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阉伶,歌剧院里的阿多尼……
“……你确定从我的身上能学东西?”别看珍妮一直表现得胸有成竹, 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就是个虚架子,“你不会要我来教你读书写字吧!”
“……倒也没有无知到这种地步。”法国的识字率在欧洲算是很可观的。阿贝拉虽家境不好, 但是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最贫穷的单身女工都能找个寄养孩子的廉价学校。也就是在组织孩子做小手工来抵消学费的穷学校里,阿贝拉和兄弟姐妹完成基本的识字教育。
“您肯定有值得学的。”阿贝拉的目光扫过珍妮的手。
那是双没有干活的手。亦或是说,她的手在辅助她做脑力工作, 只有中指的关节处留有握笔的厚重老茧。
珍妮顺着阿贝拉的目光看去:“你想学写作?”
“……以后说吧!”阿贝拉把目光挪开,偷偷藏起粗糙的手,“一周后来?”
“太晚了, 我怕给我写推荐的伯爵以为我没干活。”这当然是胡说八道, 事实是她的存款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你说她有爱德蒙的金钱资助?
除了把犯病的神父送回公寓, 以及给出手相助的女摊贩和乞丐报酬,珍妮就没动过那里的一个铜币。
“那我尽量后天给你调查结果。”女侍的工作可不轻松,有养家压力的阿贝拉在下班后还要去克利什街给沙龙的女人清洗衣物。
巴黎的房价让年金上千的拉斯蒂涅都入不敷出, 更别提没多少积蓄的阿贝拉。因为母亲一直都在郊区的酒馆做厨娘,酒馆的老板便请姐姐照顾一下老职工的女儿。
克利什街在皇家歌剧院区的西南角,属于差点划给别省的外巴黎。可即便是这种地方,阿贝拉也很难租个不到五平的小单间。
同意照顾阿贝拉的康利夫人生意不好,也乐怡让阿贝拉用干杂活来抵押租金。当然, 三餐还是不免费。好在她是咖啡馆的女侍, 沙龙的妓|女也不全是刻薄之辈,会请她吃茶会剩下的小蛋糕,所以没为食物的来源费心费力。
“说好了等你成名后讨论报酬。”珍妮走前还是给了几苏铜币。
“你总得去买点墨水。”不然她这帮手雇得不安心啊!
…………
“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也有宝箱。”幕间休息时, 基督山伯爵找到看向某一方的埃里克,“你的缪斯?”
意大利歌剧院的票价不算便宜,但是一些中产仍能负担得起。
埃里克收回视线:“你错过了精彩表演。”他很少让自己的缪斯离开剧院, 去听别的剧团表演,但是这次来的是被赞作比肩卡洛尔·玛利亚·布罗斯基(别称法里内力利,史上最出名的阉伶歌手,电影《绝代妖姬》讲得就是这位大家)的阉伶名家。埃里克对阉伶的制度十分反感,但得承认他们的嗓音无与伦比,兼具女声的清脆、童声的空灵、男声的力量。18、19世纪之交,男高音的崛起与启蒙运动让欧洲渐渐批判为了艺术而将男孩阉割的残忍做法。教会作为阉伶歌手的引入者被口诛笔伐,加上不少孩子死在变成阉伶的手术台上,民间开始有意识地清出阉伶。就连让其大放异彩的歌剧院里,他们的地位也随正歌剧的衰败一落千丈。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次来法国演出的阉伶就是这一行业的回光返照。
“据说他是乔万尼·巴·维鲁蒂(意大利最后一位唱歌剧的阉人艺术家)的学生。”鬓角花白的贵妇人摇着扇子,掩盖住她自然泛红的削瘦颧骨,“他的老师可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教出的学生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啊!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谁还会有心思去听唱了什么。”
“乔万尼把这人送进音乐界怕不是砸阉伶的招牌。”法兰西喜剧院的女首席脸色不好。当然,其它剧院的男歌唱家有一个算一个的差评如潮,“他也只是嗓音出众,并且和他老师一样喜欢炫技。”
两极分化的评价让基督山伯爵对传闻中的“法里内利第二很感兴趣。
【也许珍妮会想见他。】
艺术不分家。
哪怕是对音乐无感,珍妮也会喜欢这种罕见素材。
“您都错过上半场了,再来也不会是为了陶冶情操。”埃里克把开小差的基督山伯爵唤回了神,眉头挤出小小漩涡,“您似乎跟博林小姐呆得太久,以至于都染了不少怪癖。”
“我瞧珍妮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基督山伯爵也不知道埃里克对珍妮的反感为何如此之重,“你未免也太刻薄了。”
“这是我从娘胎里落下的恶习,即使到了上帝前也不会改变。”埃里克轻轻一哼,“幸而我这讨人厌的家伙也有不想苛责的人。”
“你指的是斯帕达伯爵?”
“……好吧!和他一比,粗俗无礼的博林小姐都有可爱之处。”
基督山伯爵再次因为旁人的话而憋不出笑容。他不想让珍妮遇上水火不容的埃里克,但是二者见面就会交锋出些有趣的事。
旁边的人群突然传出小小骚动:“小维鲁蒂先生来了。”
基督山伯爵也好奇地看去,只见摘下繁复头饰的年轻人被各式各样的假发、帽子,挡的只能看见几缕金色的发。
“他不该在这里出现。”本就不喜阉伶歌手的埃里克对演出的首席评价更低,“维鲁蒂他怎么教出这种弟子?还允许他顶着自己的名号在这儿招蜂引蝶。”他无意间瞥到什么,生气的表情逐渐变得乌云滚滚。
“失陪了。”
基督山伯爵回过头便没有见到埃里克的身影,好在他已习惯对方的神出鬼没。
“斯帕达先生?”
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使他握紧乌木的手杖,虎口处被金色的装饰硌得生疼,“蒙代戈夫人。”
他很快就收拾心情,彬彬有礼地与之寒暄。
…………
“老天啊!这才是能成为阿多尼斯的男人。”
意大利歌剧院的休息室里除了基督山伯爵和埃里克,还坐着陪情妇来的拉斯蒂涅和过来搜集评判素材的报社记者。
法里内利。巴。维鲁蒂是全场的中心。
在他面前,无论是被伏脱冷看好的拉斯蒂涅,还是会被报社的同行戏谑为是“漂亮男孩”的吕西安都黯然失色。
“在他面前,你朴素得像放羊娃。”伏脱冷他自喻有双发现璞玉的眼睛,但是在看了传闻的法里内利后,必须承认专业的事得交给真正专业的人,“他老师是上流社会的大众情人,自然知道上等的女人、爵士喜欢什么。”
拉斯蒂涅已经习惯情妇的轻佻,但是看到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往法里内利的漩涡跳去,还是有股无名的怒火在熊熊燃烧,“这个荡|妇。”
伏脱冷瞧着快把牙根咬碎的拉斯蒂涅,觉得他离走上表姐的老路不远:“你气什么?你又不是她的丈夫?别整的像西班牙-哈布斯堡家的疯女人,怪恶心的。”再次看向人群中心的法里内利,琢磨着在这个人上是否可以捞些好处,“可惜是个阉伶。”
但很快便自顾自道:“还好是个阉伶。”
“我们这次怎么写啊!”《觉醒报》的记者是文艺界的黑手党,但也明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攻击表演的歌词,作曲,但不要把战火烧到贵妇人的心头好上。”某个应是小领头的记者冒出个绝妙注意,“必要时拉法里内利做当挡箭牌。”他看向被众星捧月的英俊面容,仿佛看到一堆金币,“记得强调法里内利的绝世美貌。”
“歌剧院里的阿多尼斯。”脑子灵光的新人差点喊了出来,引得不少贵族侧目。
“小声点。”领头敲着新人的脑袋,斥责后又给予他了高度赞扬,“不错,但不够冲击力。”他看向了小团体里最好看的青年,“你呢!漂亮男孩,你有什么绝妙注意?”
“我觉得您比我适合写这文章。”被人叫做“漂亮男孩”也有一头动人的金发,只是跟人群中的阉伶比稍显黯淡,“您有为《费加罗报》攥稿的经验。”
“是的,但我只会简单粗暴地告诉读者哪些人又偷了哪些人的老婆;哪些人的姓氏像是女人的头发,一会儿长,一会短。一会叫拉。波特莱,一会叫波特莱老爹。”领头依旧没有放过漂亮男孩,“好好想想,您可是诗人。音乐家用歌声骂人,你自然也可以在一人生攻击的小品报上妙笔生花。”
周围人都因此笑了,起着哄让脸色通红的漂亮男孩露上一手。
“行了,你们也别太逼他了。”领头看见人群切开一条通道,让法里内利回到演员的休息室。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终于回到情夫身边,
“收起你那又怨又恨的滑稽表情。”伏脱冷拍拍拉斯蒂涅的背,离开前向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脱帽致意。
“老天啊!那人真是美艳绝伦。”德。纽沁根男爵夫人鬓角凌乱,脸颊通红,看来那位阉伶的身边竞争激烈,不少人为挤到前排而无法顾及自身形象。
“是的,把你迷得忘了还有我这么号人。”哪怕是有伏脱冷的提醒,拉斯蒂涅仍表现得很不高兴。
“如果没有看见你这可怕模样,我一定会更高兴些。”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并未生气,笑容反而越来越深,“嫉妒了吗?”
“我要是说没有妒意,你一定会以为我在胡说八道。”拉斯蒂涅甩开情妇,决定去与《觉醒报》的记者寒暄几句。
被丢下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骤然失去所有血色,随即又有烈火冲上颧骨以及眼角眉梢。
【他别想进我的门。】
高傲的夫人绝不认为自己有错,就是不知这次是谁先低头。
…………
“吕西安。”
漂亮男孩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头看见衣着得体的拉斯蒂涅。
“熟人?”领头瞧着对方不是一路人,于是看向漂亮男孩。
“作家沙龙里的朋友。”然而他跟拉斯蒂涅的关系并不亲近,因为对方一直表现得高高在上。
作为有着骑士头衔的落魄绅士,拉斯蒂涅在德。鲍赛昂子爵这样的老贵族和德。纽沁根男爵这样的新贵前战战兢兢,但是面对吕西安等有产或是无产的平民同伴却升起一股高傲之情。
也只有在这些人前,他才拾起支离破碎的自信心。
“您是陪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来的?”吕西安看见正与旁人交际的贵妇人。他为爱情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巴黎却被德。巴日东伯爵夫人(现在该叫德。夏德莱伯爵夫人)抛弃,而拉斯蒂涅却有个在社交圈里颇有威望的表姐夫,并且获得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芳心。
第32章 第 32 章 神父:谁会把女主送去原……
歌剧院区的调查既然外包出去, 那是秉着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朴素理念,珍妮还很厚颜无耻地把克利什街和圣拉扎尔区、证券街的调查工作一并包给了被气笑的阿贝拉:“你别让我马上后悔。”
“你确定是后悔而非更有信心。”
阿贝拉很怀疑之前畏手畏脚的人与眼前的姑娘不是同一人:“你表现得确实是比刚才有成大作家的希望。”
她快速把要去的地方过遍脑子。
但愿不是白费功夫。
…………
神父和上次一样扑了个空。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爱德蒙从剧院回来便一言不发, 神父这个教廷的异类也没法在这件事上给点建议。思来想去,他决定找珍妮聊聊。
“不知道,我哪能管租客们的事。”克里斯托佛(伏盖公寓的杂工)难得可以白日偷闲,所以看打扰的神父分外不爽, “要不您去大学城找?”
