉默了好几次:“知道。” 气氛又沉默下来。 “当你失去过孩子和丈夫,看着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从坟墓里幸运逃出,你很难不对他产生丝怜悯之情,而这正是厄运的开端。” “城里的孩子和贝尼代托发生口角, 骂他是没人要的乡下野种。” “就这?”欧洲人这么容易破防? “贝尼代托当场与他厮打起来。阿森达夫人阻拦时被他误伤, 事后遭到劈头盖脸的辱骂。” “没上扫帚?”珍妮不建议体罚孩子,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讲道理能行得通的,必须出重拳。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每每想起贝尼代托的身世, 阿森达夫人就不忍苛责,还想与他好好聊聊。” “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你说的对。继跟城里的小孩打架误伤阿森达夫人后, 贝尼代托又用火钳戳伤阿森达夫人,夺门而逃。” “最后是在和他争执的小孩家里发现了他。神父和警察将他扭送回来,说他烧了那家的屋子。” “人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难怪基督山伯爵如此讨厌一个孩子,“阿森达夫人并不富裕,差点为此锒铛入狱。”他也走了很多关系,付给那家一大笔钱才平息此事。 经此一遭,贝尔图乔对贝尼代托毫无怜悯,把嫂子送去西班牙后将贝尼代托送去教养院,但贝尼代托 “不负众望”地从教养院逃了,一路跑回到基督山伯爵在乡下的别墅。 “等等。”珍妮有点听不懂了,“他找你做什么?” 基督山伯爵尴尬地咳嗽了声。 “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以为我是他父亲。”基督山伯爵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珍妮,发现她神色淡然。 “就这?” “你不惊讶?” “有什么可惊讶的?”珍妮起了戏弄之心,“还有人以为我是你的私生女呢!” “噗!”可怜的伯爵瞳孔地震,“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我说的是事实。”原著里的基督山伯爵为免仇家看出端倪,故意往小谎报年纪。这里的基督山伯爵越狱更早,他更可能往大虚报自己的年纪,否则在珍妮的作家事业刚起步时,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基督山伯爵的私生女,“两个地位不等的人交往都会遇到这等问题。” “……你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这下轮到珍妮支支吾吾:“额……怎么说呢!”她开始了拧鼻,撩发,左顾右盼的小动作。 基督山伯爵眯起了眼:“你不会……” “我没有。”斩钉截铁地否认后,珍妮又小声道,“但我不反对他们那么想。” “……” “……” 二人相顾无言。 “我不介意认你做教父。” 基督山伯爵抹了把脸:“言归正传。贝尼代托以为我是他的父亲,含泪问我为什么要抛弃他。”他按下了冒起的青筋,无力道,“我说我不是他的父亲,他不信。”他看了眼珍妮,貌似无意道,“我拿出了1814年至1815年的海外票据,让贝尔图乔把他带走。” “还是个孩子。”伪造非官方性的票据不算难事。即使是官方性的票据,人情到了,要多少有多少。“贝尔图乔告诉了他生父是谁?” “是的。”基督山伯爵盯着珍妮的眼睛,想看穿她到底知道多少秘密,“这对他冲击很大。” 父亲是国王的检察官,母亲是伯爵之女。单拎出来都是王炸,合二唯一也预示着他富贵荣华。然而这强强联合的前缀是“婚内出轨,各有前程”。 换位思考下,你很不对生身父母产生怨恨。 “贝尔图乔有说维尔福把疑似夭折的贝尼代托……”《十诫》里将杀婴列为重罪。维尔福不是好人,但对一个孩子,尤其是热恋期的私生子下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维尔福不会亲手杀死儿子,但活埋引起的窒息而亡既避免了亲手杀婴的罪恶,也不会在东窗事发后留下杀子的蛛丝马迹。问起也能咬死说是不幸夭折。贝尼代托出生时,唐格拉尔夫人才十八九岁。贵族少女常年束腰,加之又是偷情的孽种,难免不会出现意外。 “说了,但他认定贝尔图乔没说实话。”不愧是维尔福的种,以己度人,一黑到底。“他不信维尔福以为他是夭折而遗弃了他。” “别说是他不信,我也不信。” 基督山伯爵是在贝尼代托出生的那年入狱。恰逢拿破仑复起,维尔福跟圣。梅朗侯爵的女儿谈婚论嫁,父亲还为波拿巴党通风报信。这时爆出他出轨了唐格拉尔夫人(那时还是保王党军官的妻子)的消息,圣。梅朗侯爵能放过他,路易十八和保王党也不能放过他。 这么一想,原著里的维尔福不可能因羞愧承认自己是贝尼代托的生父,而是怕有人深究,挖出他父亲给波拿巴党通风报信的事儿。 这么一想,哪怕他猜出基督山伯爵的真实身份也不能戳穿对方。 私德有亏和立场不对的严重性岂可相提并论。 “贝尼代托说什么也要见见他的亲生父亲,贝尔图乔和维尔福有血海深仇,骂了他并将他送回教养院,然后他再次逃了。”基督山伯爵喝了口茶,“一路逃到我这里。” “开玩笑吧!”生活比还不讲道理,“他是怎么逃到巴黎的?” “他从教养院二次逃离后藏进放行李的车厢。”基督山伯爵还称赞了句,“抛开对错,他的毅力值得称赞。” 珍妮忍不住提醒他:“小心翻船。不怕聪明人犯蠢,就怕恶人,蠢人灵机一动。” 事实证明,珍妮的担忧一点没错。 基督山伯爵问完唐格拉尔的事后又开启了他神出鬼没,三天两头不在家的日子。法里内利倒经常过来,陪她乃至神父聊些没营养的话。 转折发生在珍妮带珂赛特登门感谢维尔福夫人的第二天。 半亮的天里就有人敲门,煮牛奶的芳汀打小了火,开门看见七|八岁的孩子摘下报童帽,含蓄而羞道:“请问博林小姐起床了吗?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她。” 第169章 第 169 章 通过博林小姐认识维尔…… 基督山伯爵算是汤德斯公寓的老访客, 芳汀瞥见停在门口的伯爵马车便没多犹豫地请人进来,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着:【稍等。博林小姐昨日赶稿,我去叫她起来。】 “有劳。”孩子和伽弗洛什一般大, 彬彬有礼的像个小大人,但又不是教养入味的富贵孩子。 芳汀在汤德斯公寓干了几月,又在圣奥蕾诺区过了几年,多少练出些看人的本事。 【您是基督山伯爵的远房亲戚?】上茶的功夫, 芳汀继续提问。 来者的脸色略显不好,但仍维持了礼貌姿态:“我是他的远房亲戚。” 【太巧了。】芳汀想跟他拉近关系,【博林小姐也是基督山伯爵的远房亲戚。准确说, 她是斯帕达伯爵的远房亲戚, 而基督山伯爵是斯帕达伯爵的养子。】 “原来如此。”来者的眼里闪过精光, “谢谢你告诉我。” 芳汀诧异。 巴黎跟基督山伯爵私交不错的,都知道他喜欢珍妮,跟珍妮有亲戚关系。这人既是基督山伯爵的远亲, 投奔前怎不打听这种消息? 芳汀的表情太明显了,来者赶紧找补:“我是背着父母投奔基督山伯爵的。”他瞥见芳汀的腰链上挂着个手铃,知道她有小孩在旁,“我父亲早逝,母亲和叔叔忙于工作, 对我也不大亲近。” 这话戳中芳汀的心房。 可怜的孩子。 她立刻给来者端了点心, 借伽弗洛什的童话书给来者打法时间。 等人的功夫,来者不忘打量这家。 戈布兰区是移民聚集地,但与拉丁区接壤的戈布兰区是富有移民的聚集地, 房价和拉丁区相差无几。 汤德斯公寓有四楼,客厅有他养母在乡下居所的三个厨房那么大,装横考究。玻璃门的橱柜里放着德国的梅森瓷器和改名为皇家瓷器厂的塞弗尔瓷器。 芳汀去叫珍妮时, 他还特意看了摆在橱柜里的瓷器细貌,确定这是私人定制的,被子上的人像栩栩如生,姿态不同。 下楼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开门的动作。 珍妮没他想得漂亮。太普通了,基督山伯爵怎么会迷恋上他。 来者打量珍妮的同时,珍妮也在打量他。 “你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 “是。” “从哪儿来的?” 来者知道基督山伯爵是意大利人,特意报了个意大利移民较多的地方。 一听不是马赛来的,珍妮就知道他在说谎:“你不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她肯定道,“也许我该问问伯爵,你到底是什么人。” 继被芳汀看出端倪,来者二次破防:“您认识贝尔图乔吗?基督山伯爵的管家。” “当然。”见到来者的第一眼,珍妮就猜出他的真实身份,眼下得到证实,“贝尔图乔先生是认真负责的人。” 这话把来者的开场堵回喉咙。 “你是贝尔图乔先生的侄子。” “您知道我?” “基督山伯爵请教过我如何与孩子相处。” “您有孩子?” 珍妮冲他微微一笑:“有个和你一般年纪的远房亲戚,然后我朋友的孩子也住在我家。” “远房亲戚。”来者,应该叫贝尼代托意有所指,“您真善良,愿意帮亲戚排忧解难。” “我也是父母双亡后到巴黎投奔亲戚,基督山伯爵和斯帕达伯爵帮我良多。”她打量着贝尼代托的表情,“伽弗洛什的情况更加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有爱你的养母和正直可靠的叔叔。伽弗洛什的父母证明爱子之心不是本能。” 贝尼代托的心脏被愤怒盈满:“你说得对。”大腿的布料捏得裤腿短了一截。 珍妮岔开话题:“你来巴黎,学业要怎么办?贝尔图乔先生迟早回来,你要怎么面对他。” “基督山伯爵打算给我找所学校。”贝尼代托随口问道,“你家有孩子,肯定跟别人聊过上学的事儿。” 那个叫芳汀女仆挂着粉色布袋,说明在汤德斯公寓里有个小女孩。男孩的上学问题可以去找基督山伯爵,女孩就…… 贝尼代托抬眼偷瞥往茶里加奶的珍妮。 “我跟基督山伯爵和维尔福夫人聊过上学的事儿。前者不必我多赘述,后者有个跟我家的女孩一般大的姑娘,正好在学校作伴。” 珂赛特和瓦伦蒂娜一见如故。 维尔福夫人非常高兴,对珂赛特的上学事更用心了。 贝尼代托听到“维尔福”三个字有了强烈反应,猛得起身又讪讪坐下。 果然是孩子。 珍妮装得很惊讶道:“怎么了?你认识维尔福夫人。” “我……”贝尼代托登门的原因就是维尔福夫人。、、 贝尔图乔和维尔福有仇,基督山伯爵保不准就知道维尔福跟贝尔图乔的就恨。即便不知,他也不会带管家的侄子去检察官家。如此一来,他只能找别的方式接近维尔福。 珍妮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 贝尼代托后悔表现得太激动,让不好开口的事越发麻烦。 “有客人?”神父和珍妮的房间都在三楼。芳汀叫珍妮起床时,睡眠浅的神父一并醒了,闭目养神了会儿才看看是谁早上拜访。 “贝尔图乔侄子。”珍妮的话让神父的脑子瞬间清醒。 “原来是他。”神父知道贝尼代托的身世,但仍装得一无所知,热情得像个喜欢孩子的普通老人,“吃饭了没?和我们一起用早餐吧!” “谢谢。”贝尼代托想借珍妮认识维尔福夫人,他若是和借助于此的朋友之女交好,就能认识维尔福夫人的女儿,由此进入维尔福家。 打哈欠的珂赛特和伽弗洛什慢悠悠地下楼。阿贝拉近期在忙马德兰先生的事儿,还未从工厂里的回来。 伽弗洛什和往常一样想挨珂赛特坐,但贝尼代托抢先坐到伽弗洛什的位子上。 “你坐我身边。”神父替伽弗洛什解围,“今天有三文鱼派。我老了,早餐吃不了这个,你帮我解决。” “真的?”伽弗洛什喜滋滋地把神父盘里的三文鱼派插到自己盘里。 贝尼代托问珂赛特:“你喜欢三文鱼派吗?” 芳汀以为贝尼代托是刻意照顾年纪最小的珂赛特,在小本子上歉意写到:【她还小,吃不了这个。】 珂赛特不适应身旁有陌生人,但贝尼代托长得不错,耐着性子讨好她,终于和她说上了话。 第170章 第 170 章 珍妮:把贝尼代托送走…… 销掉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后, 爱德蒙已很久没睡个好觉,昨晚难得早早上|床,夜起数次, 天蒙蒙才踏实睡着,醒来获知贝尼代托在汤德斯公寓。 “这小子。”基督山伯爵亲自去接贝尼代托,临门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开门珍妮捕捉到他未收好的愧疚迟疑。 “我来接贝尼代托。”道明来意后,基督山伯爵在客厅看到跟伽弗洛什打成一片的贝尼代托。以往怕生的珂赛特也加入他们, 但很少说话,多半是贝尼代托向她搭话,没聊几句遭伽弗洛什打断。 基督山伯爵偷偷观察了会儿。 贝尼代托伪装的很好, 但仍看出他对伽弗洛什打断谈话的不满, 而伽弗洛什在街上长大, 跟路易。汤德斯在海上混过,不可能对贝尼代托的反感毫无觉察。他一定是故意的。 “基督山伯爵来了。”珍妮打断客厅里的“欢乐”氛围。 “回去吧!”基督山伯爵看了烟伽弗洛什,后者没认出这是他爱戴的汤德斯先生, 礼貌性道:“早上……不,中午好,伯爵阁下。” “你也安好。”基督山伯爵摸出些糖,伽弗洛什和珂赛特欢天喜地向他道谢。 贝尼代托有点不悦—— 基督山伯爵对他可没这么温柔。 恰逢午饭时间,珍妮便留客人吃饭, 示意基督山伯爵单独聊聊。 “那孩子对维尔福家非常好奇。”珍妮把贝尼代托的异常仔细说了, 还附赠自己的担忧,“我怕他对瓦伦蒂娜不利。小孩子犯起恶来是不计后果的。” “我知道。”基督山伯爵松了口气,因此下定某种决心, “我已通知贝尔图乔,让他把贝尼代托接走。” “还是送去教养院?”珍妮也有暗中观察贝尼代托,“换家吧!之前那家逃了两次。” “你以为我不想换吗?”基督山伯爵头疼地按下眉心, “离开时,麻烦您邀请贝尼代托明天来玩。