你别说,她还真的有可能去大学城。
神父跳上改装后的运货马车。
狼洋洋的克里斯托佛来了精神,懊恼自己看走了眼:“我居然让生丁在我眼前飞走。”
希望他别晚上怄得吃不下饭。
…………
大革命后的巴黎大学生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 没有之一。不少人从无产变有产, 有产变贵族, 然后随着政权的更替再次变得一文不值。
家庭上的大起大落只是涉及一部分人,制度上的左切右转和经济上的捉襟见肘才是最麻烦的。而反应到大学城里就是学医的人数最多,其次就是想从政或想经商的法律生。
“专业是否影响他们的偏好?”
珍妮抬头, 只见神父气喘吁吁地挤出个笑。
“应该会吧!不少人看都会避开自己的专业区域。”
这话出乎神父的意料:“说反了吧!”
珍妮只用一句就让神父破防:“您会看教皇或是神父的禁忌之恋?”
“……是从圣瓦伦丁那儿得到的灵感?”不愧是支持拿皇统一意大利的神父,“这还好。”
他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憋出话:“历史上也不乏教皇的私生子。”
“那……”珍妮想到同人女的离谱操作,觉得还是别给神父开这眼界,“算了。”她沉默后换了说法,“能接受也不代表您喜欢看吧!”
神父好奇现在的年轻人干了什么, 但又害怕自己听了气厥过去:“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思来想去, 神父决定换个话题。“投稿的杂志选好了吗?”
“选了。”珍妮居然真的掏出一本杂志。
神父见了,又有疑问冒出了头:“这本与你文风不符。”粉色的封皮,漂亮的女像, 开花的藤条缠绕着把人像隔开的欧式边框。单看封皮就知道是女性杂志。
“我知道啊!”珍妮觉得杂志的封皮可以再华丽点。可惜穆夏还没出生,否则这类杂志的插画定是一人天下,“我没打算投那篇文。”
说罢便又解释了番:“只是想做两手打算。”
“……你又写了新的作品?”神父翻着珍妮带来的女性杂志, “打算拿侦探和推荐信向大众版的杂志投稿?”合上内容千篇一律的女性杂志,“然后写点短篇去赚女人们的钱。”
“嗯!”珍妮承认十八世纪的言情文笔精彩,爱情进度水到渠成。
但。
她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科生也绝不吃素。
赌上晋江、起点、息襄、老福特、AO3等网站的威名,她也要给两百年前的绅士淑女开开眼界:“您有时间帮忙看看,点评一下吗?”
天知道她从哪儿掏出一叠书稿。
神父很想低下头去看看珍妮在桌子下藏了什么:“你写的是哪类言情?伯爵与平民?公主与骑士?”考虑到女性很难接触到在大学里的古老文献,珍妮会写现言的合理性的绝对高于古代言情,但是理智告诉神父珍妮不会这么“平庸”。
果然,开头就让神父头皮发麻——
……
“判她下地狱。”德意志的一个小村庄里,众人将奄奄一息的少女绑上临时搭好火刑台。宣罪的主教站在正对犯人的台子下,被酒色侵蚀的脸上没有长者的慈爱,而是终于报复成功的得意洋洋,“可怜的灵魂,在被火焰净化的最后一刻,你有脱离恶魔的掌控并祈求天父的宽恕吗?”
少女的双腿已无力站起,靠着将她反绑住木桩抬起瘦削的脸:“下地狱吧!”
她很想冲下面的主教啐上一口,但是多日的水面未进让她的嗓子又干又哑,一开口就有血涌上喉咙管。
台下的主教摇了摇头,一副“你已彻底没救的悲哀表情”:“恶魔还在她的身上张牙舞爪。”说罢又是念念有词地划了十字,“动手吧!”他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火苗将少女的双腿烧成红色。巨痛之下,她发除了刺人的尖叫:“上帝啊!上帝!”
晴朗的天在顷刻间阴云密布,一道闪电将主教的笑容定格成了他此生的最后表情。
原本灼烧女人双腿的火焰窜得将其吞掉,尖叫声也随之不见,只剩一个漆黑的人情驻在那里。
“上帝啊!”众人被这异像吓得跪倒在地,点火的人是最倒霉的,差一点被劈得步了主教的后程。
…………
“……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大胆了。”神父露出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报应要是如此及时,何至于让人间承受诸多伤痛。”
“所以这是里才有的内容。”珍妮问道,“您就说及时的报应爽不爽了吧!”她指着让神父感到头皮发麻的楔子,“这里还能水点字数。”
“水?”
“就是加点主教被电的痛苦过程,以及污蔑主角是女巫的小人为此心惊胆战,后悔不已的报应桥段。”珍妮对此信心十足,“相信我,读者们会爱死这个。”
“真的吗?”神父对此表示怀疑。
“当然,我都快被好人没好报,坏人没报应的剧情气得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珍妮的话里透露出被主流剧情深深伤害的咬牙切齿,“一本就算了,本本都是这个风格,任谁看了都不会有继续的一点欲望。”这到底是看啊!还是在给心肝增加锻炼强度。
“话也不能这么说……”神父觉得珍妮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脑中浮现出了“诡辩”二字,“这也是应当下现状……”
然而看着珍妮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肯定劝了白劝。
神父忍着吐槽的欲望继续看去,结果发现女主穿到了原始社会。
…………
等等?
原始社会?
神父自喻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中世纪的女人虽大多文盲,但也有供贵妇消磨的各种,加之欧洲本就追捧希腊神话,启蒙运动后更是有像《浮士德》般的作品问世。
但……
“谁会把主角送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神父终于忍不住道,“你确实有成名的潜力。”吊人胃口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第33章 第 33 章 你给女主配的八个恋人是……
珍妮在请神父评价前就想过对方有何反应:“这不还是为了作品的销量好吗?”
已经了解珍妮本性的神父还想听听对方的胡说八道:“请讲。”他比出了虚心求教的架势。
“摄政言情(可以理解为17世纪到18世纪的英国高干文)在简。奥斯汀的光辉下已经没了发展空间, 中世纪文学又搞不过有教会文献的贫穷职员。思来想去,我只有靠以奇制胜。”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但也藏着珍妮的私心——她没富过, 更不了解英法两国的政治现状。前人都把男主的高度上升到了大英首相了,留给她的发展空间确实不多。“我其实有想过写些超自然生物。”
“少女与独角兽?王子与精灵?”神父想到《仲夏夜之梦》,“这不比原始社会有意思的多?”悬崖勒马吧!神父都快急出了口。
“不,我想的是吸血鬼与少女。”虽然隔着两百年的沟通代购和一万公里的地域代沟, 但你要问精灵和吸血鬼谁更适合作为男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正常的爱恋固然精彩, 畸形的感情更有噱头。”
原以为会迎接神父的一番斥责, 谁料对方欲言又止地继续看文。
女侍端上咖啡时还是询问对方看不看报。
咖啡馆里的报纸肯定要贵一些, 但是珍妮点的不多,买报纸也好过再点一份餐食:“来一份《觉醒报》!”
“我以为你更喜欢看《费加罗报》。”对面的神父抬了下头。
“恰恰相反。”珍妮喜欢八卦杂志,但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八卦杂志, “除非是英王向法王或是罗马王求婚,否则没有下三路的新闻是能震惊我的。”
“咳!”神父捂住了珍妮的嘴,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珍妮不是第一次在神父前如此调皮,但是对方为此生气确实头一次:“好吧!我以后会注意这点。”她很快就认怂并将这也翻篇,“瞧, 巴黎又有新名人。”她把头版的画像展示给对面的神父, “人们称他为意大利的阿多尼斯。”
“我瞧瞧!”《觉醒报》以犀利的批评为主,在年轻人中很有影响力,“他要是有画像上的一半美貌便惊为天人。”然后翻到头版人物的介绍页, “法里内利。巴。维鲁蒂。老天啊!听名字就知道他的嗓音甜美。”
“您指的是腓力五世的御用歌手?”珍妮对西方的音乐史一窍不通,充其量是知道几个教科书上反复提到的著名人物。
“你还知道法里内利。”
“小时候听父亲那边的远房亲戚提过他。”这自然是珍妮胡诌。以那不勒斯的法里内利为原型的《绝代妖姬》在神片倍出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自然算不上经典之作,但是它的音乐片段过于经典, 以至于在二十年后还有人做剪辑视频。“您有听过他的表演?”
“年少时随主教听过。”神父露出怀念的表情,“那时的法里内利步入老年,声音也不在他的巅峰期,可只要是听过他的甜美嗓音,你就无法听进别人唱同首曲子。”
“真有那么惊艳绝伦?”
“至少我还没有遇见超越他的。”神父递回珍妮未看的报纸,“可惜没在大师的巅峰期听上一曲。”
“您至少还听过现在专属上帝的美妙歌喉。”珍妮还没翻过头版的相关报道,“让我看看巴黎未来的大众情人是什么样的。”
神父也是继续去翻珍妮的。
然后他的三观都被珍妮重置。
“有兴趣陪我沿塞纳河岸散散步吗?”神父想与珍妮聊聊剧情问题,但又不想在这儿聊得人尽皆知。
“您要是愿给我做碗意大利面,我能陪您聊天聊到地老天荒。”珍妮也是极为上道,“现在就走?”
女侍闻言过来收钱,神父却先珍妮一步付清了账,“过来扶下老人家吧!”
二者拿上各自的东西边走边聊。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变出一堆书稿。”神父终于看到珍妮的携带装置,“皮革纳的?”
“戈布兰区的市场淘的。”珍妮把斜挎包展示给神父看,“我还找了鞋匠钉牢。”她展示了皮包上的一道划痕,“买回去后没多久就价值大跌。”
“也许你该套层链甲。”神父借此开玩笑道,“这也许是钱包参考了锁子甲的真正原因。”然后又把话题转移到珍妮的上,“我能问下……你给新书的女主角……安排八个潜在对象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珍妮没有反应过来,“我只写了第一章 。”
“但你把人设的草稿夹在了书稿里。”神父突然闭上了眼,视死如归道,“科达,长枪部落的首领之子;奥尔蒂,科达的姐姐,部落的预备祭祀。古德,科达的舅舅,铁盾部落……”
“够了够了。”以往都是珍妮故意戏谑神父,但是这次神父终于找回场子。
而且还是很大的场子。
“瞧你那副慌张的样。”神父躲过捂嘴的手,对着突然花容失色的珍妮道,“这可是你自己写的。”
他与珍妮拉开距离:“而且还要投给杂志。”
“那不一样。”珍妮羞得侧过了身。如果不是条件使然,她想原地埋了自己,“写是一回事,被人读出又是另一回事。”她呼吸了三四次才缓下那种脚趾抠地的羞耻感,“而且我也没打算使用本名投稿。”她强调道,“更不会把这本以及您喜欢的侦探挂在同一笔名下。”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神父开始期待文坛跳出一个变色龙,“不过我更好奇你给女主配的八个恋人。”
作为一名还算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很难与不用装就十分纯良的珍妮聊起那种事情,“你配三个我都不会这么吃惊。”
“所以这是桥段。”珍妮问道,“宙斯有几个老婆。”
“七个。”
“他的肾可真坚强啊!”
“所以你把女主写成天神之躯?”神父觉得自己问的太愚蠢了,可有趣的东西大多都是很愚蠢,“她比宙斯多了一个。”
“不,她比宙斯少了许多。”珍妮回道,“你只算了宙斯的妻子,压根没算露水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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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你设计的女主要跟八个男人结婚?”神父终于忍无可忍地按住珍妮的脑袋瓜子。
脑袋被当三明治的珍妮也是一脸懵:“怎么了?”
“在想你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珍妮也是缓过来被神父读出人物设计的尴尬之情,叉腰将其上身前倾,让神父可以看明白些:“有思路吗?”
“有。”神父终于松开了手,“上帝允许思想解放后世间多点有趣的怪胎。”
第34章 第 34 章 欧美傲天文,两百年销量……
“我就当是赞美我了。”珍妮笑道。
“如果不是原始社会和八个对象的冲击过大, 我会赞美得更直接些。”神父想到珍妮说用不同的笔名给不同的杂志投稿一事,放松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你这本投闺阁所好, 下一本要投谁所好。”
问这话时,神父就已有了答案:“不会是要专攻喜欢骑士的人吧!”
神父的语气轻松的像是在开玩笑,但珍妮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多想。
骑士的风评在塞万提斯死了两百年后都没有好转,但不妨碍主流社会一边骂, 一边看。
欧美傲天文,两百年销量保证。
“您猜对了。”珍妮也是不多含糊,“不过我得准备下再动笔去写。”
“你要是缺中世纪或古罗马的资料可以来找我。”神父不等珍妮开口便主动说道, “我好歹在教廷呆过, 而且跟斯帕达伯爵有点关系。”
“倒是还请你别嫌我麻烦。”珍妮笑道, “不然我会哭给你看。”
“哦!那你现在就哭给我看。”神父学着珍妮的样子上身前倾,“哭吧!”
“……”原以为能唬到对方的珍妮也是懵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
“那我真哭了。”
“请便。”神父低头找手绢的功夫, 珍妮就已落下了泪。
“你来真的?”神父急得上手去抹她的眼角,“真哭了?”他还不忘打量周围的路人反应。
好在这时工人们都还没下班,贵族们也忙着去喝下午茶。
珍妮用神父的手绢擦拭眼泪,鼻头红红的分外可怜。
“你忘了带手绢?”
“带了。”珍妮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
神父从上面闻到很明显的草药味:“催泪的?”
“特殊时有奇效。”就是对眼睛不好。
珍妮的眼睛眨的不是一般的快。
神父对此啧啧称奇:“让我试试。”
他用带着草药味的手绢按压眼角,即使神父放轻了力道, 仍被熏晕眼眶泛红, 不一会儿就受不了道:“太刺眼了。”他也步了珍妮的后尘,接过对方递回来的手绢并疯狂眨眼,“你为何会准备这种可怕的东西?”
他想到在巴贝老板的旧书店里, 珍妮淘了草药学书:“你在巴黎的最新收获?”
眼睛不辣的珍妮现在眼睛发酸:“奶妈教我的秘密武器,说是很多不合格的贵妇人要随身带着。”珍妮闭眼酝酿了会儿,黑暗让她下意识地到处摸索, “我的眼睛干得快成撒哈拉沙漠了。”
神父缓得比珍妮快,扶住珍妮到处摸索的手:“你可比我年轻了近半个世纪。”
“也比你更固执心大。”眼里有了液体润|滑的珍妮终于重见天日,“老天啊!我应该下手轻点。”
“……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全须全尾地抵达欧洲。”神父开始理解他的养子对珍妮操心过度。
“你不早就知道答案?”珍妮的话让神父感到一丝疑惑。她清清嗓子,学着对方的语气说道,“上帝允许世间多点有趣的怪胎。”
神父愣了三四秒钟,然后乐得哈哈大笑。
…………
尼尔从剧院的后门逃出来时,只有一个打盹的老人看见了他:“老规矩。”对方伸出肥肥的手,“二十法郎,我就当做没看见你。”
“之前不是十法郎吗?”咒骂归咒骂,但尼尔还是打开了包,“怎么今天翻了一倍。”
“昨天是无名小卒的价,今天是巴黎新宠的价。”老人抬起巴哥犬似的眼,打量着穿旧布裙仍光彩照人的剧团首席,“我知道你如今赚得盆满钵满。”他虽是看后院门的,但也知道每场演出的门票价——
尼尔的演出票价比其它票价贵了两倍有余。哪怕只是当个配角,剧院的经理也有信心把票根上的数字提高一些。
“我可是吃青春饭的。”尼尔承认老人的话有愉悦到他,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给我留点养老金吧!”
他看起来像个女人,声音也像女人一样柔媚可爱。
老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目光触及未被发带遮挡住的喉结时又冷却下来:“十八法郎。”他几乎是恶狠狠道,“少一生丁就等着剧团的经理来找你吧!”
“太冷酷了。”尼尔付了封口费,“我以后可不会给你带蛋糕吃。”
“嘿!”老人在戴上草帽的尼尔走出几步路后骂骂咧咧道,“十五法郎。见鬼的,你就付我这点钱吧!”
尼尔顿时眉开眼笑,步伐犹如芭蕾舞伶般轻盈柔软。
“你陪那群贵族喝顿下午茶就可以拿条钻石项链。”老人肉疼地交出还没捂热的钱。
尼尔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敢把经理送的东西转送给其他人吗?”他反问道。
老人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
诚然演出的收获不菲,但剧团的经理仍是抠着每一个子给员工发钱。
尼尔是剧团的招牌,能得到的一分不少,可其他人就没这运气。布景总是会剩许多边角料,剧团的经理经常以此抵押酬劳,并且对员工的反应非常敏感。
老人是最常收到这种酬劳的底层员工。他已经六十一岁了,身形肥胖,毫无技艺。除了剧团,还有哪儿能提供让他经常打盹的轻松活计。
“你说服了我。”老人瞧着尼尔倒是顺眼了多,“帮我带瓶麦芽酒吧!”他丢去了五法郎硬币。
尼尔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院的巷子里。
老人用歪掉的帽子挡住了脸,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
“不是要教意大利语吗?怎么带我到这儿来?”
他们沿塞纳河岸聊完天后,神父如约带她回了戈布兰区的公寓,给她做了茄汁意大利面。因为之前答应过教珍妮意大利语,所以二人一边收拾乱糟糟的厨房,一面学习意大利语的发音。
神父是个糟糕的老师。诚然他会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法语、德语、英语、拉丁语、希腊语和古希腊语,但是他教过的学生有且只有天赋非凡的爱德蒙。唐泰斯——一个在马赛长大,常年混迹于地中海并无师自通了数种语言的熟练水手。
更糟糕的是,神父本人是比爱德蒙还要离谱的语言天才,在监狱里自学了古希腊语。在他看来,意大利语和法语同属印欧语下的罗曼分支,三月精通绝不算难。
珍妮:“……”那是你没见过学了十二年的英语都没法拿到雅思八分的人。
“要不我们换种方法?”好在神父绝对是个有耐心的人,当即带着珍妮找个外语坏境,试图从语感方面加快进度,这便有了开头的疑问。
第35章 第 35 章 神父在珍妮身上找到了被……
珍妮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出于个人的安全考量, 她只会去警察比较尽忠职守的地方。戈布兰区在变成华人的聚集地前是意大利移民的聚集地,珍妮怀疑地中海的吉普赛人就是跟着意大利人迁徙于此,没准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就是从这儿获得灵感。
不断深入戈布兰区的贫民地带, 黑头发的地中海长相逐渐增多,从背面看还以为是到亚洲国家。
“嘿!老头。”一个在街边卖艺的吉普赛女人摇晃铃鼓,蜜色的长腿跳出一段眼花缭乱的舞。
珍妮想到《巴黎圣母院》里的爱丝梅达拉,或是给希律王跳七重面纱的莎乐美。
对方发现珍妮的眼神也没有躲闪, 特意朝她抛出飞吻。
珍妮赶紧挪开视线,走远后还可以听到吉普赛女人的哈哈大笑。
“嘿!”神父拍开突然凑到他身边的吉普赛小孩,对方的手已探进神父的外套口袋。
出师不利的吉普赛小孩做了鬼脸,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紧你的口袋。”神父把外套调了个面, “这里满是吉普赛人。”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珍妮庆幸自己有把罩裙下的口袋与对应裂缝微微错开的良好习惯, “我们为何跑到这儿来。”
“吃糖果吗?”珍妮别着裙子搁那儿左顾右盼时,神父买了一袋小吃。
说是糖果,但更像是撒满开心果碎的中东点心。
很难想象绿色的食物也能做的很有食欲。
珍妮抱着期待的心情吃了很大一口, 五官腻得深深皱起:“他们是拿白糖和的面吗?”
神父被珍妮的反应吓了一跳,尝了口后很疑惑道:“不少老人都很爱这个,比给孩子吃了至少减了一半的糖。”
珍妮算是明白欧洲的牙医为何如此吃香。就这点心,不牙疼都对不起那白糖的量:“所以我们到底去哪儿?”缓过劲的珍妮又问了遍。恰好这时,神父带她找到了扇隐蔽门, 门框顶用木牌标着珍妮不懂的意大利语, 下面还有法语翻译——《剧院》。
眼看有人走上前来,躲在巷里吞云吐雾的收营员着急忙慌地灭了火:“两张票?”他掏出两块木牌。
门后果然别有洞天,应该是把两层楼给打通做了迷你剧院。神父加了十法郎以获得两个绝佳座位。说是剧院, 更像是被匆忙布置的校园剧舞台,由一堆建筑废料拼凑而成。勤杂工从二楼抖下五颜六色的背景布,舞台上也有些不到十岁的小孩跟着大人搬上各种道具。
没有帷幕, 观众便在未开演时东拉西扯。
珍妮算是明白神父为何会带她到这儿来:这是专供本区移民的意大利剧院?”