那孩子很有主见,我怕他再次逃跑。” “明白。” 他两再次出现在大众前,基督山伯爵主动行了个吻手礼,珍妮则略显尴尬地避开他。 贝尼代托止住想上前打探的脚。 饭后,珍妮果真邀贝尼代托明日来,他也应了,高兴地多问了句:“有其他人吗?我在巴黎没有朋友,想认识下伽弗洛什和珂赛特的朋友。” “我会问下他们家是否有空。”她又问基督山伯爵,“贝尼代托在巴黎上哪所学校?” “还没定,但不会是亨利四世的私立学校。”基督山伯爵很自然地接上了话,“现在面试已来不及了,找不到合适的学校,他就得休学一年。” “也好。熟悉下巴黎的节奏,也多认识当地朋友。” 客人一走,伽弗洛什表情一垮:“我不喜欢他。” 芳汀很意外:【为什么?他礼貌又俊俏,讨人喜欢的很。】 “那是因为他对珂赛特好。”伽弗洛什压低声音,挺胸增强说服力,“他肯定有特别企图。” 芳汀好笑地给了他记脑瓜崩。 伽弗洛什龇牙咧嘴:“我是认真的。” 芳汀只当他是不喜贝尼代托的小大人样。蒙代戈夫人家的阿尔贝也是那副彬彬有礼的傲慢样,给伽弗洛什的留下太装的初印象。但二者都热爱旅游,喜欢海洋,很快便玩到一块。 “你信我!他绝对有特别企图。”伽弗洛什不依不饶道,“他与阿尔贝不同,不是为认识朋友而来。” “伽弗洛什。”珍妮把他叫到一旁,“这事儿到此为此。” “怎么能……” “他不会再来。”珍妮把伽弗洛什的反驳打回喉咙,想摸他的脑袋却记起他要离家上学,擦着他的耳垂排上略壮的肩膀,“明天托小夏庞蒂埃先生给你找个马球教练。” “马球?” “你总得跟未来的同学有共同话题。”她补充道,“阿尔贝也去。” 伽弗洛什眼睛一亮,如她所想的把贝尼代托抛之脑后。 回去的车上,贝尼代托想了很多话题,讨好之心溢于言表, 基督山伯爵反应冷淡,嗯来哦去,都没给个正经眼神:“你跟伽弗洛什玩得不错?” 贝尼代托扬起抹甜甜的笑容:“是啊!期待明天见到他,还有珂赛特小姐。老天啊!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姑娘。” “可爱?”基督山伯爵终于看他,“多大的孩子就看出了可爱。” 换个人在贝尼代托的位子上,定能看出基督山伯爵不是调侃,而是探究。 “是啊!金灿灿的头发,可爱极了。”这样子不像孩子,而像拙劣的花花公子。 路过一家花店时,贝尼代托叫停了车,买了花作明日的上门礼,笑脸在到家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尘仆仆的贝尔图乔站在门口,眼神令贝尼代托心脏发颤。 “出息了。”他给侄子留了面子,没有把他扯下马车,“明天跟我回去。” “不。”贝尼代托故意大喊,“我不回去。我要找我父亲。” 路人投来不怀好意的探究目光。 贝尔图乔头皮发麻,不顾眼光地把侄子拉回府邸:“小声点!”他一遇到仇敌的事儿就智商下降,“光彩吗?嚷嚷得人尽皆知,你父亲不掐死你。” “父亲?”基督山伯爵故意装得满头雾水,“什么父亲?你哥哥是贝尼代托生父的旧识?” 贝尼代托以为基督山伯爵能帮他找爹,不顾叔叔的阻拦立刻承认:“我父亲是维尔福,国王的检察官。” 基督山伯爵瞳孔地震:“维尔福?是我认识的那个维尔福先生?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样子让贝尼代托怒火中烧。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国王的检察官是什么好人?就凭他衣冠楚楚,职业体面,你便认定我在说谎?” 基督山伯爵抬了下手,示意贝尼代托冷静下来:“我与维尔福先生只有几面之缘,他是圈子里公认的好男人,和圣。梅朗侯爵的亲生儿没有区别。” 贝尼代托冷笑了声:“是啊!一边和侯爵小姐卿卿我我,一面出轨我的母亲。” “你母亲是谁?”基督山伯爵看贝尼代托的眼神带了丝怜悯,“是她让你找上门的?” “我母亲是……”贝尼代托突然哑了,无意识地泪流满面。 “把他带走。”基督山伯爵在书房里祭出在车上想的借口,“维尔福不会承认他,让他认亲会招来麻烦。” “我懂。”贝尔图乔比基督山伯爵更纠结,这让基督山伯爵好受了些,欣喜自己没为复仇放弃底线,也没遇见放弃底线的复仇者。 “我今晚就带他离开,换个教养院。”贝尼代托失踪的这段时间里,贝尔图乔以管理不严为由,申请调换贝尼代托的教养院。那个是由监狱改装的铜墙铁壁。参观时,贝尔图乔于心不忍,可一想起贝尼代托烧人房子,对伤者死者毫无怜悯,事后又多次逃离教养院的种种恶行,他的心就硬如磐石,“来前我又特意看了伤者家属。” 基督山伯爵轻声问他:“你好吗?”他是见过那家人的,伤者和活死人没有区别。 “死了。”贝尔图乔闷闷道,“他是柏柏尔人,没有死于家人之手。”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把自杀视为重罪,这也爱德蒙无法原谅迫害者的第二理由——他的父亲是虔诚善良的基督徒,最后在唾弃与愤恨中绝食而死。 那家人会怎么看贝尔图乔? 会不会像他看害他的四人组般。 170-180 第171章 第 171 章 你侄子的生父是检察官…… 基督山伯爵府的仆人很少, 不符他的富有形象。除了来自突尼斯的阿里和法国本土的贝尔图乔,贝尼代托就认识个见面点头的巴蒂斯坦。这人比基督山伯爵还难搭话,贝尼代托找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生气的同时也认可他是尽职的秘书。 和贝尔图乔一样,巴蒂斯坦在外维持主家生意,社交。 走班的仆人非工作时不会靠近基督山伯爵的生活区,唯一的阿里也有库藏要点, 这就给了贝尼代托可乘之机。 他很聪明,不会猫到书房门口,扯过一个两端打孔的木板, 麻绳, 爬到靠近书房窗口的树上, 用一纸筒卷起的空心管偷听书房的二人谈话。 若有仆从路过,他便用空心管打量天空,或是假装在弄秋千。 偷听的条件不尽人意, 但足够让贝尼代托做出决定。 果然,基督山伯爵和贝尔图乔是一伙的。 得知自己会被送走,贝尼代托思考前就行动起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贿赂一个走班的仆人带他出去。 “我想买个礼物向叔叔表达歉意。”贝尼代托装乖的样子还是能唬住些人。 仆人听了, 没多想地带他出去, 可毕竟是顶头上司的侄子,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找不到逃脱机会的贝尼代托以感谢为由请仆人去奥雷诺区喝咖啡,结账的功夫向店主求助:“我叔父是基督山伯爵的管家, 与我同桌的是伯爵的仆人,与我叔父有仇。他把我骗出府邸,我很害怕, 您能帮我报警吗?” 咖啡店的老板知道基督山伯爵,将信将疑地通知警察。 没一会儿,仆人就被警察带走,配合的同时不断伸冤:“我是良民,犯了什么错要逮捕我?说话呀!嘿!说话呀!你们为什那么要逮捕我。” 进了警局,仆人看见贝尼代托在警长身边指着自己。 “是他吗?”警长问道。 “是他。”贝尼代托给出证据,“他抢走了我的钱,搜他的身,就能找到右角内折的纸票和有牙印的硬币。” 警长果真从一头雾水的仆人身上找到符合的票据硬币。 仆人拉着警长为自己辩解:“我为基督山伯爵工作,不是什么可疑的人。那边的孩子是我上司的侄子,他能为我作证,我们只是外出喝咖啡。” 警长冷哼了声:“那孩子说你绑架了他。” “不可能。”仆人斩钉截铁道,“我和那孩子的叔父是上下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绑架他。” “他说你跟他叔父有仇。”警长挥舞着搜出的票子硬币,“这是你的?” 仆人犹豫了下,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不是你的。”警长劝他别挣扎了,“那孩子说你绑架了他,我们正通知家长来接人。” 仆人如遭雷击:“绑架?哦不!我怎么做这种事?我和他叔叔是同僚。” “熟人作案才是常态。”警长扯下拉他的手,“人来了就真相大白。”离开前用仆人听得到的声音不屑道,“装什么纯良无辜!正常人会抢孩子的钱?让孩子请客。” “……”未满二十一的仆人大脑空白,木然地看向一脸无辜的贝尼代托。 “您能通知我父亲来接我吗?”警长的孩子和贝尼代托一般大,移情作用下,他对贝尼代托十分温和,递给他杯牛奶。贝尼代托乖乖接过,犹豫了会儿向警长提了个不情之请。 亲戚间的相互寄养在这时还挺常见的,儿子出事,做父亲的肯定得过来瞧瞧。 “成。你父亲是谁。” 贝尼代托沉默了。 等答案的警长抬眼望去,只见孩子眸中带泪,抽了几声才小心翼翼道:“我不知道父亲是谁,只知道他地位很高,是个检察官。” 警长后悔多此一举。 管家的侄子,生父不明。 这配置在见多识广的警长眼里也太典型了,多半是某家的私生子,碍于颜面或合法配偶的威胁将其送人抚养。 “没名字的话就得等你叔父过来。”等人的功夫,警长细细打量贝尼代托,思考哪位检察官如此风流,“你叔父是哪里人?” 贝尼代托面露难色:“我只知道他是意大利人,年轻时随兄长搬到科西嘉。我的养母是他寡居的嫂子,让我来巴黎投奔他。” “意大利人?”警长猜这管家叔叔不说来历是怕侄子推出检察官生父的真实身份,“巴黎有意大利裔检察官吗?” “没。”同屋的警察立刻回道,“只有南法来的检察官。” “南法?” “就是马赛那儿,离意大利不远。”警察提到了贝尼代托心心念念的人:“国王的检察官就是马赛人,叫……” “杰拉德。德。维尔福。”警长表现得很不屑,“我知道他,和科朗坦一样,是个投机分子。” 同屋的警察瞄了眼门口,有贵族进来,身旁跟个阴郁的管家:“正主来了。还有,您都当警长了,祸从口出。” “我懂。”警长吸了口鼻烟壶,挂着笑去迎接伯爵,“人在里头。” “我不是为满嘴谎话的恶魔而来。”基督山伯爵转着手杖。 “拐人的恶魔已被收押,确实满嘴谎话。” “可怜的朱利安比贝尼代托大不了几岁。”基督山伯爵意味深长道,“对小辈的关心招来无妄之灾,他也是够可怜的。” “是吗?”警长半信半疑道,“您知道自己管家的侄子是被收养的?而且还是检察官的儿子?” 基督山伯爵内心地震,表情却困惑不已:“检察官?”他看向同样迷茫的贝尔图乔,后者的手心满是冷汗。 “你侄子的生父是检察官。” “胡说八道。”贝尔图乔脑子飞快,“警长先生,我要是认识检察官,早就当公务员了,还会给人当管家。” 基督山伯爵的脸色比锅底还黑:“我不记得跟巴黎的检察官好到愿意收留他的私生子。”他瞪着心虚低头的贝尔图乔,怒火中烧,“而且是让管家养一检察官的私生子。” “我能解释这事儿的隐情。”贝尔图乔压低声音,乞求道,“警局不是谈话的地方。” 基督山伯爵的胸膛剧烈起伏,走向贝尼代托时,拐杖驻地的声音比谈话前大了一点。 警长见状,知道这个管家很得基督山伯爵的宠信,不然后者不会陪他过来捞人,还给面子地回家听他如何解释。 贝尼代托在看见贝尔图乔的那刻就脸色苍白,但仍镇定地感谢警长,然后问准备审他的贝尔图乔:“我父亲是谁?告诉我,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我父亲是谁 。” 他策划的这场闹剧就是为逼贝尔图乔带他认亲。 “我不知道。”贝尔图乔咬死不认,但周围投来的探究目光给他带来很大压力,“该回家了。”他上手去拉贝尼代托,遭到后者的剧烈反抗。 “别骗我,我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你也告诉过我的父亲是谁,但不让我与他相认。”贝尼代托挣脱不了叔父的拉扯,看向警长,扯着嗓道:“我父亲是杰……”他的话被手掌捂成呜咽声,脑袋也猛烈摇摆,试图挣脱贝尔图乔的桎梏。 “有劳了。”基督山伯爵递给警长一叠票券,后者瞪着看戏的警察,“活干完了吗?一天天的不务正业。” 基督山伯爵的马车停在警局的后门。 眼看要被塞进车厢,贝尼代托抽出藏起的自制匕首割伤叔父,拼了命地向大街跑去。 “这小鬼。”贝尔图乔吃痛后赶紧跟上,但很快便没了目标。 “人呢?”后出来的基督山伯爵面色阴沉。 送客的警长叹了口气:“又有活干了。” 第172章 第 172 章 阿让厨娘的眼睛也蓄满…… 掏光肚里真东西后, 卡德鲁斯的待遇直线上升。清水面包变成两荤一素,也多了张柔软的床,小台灯, 沙发抱枕与羊毛毯子。特殊的日子还有葡萄酒和图书。除了没有人身自由,他的日子比以前舒服不少,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不错。”吃饱喝足的卡德鲁斯在床上剔牙,头次感叹囚禁的日子是如此舒服。 话音未落, 就有大汉冲进了屋,把未起身的卡德鲁斯脑袋一套,架着走了好远的路。 “你们要干什么?放手!”视线漆黑的卡德鲁斯满脑子都是杀人灭口的新闻报道。 他的遗体会被扔到哪儿? 大海? 森林? 还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洞? 雨水隔着布袋落在惴惴不安的脸上, 身后的闷哼与马匹的躁动昭示着他被抬上无顶货车, 这大大增加了逃跑的机会。 卡德鲁斯尝试扭开腕上的绳子, 很快碰到个冰冷的铁器。“动啊!继续动啊!”他被推搡了下,立刻老实了。 绑匪应该没想杀他,中途扯下卡德鲁斯的头袋, 给他端来份不错的饭,还许他去旅店解决私人问题。 旅店都是客少的小店,开的地方和荒郊野岭没啥区别,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求助无门的卡德鲁斯分辨沿路老板的口音,确定是向法国驶去。 这是要遣他回国, 拿他换赏金? 卡德鲁斯又挣扎起来。 绑匪不耐烦道:“人没死你挣扎个啥?供出主谋还有减刑的机会。” 卡德鲁斯又不动了, 开启头脑风暴。 供出主谋后肯定要让他与主谋见上一面。 伏脱冷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为传递消息编了套暗语、手语系统。