神父点了点头,贼兮兮道:“所以我说意大利语很好学。”
周围的人就没有不是比着手势聊得热火朝天的,二楼的勤杂工也不例外。
“快开始了。”神父看见有人举着安静的牌子,周围的声音也随之降低。
穿着夸张的演员戴着同样夸张的各色面具,故意把肢体的动作划得特别大以取悦观众。
“即兴喜剧?”虽然不懂演员的面具代表什么以及他们在唱什么,可珍妮听得津津有味,“我好像能理解他们在演什么。”
media dellArte.”神父突然开始教学:“即兴喜剧。”
珍妮跟着念了一遍。
“servitor.”神父指着戏服上有菱形补丁的男演员:“男性仆人。不过在即兴喜剧里,这一类叫zanni。看戏服的样式,他应该是Harlequin。”
观众席里突然爆出一阵欢呼,让珍妮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之上。
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女演员”闪亮登场。她没有戴面具,妆容浓艳,表情傲慢。除了这位艳光四射的女演员,还有一个同样时髦,用浓妆替代面具的男演员正与之对戏。看样子,他们是对争吵的情侣。
仆人们在一旁劝和,穿着一身红斗篷的老爷则是不悦地看着逐渐和好的甜蜜情侣。
珍妮很快看入迷了。难怪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爱舞台剧并疯狂去追某些剧团的世界巡演。
“还学词吗?”神父拉拉珍妮的衣袖。
“学。”“女演员”的戏份一没,观众的兴趣就明显下降。
即兴喜剧的表演市场跟电影时常相差不大,所以没有中场休息。
演出结束后,不少人都涌去搭讪舞台演员。因为门票全靠本区的意大利移民,所以演员非常热情,很像后世的地下偶像。
“那个女演员呢?”珍妮也去凑凑热闹。她有预感这群人在以后可能帮的上忙。
“哪个女演员?”剧团的老板正忙着兜售砖头似的黑面包。他与附近的面包店签了协议,演出后的观众无一不是饥肠辘辘,所以老板忙得没有抬头的功夫,“你去接待新的客人。”他让只有几岁大的儿子过去回话。
老板的记忆非常不错,仅一眼就看出珍妮是被熟客带来看剧的新鲜面孔,很有转成长期客户的潜力。
“就是……在舞台上跟另一男演员演情侣的那个。”珍妮比划着对方的长相。
神父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意大利人。”
“太荣幸了。”珍妮的话让代替父亲过来解惑的男孩露出自豪的笑,“愿但丁的才华青睐于我,意大利人是古罗马人后最好的艺术家。”
“这话值得一阵掌声。”男孩的眼睛撇到珍妮的小吃袋子,珍妮立刻心灵神会,“来一点。”她把袋口对准男孩。
男孩吃得嘴巴鼓成仓鼠:“你要是找尼尔的话,估计会大失所望。”
“能理解。”珍妮发现不少搭讪演员的观众手捧鲜花,问几句便失落而归,其中又以年轻的男性居多,很明显能看出他们为谁而来。
“托她的福,我父母在卖面包后,又与附近的花店老板达成协议。”男孩笑道,“你很幸运,尼尔不会经常登台。”
“她不是剧团的正式演员?”
“如果她是,我爸爸能乐得每晚睡不着觉。”男孩笑道,“但很遗憾,她不是。我的……”男孩突然,“叔祖父跟尼尔的养父是同乡,所以尼尔愿意照顾我们的生意。除了爸爸,没人知道尼尔住哪儿。”
“能理解。”珍妮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的直觉果然没错,尼尔真是下凡演戏的大明星,“我能送封赞扬信给尼尔小姐吗?”
这话超出了男孩的回答范畴:“这你得去问问爸爸。”
于是珍妮一直等到老板收工。
“写信给尼尔?”老板不是头次听到这种请求,但是从一年轻的女性嘴里说出就很耐人寻味。
他狐疑地打量珍妮,怀疑她有特殊偏好。
珍妮明白老板的顾虑,但也只是微笑应对。
幸而她的年龄以及人畜无害的外貌、神父的担保让老板放下诸多戒心。
爱好异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她比壮年的男性安全的多:“可以,但是得由我来转交。”
“谢谢。”珍妮决定回去就给尼尔小姐写部喜剧。如果她在短时间内无法搞定喜剧的文体,她就只能写部,然后期待尼尔会找大师将它改成剧本。
“太糟糕了。”珍妮在回去的路上咒骂了句。
“糟糕什么?”神父没有养过女儿,自懂事起就一直待在教会学校。爱德蒙是神父除了天父之外最爱的人,但是他太坚强了。在他身上,神父只有为人师表和为人父亲的自豪感,完全没有帮助儿女,变成一个可靠家长的满足感。
…………
好吧!也不能说没有,至少在伊夫堡时,爱德蒙是依赖他的。但当他们逃离监狱,急于解决屈蜡症的神父就得依赖养子,这让神父有点失落,感觉自己无法再为爱的人提供支持,甚至成了一项负担。
“我的愿景逐渐变得宏伟壮观,可我还没采取行动。”珍妮的样子让神父理解很多老人为何偏爱幼子幼孙,“怎么会呢?”他几乎是很急切道,“A goccia a goccia sincava pietra(水滴穿石),你是在往正确的方向稳步前进。”
他看到了爱德蒙的影子。
可怜的,迷茫的,差一点就违背神圣的基督交易,自|杀进入无边地狱的爱德蒙。
“所以不要质疑自己,更不要为进度的缓慢感到沮丧。”神父按住珍妮的肩,找回了曾鼓舞养子的满足感。
珍妮把他送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是,爱德蒙的运货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员工正在马车的驾驶位上吞云吐雾,“神父老爹。”看到他来,后者赶紧灭了烟。
“路易在里头?”
“他总不能让我去写寄给英国的合作文件。”员工耸了耸肩,刚想下车却被神父阻止。
“麻烦把珍妮小姐送回圣-日内维新街的伏盖公寓。”他拍了下员工的大腿,确定对方身上只有烟草味,“可别半路买酒喝啊!”
“知道了,老爹。”员工笑道,“我会回来偷喝你的珍贵藏品。”他又看向珍妮,“上车吧!小姐。”
神父目送珍妮离开,进屋后径直找到笔下不停的爱德蒙。
“您回来了?”爱德蒙起身拥抱他的养父。
“你看起来非常不错。”神父不想提醒他的养子失去了什么,可是在见到已经嫁做人妇的梅塞苔丝后,爱德蒙肉眼可见的沉默了
沉溺于过去的感情是很危险的,但至少比复仇的炼狱安全的多。
神父也曾接触过在圣奥雷诺区带孩子的梅塞苔丝,他不意外爱德蒙会爱上这个可爱得女士,甚至在出狱后还念念不忘。可正因为对方是个善良的女士,这段感情才会变得苦涩无比——他该如何告诉对方你的丈夫污蔑了你一生的挚爱,间接造成爱德蒙的父亲,可怜可敬的路易。唐泰斯先生以饿死的方式祈求天主宽恕儿子?
更要命的是,梅塞苔丝和费尔南还有孩子
阿尔贝是神父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之一。
他不像父亲,仿佛是由梅塞苔丝独自孕育般天真善良。
“我很庆幸费尔南在希腊与奥斯曼人作战。”爱德蒙在某次喝得酩酊大醉时呐呐自语,“这让他的儿子……梅塞苔丝的儿子可以成为正直的人。”
第36章 第 36 章 编辑部:啥啥啥,这写的……
“当你的大脑被成功的喜悦塞得满满当当时, 你会看起来非常的好。”爱德蒙勉强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我们的生意非常成功。”
基督山岛的宝藏足够他们过上三辈子的富足生活, 爱德蒙的生意原本只是合理化他假身份的伪装,但是当他沉溺于对过去的悔恨、无耻,由此升起毁灭一切的报复欲时,工作成了转移注意的最好方式。
神父对此心知肚明:“可你瞧着并不高兴。”他用一种慈爱的, 独属于父亲的怜悯眼神看着无法维持笑容的爱德蒙。
“老天啊!”强压之下,爱德蒙双手捂脸,几乎想落荒而逃。
“不如我们聊聊珍妮。”得益于被污蔑的苦难生涯, 爱德蒙在接触社会的残忍面后很熟练地收拾心情, 转移话题, “你新收的语言课学生。”他露出了神父熟悉的戏谑笑容,而这笑容在他身上并不常见。
“你最近有见过她?”神父的话让爱德蒙微微一愣。
“您为何会这么想?”
“没什么。”神父以为自己变得太敏感了。没见到爱德蒙时,他全心全意地为珍妮担忧;见到爱德蒙后, 他理所应当地为养子的消极头疼不已,结果对方一提珍妮,他又开始忧心那个古灵精怪的博林姑娘,也不知她是否回到圣-日内维新街的伏盖公寓,“你笑起来很像她。”
民间有“夫妻要是呆得久了, 就会变得越来越像的说法”。同样的原理也出现在义兄弟或义姐妹间。
很遗憾, 爱德蒙未想到后者,而是当神父还想撮合他们。
【这太古怪了。】
他还沉浸在加泰罗尼亚村的陈年旧梦里。神父的话让马赛的小子有种出轨的羞耻感: “她出现后,您比以前更有活力。”爱德蒙再次抹了把脸, 这次的力气更大且在他的脸上流下红印,“同时也让我感觉像订婚的少女。”而且还是心有所属,所属的对象是成婚的人。
神父被这奇妙的比喻吓得差点呛死过去, “咳咳咳!”他疯狂地捶打胸膛,五官更是痛苦地皱起。
不说倒好,一说他更浮想联翩。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如果珍妮是个男人,她一定比你更适合当个富有的花花公子。”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言情片段疯狂涌入神父的大脑,“开朗狡黠的花花公子和忧郁能干的落魄少女。老天啊!这个设定足够熟练的作者写上一百万字。”
爱德蒙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滔滔不绝的神父:“到底谁与珍妮更像?”
更离谱的是,珍妮有着几近黑色的棕色眼睛与头发。如果不是五官上的细微差异,她与神父真有几分父女之相。
二人搁那儿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眼酸的神父败下阵来:“我想买家出版社……最好是带印刷工厂的那种。”
“意料之中。”早在珍妮拜访位于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宅邸时,爱德蒙就做好要买出版商来为她托底的准备,“都在这儿呢!”他翻出了一套文件,屈指在有加粗标识的深色封皮上敲了几下。
“我记得你说是要给珍妮置办年金。”神父翻着出版社的转让文件。
“这得等她明白劳动的意义所在。”爱德蒙让神父有种的眼熟之感,“她才十六?十七岁?不清楚,但总归是未成年人。”想起自己十九岁就荣升大副,爱德蒙竟升起一股焦急之感。“老天啊!”他几乎是哀嚎道,“我真怕在失败前她还是不能独当一面。”
如果没有神父在旁,爱德蒙能放任自己的复仇之火灼烧害他的每一个人。
梅塞苔丝和阿尔贝或许除外。
然而有了神父在旁,他动手前总会担心自己的失败会不会把唯一爱他的长辈拖进麻烦的深渊——十几年前的维尔福就能把一无辜的水手丢进难有活人逃出的伊夫堡,十几年后的维尔福娶了两任贵妇夫人,而且站到比马赛市的检察官更高的位子上。
除了这个直接导致他进监狱的可恨之辈,费尔南和唐格拉尔也不像是好对付的额。
索性神父已经开始转移注意。在这方面,爱德蒙得谢谢珍妮,谢谢她让神父有了关注对象。
【如果没法说服神父离开巴黎,他就让珍妮带着神父离开巴黎。】
经过几日的小心观察,爱德蒙已认可珍妮的哄人本事,只希望她理财的本事,照顾一个绝症病人的本事也能与之相配:“她没经历穷苦日子。”
“她的父亲死了,然后被堂兄赶出从小长大的家。”神父理解爱德蒙的痛苦,甚至算是这一路的见证者,“你不能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尤其是在成长方面。”
爱德蒙微微思考了会儿,勉强接受了神父的建议:“无论如何,她得明白金钱确实来之不易。”
【同时也得了解公司的运转方式。】
神父看着手里的文件,不怀疑在合适的时间,爱德蒙会将它送给珍妮本人。
………………
小报的编辑、作者总是很难熬的,幸好她们专攻被人遗忘的贵妇。那群自喻法兰西的拯救者,未来的文坛之光的绅士一直看不起给贵妇写的言情,各种专栏。不少人在沙龙或是茶会上大声以供人取乐,满足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与可以接受高等教育的优越感。
不少杂志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读者更是翻白眼地无视他们。
骂的再多也掩盖不了她们有着稳定的客户与更加稳定作者稿费。
许多人在竞争激烈的通俗报刊、杂志上接连失利便想到“稳定”的女性杂志赚点小钱。
原以为是降维打击,结果是跨次元投稿——会为钱而来此投稿的男人多是中产以下的穷苦学生,指望他们了解当下的女性时尚并为此写出数条意见是不可能的,所以留给这群人的发挥空间有且仅有一项。
众所周知,男频与女频,中间有壁。
不幸的是,两百年的二者壁垒远胜现代。
“上帝啊!”审核的女人捏着鼻梁,一副快要晕过去的可怜模样,“这一定是男人写的。标准的贤妻良母,标准的绝世美女。爱丽丝。”她招呼着自己的同僚来看热闹,“又是有着金色卷发和蓝眼睛的甜美女孩,性格羞涩,喜欢音乐。”
“嗯?这次不是黑色或者栗色的?”有人从垒成墙壁的文件后探出头。因为多日的笔耕不辍,她看起来非常憔悴,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有对胸部的详细描写吗?”她比了个半圆的形状,眼睛几乎翻上了天,“而且上面应该有颗恰到好处的痣,以便男主情到深处有对嘴锚点。”
“噗!”喝水的主编为此咳得撕心裂肺,“老天啊!你的话可羞死个人。”
“管他的。”言语粗俗的编辑可没理会这些,“我不懂写这些文的男人为何钟情于在女人的胸上点一颗痣,而且还很爱吻它。”
“谁知道呢!”主编的鬓角已经发白,这意味着她比同僚更有经验,“这就像爱嘲讽我们写的都是锅炉燃料的绅士不懂有权有钱还容貌脱俗的公爵为何爱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公爵?以前不是伯爵吗?”
“伯爵已经烂大街了。”主编搁那儿开玩笑道,“放心,公爵们也顶不了一会儿,很快就排到国王。”
“何时轮到教皇?”
“除非你想下地狱。”
屋子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其实抛开描写上的种种不妥,很多文都确实不错。”笑够了的编辑尽职尽责道,“唯一的遗憾是感情推进十分生硬。”
“很正常,毕竟会给我们投稿的男人要么已经订婚,要么准备拿下一个富家小姐。”年轻的主编耸了耸肩,“他们都把情人当成一生挚爱了,指望他们理解爱情,书写爱情,也的确是为难人了。”
主编看向审稿的那位:“有修改的可行性吗?”
对方很快摇了摇头:“让他重写比较省事。”
“好吧!”主编不是一般失落,“今天就没意外收获吗?”她按压着紧皱的眉心,“哪怕来本中世纪文学也是好的。”
虽说她们销量稳定,不拖稿费,可这是在老客户们愿意买单的基础下。
隔海的同行虎视眈眈着法国市场,她们不能掉以轻心。
“不是我说,近期的内容同质化也太严重了。”审核的编辑苦大仇深道,“当爱好成了工作,它就挺折磨人的。”
一旁的同僚心有戚戚:“我现在是看一张就可以猜到接下来的内容。”
“哎!总不过是那些东西。我们都快没兴趣了,想必读者也很快会寄信投诉。”
“行了!”主编瞧着桌面呵道,“小心你们的饭碗,这年头可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活计。”
审核的编辑只得又去挑挑拣拣。
“有新人啊!”一连碰到几篇熟人的编辑终于来了兴致。谢天谢地,她都快被固定的文风折磨疯了。
新来的“作者”也没有辜负的她的期待,直接在封面标题的下角写着故事间接:【这是个被污蔑成女巫的女孩穿越回了原始社会,带领一个虚弱的部落崛起并娶了八个合法丈夫的狗血故事。】
哦!又是一个女孩的创业史。
…………
……
等等!她刚才看得是什么鬼?
反应过来的审核编辑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以展示她有多么震惊。
这TM写的是啥?
未看正文,她便已经肃然起来。
“爱丽丝。”她扯了下同僚的衣服。
“干嘛?”工作时被一阵大力拉歪身子的爱丽丝很不悦道,“有事?”因为她的椅子被她带的一歪,所以她很清晰地看见封面的简介。
爱丽丝:“……”
爱丽丝:“……??”
“这TM写的是啥?”
两人的动静引得主编探头,随即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甚。
然后……
“这TM写的是啥?”她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一时间,编辑部里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靠近橱柜的编辑甚至带了糖果,顺手拿上一杯冷茶。
审核的编辑几乎是以庄重的架势翻开封皮。
如果神父站在这里,他一定会庆幸自己有了知音。
…………(以下都是内容)……
年轻的少女是被冻醒的,奇怪的是,烈火并未留下类似虫蚁啃食的瘙痒感。
“我这是在哪儿?”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片介于茂密与荒芜间的树林,膝盖对着篝火的废料。
她试图将身子支起,更好奇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谢天谢地,口袋里还留了一块抛光的银饰,估计是在近年兴起的魔鬼传说下所采取的封印手段。
借着银饰的模糊发光,她发现在自己的脸上没有烧痕。撩开身上的袖子以及里裙的下摆,也没有见一丝烧痕。
“难道真是上帝救了我?”面对自己光滑的皮肤,少女的眼里噙着泪水,但很快被怨恨盖得无影无踪,“既然上帝了解我的清白,又为何在审判日时沉默如今?他只救了我的身体,并未救我屈辱的灵魂。”
“谁是上帝?”少女搁那儿自怨自艾时,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前方响起。抬头望去,竟是一个穿皮甲的年轻男人。
少女只在乡下看见猎人会做这种打扮。他身上的皮甲没有防御功能,纯粹是为遮挡身体,所以做的又干又硬,样式简约,和脚上的皮靴应是一整套的,同亚麻色的长裤配着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无损他英俊的外表。
是的,年轻的男人十分英俊,个头约有六英尺高,看起来像敏捷的豹子。
“你醒了?”年轻的男人发音古怪。不像是法语,也不像是她知道的任何语言。奇怪的是,少女居然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救了我?”她应该被无耻的主教活活烧死了,可这里也与《圣经》里的天堂相去甚远,更像是……
是……
少女受过一点教育,可是她的学识无法解决当下的奇怪现状。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成了我的奴隶。”年轻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外貌留下的好印象。
少女不仅瞪大双眼:“你要把我卖掉。”她很愤怒。正常人在听到这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为何不?”年轻的男人打量着少女的衣裙,后者为此并拢双腿。
“你这衣服……”既要卖掉自己后,年轻的男人又让少女心惊胆战,“挺漂亮的。”
漂亮?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听力。
身上的衣服不过是用最便宜的布料裁的简单款式。她家不是很富有,能有一套新的衣服要攒好几年的钱。
年轻的男人毫不在意少女的表情,蹲下|身以着迷的目光看着少女……的衣物,甚至还上手去摸。
“无耻。”哪怕是在比较了下二者的武力值后,少女明白赤手空拳的自己肯定打不过有石斧傍身的年轻男人。虽然不知对方为何带着石斧,但是瞧他没出息的样儿,也许可以利用一番。
“这是我自己做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自豪——因为她知道这是避免自己被卖为奴的绝望尝试,“你喜欢的话,我能为做上一套。”
即使当奴隶,她也得让自己卖出较高价格。
低价的奴隶全都死了。
想起她从父亲那儿听到的罗马传闻,少女不禁瑟瑟发抖:“我会耕种、腌菜,缝纫,做饭。”
她细数着自己的优点,引得男人抬头看她:“你会做饭?”不信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会。”少女知道自己的厨艺顶多就是应付同村的单身汉,可是对方既然问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价值:“给我材料,我给你做一顿饭。”
年轻的男人静静地打量着少女,后者被她看得差点吓晕过去。
快被一个陌生男人卖成奴隶就够糟糕地,可别是有特殊癖好。
然而对方只是丢来减去翅羽的记鸟科动物:“做吧!”