卡德鲁斯能在二人相认时传递消息,讨价还价。 尽管不喜前任上司, 但卡德鲁斯坚信他的江湖义气。只要他不爆料对方的秘密计划,伏脱冷会给他一笔不小的钱,足够他安度晚年。 ………… “有家波尔多红酒庄园同意签长期合同。”工厂的考察工作结束后, 珍妮请冉。阿让和阿贝拉的亲人来家里吃饭,同时给珂赛特、伽弗洛什定了个大蛋糕,庆祝他们马上开学。 路易销号前帮阿贝拉的侄子找了很有口碑的中产学校,为表感谢,阿贝拉的侄子带着大包小包赴约,其祖母放心不下年幼的外孙,陪着他一起来了。 先到的冉。阿让向珍妮汇报考察结果,频繁地瞥向客厅拱门,显然是在期待什么。 “红酒庄园?” “葡萄便宜。他们不是知名品牌,在波尔多生存艰难,愿以三折的价格出售葡萄和周边的果酒原料,条件是我们负责一成销售。” 珍妮挑眉:“合着是看上巴黎的大总店。” “所以要签长期合同。”冉。阿让笑了声,严肃道,“一旦他们在巴黎打出名声,原料就得原价出售。” “那他一定是世界上最蠢的家伙。”珍妮问冉。阿让看不看杂志,暗示她有纸媒压制合作伙伴的不轨之心。 “亲爱的博林小姐。”托沙威的福,冉。阿让可太清楚名声的厉害,尤其是走中高端路线的酒企有多重要,“这是你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我懂。”珍妮为自己辩解,“放狠话归放狠话,办不办得另看态度。” 冉。阿让松了口气,喝茶时门铃一响,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阿贝拉,快过来搭把手。” 冉。阿让的心脏已经飘到走廊,腮帮子和眼球凸着,扶手的包垫抓出深深的褶。 一个和伽弗洛什年纪相仿的男孩率先进来,后面跟他的父母,体型有阿贝拉两倍宽的老妇。 珍妮起身迎接他们,对老妇说道:“好久不见。” 老妇有点惊讶:“我们认识?” “巴黎的郊区里还有比乔丹酒馆更好的落脚点吗?”珍妮又看向老妇身边的少女,她比上次见识时略高了些,两颊上也更有肉,“我和老板的姐姐康利夫人一同入住,您女儿还帮我提了热水。” “哦哦……”老妇……应该叫阿让厨娘恍然大悟:“您是那位女客!跟跑渔货的小伙聊得热火朝天的那个。” 阿贝拉脸色大变地在母亲的腰上掐了一把。 阿让厨娘疑惑地看向女儿,对方挤眉弄眼。 “您指的是汤德斯先生,我的丈夫。” “哦!”阿让厨娘又看向珍妮,“恭喜你,那的确是个英俊的小子,而且还非常富有。”她令女儿无比绝望,“汤德斯先生怎么样了?你们的婚姻幸福吗?” “他离世了,溺水身亡。” “……” “哦!” “哦!我可能说错了话。”阿让厨娘手足无措。 阿贝拉赶紧解围,给介绍客厅里的其他人:“这是芳汀和珂赛特。芳汀是住家女仆,珂赛特是她女儿。” 端茶的芳汀放下托盘,拘谨地向阿让厨娘点了点头。 阿让厨娘大方地拿出一包点心给珂赛特和伽弗洛什:“长得和母亲一样漂亮,吃些点心,我今早做的。” 隔着油纸都能都闻到浓郁奶香。 珂赛特可怜兮兮地看了眼芳汀。 珍妮在一旁劝道:“吃吧!是阿贝拉母亲带来的,肯定好吃。她可是巴黎郊区最佳酒馆的厨娘。” 如果有好感表,阿让厨娘对珍妮的好感绝对突破友情值:“真会说话。” 阿贝拉又介绍神父:“我的老师,汤德斯先生的养父兼教父。” 阿让厨娘的表情正经了些:“为您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您有个很好的女儿。” “也愿上帝保佑您。”神父与她互划十字。 终于轮到望眼欲穿的冉。阿让。 之前有礼物挡着,珍妮搭话,阿让厨娘便没有注意这个男人。此时一瞧,如遭雷击地定在原定,瞳孔急缩地倒映出含泪的脸。 冉。阿让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眼里的泪水缓缓流下。 “麻烦关一下窗。”珍妮为冉。阿让解围,对芳汀道,“马德兰先生的位子靠近通风的地方。风大,眼里进沙。” 回过神的冉。阿让努力扯笑:“失礼了,让您见笑。” 几十年没见,姐姐老了,胖了,和他记忆里的模样旁若两人。 阿让厨娘的眼睛也蓄满泪水,转头抹掉要落的泪:“你让我想起故人。” “我是布里人。”冉。阿让与阿让厨娘握手,双方把对方的手背掐出银子,“小地方,三代内能找到亲戚。” 阿贝拉不明所以地拉近关系:“可不是嘛!看到马德兰先生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见到功成名就的大哥。” 冉。马丁羞涩一笑:“能有马德兰先生三成本事我就很知足了。” “胡说什么。”冉。阿让拍着冉。马丁的肩膀,“你都进博林小姐的厂子了,前途似锦,定有作为。” “这孩子就拜托你了,还有阿贝拉。”阿让厨娘的心里满是惊喜、愧疚、以及怕对方离开的惶恐,“有空到我那儿坐坐,聊聊天。”她又找个合适的理由,“在巴黎见到老乡真是太有缘了,我们要好好聊聊。” “一定。”冉。阿让过了会儿才松开阿让厨娘的手,接上的纽带却不会断开。 第173章 第 173 章 伊丽莎白:你和唐格拉…… 除了阿让厨娘和阿贝拉, 这家在酒过三巡前都十分拘谨。 冉。阿让主动承包了酒水供应:“签长期合同的酒庄送的。”他带来了质量上乘的葡萄酒和各类果酒。 “小孩子别喝。”伽弗洛什和阿贝拉的侄子,本屋的第三个冉——冉。葛雷尔跃跃欲试,嚷着要试大人的饮料。珂赛特则一直盯着漂亮的酒瓶, 标签上有三色堇,波尔多的代表花。 “好漂亮啊!”珂赛特小声问道,“能把空酒瓶给我吗?” “请便。”冉。阿让温柔一笑。不知怎么的,他看珂赛特非常亲切, 就像她是亲生女儿,“你可以往里面装银火虫,或是塞五颜六色的纸星星。” “纸星星吧!”珂赛特接过倒光的酒瓶, “银火虫会被憋死。” 珍妮抽走酒瓶:“洗干净再装星星。” 点心是果馅奶酪卷, 不适合晚餐吃, 但今天可以放纵一下。 “德国点心。”神父想起莱比锡的莫扎特手稿,“你很迷德国的东西。” “比不得沙俄。” “沙俄……”神父陷入头脑风暴,“哇哦!”他不知要如何评价那块神奇的土地。 “法国是露水情缘, 德国是真爱。” “嘿!”阿贝拉瞪了眼珍妮,“孩子前注意用词。” “好的,好的。”除了加奶油的果馅奶酪卷,还有撒杏仁碎和果酱的酸奶,小孩能一口吞的马卡龙。 “真漂亮。”珂赛特盯着五颜六色的马卡龙。 芳汀把自己那份给珂赛特。 珂赛特用叉子垒起马卡龙塔, 吃的却并不算多。 小冉盯着珂赛特的马卡龙塔, 离桌也不时瞥下,没好意思开口。 离开时,阿贝拉递给外甥个甜点盒:“珍妮送的。”里面全是马卡龙, “你没好意思说,她就托我转交给你。” “谢谢。”小冉激动的眼睛就没离开盒子,琢磨着把哪些分给没来的堂亲。 第二天, 点心店送货上门,装着马卡龙与果馅奶酪卷,署名是马德兰先生,“愿你学业顺利”。 ………… 唐格拉尔上门找茬前,珍妮把写好的稿子送去杂志社。吉纳维芙正面试求职的插画师和转行的漫画家。 《生活的秘密》一路走红后,孩子栏的漫画作者最先吃到走红福利的,有点之名就忘乎所以,要求分割杂志收益。 是的,你没听错。 这蠢货要分杂志收益,把成功归于自己的漫画。他甚至不是漫画的编剧。 吉纳维芙被气笑了,毫不犹豫地开除自满的画家:“让他滚回街上兜售才华。” 原定推出的漫画单行本也因此搁置,杂志社和被开的画家在分成上还没扯清。怒火中烧的吉纳维芙要在三天内选好接棒的画师,这对候选者是极大挑战——因为只有一周时间完成稿子。 “人挺多啊!”《生活的秘密》和被开的画家扯得昏天黑地,但不妨碍求职的画家挤满走廊——待客厅已站不下人,吉纳维芙只得借用杂物间。 “谁都想一夜成名。”某个跟她关系不错的编辑叹道,“你有读《辩论报》吗?” “这期有三页抨击《生活的秘密》苛待作者。”珍妮耸了耸肩,“他们骂夏庞蒂埃系的纸媒太女性化了。老天啊!头次见到看个杂志能上升到国家高度。”说白了是销量不行,抨击同行以抢占市场。 编辑做了个鬼脸:“抨击的何止《辩论家》?” “就当免费宣传。”编辑看到伊丽莎白小姐的身影,拍了拍珍妮的肩,“夏庞蒂埃先生认识《辩论家》的老板,他们懂得抨击有度。” 伊丽莎白小姐瞥了眼离开的编辑,看向挤得满满当当的走廊,“下去喝杯咖啡吧!” 伊丽莎白小姐在私人包厢里看完珍妮的新作。 “怎么样?”珍妮放下咖啡杯,液体没下降多少。 伊丽莎白小姐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很怪。” 珍妮的心脏沉入谷底,但很快因接下来的话雀跃起来。 “后续呢?”伊丽莎白小姐想多品几张。 “在写中。”珍妮打量着伊丽莎白小姐的脸色,“大量的麻烦令我分心。” 伊丽莎白小姐挑了下眉:“说出你的麻烦。你显然是有求于我。” “这……”珍妮以为伊丽莎白小姐会更委婉些。 “说吧!我能帮你什么事。”伊丽莎白小姐等不及听珍妮的八卦,这是她在巴黎为数不多的乐趣。 “您知道唐格拉尔先生吗?” “……” “不认识?” “他是哪位?”伊丽莎白小姐尴尬地咳嗽了声,“我对中部的贵族如数家珍,其它地方的了解不深。” 不得已,珍妮又介绍了下唐格拉尔是谁,不得不提前说出德。费罗伯爵夫人德名字:“他受你姑父最宠爱的情妇使唤,与维尔福交情匪浅。” “维尔福?”伊丽莎白小姐掀了下眼皮,吐出一串讽刺的笑,“我倒是知道他。” “您与圣。梅朗侯爵夫妇关系密切?” “算是吧!”伊丽莎白小姐厌厌道,“我父亲没有合法子女,撒丁的王位会由叔父继承。圣。梅朗侯爵在国王前有影响力,他们家是洛林的私生子分支。蕾妮夫人未出阁前,我叔父曾有意娶她。” “那为何没喜结连理。” “不知道。”伊丽莎白小姐耸了耸肩,“联姻失败后,我父亲对圣。梅朗侯爵就冷淡了些,不过在瓦伦蒂娜出生时,蕾妮夫人请我做她女儿的教母。” 她吸了吸鼻子,一脸厌恶:“能跟维尔福混的是什么好货。你放心,这事儿我接了。” 她看德。费罗伯爵夫人也是极其不爽。 “王太弟会乐意看到国王的情妇被打入谷底。” “他们不合?” “德。费罗伯爵夫人试图让国王娶她。” “荒谬。”没记错的话,现在的法国不许离婚,只能丧偶,但法兰西这天主孝子总能找到解决之法。在路易十四迎娶曼特农夫人前,就有国王拼着绝罚另娶。 “如果她有孩子,没准姑父会冲动一把。”伊丽莎白小姐意味深长道,“我姑父和他兄弟的感情可好了。” “是啊!”珍妮想起神父的话,觉得这不无可能,“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174章 第 174 章 爱德蒙是你曾经的恋人…… 梅塞苔丝和儿子很早来了。阿尔贝穿着红马甲, 微卷的头发被蓝色丝巾仔细束起,打扮得像个小绅士。 “伽弗洛什。”他一来就到处寻找朋友的身影,在书房找到玩八音盒的朋友。 “哟!这是要送给谁?”阿尔贝瞥了眼安静画画的珂赛特, 勾着还未发现他的朋友脖子。 “我自己做的,不送人。”伽弗洛什吓了一跳,问阿尔贝,“好看吗?” “……”阿尔贝在照顾他的贵妇家里见过各色八音盒, 其中有个沙俄的八音盒最为漂亮,是穿长纱裙的舞蹈家迎风展翅,背后是极具特色的沙俄建筑。最精致的是舞蹈家和建筑间有头可以挥手的熊, 随舞蹈家的转圈摆动前爪。 伽弗洛什的作品粗糙的像由废铜烂铁拼凑出的, 但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 做出个能动的八音盒就很不错了。 “你打算送给谁?”阿尔贝又问了次。 “小维鲁蒂先生。”伽弗洛什的脸颊一红,“他是个好人,经常来探望我们, 给珂赛特谈情,给我讲各种故事。” “小维鲁蒂先生?” “意大利剧院的主演,长得很美的那个。” “哦……”阿尔贝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梅塞苔丝不太关注上流社会,阿尔贝却积极加入这方世界。意大利剧院的首席有心上人也不是秘密。只不过与大名相比, 更广为流传的是她的笔名, 珍珠夫人。 阿尔贝很难把文风大胆,创意十足的珍珠夫人与朴素温和的珍妮。博林联系起来。是的,以珍妮的财富与社会地位看, 她并没有太多物欲,唯二能算高消费的是伙食开销与艺术收藏。 珍妮对名画没有太大兴趣,更爱收集名家手稿, 最好是看着他们亲自写下,拿到作者的亲笔承认。 巧的是,神父也爱艺术收藏,对古籍很有研究。 在汤德斯公寓里,阿尔贝看到十六世纪的圣经手抄本,圣女贞德的审判复印件,以及波西米亚人记录西吉斯蒙德仓皇逃走的日记。这些都成阿尔贝的谈资,他对神父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以后也要当这样的男人。”阿尔贝不止一次地对伽弗洛什说,“有品的男人。” 显然,神父已成阿尔贝的男性榜样,就像汤德斯先生是伽弗洛什的榜样般。 梅塞苔丝在客厅等来收拾好的珍妮。阿尔贝能无所顾虑地去二楼,但她不能如此失礼。 “早上好。”珍妮与梅塞苔丝贴了下脸。 “谢谢你帮阿尔贝找到合适的赛马场。”梅塞苔丝腼腆一笑。费尔南离开前让交好的贵族朋友照顾妻子,可他不过一介军官,还不是令儿子说出“家父在巴黎和西班牙都有朋友”的伯爵议员。郊区的马场本来就少,很多在后世闻名的大马场彼时还是荒地或树林。珍妮的出现替梅塞苔丝解了燃眉之急。自打与基督山伯爵半交心后,梅塞苔丝便不敢再去基督山府,更别提有求于他。 “哪里的事。”珍妮为梅塞苔丝倒了杯茶,“伽弗洛什和阿尔贝是未来同学,我怕他在马场里放不开手。有阿尔贝在,伽弗洛什的马术会进步飞速。” 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梅塞苔丝不由自主地想到爱德蒙,一个被命运伤得体无完肤的人:“基督山伯爵没来找您?” “没。”珍妮的心尖微微一颤,“可能他近期有事。”她反问道,“你与他关系不错,也联系不上他。” “我……”梅塞苔丝舔了下唇,低头看着琥珀色的茶水,“我不好经常基督山府,想托您帮我带一些话。” “什么话?” “……”带话是她急中生智的台阶。 谢天谢地,门铃声解了梅塞苔丝的燃眉之急。 “博林小姐。”只闻其声就可以想象那张神采奕奕的脸。 “您有客人?”