他蹲下把篝火升起,不时还会打量少女有没有在认真工作。
少女肯定全心全意地想把这顿做好。她用男子丢来的黑曜石刀把还在乱叫的鸟类清理干净,然后用鸡肉里的小油块来煸香蘑菇、野蒜,将带皮的鸡翅下去煎得两面教皇再撒上一些切好捣碎的调料。
“太磨蹭了。”年轻的男人明显不悦,“你可以把所有东西都丢进去,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少女只是抬了下头:“我是为首领做饭的。”生命当前,她也可以撒谎不打草稿,“有身份的人都是这么吃的。”
年轻的男子在听到“首领”时堵嘴角一抽,但终究没说些什么。
…………
“所以女主靠一顿饭和嘴炮征服了她遇到的第一个原始人。”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设定非常离谱,但是读了第一章 却感到熟悉。
“快翻啊!”看书快的已经在催审核的编辑赶紧翻页。
…………
少女跟着年轻的男子穿过变密的森林来到一条河边。河水的那头是蘑菇一样的小草房,不时有浓烟从蘑菇伞上慢慢飘出。
“这是我的部落。”出于对手艺人的尊重,年轻的男子没有绑着少女的双手,让她像奴隶一样屈辱行走。
“我是杰尔,猎熊部的首领,你的新主人。”
“猎熊部?”
“就是以打猎为生的部落。”杰尔不知这话有啥值得对方大惊小怪,“之所以叫猎熊部,只是熊皮在日常交易里很受欢迎,而我们处于熊的活动区。”
对面的瞭望塔看见杰尔也赶紧开门,所有人对首领带个女人感到吃惊,但很快像男人一样,被少女的衣服吸引注意。
“太完美了。”某个女人上去摸少女的裙子。该死的,她怎么要侧腰上模。
“我很难把羊毛,亚麻织得如此细密。”女人的眼睛几乎发亮,然后向年轻的男人投去长辈的揶揄目光,“杰尔,你的眼光真是不错,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好姑娘?”火刑的痛感再次袭来,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主教的脸。
呵!
上火刑的好姑娘?
她努力把暴虐的情绪压了下去,脸上挂起甜美的笑:“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杰尔……猎熊部的首领没有任何太大关系。”
既然是以捕猎为生,部里的女人自然都是打猎的好手。
少女在来时看到不少人冲科达投来爱慕的眼神,她可不像被人撕成一地碎片。
“管它的。”女人挥了挥手,不在意道,“也许你们很快搞上。”她像是在讨论今晚该吃什么,“杰尔可是我们部里最好的猎手,同时也是最英俊的。”
少女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正在搬运猎物的年轻男人。
英俊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嘴巴太讨厌了,而且见面就说要把她给卖了。
“杰尔。”女人朝忙碌的首领挥了挥手,后者也是立刻赶来。
“这姑娘要如何安排?”她指了下紧张的少女,“你带回的,总不能让别人收留。”
说罢又向少女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捏着大腿两侧的裙子,很紧张道:“伊娃。”
“我叫伊娃。”
第37章 第 37 章 这是我们下期刊的主打故……
“啥啥啥, 写的是啥。”审核的编辑听到一句熟悉的话,抬头便见自己的上司一脸无语,“这是什么垃圾男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少看得脑子发懵的编辑终于找回声音:“对啊!这是什么垃圾男人。”
“作者到底是男是女?”
“隔壁的英国佬都不敢给主角来上这种设计。”
“傲慢已经不吃香了。与这上来就说女主是他奴隶的渣男想必, 达西先生真有几分可爱之处。”
手下的议论声让主编皱了皱眉,示意大伙安静下来:“接着看吧!”她带着丝不确定道,“塑造一个垃圾男人并不影响我好奇这故事发展。”相反,因为杰尔太离谱了, 所以大家都很期待后续打脸。
有个编辑弱弱地反驳:“除了在见面时说女主是他奴隶,他好像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儿……”
众人的目光让反驳的编辑如坐针毡:“我说错了?”
“……咱们还是有点自尊吧!”某个编辑很不悦道,“波旁们都没这离谱。”
“话虽如此, 可法国还有海外殖民地, 那里都是奴隶制的……”
“……”
“要不咱们再看几眼?”反驳的编辑很坚持道, “要不咱们再看几眼?”
“……”
“喜欢主角的全是好人也太无聊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了解你的人当然知道你有多好。”某个编辑恍然大悟,“对啊!太对了。”达西先生为何经典?还不是在千篇一律的好好先生里, 难得出现个讨喜的傲娇?傲慢但却保持基本的待人礼貌,偏见却也并未因此蒙蔽双眼。
主编再看目前有点不讨喜的杰尔,决定给他发展的机会。
果然,作者也是精准把握众人的喜好,很快就让新的角色给不讨喜的杰尔上上强度。
…………内容………
尽管问她名字的女士非常友好, 可伊娃还是戴上脚镣,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似麻布袋子的的囚服。
伊娃不是养尊处优的人,可新的衣服真不舒服。彼时也没内衣罩衫等私密设计,束胸衣更闻所未闻。好在她是没了洗成灰蓝色的罩裙, 以及引起老妪注意的脱线围裙。
“你做的?”问话的老妪拄着一根精美的木杖。她似乎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脸上用红的发黑的颜料绘出细致花纹。
随着她的身体活动,木杖上的骨头风铃叮当作响。
伊娃听着不寒而栗, 突然觉得老妪没那慈眉善目:“是的。”她想过从这里逃跑,但是来前无数次的被杰尔捉回。
“安分点。”杰尔的首领之位也不是靠脸或血统争取到的。至少在这个时候,还不存在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所以作为猎熊部的酋长,捉回伊娃也不会比捉回兔子困难多少,“我不想把你的腿给生生打断。”
伊娃怂得干脆利落。
然后在尼尔走后,她又觉得可以逃跑。
也不知是猎熊部的物资匮乏还是别原因,她的脚镣居然是用麻绳做的,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收起你的愚蠢念头。”老妪的眼睛十分浑浊,但是她的心眼不瞎,“你不是唯一想逃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老妪的话让伊娃开始观察四周——这里的防守还不如她呆过的禁闭室,至少那是石头砌的,而且不似这里是扇木制大门。
“想清楚了?”老妪朝着伊娃露出得逞的笑,“有家可回吗?”
“……”这话真是戳中伊娃的死穴。
回家?
她的同乡巴不得她赶紧死咧!
灼烧的痛感再次袭来,同时也让伊娃的大脑越发冷静。
家是回不了,可这里又是什么情况?
她又看向问话的老妪,对方坐到伊娃身边:“教教我吧!”
对方的表情十分慈爱,突然又没那么可怕。
“作为回报,我会助你成为部落的正式成员。”
部落?
伊娃的眼里还有疑惑,但终归是点了点头。
…………
之后的剧情就是伊娃与老妪互为老师的平淡剧情,并且根据二者的相处缓慢铺开当地背景——这是在石器时代疯狂打转的原始部落,虽然已经开始渡往奴隶社会,可是未分化出靠血缘传承的统治阶级,依旧是在部落里搞半公有制。
主编不懂奴隶社会是怎么回事,反正在十九世纪初,考古家都爱往诸如埃及、伊拉克、中国等异域古国里钻来钻去。
原始社会?
估计在十九世纪的中叶才开始发展,而且还是新兴领域的超级小众,足够珍妮用半桶子水将读者唬住……而且还没太多人会提出质疑。
书里的伊娃有老妪担保,身份已脱离需要戴镣铐的奴隶,介于部落的正式成员和宾客之间。也是经过几日的相处,伊娃得知老妪竟是族里的巫医,连酋长都要敬她三分。对方会对伊娃施展善意是她已到了迎接死神的年纪。
“族里的小辈都不适合接任巫医。”老妪瞧着会算数,会织布,耕地养殖与手工冶炼都略懂一二的年轻姑娘,更难得的是,她还精通草药学并懂得医治小病小伤。
【这简直是天选巫医。】
老巫医的激动溢于言表,同时也为伊娃不是本部落的人而感到可惜。
“好在我有继承人了。”老妪瞧着分拣草药的伊娃,思考着要如何让她成为部落的正式成员。
“奶奶。”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引得二人抬头去看,只见来者未摘弓弦便狠狠抱住鹿皮垫上的老巫医。
“科达。”年纪大的老巫医哪经得起这种拥抱,“你是想杀死我吗?”话虽如此,可她脸上止不住笑,“长高了,也比以前更加强壮。”
老巫医的孙子留着乱糟糟的金色短发,肩膀宽阔,笑容爽朗。他个头比杰尔还要高出一截,样貌不如杰尔英俊,但也很有人格魅力。
“这是我孙子,长枪部落的科达。”老巫医向伊娃介绍完又看向科达,只见对方一眼不眨地看向伊娃。
“她结婚了吗?”伊娃被对方盯得毛骨悚然,结果后者开口暴击。
啥?他到底在说些啥?
科达走到她面前时,伊娃必须仰头看他。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高大的男人表情羞涩,可他的话却截然相反。
…………
主编在内的读者露出老母亲的欣慰笑容。
……
伊娃几乎不思考道:“我拒绝。”
“为何?”
“我们才第一次见。”伊娃看科达就像成年人看无知孩童,“你这话没可信度啊!撑死是见色起意。”
……
众人的笑容因此减了一点弧度。
好吧!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但……
……
“但我不会放弃追的。”科达的声音的大的让伊娃想堵他的嘴,“我会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
然后在猎熊部的这几天里锲而不舍地展示他有多么勇武,多么强壮,有机会就送花送肉,帮忙干活,跟着部里的小文青学土味情话。
…………
“他瞧着还挺可爱的。”审核的编辑意犹未尽地翻完投稿,“好想看之后的故事。”而且看当下的潮流,女主肯定不止两个追求者。
珍妮也是很有策略,特意把结尾卡在万众期待的野果节。也不知在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野果节里,科达又有什么操作,杰尔又是什么看法。毕竟伊娃还在杰尔的猎熊部里,而老巫医却有点想棒打鸳鸯——因为她想伊娃成为下任巫医。科达要是长枪部的普通成员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偏偏是下任酋长的有力竞争。
老巫医很了解她的女儿,科达的母亲,倒不如由她来做这棒打鸳鸯的人。
“伊娃嫁给科达也不一定是坏事。”
“为什么要嫁给科达呢?”有人提出反驳意见,“科达不过见色起意,谁能保证他会一直爱着伊娃。”
“对啊!我觉得做老巫医的继承人更符合伊娃的个人利益。”
“那不就得天天见着杰尔的死人脸?”
“可杰尔也没特别离谱的地方。初见时把伊娃当成奴隶算是他做过的唯一错事,可他不是科达那种还没成为继承人的毛头小子,而是部落的真正首领。”有人支持科达与伊娃,自有人去支持杰尔,“一在野外游荡的陌生女人,而且还穿着本部都没见过的彩色衣服。我要是杰尔,以为她是本部灭亡的逃亡者或奸细也是很正常吧!毕竟作者提过之前有人冒充流亡者给部落带来沉重打击。”
“这么看有奴隶制的苗头也很正常。”
原始部落极其缺人,而外来者又难获信任。
主编很少参与讨论,但这次也是忍不住道:“明明是个爱情故事,为何写的如此复杂。”
“也许她并不想写爱情故事。”
“哦!那她不会来这儿投稿。”主编耸了耸肩,“投机的姑娘。”这句话可没有太多讽刺意味。“我拿走了。“她拿走了还有人想多翻几遍的原稿,“这是我们下期刊的主打故事,有意见吗?”