法里内利的笑容在梅塞苔丝起身时局促了些。 “她是我的朋友,梅塞苔丝夫人,蒙代戈上校的妻子。”珍妮问梅塞苔丝,“您应该见过他。” “是的。”梅塞苔丝笑容温婉,令法里内利放松不少,“您在意大利剧院的表情非常精彩,我和儿子看了好几遍《阁楼魅影》,欲罢不能。 “没有比观众的肯定更值得演员高兴的。”法里内利吻了下梅塞苔丝的书,“可惜我来得匆匆,没有给你带新剧的票。” “给我吧!”珍妮打趣道,“伽弗洛什可以请阿尔贝去。他们大了,上学后认识新的朋友,也该有聚会项目。” “一定。”法里内利回话时眼睛没有离开珍妮。 不自在的梅塞苔丝去二楼找阿尔贝,离开前,她又看了眼法里内利,五味杂陈。 “我给你带了礼物。”法里内利拿出个略大一点的精美盒子。 珍妮立刻推脱:“可别又是昂贵珠宝。” 法里内利没好气道:“是啊!可别又和基督山伯爵撞了礼物。”他解开了盒子上的红色丝带,里头装着码齐的乐谱,署名是弗朗茨。泽拉菲库斯。彼得。舒伯特,一个被爱情打动的音乐家。 “给我的?”珍妮盯着乐谱的署名,声音打颤,“给,给我写的?”她不识德语,但“珍妮”一词还是认得清的。 法里内利害羞地点了点头:“我特地请舒伯特先生为你定制的。爱德蒙和简的故事非常精彩,期待它也搬上舞台。” 珍妮的表情凝固了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也期待你早点演上这部作品。”她盖上礼物盒子。 法里内利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爱德蒙是你曾经的恋人吗?” “不是。” “说谎。”法里内利哼了声,珍妮只见他在微笑,表情声音都很戏谑。 默了,他又问:“你何时以我为蓝本写部小说。” “我给你写过。” “里头只有我,没有你。”法里内利执拗道,“我想要本有你有我的小说。我会请舒伯特先生为它作曲。” “有空再写。”珍妮列着未完的作品,向他保证,“一定会写。” 结果她至死都在后悔没让法里内利早日读到这部小说。 第175章 第 175 章 欧也妮和拿侬终于来了…… 舒伯特先生的来信是近期收到最大惊喜。他显然对珍妮充满被认可的感激, 用了最好的信纸写了三页之长,还请朋友译成法文,结尾是——感激并希望与您建立友谊的作曲家。 “这信我要一直留着, 当作传家宝。”珍妮把舒伯特的来信与他写给自己的乐谱一起放到书房后的保险柜里。她收集的名家手稿、第一版书都保存于此。哪天要是家里起火,梳妆柜里的珠宝可以付之一炬,珍贵的手稿毕竟救出。 “你找到了毕生所爱?”神父与法里内利是点头之交,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他看得出珍妮对其也有好感, 但离对爱德蒙的朦胧爱恋还有距离。 珍妮也不否认这点。 “可能吧!”她给出了很多理由,“他英俊、富有、嗓音甜美,但我不会跟他结婚。” “为什么?” “因为爱情不够可靠。”珍妮斩钉截铁道, “谁会给自己带上项圈, 主动递出项圈的绳子。” “好吧!”珍妮迟疑了会儿, “他也不是丈夫的料。太漂亮了,而且还是知名演员。” 快乐后势必有麻烦紧随而来。 唐格拉尔的到访夹着雨天的水汽,面色和屋外的电闪雷鸣一样可怕。 “稀客啊!”珍妮的心态比唐格拉尔想得更好。 “你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他冷哼着进了屋, 在走廊留下一串脚印。 “我下午有朋友要来。”珍妮叫住进客厅的唐格拉尔,“你猜是夏庞蒂埃夫人还是伊丽莎白小姐?我想你有打听过我与那位萨伏伊小姐(伊丽莎白)关系密切。” 唐格拉尔眯了下眼睛:“没见过比你更汲汲营营的人。” “可能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珍妮不卑不亢道,“论汲汲营营,哪比得上钻人裙子。” 唐格拉尔鼻孔张大,上前几步扬起了手。 珍妮的心脏跳到嗓子眼, 但仍维持了表面的平静, 嘴角噙着轻蔑的笑。 “真有你的。”唐格拉尔反击道,“不如你找靠山容易。” “哪里。”珍妮也不惯着他,“我都没登堂入室呢!您就把伯爵夫人娶回家了。” 唐格拉尔的脸色更难看了, 决定不再纠缠下去。 终于安静了。 他们在客厅坐下,阿贝拉端来咖啡,用的最是最差的杯具、最陈的豆子。 唐格拉尔毫无防备地喝口, 直至离开都没有再碰任何杯子。 “品味不错。”他盯着束在玻璃柜里的精美瓷器,“就是没有太多礼貌。” “如果客人懂得珍惜芳汀小姐的劳动成果,我会予他应得的尊重。” “好了!”唐格拉尔不悦道,“嘴巴功夫到此为止,给前线士兵的罐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不记得与您签了合作协议。” “别装傻。”心里没底的唐格拉尔依然摆出副问罪的姿态,“你想……” “得罪德。费罗伯爵夫人?我从无此意。”珍妮突然放低了姿态,“我一开始就说明自己能力有限,您又为何咄咄逼人?阿佩尔公司比我更有实力,您肩负着伯爵夫人的的任务,为何不着阿佩尔公司?前线的士兵收到阿佩尔公司的罐头一定更高兴了。”她几乎是名目张地指责唐格拉尔私吞筹款,“还是说巴黎的夫人如此吝啬,加上教会也不够给前线的士兵……” “住嘴。你是在污蔑我,污蔑一个绅士。” “哦!”她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容易破防的人,“没别的事就请回家吧!我还有事。” “是去基督山伯爵前谄媚吗?” “是去女人前要饭。”珍妮指了下客厅的拱门,“可惜下雨,不然我今天剪草。” 唐格拉尔愣了下,沉着脸,没知会地走了。 赶走人的珍妮确信唐格拉尔不会善罢甘休,写信给冉。阿让和工厂的管理人,命其整好产出记录和拿货单,尤其是原料的拿货单。 冉。阿让晚上来,走得急,外套和帽子湿了一半。 “出什么事了。” 珍妮把下午的遭遇告诉了他,没掩盖与唐格拉尔的的恩怨,以及对方的后台背景。 “能解决吗?”冉。阿让脸色苍白,“不愧是巴黎。”他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沙威,危险性跟德。费罗伯爵夫人不可相提并论。 “能。”珍妮对西方史,尤其是一战前历史了解不多,但法兰西的动荡年代太有名了,一百年内换了六个政体。算算日子,路易十八应该死了。他一死的,德。费罗伯爵夫人的权势和王宫的看门人一般无二。“伊丽莎白会帮我。” “伊丽莎白小姐是……” “国王的外侄女,撒丁国王的女儿。”珍妮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冉。阿让,后者恍然大悟。 “确实要防上一手。”他提议道,“您不妨以教会的名义给前线送些罐头。唐格拉尔若栽赃您,审判席上也有人帮您。”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那为什么没有做?” “因为我捐得钱在唐格拉尔那儿。”珍妮的脸上写满不爽,“捐给教会要看上帝的旨意,运气好能送到前线,运气不好……” “是我考虑不周。”冉。阿让面色通红,“教会要是倒卖您的一片苦心,唐格拉尔可能……不,是一定会污蔑您。” “所以得找伊丽莎白小姐帮忙。” 二人的谈话陷入僵局。 “这几天要麻烦你了。”瞧天色,冉。阿让也该回家了,“我不知道唐格拉尔有何后手,准备充分总是没错。” “应该的。”冉。阿让起身告辞,从珍妮手里接过了把漆黑的伞,匆匆离开。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第二日早,珍妮的表情非常奇怪,未见她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 “与唐格拉尔有关?” “不,是另一种感觉。”她搅动着并不粘稠的麦片粥,“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缺觉的错觉吧!”神父建议她去睡会儿,“一边忙着工厂的活儿,一面写三部小说。” “汤德斯公寓的第一劳模。”珍妮用盘子扣住未动的粥,睡觉前开玩笑道,“快被自己感动了。” 神父配合地鼓起了掌:“我也被感动了。” 珂赛特不明所以地跟着鼓掌。 珍妮也没睡上一会儿。 午饭前,欧也妮和拿侬终于来了,身边没有老葛朗台。 第176章 第 176 章 警长上门维尔福家。…… 欧也妮与拿侬的登场非常震撼, 进门的那刻,珍妮以为圣诞未过,将信将疑地往屋外一瞧, 没几家的门口杵着圣诞树。 “这是什么打扮?”见多识广的神父和勉强混过三教九流的阿贝拉都震住了。 巴黎的外国人多,服务他们的商店也多。欧也妮和拿侬对巴黎的一切都很新鲜。 尤其是拿侬。 接管家产的欧也妮依旧朴素,可拿侬觉得她应该像同龄女孩般光彩夺目,推她买了不少东西。 二人对巴黎的时尚一无所知, 堆砌的结果就是珍妮以为门口站着圣诞树,而且还是两棵。 听到动静的伽弗洛什带着珂赛特下楼,目瞪口呆:“谁又买了圣诞树?” 芳汀偷拧了伽弗洛什的胳膊。 男孩龇牙咧嘴, 回头瞪了眼若无其事的女仆, 转过头时又露出微笑。 “我们带了很多东西。”拿侬的臂上挂满东西, 令国王的力士为之惭愧。“吃奶油蛋糕吗?”一半的货物被拿走后,她拎起个精美纸盒。 “吃。”搬东西的伽弗洛什从楼梯的拐角处探出了头,朝上问道, “你吃吗?” 他捕捉着某人的答复,过了会儿对拿侬说:“她也吃。” 拿侬不知道“她”是谁,按需切了很大一块。 阿贝拉头次见到如此完美的切片蛋糕,三角紧贴盘子边缘,多一点就会弄脏了手。 “还有果馅奶酪卷。”拿侬在厨房、客厅间忙来忙去。 “太有缘了。”珍妮接过蛋糕盘子, “接待阿贝拉的家人也吃了果馅奶酪卷。不过她侄子更爱马卡龙。” “马卡龙?” “巴黎最时髦的点心, 外形与口感成反比。”除了小冉,珍妮没见过爱吃马卡龙的人,“我给你们安排了三楼的房间。” 拿侬壮得能一拳干掉卡德鲁斯, 但她毕竟有五十岁了,需要一个安静的生活环境。 “我更想离阁楼近点。”拿侬自进屋起就没闲着。 “阁楼是孩子屋,很吵。”阿贝拉建议拿侬选择三楼, “您应该好好休息。” “哦!”拿侬擦了擦嘴,最先吃完奶油蛋糕,“我会的。在我干完所有的活,我会休息的。” “老葛朗台先生呢?”即便被判需要监护,有他在,欧也妮和拿侬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大手大脚,“你们找的哪家疗养院。” “圣伊莎贝拉。” “什么!!” 欧也妮被珍妮吓了一跳:“圣伊莎贝拉。这个疗养院很出名吗?还是说你听了什么不好的传闻。” “没,没什么。”虽然是同一名字的不同叫法,惊悚性却不逊半分。 应该不是她知道的那家医院。 欧也妮收回狐疑的目光:“之所以没立刻过来,就是我想体会那里的住宿环境,和拿侬在那儿住了几天。” “感觉如何?” “依山傍水,服务专业。”欧也妮哆嗦了下,芳汀立刻升起壁炉,“我打算明天去看他。” “顺路吧!”家里只有汤德斯留下的跑货马车,恰好珍妮明天要去编辑部,“今天下雨,改天在最好的餐馆为你接风洗尘。” 拿侬立刻来了兴致:“的那家做什么菜?” “奥斯曼菜。”珍妮看出拿侬很爱甜点,估计是在老家没机会吃,“烤肉和点心非常不错,但对我而言太甜了。” “够甜就好。”拿侬对安排非常满意,“晚上给你露一手。”她挽起袖子,“我擅长做各种肉汤、肉冻。” “家里还有小洋葱和土豆。”珍妮在拿侬进厨房前补充道,“没有比肉汁洋葱更好的配菜。” ………… 基督山伯爵把贝尼代托带走后,警长收起看戏的姿态,抓过墙上的帽子钻出人来人往的警局。 “出事了?”回来的警察与警长擦肩而过,不明所以。 从克利夫街回来的维尔福心情不错,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维尔福夫人难得从楼上下来,气色比去年强了不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她温温柔柔的样子令维尔福新生愧疚。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与侯爵在开庭前和解。”维尔福急中生智,露出副“谢天谢地”的表情,“侯爵夫人不想颜面扫地,侯爵也想家庭和睦。” “格莱芒。德。埃斯巴伯爵(德。埃斯巴侯爵夫妇的长子)也该进入社交界了。”维尔福夫人知道丈夫不是为此面露笑容,但她没有戳破对方,“父母会为孩子做出任何牺牲。” “是啊!”维尔福没注意到妻子的表情有点奇怪,“家和万事兴。”他吻了下妻子的脸,“晚餐见。” 维尔福夫人看着丈夫进入书房,不愿相信母亲的话。 “我好几次地看见杰拉德(维尔福)从克利夫街的沙龙出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维尔福夫人一脸冷漠,“女人才会去咖啡馆聊事。” “一个人去也叫聊事?” 维尔福夫人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圣。梅郎侯爵夫人冷哼了声:“我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女婿的朋友进去。” “也许是有另外的门。” “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仆人扮作客人进去,没找到你丈夫的人。”圣。梅朗侯爵夫人越说越气,“我像傻瓜一样等到晚上,结果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 “唐格拉尔夫人。” 维尔福夫人瞪大了眼睛,过了会儿才找回声音,“她不是……” “不是和机务大臣的秘书私交甚好?”圣。梅朗侯爵夫人的怒容因女儿的伤心有所收敛,“你指望出轨的男人从一而终?还是像埃尔米娜(唐格拉尔夫人)那样的女人会满足于身边只有一个男人。” “别傻了。”圣。