“没。”
“我赞成。”
“好期待读者们会有何反应。”
主编回到自己的位上多看了遍,决定找的作者好好聊聊。
第38章 第 38 章 咖啡馆的老板很难不去产……
珍妮去《魅力巴黎》的杂志社投稿前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可是看到目的地的金属门牌,她又缩得抱紧书稿,反复路过杂志社的玻璃门并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可以的。对!我可以的。”她如此地安慰自己, 进门的那刻令偷偷跟来的神父松了口气。“瞧着真是急死我了。”神父擦着脖颈的汗水,一回头便对上熟悉的无奈面孔,“你来这里做什么?”
爱德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缓缓回道:“来看您又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
“鬼鬼祟祟?”这话听着真刺耳啊!
“任谁准备出门干活时瞧着父亲打扮得像江洋大盗从后门出去,也会好奇他去哪儿, 到底想做些什么。”爱德蒙看向珍妮的目的地,“我记得您写过本书?而且还引以为豪。”
提到自己的毕生心血,神父的表情变得无比自豪:“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可惜没有几人读完一摞“砖头”, 而且还是晦涩难懂的“砖头”。
“也许你能试试去写通俗。”爱德蒙很理解养父的心理阴影, “我记得您给我讲过不少故事。”监狱里能打发时间的方式屈指可数, 索性神父享受狱卒的特殊关照,他们可以一边喝着葡萄酒,一面讲述过去的事。
神父是他今生遇过的, 最酷的人。
爱德蒙很坚信神父可以写本大受欢的通俗,可神父却有不同看法:“口才又不代表我的写作水平。”拿破仑的演讲精彩绝伦,可他看了《少年维特的烦恼》后写出了让粉丝觉得槽点过多的《克里松与欧仁妮》。
“其实珍妮也有说过同样的话。”
“老天啊!”爱德蒙捂脸叹道:“我们怎么总是说过同样的话。”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神父也是很奇怪道。
珍妮从玻璃门后走出来时,爱德蒙拉过还在困惑的伯爵,避免珍妮看到他们。
“嘿!这下真成江洋大盗了。”神父肘击爱德蒙的腰, “咱们还要继续追不?”得益于报社、杂志社都集中在了歌剧院区, 沿路还有糖果店、书店、咖啡馆等作者云集的闲谈之所,珍妮的行径并不难追,出了名为《魅力巴黎》的杂志社就进了一家咖啡馆。
“她之前也去过那家咖啡馆。”爱德蒙想起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当时我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接触她。”
“真难得啊!”神父知道爱德蒙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你不怕让珍妮看出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是同一个人?”没记错的话,珍妮初见基督山伯爵就说过他长得很像路易。汤德斯。
“……我有说过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是远房亲戚。”爱德蒙之前还劝神父注意隐藏身份, 结果他自己顶着两个马甲在珍妮面前晃来晃去。
“我还没用斯帕达伯爵的马甲见过珍妮。”神父笑道,“在我顶着斯帕达伯爵的名头见到她前,你可没有批评我的底气。”
神父伸出两根手指。
爱德蒙干脆不与养父争执。
…………
珍妮找到已经忙成八爪章鱼的阿贝拉,对方正把垒得快成金字塔的食物端给屈指敲桌的饥饿客人。
“太慢了。”不悦的客人出手抠搜。
阿贝拉朝客人赔去讨好笑。
咖啡馆的老板可不欢迎讨厌的珍妮,除非她能钓着那位基督山伯爵来店里买单。
“嘿!“忙完的阿贝拉终于有空歇一口气,”你迟到了。”她们约定上午见面,可珍妮直到下午三点才踏进这家咖啡馆。“我得去后厨拿你要的东西。”她瞧见了老板的眼神,估计后者正思考要开除了她。
“我今天去《魅力巴黎》投稿了。”
“哦!恭喜。”
阿贝拉让珍妮不要靠着吧台,最好找个位子坐下,然后点些吃的喝的。“我以为你剑指《辩论家报》。”
“谁一上来就要挑战最高难度?”珍妮自己都没信心,“这本成了才有信心转战别家。”
“下本是投《辩论家报》?”
“也不是。”巴黎的主流报纸非常在意作品内容的“正统性”。不幸的是,神父看好的属于小众里的小众。毕竟在托尔金与柯南。道尔横空出世,没人知道还能这么写。
更麻烦的是波旁复辟的影响包括教会的权力得到一定加强。
路易十八虽然有着诸多槽点,可他懂得妥协的艺术,不指望在自己的任期消灭还有一定能量的自由派人士。
不幸的是,路易十八在1824年,也就是三年后因病驾崩,继任者是君权神授的拥迈——查理十世。这位的“壮举”包括但不限于解散议会,限制出版的言论自由,将渎神的惩罚拉至死刑并介入希腊的独立运动,企图征服阿尔及利亚。
老实说用“中魔”形容统治后期的查理十世没一点问题。伏尔泰对波旁的判断直到他死了几十年后都无比正确,难怪这位启蒙运动的泰斗住在法国边境,随时准备流亡海外。
珍妮想用题材的新奇来掩盖她的笔力不足,但是她还没有勇到不计后果。
阿贝拉可不懂里头的门门道道,她只觉得非常失望:“好吧!”她真想给珍妮取个“胆怯者”的侮辱外号。
咖啡馆的老板在阿贝拉去后厨时拉住了她:“我这儿不是小女生的秘密基地。”
“她是我的朋友。”阿贝拉可太清楚用什么话能说服对方,“你不是说我们都是销售员吗?”她晃了下手里的单子。
咖啡馆的老板抢来一看,最后有些不情愿道:“真是我的好姑娘。”
阿贝拉把点的东西送上了桌:“你要的在纸巾下。”
珍妮拉住阿贝拉的手,后者的眼里满是困惑。
“你何时能挤出假日?”珍妮不知说些什么。阿贝拉绝对不是讨论事业的最佳对象,但是珍妮就是想找年纪相当的女性聊聊。
阿贝拉朝咖啡馆的老板方向看了一眼:“那你得等三天后。”
“等不到三天。”神父像个东欧大妈般用彩色的丝巾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他一边向上帝忏悔自己偷听别人的谈话,一面同胡子遮住半张脸的爱德蒙道,“我们买下咖啡馆吧!”
珍妮瞧着心事重重,叉子卷着意大利面却没吃几口。
“可怜的孩子。”
神父的话让爱德蒙感到诧异:“她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如果等待投稿的结果也算可怜,那他早在伊夫堡时就身处地狱。
神父的笑还没有散去,眼睛终于落回到了养子身上。
爱德蒙的脸颊因为神父的视线而不断深温,眼睛也往别的方向寻找锚点。
“再瞟就与珍妮对上眼了。”神父瞧着丧气数日的爱德蒙又有了精神,“你准备好用第三个马甲与珍妮见面了?”话里的笑意让神父的声音差点劈叉。
爱德蒙的脸颊烧得可以煎饼:“该死的,我应该戴马毛做的假胡子。”他拨出些空隙散热。
“你之前可没有嫌弃这把胡子。”神父似乎想到什么,在爱德蒙又看过来前耸了耸肩,“好吧!确实是胡子的问题。”他又看向不远的珍妮,对方已经结账离开。
…………
咖啡馆的老板昨天嘟囔着基督山伯爵,今日就见神色倨傲的贵族拄着手杖站在自己面前。
“开个价吧!”对方扫过坐满半堂的咖啡馆。
虽然与珍妮的光临隔着一天的功夫,但咖啡馆的老板很难不去产生些无端联想。
第39章 第 39 章 标题后还画着一个发射爱……
“我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做出的决定。”基督山伯爵只是看着十分倨傲, “也许一杯白兰地能让你冷静。”他的钱包还是鼓得几乎裂开。
“是的,我确实要冷静一下。”咖啡馆的老板被反客为主。冰上压着卷曲果皮的白兰地匆匆下肚,咖啡馆的老板被上冲的酒精挤出了泪, 脑子像是吃了薄荷——恍恍惚惚又清爽惊人。
“我能问您为何想买这家店吗?”理智告诉咖啡馆的老板不要多问,可他自认聪明绝顶, “您知道的,这个地段非常火爆。”
“要价的那方都会做此等言论。”基督山伯爵很不悦道, “这里挨着圣奥雷诺区,但也不算高端场所。如果你在皇家歌剧院未被烧毁时说地段火爆,兴许我会赞同一笑。”
咖啡馆的老板心下一凉。
基督山伯爵再次打量店里的客人:“上次来时座无虚席, 这次只有一半人了。”
咖啡馆的老板听出对方有点犹豫, “有空喝咖啡的时间也就那会儿。”他打量着衣着考究, 细节上都巧妙融入潮流元素的伯爵大人,“您也不会每天都去咖啡馆吧!”看样子已忘了他想了解什么。
“您也不会每天都座无虚席吧!”
咖啡馆的老板发誓基督山伯爵绝不只是看着倨傲。
“打扰了。”眼看这里碰了钉子,基督山伯爵用怀表看了下时间, 彬彬有礼道,“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愿意回话。”
眼看对方真的走了,咖啡馆的老板想起一则流言——
“爱丽舍宫真要重修皇家歌剧院?”
“哪儿来的钱修?总不会让国王出钱吧?”
“等一下……”“热门地带”的话骗骗买家就成,可别把自己一起骗了,“也许我们不必太快结束谈话。”
走到门口的基督山伯爵转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
咖啡馆的老板紧张到心脏漏拍。
“打扰了。”基督山伯爵没有留下。
…………
“《魅力巴黎》是月刊还是半月刊?”从咖啡馆下班的阿贝拉也不得空闲, 因为她靠洗衣抵押克里夫街的房租, “你们有买这杂志吗?”她看向来一楼找宵夜的安妮,“子爵没来?”
“他忙着追求【电鳗】呢!哪里顾得上我。”安妮有着褐色的卷发与纤细腰肢,是沙龙公认的最美姑娘。她舔舐着手上的蜂蜜, 一举一动都魅惑十足,“你何时会看杂志了?”她以前与阿贝拉分享杂志时对方总说没有兴趣。
“认识了个新人作家。”而她至今都不清楚珍妮到底写了什么。这么看,她能押宝珍妮也是非常勇啊!
“作家?女的?”毕竟给《魅力巴黎》投稿的有八成是女的, “她好看吗?”
“……你不该问她写的怎么样吗?”