梅朗侯爵夫人勾起女儿的鬓发,“你不该为个不中用的男人伤心欲绝。我了解埃尔米娜,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认识她。她野心勃勃,看不上没利用价值的人。你该调查家里的开支,旁敲侧击出维尔福的近日动向。我有预感,维尔福和埃尔米娜绝不是偷情那么简单。”她没告诉女儿,维尔福与圣。梅朗家议亲前就搞在一起,而且是在圣。梅朗侯爵的别墅里幽会。 那时的维尔福圣眷正浓。为谢他把波拿巴党的党向带到巴黎,国王不仅亲自允了他与蕾妮的婚事,还赐了他一大笔钱,说要讨杯喜酒喝喝。 木已成舟,圣。梅朗侯爵夫妇只能私下警告这个女婿,后者也在岳父岳母前痛哭流涕,保证会与唐格拉尔夫人一刀两断。 现在看来,他保证了个寂寞。 维尔福夫人的思绪被门铃打断。 女仆来报,说是一位警长拜访。 第177章 第 177 章 有人自称是您丈夫的儿…… “要告诉老爷吗?”女仆问道。 “不了, 我去就行。”维尔福夫人配合女仆压低声音,“他有事,别打扰他。” 女仆没多想地照办, 打乱了警长的全部计划。 “维尔福先生不在?”警长是第一次来维尔福家。维尔福夫人留了个心眼,把人请到瓦伦蒂娜的小楼。 “他还在检察院。”维尔福夫人打发走女仆,“我可以代为转告。” 警长仍在犹豫,这让维尔福夫人起了疑心。“先生。”她说, “您的沉默令我胆战心惊。” 纤瘦的妇人惴惴不安,泪流满面,“他不会背着我做了可怕的事吧!” “不不不。”警长焦急地递上纸巾, “您别哭。”幸好维尔福不在家, 否则他会更尬尴。 “求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维尔福夫人继续哀求。 警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对女人的眼泪完全免疫。 维尔福夫人不是普通女人。她看起来不太理智,身体脆弱,心思敏感。警长熟悉这种女人, 神经兮兮的,骗她会不得安宁,回避她更不得安宁。 “您的丈夫……”警长担心被维尔福报复,更担心被圣。梅朗侯爵夫妇上门找茬,“七八年前可在巴黎。” “不在。”维尔福夫人心漏半拍, 狐疑之色溢于言表, “我丈夫是从马赛升到巴黎的,您不知道?”她收起了哭唧唧的样子,步步紧逼, “可是我丈夫在马赛的任期出了问题?”维尔福夫人想起父亲和丈夫赶往巴黎的那个晚上。几天后,波拿巴复辟,但很快在滑铁卢战役上输得血本无归。她是知道公公曾是波拿巴人, 保不准这警长…… 维尔福夫人咽了口口水。恐慌令她冷静下来,思考用何种方式买通警长,拖延时间。 “哦!马赛。是的,马赛。”警长的忐忑不亚于维尔福夫人,“我昨日遇到个特别的案子,一个男孩到警局报案,说他父亲是巴黎的检察官,请求警局帮忙认亲。” 维尔福夫人已有不妙之感,但听到与波拿巴党无关,她还是松了口气:“巴黎的检察官不止一位,你凭什么以为他是……”维尔福夫泛起一阵恶心,“我丈夫的私生子。” “不过是大胆猜测。”事已至此,警长也不怕得罪她,“他的养叔是基督山伯爵的管家,叫贝尔图乔,与您丈夫……”警长故意卖了关子,“有点恩怨。” “这不算什么。”维尔福夫人强行挽尊,“上帝都无法令人十全十美,更何况是得罪人的检察官。好了,先生,我要去我父母家接女儿,就不留你吃晚饭了。”她让女仆给警长拿来一顶帽子,夹层缝着一沓票卷。 警长的不满在感到额头的硬邦邦时缓和了些,脸上也多了些笑:“愿上帝保佑您。” 维尔福夫人亲自将警长送到门口:“那孩子的事先别告诉我丈夫。” “应该的。”警长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先告诉了出轨者的妻子,就没道理再骑墙丈夫。 “谁来了?”维尔福听说有人拜访。 “一位警长。听说我与博林小姐交好,托我给基督山伯爵带几句话。”维尔福夫人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你最近应酬变多,是不是遇到麻烦事。” 维尔福的表现令他妻子无法再欺骗自己。 “等地狱变成了天堂,我就有空多陪你。”维尔福见妻子不悦,上前吻了下她,“我们可以回马赛度假,在海边安度余生。”他想象着自己成为法务大臣,眼里的喜悦不像假的。 维尔福夫人装得非常感动,与丈夫相拥时,眼里只剩失望。 ………… 伏脱冷在意大利的朋友被逮捕入狱时就觉察不妙,不打招呼地离开巴黎,在城门口被逮了个正着。 科朗坦的手下把他押到面前,撕掉胡子,抹掉胶水,面容疲倦的神父成了凶狠的男人。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科朗坦都啧啧称奇:“这手艺。当混混真是可惜了。”他令手下松开了人。 伏脱冷扭着胳膊,大刺刺地拉过椅子,不当自己是阶下囚:“谁告的秘?” “你觉得是谁告的秘?” “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伏脱冷终于有了些桀骜的样子,“别诈我的话。” 科朗坦挑了下眉:“那我诈你小情人的话,他可真是个美男子,叫……” 暴起的伏脱冷掐得科朗坦眼皮一翻,周围人手忙脚乱地拉开他。 “咳咳咳!”科朗坦料到这手,但没聊到伏脱冷的出手如此之重,“真够狠的。”他摸了下脖子上的掐痕,往伏脱冷的脸上揍了一拳。 “清醒了?”他微笑地问,“能好好说话吗?” 伏脱冷吐了口血,牙齿松动:“你要我干什么?” “说说你派卡德鲁斯刺杀博林小姐的目的。”科朗坦问完又自顾自道,“和你之前杀害小泰伊番先生的目的一样?” “纠正一下,我没有杀害小泰伊番先生,他是决斗死的。” “好吧!”科朗坦佩服这人的心理素质,更佩服他躲过报复的神奇手段:“那就聊聊你手里有多少东西。” “我不会……”伏脱冷瞳孔一缩。 隔着两层品质不佳的玻璃窗,他看见了卡德鲁斯那个胆小鬼。那蠢货发现伏脱冷的目光,又蹦又跳,比划着已忘得差不多的谜语手势。 伏脱冷确定这是他招募的最差的人……没有之一。 “认识他吗?”科朗坦背对着卡德鲁斯,“调查他时发现了些有趣的事。”他借此探伏脱冷的话,“与波拿巴党有关的趣事。” “波拿巴党?”伏脱冷的反应出乎意料,看卡德鲁斯的眼神像看一则笑容,“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那废物跟波拿巴党有关?” 科朗坦:“……” 伏脱冷是真的急了。偷窃、杀人、走私洗钱都不算大事,扯上这种政治问题才是要老命了:“拿破仑复辟前后,我不是在坐牢就是在逃命,哪有功夫去找波拿巴人。”他自嘲道,“人家也得看得上我啊!” 科朗坦打量着他,过了会儿才慢悠悠道:“波拿巴党的确看不上你这样的人。”他似乎对伏脱冷失去兴趣,后者却一改之前的硬骨头样,着急证明个人价值。 “我知道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秘密。” “侯爵夫妇都庭外和解了,他们的秘密作用不大。” “那德。费罗伯爵夫人呢?” “也没意义。”路易十八的身体每况愈下,德。费罗伯爵夫人的影响力到此为止。 “不。”伏脱冷环顾四周,不肯透露一点消息,“你会需要这份消息。” 科朗坦只得随了他的要求,可他又有新的要求。 “我是个恶人,彻彻底底的混蛋,但是恶人也有道义。你逮捕的那位小子不过是个请我的借口,罚点钱就把人放了,也好让我向下头交差。” “这是自然。”科朗坦爽快答应了,“前提是你的消息够有价值。” 第178章 第 178 章 维尔福夫人:我想见见…… “挪用国库算有价值的情报吗?”单独谈话时, 伏脱冷轻描淡写地扔下重磅炸弹。 科朗坦警告他:“话不能乱讲。” “别装了。”伏脱冷表现得很没耐性,“你是信我没说谎的。你对德。费罗伯爵夫人的消息不屑一顾还不是因陛下已经没几日了?” “别瞎说。”科朗坦信德。费罗伯爵夫人干得出这种事。他有调查过这个女人,嫁给德。费罗伯爵前, 她是夏倍上校的妻子,跟前夫打过“有趣”的官司,大获全胜。 这女人还有句名言:“只要能发财,什么手段都是好的。” 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找不到打禁治产的律师后, 德。费罗伯爵夫人立刻疏远曾经的朋友。而等德。埃斯巴侯爵与丈夫和解,她又上去关心对方。 算不上罪大恶极,只能说是巴黎贵妇的平均水平。 伏脱冷若没有说谎, 德。费罗伯爵夫人的胃口能吞下巴黎。 “您知道夏倍上校没死, 但在那场官司后社会性死亡。您也知道夏倍上校的巨额遗产里有一部分要捐给慈善机构, 有一部分要留给士兵家属。德。费罗伯爵夫人不仅非法继承丈夫的遗产,还以丈夫的名义抢走阵亡士兵的抚血金。大人,我是个被数次入狱又数次逃脱的无耻之徒, 但和这种毫无道义的女人相比,我勉强能挺起胸膛。” “说重点。” “您知道唐格拉尔先生吧!” “负责希腊战争捐款的那位。” “波旁的复辟离不开外界支,投桃报李,王室债台高筑。”伏脱冷竖起根小指“陛下看上了那一笔钱。” “我明白了。”科朗坦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警察头子,立刻猜出后续发展, “他们趁机捞了多少。” “这就不知道了。”伏脱冷没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调查时请万分小心。”他主动卖科朗坦个好,“里头涉及了不少贵族,很多是你惹不起的大人物。” “我明白了。”科朗坦面色冷淡, 心里却敲响警钟。 伏脱冷三步并作两步地拦住了他,眸光闪烁,“我能帮您。”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人, 嗓音却似女人般甜美,“这事儿可有的搞。搞好了能照亮前程,搞差了会跌入泥潭。”他把科朗坦的手臂抓得太紧,事后撩开袖子一看,印子深得像刺身。“我能帮你。” 科朗坦冷冷地盯着这个投机倒把者,眼神把他的骨头碎了一遍。 ……………… 托马斯。博林的案子很快开庭,关注的人比预期要多,造成的轰动和索漠城的葛朗台禁治产案有的一拼,都是冲名人效应来。准确说,是冲看珍妮的笑话来。 “我这话会得罪人,你最好跟托马斯。博林私下和解。”夏庞蒂埃夫人在开庭前把珍妮拉到一旁,“不少人站托马斯。博林,说你这个堂妹不听话,吃里扒外。”说完她紧紧盯着珍妮的脸。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珍妮表现得非常冷静,甚至对夏庞蒂埃夫人点了点头:“像是他们会说出的话。” “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气的。”她在欧也妮打禁治产官司时就见过这招。单纯的发疯不能使欧也妮大获全胜,真正让法官下定决心的是教会的压力和格拉桑、克罗旭的背后推动。轮到她跟托马斯。博林对簿公堂,欧也妮的获胜套路就不管用。 但…… “这可是巴黎。”她的地盘,她的主场,死的还是马赛的老巴黎。可以说在托马斯。博林坐上被告席的那刻,珍妮就赢了一半。 “话又说回来,给托马斯辩护的律师还挺有想法的,是做公关的一把好手。” “公关?” 珍妮解释了公关的含义。 夏庞蒂埃夫人一如既往的接受良好:“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不过是小聪明。” “考虑到托马斯。博林的处境,他的律师肯定是被强赛了了个烂摊子,没跑就不错了。”珍妮拉了下夏庞蒂埃夫人的衣角,不好意思道,“您能帮我拉拢他吗?我不好与堂兄的律师频繁接触。” 夏庞蒂埃夫人早有此意:“没问题,那和解的事儿……” “不能和解。为了我的个人安全,我必须把托马斯。博林送进监狱。”珍妮又不是圣母。爱德蒙没死是他早有准备,顺势而为,不代表这人渣没起杀戮之心,更不代表珍妮会信他编出的悔过之语——更何况这傻叉一直咒骂珍妮,直至开庭都摆出一副“我没错”的愚蠢姿态。 “好吧!”这回答也不出所料。“提醒你,在庭审上别太强势。”夏庞蒂埃夫人替珍妮弄好黑色头纱,“不然舆论会偏向托马斯。博林,即使他买凶杀了个法兰西人。” “我懂。”珍妮带着条浸过葱水的手帕,为的是在庭审上泪流满面。 “加油。”夏庞蒂埃夫人拍了下珍妮的胳膊,找机会和托马斯。博林搭上了话。“为蠢人庇护挺折磨人的。” 托马斯。博林的律师看到来者也是松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让他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他向夏庞蒂埃夫人行了个礼,声音听着要哭出来:“上帝要我历一次劫,没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庭。” “说不准。”夏庞蒂埃夫人意味深长,“你看来了多少记者?他们是冲博林小姐来的。当红作家为爱私奔到法国,其残暴无良的堂兄为钱谋杀妹夫。老天啊!还有比这更劲爆的故事吗?” 她用一种蛊惑的语气道:“不仅是记者,作家们也来了不少。这场庭审注定会是无数故事的灵感,而你……”夏庞蒂埃夫人盯着托马斯。博林的律师,眼神如狼,让后者双腿打颤,“你是想做丑角还是身不由己的小可怜?或是在逆境里展现智慧的菜鸟律师。” “我……”托马斯。博林的律师再傻也看得出夏庞蒂埃夫人是来招降他的,毫不犹豫地把雇主卖了。 当然,面子上要矜持下。 “我得保证雇主的利益。”托马斯。博林的律师小心翼翼道,“他不能死,刑期上也……” “判小点。” “当然。”夏庞蒂埃夫人点了点头,微笑道,“前提是他不会再叨扰珍妮。” 开庭前,夏庞蒂埃夫人坐上听众席,拿着把扇子,向珍妮传递消息。 珍妮见状,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确定对方搞定了个最不好搞定的人。 ………… “庭审还顺利吗?”把贝尼代托捉回来后,基督山伯爵面色疲惫地倒在椅上。 “这看您对顺利的定义。”贝尔图乔已联系上教养院的人,眉头皱得能掐死苍蝇,但仍表现得非常专业,“一次判决,没有异议。” 基督山伯爵歪了下头,脸上写满困惑:“我不记得托马斯。博林有这么好说话。”他让贝尔图乔叫来去法庭旁听的人,把庭审的过程详细说说。 事后,他确信道:“珍妮绕过托马斯。博林,托人和堂兄的律师达成协议。”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是作者,而且是争议很大的女作者。”基督山伯爵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不可否认的是对德。埃斯巴侯爵德支持多半是因他的性别和社会分工下对妇女的压迫,而非他们真的同情德。埃斯巴侯爵。珍妮同理。她是个聪明人,还要在文坛混上十年、二十年。路易。汤德斯与她的婚姻本就钻了法律漏洞,闹大了,闹久了,她的事业、杂志社的口碑都会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的珍妮知道我还活着。】 基督山伯爵在心里补充。 “托马斯。博林要关十几年吧!珍妮想去澳大利亚,他出来时,翻遍欧洲都找不到人。” 基督山伯爵抬眼的那刻发现贝尔图乔的表情非常奇怪:“我脸上有东西?” “你很少叫博林小姐’珍妮‘。”贝尔图乔不该介入雇主的感情,但他真的忍不住道,“您对博林小姐……” 问话被仆人的来报打断。 “维尔福夫人来访。” 这倒是个意外之客。 贝尔图乔看了眼基督山伯爵:“我去准备茶点。”通报的仆人走后,贝尔图乔悄悄道,“顺便看住贝尼代托。” “没必要。”基督山伯爵叫住了他,“维尔福夫人正是为贝尼代托而来。” “不可能。” “我有派人盯着警局。”让贝尼代托从教养所逃走是基督山伯爵犯过的最大错误,“他去了维尔福府,估计是把贝尼代托的存在告诉了维尔福夫人。” “维尔福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得看维尔福夫人的反应。”基督山伯爵挂起营业式的笑容,同面色苍白的维尔福夫人寒暄,“您突然到访令我惊喜万分。”他吻了下维尔福夫人的手,恰到好处地担忧起她,“忧心忡忡可不利于您的健康。” 维尔福夫人是兴起而来,敲门时就后悔了:“因为担心我,您才没有告知那个孩子的存在?” 基督山伯爵观察着维尔福夫人的表情,确定她的丈夫不知贝尼代托的存在。 “事实上,我也是到警局才知贝尼代托是检察官的儿子。”基督山伯爵怀疑中又带了丝不可置信,“您……”他有点不好开口,“怎么确认贝尼代托是维尔福先生的儿子?” 维尔福夫人睫毛微颤,想哭却得强装镇定。 基督山伯爵贴心地转移话题:“您在屋里还戴着帽子?”他体贴地转过了身,“有壁炉,您可别热出病来。” “哦!急得忘了摘掉这些。” 基督山伯爵转过来时,维尔福夫人已摘下帽子和披肩。贝尔图乔端着热茶进来,隐晦打量着维尔福夫人。 “谢谢。”维尔福夫人与贝尔图乔对视微微一愣。 报信的警察说她丈夫的私生子是基督山伯爵管家的养侄。 “小心烫。”贝尔图乔不卑不亢地提醒了句,问基督山伯爵,“要请贝尼代托来吗?” 基督山伯爵看向维尔福夫人。 “我想见见那孩子。”维尔福夫人的心情一波三折,此刻竟冷静下来。 第179章 第 179 章 维尔福这艘大船要塌了…… 贝尼代托没料到他能见到维尔福夫人, 进屋前兴奋到打颤。 冷静,贝尼带托,冷静。 他绞动着手指, 深呼吸后挂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笑容进了待客厅。 “您找我?”贝尼代托向基督山伯爵行了个礼,然后看向维尔福夫人。 男孩进来的那刻,维尔福夫人的眼里写满绝望。 不知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她看贝尼代托就像是看翻版的维尔福。想起在马赛的庄园,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讨好父亲,装得像个即将结婚的羞涩男人, 实际却和别的女人幽会已久。 维尔福夫人感谢受过的淑女教育让她克制住了丢脸的表情。 贝尼代托明明知道维尔福夫人是谁, 也知道她不是母亲, 但仍做出小心翼翼又委屈怨恨的样子:“您是我母亲?”他故意道,“您和父亲为何要抛弃我?” 维尔福夫人心如刀绞,侧过脸, 抹去不争气的眼泪。 贝尔图乔和基督山伯爵冷眼看着贝尼代托搁那儿演习,他也注意到二人的表情,没在自行发挥。 “不好意思。我……”维尔福夫人起身告别,“瓦伦蒂娜肯定在找我,我……”她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房间。 “夫人。”情急之下, 贝尼代托起身吼道, “您是我母亲吗?您为何要抛弃我?” 维尔福夫人步子一顿,跑得更快乐。 贝尼代托虚软在沙发上。 基督山伯爵拦住要大开嘲讽的贝尔图乔,对贝尼代托道:“回房间去。” 贝尼代托心有不满,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一定要逃出去。】 贝尼代托恶狠狠地想。 【总不会比逃出教养院难。】 ……………… “阁下,我拿到了苏丹的赦免书。”费尔南装模做样地回到亚尼纳堡, 沿路都没仆人的身影。 他心生疑虑,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这点怀疑被抛之脑后。 “你来了。”阿里总督一如既往地颓废,脸上多了些赴死的麻木。短短数日,他像老了十几岁,虚脱地抬起了手,“请便。” 费尔南没顺势坐下,恭恭敬敬地递上伪造的赦免书:“您要的东西。” 阿里总督接过了赦免书。 或许是太开心了,费尔南仍喋喋不休:“这下好了,全城都能……” 费尔南话音未落,腰部的剧痛令他膝盖砸在地板上,多半是废了。 “您……”他下意识地捂住痛处,那里在流血,罪魁祸首是阿里总督手里的枪。 “慢着。”眼看阿里总督要再来一枪,死亡的恐惧让费尔南慌不择言,“我能帮你。城破是时间问题,我能救……” “砰!”阿里总督没给他废话的时间,干脆利落地了结了他。 “我有人选。”他起身把费尔南的尸体踢到一旁,很快就有人进来,将其拖走。 比尔知道阿里总督不会放过叛徒,但没料到费尔南会突然死了。 他也不是多好的人,但污蔑人和见证枪杀的冲击力不可相提并论。 “您……”比尔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您不走了。” 阿里总督摆弄着枪:“我要留到最后一刻。” 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了,他要为自己迎来个有尊严的谢幕。 ……………… “判了?”阿贝拉问回来的珍妮。 “判了。” “几年?” “十五年。”珍妮散发着森森冷气,“便宜他了。” 阿贝拉也有点遗憾:“毕竟是外国人,而且涉及……”她看了眼珍妮,转而聊起工厂的事。 “你比我更像个大厂主。”她把阿贝拉说红了脸,“跟马德兰先生的亲闺女似的。” “哪有。”阿贝拉故作生气,“别瞎说。” 珍妮见好就收。 “对了,小维鲁蒂先生又来了。”阿贝拉从二楼拿下精美礼盒,“你不在,我们也不好处理。” “又送东西?” “收礼物还不高兴的。” “不好回礼。”珍妮拆礼盒的样子像拆炸弹,“又是乐谱。”上次送了《水手爱德蒙与少女简》的乐谱后,法里内利就找到送礼的新方式,“还是舒伯特的作品。”法里内利知道她没音乐细胞,但这可是舒伯特啊! 轮到阿贝拉揶揄她了:“被大众情人喜欢的感觉怎么样?” 珍妮合上盖子,白了她眼:“暗爽。”她斜了眼阿贝拉,“羡慕啊!” 阿贝拉愣了下,哈哈大笑:“当然羡慕。我羡慕的要死。”她拍了下珍妮的肩膀,“好好看。”进餐厅前不忘补充,“别喜得忘了吃饭。” “去你的。”珍妮甩了下手,思考要给法里内利写部怎样的小说。 “一定不是爱情小说。”她喃喃自语道。 ………… “你去哪儿了?”回到家的维尔福夫人撞见提前回来的丈夫,他心情不好地占据了一整条沙发。 瓦伦蒂娜在二楼怯生生地看向父亲,不敢下来又不愿回房。 “出去走走。”维尔福夫人撒了个谎,“瓦伦蒂娜要上学了,我想给她挑点东西。” 这借口并未引起维尔福的怀疑。“放心,我和母亲有给学校打过招呼,她们会照顾好瓦伦蒂娜。”妻子的哭容让维尔福心生怜意。 好吧!世上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惨。 他难得想到了丈夫的职责,父亲的职责。 “会好的。”他拉过了维尔福夫人的手,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维尔福夫人看着丈夫,脑子里全是贝尼代托,不知不觉间又流下了泪。 “又哭。”维尔福很讨厌妻子的弱懦,但也讨厌唐格拉尔夫人的咄咄逼人。 她两要是中和下就好了。 维尔福夫人收起眼泪:“您呢?这么早回来是有喜事要与我分享?” 这话让维尔福的心情又变糟了,下意识地想远离妻子:“别提了。”他毫无遮拦道,“那位回来了?” 维尔福夫人十年如一日地表现得像不知世事的深宅妇人,一脸疑惑道地问:“谁回来了?王太弟还是……” “还能是谁,王太弟呗!他跟陛下又不是第一日不对付。”维尔福瞥了眼妻子,说些女人感兴趣的事,“据说陛下有意续弦。” “咳!”维尔福夫人面色惊恐,“玛丽亚王后死了那么多年都没续弦,怎么现在……”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人怀孕了?是国王的孩子?”德。费罗伯爵夫人能饶得了她?出生不好就是曼特农夫人第二。 “据说是德。费罗伯爵夫人怀孕了。”维尔福的语气像说笑话,“她跟陛下好几年了。陛下身体好时怀不了,临了尽怀上孩子。”说罢还摇了摇头,“不可行,多半是狗急跳墙。” 维尔福夫人想说“你跟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交好,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又跟德。费罗伯爵夫人交好,不怕引火上身?”。 “德。费罗伯爵夫人一直想跟王太弟和解。”维尔福夫人隐晦提醒丈夫要早做打算,“ 但德。费罗伯爵跟王太弟和解不了。” “是啊!好在我及时疏远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维尔福低声咒骂,“那女人是个废物,丈夫是个懦夫。”提起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跟丈夫和解,他又说了件没头没脑的事,“以后跟博林小姐保持距离。基督山伯爵跟德。埃斯巴侯爵交好,能跟那种废物男人交好的不是好货。”他吻了下妻子的额头,回房休息。 维尔福夫人注视着丈夫的背影,心中冷笑。 【你也不是好货。】 她有预感,说谎成性的维尔福肯定还有大事瞒她,是时候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了。 ………… 卡德鲁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数着日子与伏脱冷见面。 终于等到心心念念的人,他几乎给伏脱冷跪下:“救我出去。” 伏脱冷还未开口,卡德鲁斯就泪流满面:“我不会死吧!我可不能死啊!” 伏脱冷嫌弃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现在把黑锅全扣卡德鲁斯身上也没有问题,可那样一来,伏脱冷就不是伏脱冷了。 “救你出去是不可能的。”伏脱冷按住了想鬼叫的卡德鲁斯,“但保你不死是很容易的,就是得坐几年牢。” “几年?” “二十年以后。”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卡德鲁斯换了张脸,“你答应过我的安全,你不能言而无信。”在伏脱冷的冰冷视线下,卡德鲁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随之消失。 “你可以选择去死。”伏脱冷对卡德鲁斯没有太多感情,“道上的规矩让我在意你的命,你若执意赴死,我也算履行承诺,为你的生命努力过。”他补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卡德鲁斯的声音也弱了不少:“那我在监狱……” “咋的?想在监狱里过体面人的日子?”伏脱冷狠狠拍了下卡德鲁斯的脑袋,“做什么梦啊!难道我要当爹当妈地负责完你一辈子。” “不。”卡德鲁斯讪讪道,“刑期……” 回答他的是伏脱冷的摔门而出。 拿到情报的科朗坦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并未觉得好日子来了,更谈不上自己将会步步高升。 相反,他主动接了烫手山芋——伏脱冷的名单里一眼扫去,没有几个软柿子,还有不少硬的不能再硬的硬碴。 想想也合理。仅凭一两人是怎么搬空国库?里头要走多少关系,关系后有多少保护伞,保护伞后有多少利益链。 “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么搬啊!”科朗坦熄了烟,额上的青筋跳个不断。 过了会儿,他找来了一个人,一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找的人。 那是个老得随时别过去的仆人,给人种他能活到下个世纪的邪恶感。 两人的交流也很短暂。 “国王的身体。” “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我明白了。”科朗坦点了点头,把人送走。 局子里的人断断续续地走后,科朗坦对心腹道:“我们得找王太弟合作。” 这么多人,里头肯定有王太弟要拔掉的钉子。事已至此,卖王太弟一个好的同时还收回国库,总比他一人担下这些事好。 心腹赞同科朗坦的选择:“罪魁祸首……” “唐格拉尔等人。”科朗坦已有了人选,“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吗?”正好卖基督山伯爵个人情。 第180章 第 180 章 打吧!我很乐意证明你…… 唐格拉尔被送上断头台前, 珍妮先被郑重其事地请去局子。 “我会占据这几日的头版头条。”她对忧心忡忡的阿贝拉眨了眨眼,“记得通知夏庞蒂埃夫人把我的作品摆在前头。 “你还有心情笑。”阿贝拉看警察的架势不在开玩笑,“我会通知夏庞蒂埃夫人救你。” 珍妮朝她挥了挥手, 进去如回自家客厅。 科朗坦挑了下眉毛,很意外道:“你已料到会有今日?耳朵灵还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都不是。”珍妮回道,“听说是跟唐格拉尔有关,我就猜到是什么事。” 科朗坦:“你很了解他?” “不算了解。”珍妮吸了吸通红的鼻子, 她有点感冒,“只是见他畜生的那面。” “哦?他威胁过你。” “显而易见。”珍妮感到一丝奇怪,“您是巴黎的警察头子, 不知道他做梦都想吞了给希腊的捐款?” 科朗坦战术性后仰:“看来你对唐格拉尔的畜生行径了解不多。他不仅吞了给希腊的捐款, 还想把国库捞干。”说完他紧紧盯着依伦娜的脸, 不放过上面的每处细节。 “他那样的人,不贪才是稀奇事嘞!”逼得科朗坦亲自来审,贪的数目绝不会小, 搞不好已扯进大事。 一想到这儿,珍妮抓着细细的椅子扶手,力道大的把它掰断:“我可不配给他干活。” “我知道。”科朗坦也没指望拿珍妮杀良冒功——她还没有那种本事,而且有着较大名气,“就是问问。毕竟跟他交往过密的也只有你请的动了。” “……合着我是来凑数的。” “可以这么理解。”科朗坦叹了口气, “我不能袖手旁观。” “你可以对我好点。”珍妮气得抿起了唇, “我们合作了很多次,我以为你拿我当朋友。” 科朗坦的老脸皱得更苦瓜了:“正因是朋友,我才敢请你过来。” 珍妮抱胸轻哼了声, 给面子道出险被借花献佛的事儿。“他没您的胸襟,也没您的眼界。”放手比出个不大的圆,“我这小池能容多少水?哪怕是从拿破仑去世后算起, 我也洗不了那么多钱。” “洗一部分就好。”科朗坦松了口气,庆幸对方没有少年的火爆脾气,“主要是给上头交代。”他向珍妮伸出了手,“有证明吗?” “萨伏伊的伊丽莎白小姐的证明算不算?”她又抱胸,令科朗坦收回了手。“必要时,可以给你撒丁国王的证明。我的货物除了供应巴黎的总部,剩下都被萨伏伊小姐包圆了。” “她和德。费罗伯爵夫人英雄所见略同。” “显而易见。” “那就好办了。”虽说是走个过场,但好歹要看下证据。 “没了?”珍妮有点难以置信。她以为会问上一天,再不济,半天也行。 “没了。”科朗坦感到好笑,“头次见你这么惊讶。你也说了,你是个小虾米,推你没用。”又补充道,“也就是唐格拉尔拿你当幌子,而且还是……”他打量了下珍妮,“不太靠谱的幌子。” 珍妮的反应再次出乎意料,没有生气,而是再次松了口气。 “上帝保佑。”她出门前擦了下汗,出门后在拐角看到基督山伯爵,后者摘下华丽的帽子,隔街向她点了下头。 这一刻,珍妮才有脚踏实地之感,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唐格拉尔结局已定,其他人还会远吗? 复仇结束后,基督山伯爵也会离开巴黎,那时就不会再见了。 ………… 科朗的调查比珍妮下的还要顺利,下手更是又快又狠。唐格拉尔只是听到一点风声,科朗坦的人就拿下了他。 “就是他。就是这人。” 脑子混沌间,唐格拉尔听见有人叫他,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看见一个疯癫的妇人,不知贵妇还是贵族的情妇,反正瞧着不太正常。或者说,被带来的都已有点不太正常。 “认识她吗?” “谁?” “你的好朋友。” 唐格拉尔笑了:“我朋友可多了,很多人都记不住脸。” “德。雷斯托伯爵夫人知道吗?她妹妹是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科朗坦拿出张口供,“你不会连德。纽沁根男爵都不认识吧!” “认识。”唐格拉尔的大脑还能思考,但很吃力地说,“他的大姨子是真不熟,那女人跟交际花没啥两样。” “我知道,但你们拿当她中转银行不是一天两天。”科朗坦把文件砸在桌子上,“银行尚有兑换风险,更何况是人肉银行。” “……”唐格拉尔很清楚蠢人的破坏力,抿着唇,还想挣扎。 就在他思考要如何破局时,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全部幻想。 唐格拉尔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但他知道自己完了——因为在王太弟和德。费罗伯爵夫人的身边有见过这人。彼时他没往日待人的高高在上,阴沉沉的抬眼打量四周的目光,目光在唐格拉尔上多停了会儿, 唐格拉尔呼吸一凝,骤然激动:“我有话说。我有话说。”他没去看科朗坦,死死盯着阴沉沉的故人。 “德。费罗伯爵夫人……” “摄政王在招待她。” 唐格拉尔的眼睛黯淡了下,但仍没有放弃希望,咬着唇,一副“我打死不说”的架势。 “硬骨头啊!”科朗坦微微一笑,“太好了,我就喜欢硬骨头,啃起来带劲多了。” 他挥了挥手,让唐格拉尔体验了把卡德鲁斯的待遇。 ………… 唐格拉尔下狱后,末日的氛围笼罩着维尔福府。以男主人为中心,低气压让所有人不敢大声喘气。 维尔福夫人想骂“活该”,但当娘家的消息传入耳中,她也没空幸灾乐祸,着手与维尔福分割,顺带保护瓦伦蒂娜。 “想好了?”圣。梅朗侯爵夫人瘦得颧骨凸得吓人,两眼嵌在深陷的框里,骷髅似的阴狠至极,“离婚不是没有办法,但要上诉到通|奸那步,咱家的名声……”说到这儿,圣。梅朗侯爵夫人自嘲一笑,“要什么名声,先保命吧!” 她握紧了女儿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会照顾好瓦伦蒂娜,你把那孩子……” 维尔福夫人回握母亲的手:“她快上学了,而您又与女校的校长关系匪浅。” 圣。梅朗侯爵夫人点了点头,等女儿安排好一切。 ………… 维尔福夫人离开后,虽然对基督山伯爵的人品深信不疑,但是自己绝对会被送走。 不行。 临门一脚,贝尼代托岂能放松。 说来也巧。 贝尔图乔在他紧张不安时收拾行李。女仆的动静引起贝尼代托的注意,但他这次无从逃离——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贝尔图乔请了两个仆人盯他。他动一步,仆人也跟着移动,逃无可逃。 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不是别人,而是维尔福夫人的母亲。 圣。梅朗侯爵夫人的到来令基督山伯爵措手不及。他表现得很吃惊,细想后又对此了然。 “你惹下的糟心事。”基督山伯爵向管家投去谴责的目光。 贝尔图乔立刻弯腰:“我的错。” 他看着忐忑不安的圣。梅朗侯爵夫人,后者再傻也不会以为他只是个伯爵管家。 “你跟我女婿有什么恩怨。” “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阴狠的语气让圣。梅朗侯爵夫人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看了眼基督山伯爵。 “需要我为您腾空空间?”基督山伯爵贴心道。 “不。”圣。梅朗侯爵夫人瞧着基督山伯爵,不信这个寻欢作乐的外国伯爵是贝尔图乔的同谋,更像是被总管利用到了,“您在我能更安心些,正好做个见证。” 贝尔图乔冷冷一笑:“见证什么?与您和解?夫人,您有爱过自己的孩子?还是对贵族而言,爱这东西太廉价了。” “注意你的口气。”圣。梅朗侯爵夫人拧起眉毛,“我理解你满腹怨气,但我不是任人侮辱的软柿子。” “对。”贝尔图乔想再开嘲讽,基督山伯爵制止了他。 “对圣。梅朗侯爵夫人留点敬意。”基督山伯爵警告他,“她很客气,没有带着朋友上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圣。梅朗侯爵的女婿犯了很大错误,但不代表即将即位的王太弟会打压她。至少在王太弟去世前,急上头的圣。梅朗侯爵夫妇有能力把贝尔图乔打入监狱。 【你的敌人不是她。】 贝尔图乔吸了口气,压下了对仇家岳母的不满:“您想让我做什么?” “提供证据。”圣。梅朗侯爵夫人的眸子利流露出和贝尔图乔一样的恨意,“维尔福的倒塌只是时间问题,我绝不能让可爱的女儿,宝贝孙女和他一起玩完。” “尤其是孙女。” 这话令贝尼代托的心脏微微一动。 “没有这个父亲对瓦伦蒂娜是莫大的幸福。谢天谢地,她还小,等她大了,巴黎已把她的父亲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可以合作。”圣。梅朗侯爵夫人放柔语气,“你恨他杀了你的兄长,我恨他差点将我家拉入无尽深渊。我可以在金钱上补偿你,这事上,我们可以达成同盟。”她的嗓音又柔和起来,“为了家人。” 贝尔图乔深深地看着她。 “我去叫贝尼代托。”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康利夫人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晚上好。”圣。梅朗侯爵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他来前,康利夫人就收到消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颗真面对侯爵大人,她仍像是强装镇定。 “先生。”康利夫人为自己辩解,“我是商人,有职业操守的商人。” “你也是陛下的臣民。”圣。梅朗侯爵不耐烦道,“孰轻孰重你自有了断,还是说你想要法院查封这里?” 康利夫人皱起了脸,很快妥协。 圣。梅朗侯爵顺利拿到维尔福的租赁合同与雇佣合同。他不放心康利夫人的人,请了个哑巴婆子和原本住在仆人屋的聋耳婆子打扫房间。这两人都很好搞定,前者要钱,后者要晚年安详。 “反正我没几日活头。”聋耳婆子如是说到。 ………… 维尔福被诉犯重婚罪,通奸罪时,他整个人都是蒙的,难以置信地看向妻子,一个近期脸色的女人。 “多可惜啊!”她冷冷看着逼近的丈夫,迎上他已抬起的手,“打吧!我很乐意带着勋章上证人席,证明你的男子气概。”《 》 第 181 章【VIP】 第181章 第 181 章 门口站着个满眼仇恨的…… 唐格拉尔夫人从未料到自己以上被告席的方式成了巴黎的笑容。圣。梅朗侯爵一家是如此骄傲, 即使知道女婿出轨,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沦为巴黎的权贵笑话。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王太弟突然发难, 以德。费罗伯爵夫人为首的贵族被一一审讯,她才明白圣。梅朗侯爵一家的良苦用心——丢脸算什么,顺利渡劫才是要事。 十九世纪的丈夫想与妻子离婚得证明其有通奸行为。反之,妻子得证丈夫犯有重婚行为。仅凭通奸, 圣。梅朗侯爵无法令女儿与女婿离婚。好在重婚不限于一纸证明,只要又在婚内进行非法同居,都算犯了重婚罪。 康利夫人提供的租赁合同成了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非法同居的铁证。 维尔福想为自己辩解, 圣。梅朗侯爵夫人请上两位证人, 证明其给维尔福和唐格拉尔夫人服务过, 是他们公寓的私人奴仆。 “谎言。”维尔福厉声道,“你们分明是沙龙的仆人,是我岳父派来陷害我的。”他吼得脸红脖子粗, 眼神像看负心汉,“你知道我快倒了,想与我一刀两断。” 圣。梅朗侯爵夫妇没有理他。 法官敲着木槌:“让证人说话。”他问聋儿婆子,“如何证明你受他们雇用。” 婆子身旁的人将法官的问题写在纸上。 “我有将他们的衣服送去洗衣店和裁缝店,您能找到相关证据。”婆子道出送洗、缝纫衣服的特点, 和上交的证据, 前来作证的洗衣女、裁缝的口供一丝不差。 “这不能证明什么。”维尔福仍死鸭子嘴硬,“谁会在沙龙幽会情人。” “正因没人会在沙龙私会情人,所以才方便藏人。”圣。梅朗侯爵的胸有成竹让维尔福心生不妙, “我还有个铁证。”他请出了最后的证人,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唐格拉尔夫人和维尔福的私生子。” 听众席一片哗然。 唐格拉尔夫人脸白如纸, 维尔福也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那孩子明明……” 他看着已走上席的最新证人,嘴唇哆嗦。 像! 实在是太像了。 可能是心灵作用,亦或是上帝看不下这等龌龊。 贝尼代托出现在大众前的那刻,所有人都吸了口气。 太像了。 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他都跟维尔福一模一样。 他上台后环视四周,最后落到被告席上。 唐格拉尔夫人面色苍白,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但很快被怨恨笼罩。 维尔福则复杂的多,难以置信地哆嗦着嘴。 这孩子应该死了。 维尔福清楚地记得他把孩子埋了,但他不能提到这点。贝尼代托出生时,他与唐格拉尔夫人都有家室。贵族间有情人,私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闹到法庭上的就无法继续视而不见。 更何况…… 维尔福吞了口口水,不敢看贝尼代托的眼睛。 他只告诉唐格拉尔夫人自己把孩子处理掉了,但没说是活埋的处理。唐格拉尔夫人一直以为儿子活着,被维尔福养在乡下。 “你的身份。” “维尔福检察官和唐格拉尔夫人的私生子。”贝尼代托看向父母,得到的只有“你不该出现”的愤恨目光。这一刻,铁石心肠的他都感到凄凉,“那时的唐格拉尔夫人还是上校之妻。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埋了,但是我并没有死,被养叔救回了家。” 法官点了点头,将贝尔图乔请上法庭:“这是你侄子?” “是的。”贝尔图乔做梦都等着这天。 “说说你的来历。”法官看了眼维尔福,“您跟维尔福先生有怨?” “维尔福先生曾处理过我兄长的案子。”贝尔图乔没有跳坑,“我寻求公道,结果发现维尔福先生和彼时还是上校之妻的唐格拉尔夫人私通并生有一子。”他拿出了贝尼代托出生时的襁褓,上面绣着圣。梅朗家的缩写。 圣。梅朗侯爵夫妇脸色铁青,听众投去怜悯的目光。 高攀的女婿出轨就算了,还把情人带到老丈人的别墅里私通,简直是把圣。梅朗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一时间,观众席上窃窃私语。 “肃静。”法官又问,“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贝尔图乔觉得法官偏向维尔福,但他为今天准备了好几年,“孩子不可能凭空出生。”他报了个地址,“你去查,定能查到蛛丝马迹,而且在别墅的花园买着给贝尼代托准备的小棺材。”他似有些不忍,爆出个惊天巨雷,“贝尼代托很健康,不像是会夭折的孩子。我怀疑维尔福先生根本是想掐死。我把这孩子从棺材里挖出来时,他脖子上有一圈掐痕,显然是成年男子办的。我还有医生的记录,这些都带来了。还有贝尼代托的洗礼记录。” 贝尔图乔大声道:“神父记着他脖子上深深的掐痕。” “别把你的所作所为扣到我头上。”维尔福敏锐反驳,“你恨他。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贝尔图乔冷哼了声:“我是恨他,但我把他抚养长大。先生们,看看这个白皙健壮的孩子吧!我若恨他,何必将他养得这么好?有几个人待仇人之子好过贝尼代托。” 衣服能临时抱佛脚,状态却完全不能。 贝尼代托养得肉眼可见的好,人们不由自主地偏向贝尔图乔。 “我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天也请了医生,记录都一直存着。”贝尔图乔大仇得报道:“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法官看着维尔福,无法作出有利他的判决。 唐格拉尔夫人在被告席上昏了过去,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羞愤过头。 圣。梅朗侯爵如愿以偿。 维尔福浑浑噩噩地出了法院,转眼落入科朗坦之手。 “您有麻烦了。”科朗坦擒住了,“我也是等法院你离婚才动手。”他冲走出法院的圣。梅朗侯爵夫妇点了下头,后者直至离开都未再看他们恨之入骨的前女婿。 “我是瓦伦蒂娜的父亲。”维尔福冲圣。梅朗侯爵夫妇喊道,“瓦伦蒂娜需要父亲。” 唐格拉尔夫人用披肩挡住自己的脸,浑浑噩噩地走出法院,差一点跌坐在地。 “妈妈。”贝尼代托上前拉住了她,被她狠狠甩开。 “你怎么不去死。”唐格拉尔夫人吼道,“你该去死。” 贝尼代托注视着母亲离开,没有流泪,默默回到养叔身边。 贝尔图乔等他许久。看着这个仇人之子,他喉咙发紧,过了会儿才缓缓道,“我会送你回教养院。” 贝尼代托没有理他,沉默着回去,沉默着躺下。 ………… 维尔福被科朗坦带走的那天,神父就为即将登门的爱德蒙备好美酒。 四个仇人。 卡德鲁斯获刑二十年。 费尔南死于阿里总督的清理门户。 维尔福和唐格拉尔被科朗坦捉去调查国库失窃案,运气好能留一条命,在监狱里慢慢疯掉。运气不好会上断头台,或是在监狱里慢慢疯掉。 “好久没看到您了。”捧着花的法里内利很意外道:“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对。”基督山伯爵居然冲他微微一笑,“我不介意多个客人。” “说得您像这里的主人。”法里内利冷哼了声。 基督山伯爵……不,应该说是爱德蒙。唐泰斯翻了个白眼。 【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爱德蒙看法里内利那是很不顺眼。 更心酸的是,伽弗洛什在基督山伯爵前客客气气,和法里内利处成哥们。 柯赛特也很喜欢他。 法里内利每次都带甜点过来,被珍妮警告后,他会带些玩偶,绘本,把孩子哄得五迷三道。 “我准备好做伽弗洛什和柯赛特的父亲。”法里内利对神父说,“我保证对他们视如己出。”反正他也无法生育,和珍妮一起养大两人,也能体会人伦之乐。 神父感到一丝无语:“伽弗洛什不是珍妮的儿子。”他还看了眼柯赛特,五味杂陈,“珍妮更像他们的父亲。” 至少在路易。汤徳斯死亡后,两个孩子……包括阿贝拉、芳汀的未来都是珍妮操持。她很早为阿贝拉、芳汀购买年金,并往里头不断加钱。伽弗洛什和柯赛特十六岁后,珍妮也会为其配置同等年金,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好吧!”法里内利缩了缩头。他习惯在珍妮前感到无力。 好在此时,敲门声让法里内利不必与他不太喜欢的基督山伯爵共处一室:“我去开门。”他开心道,“我订了蛋糕,庆祝伽弗洛什和柯赛特即将上学。” 他微笑着离开客厅,不知自己打开了扇死亡之门。 “砰!”门口的枪声令柯赛特尖叫起来。 基督山伯爵摸出了枪,对神父道,“去后院,锁上门。”出客厅后,他声嘶力竭地提醒楼上的芳汀等人,“锁好门,朝窗外呼救。” 基督山伯爵用一面镜子查看走廊的情况。 法里内利朝地倒下,门口站着个满眼仇恨的小鬼—— 贝尼代托。《 》 【全文完结】 第182章 第 182 章 我是水手爱…… 珍妮为很多人的死伤感过, 但在十九世纪,没人比法里内利的死更令她崩溃。 他的人生不该到此为此。不该被个拿枪的愚蠢小孩画上句号。 警察拿下不断打孔子弹的贝尼代托时,法里内利已经冷得像颗冰块。 他送的乐谱还在保险箱的最里层, 蛋糕也未端上餐桌。 珍妮按照警察的要求浑浑噩噩地下来回话,脑子里千只蜜蜂不断飞舞,视线无焦,没瞎但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终于有个管事的警察过来问道:“死者是谁?” “意大利剧院的小维鲁蒂先生, 他来找博林小姐。”调查的警察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珍妮,“他与贝尼代托无冤无仇,纯……” 警长制止了手下的话:“等您好了再来警局。” “不必了。”基督山伯爵挡住了珍妮, “贝尼代托是我管家的养侄, 他是为杀我而来。小维鲁蒂……”他喉咙一哽,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淹没了他,“他受无妄之灾。” “我明白了。”死的是巴黎的红人,但案子没有太多疑点, 唯一麻烦的是犯罪者的年纪与身份敏感、受害者又涉及巴黎的权贵阶层。相较之下,珍妮显得无足轻重,警长留下,“节哀顺变!”就没在理她。 伯爵担心珍妮的状态,但是为了法里内利的公道, 他只能跟着警长离开。 人都走后, 珍妮起身,颤颤巍巍地上楼:“我去睡会儿。”她坚持道,“醒来就好。这一切都是梦。” 阿贝拉想说些什么, 但被神父抬手拦住。 “让她歇歇。”神父的担忧不比其他人少,“我去处理小维鲁蒂先生的事。”和爱德蒙般,他也被愧疚感所包裹。 ………… 珍妮不知如何面对法里内利的同事。她逃避了法里内利的追悼会, 但没法逃避送法里内利的遗体回国。 法里内利是孤儿,老家只有养父,一个被遗忘的阉伶等他。 维鲁蒂先生年轻时和法里内利一样美丽,老了因为荷尔蒙失调变得慈祥起来。 养子的死让维鲁蒂先生一夜老了十岁不止。 珍妮无颜面对他,但维鲁蒂先生主动拥抱了她,安慰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他转交了法里内利托他保管的丝绒盒子,以及对方寄给他的信。“他想请你来意大利,在他长大的地方向你求婚。” 珍妮在维鲁蒂先生招待吊唁者时翻看着信。 法里内利很爱养父,常与对方提起珍妮。 【我在平民剧院表演时遇到个无名之辈,她想认识我,以我为灵感写了部短篇小说。】 【她真迟钝,一直叫我尼尔小姐,还来意大利剧院看我的戏。】 【她给《魅力巴黎》投稿了,写的是小姐们看的爱情小说,但我喜欢。】 【我送了她红宝石项链,她拒收了,但她收了基督山伯爵的翡翠首饰。】 【我好像有点喜欢她了,但她跟基督山伯爵走得很近,那是个有钱英俊的外国贵族。我见过这种花花公子,他一定在玩弄博林小姐。我不一样,我喜欢她,我想跟她谈场恋爱。】 【博林小姐的短篇要改成舞台剧了,我把单行本寄给您,回来时演给您看。对了,博林小姐来看彩排,我给她谈琴,她很喜欢。】 【您那只红宝石戒指在哪儿?我两感情升温,她的家人已经接受我了,我想在老家向博林小姐求婚,祝我成功。】 ………… 记录戛然而止,以法里内利的死亡画上句号。 珍妮看完心头发堵,说不出是什么感情,但已流不出任何泪水。 法里内利下葬后,珍妮对维鲁蒂先生说:“请让我照顾您。” “不必了。”维鲁蒂先生摇了摇头,“我的积蓄和法里内利的遗产够我衣食无忧。孩子,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要为此痛苦不前。” “请让我照顾你。”珍妮重复着这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她对神父说:“我讨厌巴黎。” 神父只是握住她的手。 默了,问道:“你想移民澳大利亚,这话还作数吗?” 珍妮的回答是“马上走”。 炙手可热的珍珠夫人要离开巴黎的消息轰动了文学界。 夏庞蒂埃夫人第一时间杀到公寓,抬手给了珍妮一记耳光。 珍妮被打的脑子里有蜜蜂在响。 夏庞蒂埃夫人:“清醒了?” 珍妮摸了下通红的脸:“很清醒。” “为了个……”夏庞蒂埃夫人的呵斥戛然而止,软了语气对珍妮道:“我跟赛夏先生谈好技术,也办好了转移业务(股份)的下游公司。你可是我非常看好的继承人,现在放弃像什么话?我的付出又算什么?吉纳维芙和约翰的努力又算什么?” 珍妮看向客厅的走廊,脑中回闪着法里内利的遗体:“我……” 夏庞蒂埃夫人顺着珍妮的目光看去:“我给你在郊区找所房子。”她没继续逼迫珍妮,拍拍她的后背,“你的未来光明璀璨,止步不前就太可惜了。”起身时还制止珍妮主动送她,怕后者触景伤情。 ………… 回到巴黎的一周后,珍妮和神父搬去夏庞蒂埃夫人在郊区的房子,把汤德斯公寓送给欧也妮、阿贝拉和芳汀。 “这……这太贵重了。”阿贝拉手足无措地拒绝了她,“我不能接。” “收下吧!”珍妮推回了阿贝拉的手,蹬退想拒绝礼物的芳汀,“你大哥和妹妹郊区,每日的进城费就是不小的开销。再者,学校的老师都见人下菜。住贫民窟和郊区酒馆的学生和住戈布兰商人区的学生是不一样的。” “至于芳汀。”她对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仆道,“你的情况不好再找工作。公寓留你三分之一,靠收租能给你和女儿留份保障。” 【不用。】芳汀急得两眼通红,【您对我那么好,真的不必做到这步。】 珍妮勉强一笑:“收下吧!”她又看了眼这栋屋子,留恋的同时又不敢在这儿继续住着,“就当替我保存回忆。” 欧也妮倒是最能理解珍妮的人。母亲去后,她也逃离了又爱又恨的葛朗台老宅:“住你幸福。” 珍妮离开前,她拥抱了和她一样命运多舛的表亲。 ………… 贝尼代托的年纪他又一次地逃过死刑,但珍妮不会如他所愿。她挑起了社会对少年犯的讨论,加上法里内利本身就有一定名气,贝尼代托被强送至精神病院,以后只能埋在一家欧洲版的圣伊丽莎白。 她的侦探小说因法里内利的死而名声大噪。这是珍妮最不想要的一炮而红,使得她对这部作品产生厌恶,担仍迫于吉纳维芙的请求和读者的意愿连载此文。 讽刺的是,这是她最具创造力和最知名的小说,开创了灵异侦探系的小说分类。 在第四篇《坏种》里,她以贝尼代托为原型,把自己和法里内利的遭遇写了进去,第五篇的《复仇者》以维尔福和贝尔图乔的恩怨为蓝本,一经出版便大获成功,被誉为《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最杰出的篇章,在一百年后排成电影。至2025年有十几版本,和《阁楼魅影》的舞台剧般长盛不衰。 作家之路如此顺畅,商业上也遍地开花。 马德兰先生是个尽心尽力的经理人,把罐头厂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快成法国乃至欧洲知名品牌。 夏庞蒂埃夫人以珍妮的名义设立博林公司,转移她在夏庞蒂埃家的股份与业务。直至二者合作结束,这家公司给珍妮赚了足以活上十辈子的钱,她也成了欧洲最富的作家之一。名声显赫,追求者无数。可面对来自五湖四海的粉丝赞美,年少时爱上杂志的珍妮变得低调起来,拒绝来自同行乃至《魅力巴黎》的采访。 二十八岁那年,珍妮皈依了天主教,由神父主持她的洗礼,但她对宗教活动并不热衷,多数时以法里内利的名义捐助善款。 三十二岁那年,神父在众人的陪伴下含笑而终,被爱德蒙带回他的老家安葬。 神父走后,珍妮把三分之一的罐头厂股票送给了阿贝拉、芳汀和欧也妮,余下的兑钱买了矿石公司的股份,准备移民澳大利亚。 “真要走。”阿贝拉不舍得道,“留下来吧!我们不想与你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