“好吧!她写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推广一下?”安妮给阿贝拉喂了口蛋糕,后者梗着脖子不让蜂蜜滴到洗衣盆里。“老实说我没有读过她的书。”阿贝拉的话让安妮瞪圆了自己的眼睛,“老天啊!你是被灌了迷魂剂吗?”
安妮夸张地打量对方,头发随着脑袋的晃动一跳一跳的:“你喜欢喝甜酒?”
“我喜欢赚更多的钱。”阿贝拉的表情阐述了她很无语,“你以前和沙龙的女孩同床共枕也没见你会喜欢甜酒,那不还是房间太少,所以只能挤挤睡吗?”
“……看来你在咖啡馆的工作确实可以锻炼口才。”
“这跟工作有啥关系?”阿贝拉把歪掉的话题拉回正轨,“你有《魅力巴黎》吗?”
“有,但不是每期都买。虽然它是半月刊,可每次都有很多插图”安妮把沾着糖的双手洗净,上楼拿下一摞杂志,“喏,都在这儿呢!”她指着在暗色的屋里非常扎眼的粉色封皮,“这是它
阿贝拉在围裙上抹干了手,发现安妮还在那儿:“你不回去招待客人?”
“康利夫人都没要我每天陪客。”这次轮到安妮无语,“都是给人干活的,对我好点吧!”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错。”屋里只剩阿贝拉翻杂志的声音。
…………
半月的功夫比珍妮想的更难熬些,在这期间,她又写了不少文章,并且能用意大利语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问好。
“珍妮。”神父在教学后习惯性地帮珍妮审稿,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公寓因珍妮的频频拜访多了一些私人物品——她从跳蚤市场里淘到书签,裁页刀,自己做的古怪杯子,以及神父重新买的,有四个杯子的赛弗勒彩绘瓷器。
……
“你瞧,上面还印着我们的个人画像。”神父向珍妮展示赛弗勒瓷器厂的特色,“有我,你,爱德蒙。”
“剩下的那个没有画像。”珍妮觉得画像上的女孩并不像她,“我没戴过这种帽子。”她只在插画上见过这种可怕审美。
糟糕的是,神父对此非常自得:“我选的。”
珍妮的表情扭曲了下。
“很漂亮吧!”
这话真是没法回了。
珍妮盯着印有自己小画像的杯子,希望用视线烧得一干二净。
神父的暴击还在继续:“剩下的那个不知道要印上谁,所以就没有管它。”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珍妮把自己的杯子放回到托盘上。
抛开没有人像的茶杯不谈,这一套还挺和谐的。
……
珍妮从意大利语的儿童读物里抬起了头,她已经对神父的困惑见怪不怪:“这篇又有什么问题?”
因为投给《魅力巴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珍妮便把神父喜欢的侦探压了又压,应该是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我有控制瓦伦丁诺神父的戏份。”奇怪的是,神父在这本里最不喜欢的就是瓦伦丁诺神父。
“讨好教会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好吧!神父比她想得还要讨厌这个正面角色,“跟个假人一样,完全没有人情味。”
“这不是为避免警察找上门吗?”珍妮知道巴黎有种编外警察是干黑活的,“您也不愿我被关进巴士底吧!”
“……”这理由真是充分到无懈可击,“好吧!这不算是你的错。”
末了,他又还是忍不住道:“但我还是讨厌那个絮絮叨叨的瓦伦丁诺神父。”
“所以您这次又有什么问题?”珍妮记得最新章的角色是以开膛手杰克为原型,而且加了她最钟爱的吸血鬼元素。
“新章节是我最喜欢的。”珍妮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神父发表意见,“老实说我很难想象有人不会喜欢这篇。”
“好极了,我很荣幸成为提出反对意见的第一人。”神父笑道,“你这篇还没有投稿吧!目前只有我和你……”
“还有路易。”
“……对,还有路易读过这本。”神父觉得有点奇怪,“路易又说他很喜欢这章故事?”爱德蒙在近期不是忙着运转“基督山伯爵”的马甲吗?怎么有空接触珍妮。
“我去歌剧院区的咖啡馆找阿贝拉聊天时遇见了他。”珍妮还曾好奇忙得脚不沾地的爱德蒙是怎么有空跑到对岸去喝咖啡,结果得知圣奥雷诺区的蒙代戈夫人经常会到这边逛街。
对了,蒙代戈夫人原名梅尔塞苔丝·尼·赫蕾拉,她还有个儿子叫阿尔贝。
得,这还有啥可奇怪的。
珍妮记得原著的结尾是男主带着海黛彻底消失。现在的海黛才三岁大,她的父亲阿里总督应该活着,也不知丧天良的费尔南是否已出卖总督,然后把可怜的海黛卖给帮皇帝纳妃的奴隶贩子。
一时间,强烈的道德感将珍妮压得说不出话——也许她该救救海黛。
基督山伯爵比原著里更早逃出伊夫堡,那海黛以后怎么办啊!难道要在苏丹的后宫孤老而终。
神父瞧着珍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担心自己的评价打击到她:“也不能说不好看吧!就是……就是……”
神父挠着日益稀少的头发,琢磨着要怎么说才不会加剧珍妮的沮丧:“……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儿获取灵感。”
前几篇还比较“正常”,多是仇杀、情杀等“普通”案件。直到珍妮搬出了个连环杀手,神父那是三观都被震撼到了:“这未免也太残暴了。”他很怕在面世后,真的有人效仿一二。
“……那当然是书里获取的。”珍妮被神父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然后就是民间传说。”
“传说?”
“比如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吸血传言。”珍妮憋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勉强信得过的解释。
“巴托里?伊丽莎白巴托里?匈牙利的那个?”神父听了很不屑道,“那都是谣传。”
“谣传?”
“匈牙利那时正跟土耳其打仗呢!年轻的女孩是战场之外的重要资源。”神父的话很难听,却也道出社会运转的一大现实,“匈牙利巴不得让育龄妇女一胎十个,怎么可能放任一名女伯爵杀死上百年轻女性?”
神父还提出他的个人观点:“估计是哈布斯堡家干的。众所周知,巴托里伯爵夫人是加尔文宗的拥护者,她的舅舅与哈布斯堡家的马克西米利安二世竞选波兰国王,侄子特兰西瓦尼亚亲王又是神罗的反对者。”
“听起来很有道理。”
“更有道理的是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吸血指控是在她死了近一百年后才首次出现。”神父是虔诚信徒,但也觉得教会经常不干人事,“估计指控她有罪的也很清楚很多证据站不住脚,或是干脆屈打成招,所以直至伊丽莎白。巴托里去世,她都没有被教会或是国王定罪。”
神父说完叹了口气:“可怜的女人。”他在胸口划了十字,结果听到珍妮冷不丁道,“那要是巴托里伯爵夫人真的成了吸血鬼呢?”
神父的眼睛瞪得像牛眼样大:“你可别去污蔑她啊!”虽然知道珍妮不是那种人,可神父也想不出珍妮会把伊丽莎白。巴托里塑造成何种模样。
“……唔……要不写伊丽莎白。巴托里含冤死后尸体僵化,眼睛一直闭不上。污蔑她的人担心这位伯爵夫人死后真的化作复仇的吸血鬼,所用银做的十字架钉死伯爵夫人的心脏并封住她的棺材,使其无法逃离坟墓。”珍妮很快有了灵感,“一百年后,被屈打成招的三个仆人之一的后代因为负债累累而偷偷挖取贵族的陪葬,结果误打误撞地解开了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封印。”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神父赞成珍妮的创意,但也提醒珍妮记得奥地利的哈布斯堡还没下台,“你不会把哈布斯堡的后人列入伯爵夫人的追杀名单吧!”
珍妮立刻不再想了:“好吧!这确实是一大难题。”而且还是关乎性命的一大难题。
神父重读侦探的最新章节。
他不相信珍妮是从伊丽莎白。巴托里的故事里获取灵感,但……
【总不会是取材自现实吧!】
神父决定换个话题,以免他在这种事上越陷越深:“你最近没新的作品?”除了写作,珍妮也就学习这一日常活动,所以她有足够的精力放到前者。因为跟学习相比,写作至少没那枯燥。
“有,但不过是大纲。”珍妮对平民剧院里的女演员念念不忘,试图在自己有了一点名气后,请她帮忙宣传:“您还记得上次去意大利小剧院里饰演情侣的女演员吗?”
神父是那里的常客,知道有个女演员出身不凡且追求者众多:“尼尔?她是长得挺漂亮的。”
“对,就是尼尔小姐。”珍妮从乱糟糟的纸张里翻出她的短篇大纲,“这个就是为尼尔写的。”
“你怎么对尼尔产生较大兴趣?”神父一边接过大纲,一面好奇珍妮又想干些什么,“我不记得你有爱上即兴喜剧。”
“但我知道尼尔小姐不同凡响。”呵!这妮子仍敏锐得要命。
神父开始理解养子的小心谨慎。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假以时日,没准珍妮真能识破爱德蒙的假身份。
【要不他就一直以路易。汤德斯的神父身份与珍妮相处?】
神父瞄了眼专心看书的珍妮。
【嗯!斯帕达伯爵就一直病着吧!大不了他假死舍了这个马甲,省的还要经常回去。】
“你想让尼尔小姐成为你的金字招牌?”
“真是没事儿瞒得过您。”珍妮放下儿童读物,到神父的身后一边给他按摩肩膀,一面向他撒娇麦痴:“好神父,好老师,帮我看看大纲写的怎么样?能否改成即兴喜剧。”
神父被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我何时有拒绝过你。”
他又看向新的大纲:“《乖乖女是大明星》,这名字也太直接了。”
“《塞尔维亚的理发师》,《牧羊女》也不是什么高雅名字。”珍妮立刻反驳了他,“简单才好,让人一眼就知道啥。”
“好吧!你总是有各种道理。”这应该是神父读过的,珍妮写的最简单的故事。内容就是巴黎喜剧院的首席在枯燥的演出逐渐丧失了表演的热情,乔装后去平民区的小剧院做候补演员,试图重拾演习的热情。在这期间,她解释了看穿她的首席身份并默不作声的剧团老板,才华横溢却嘴巴很毒的编剧,以及与她争执不断却崇拜她在巴黎喜剧院里的另一身份的剧团首席。
即兴喜剧,即兴喜剧。表演的核心当然是喜,因此珍妮从头到尾都没设计压抑片段,无论是含有私心的剧团老板,毒蛇的编剧与不知道偶像就是宿敌的女演员都非常可爱,属于观众有点无语却无法讨厌的正面人物。
虽然只是大纲,可一眼就让神父好奇正式内容会如何发展:“很不错嘛!”
他给予了高度肯定:“不止适合即兴喜剧,也有改成歌剧的潜力。”
“哦!那得看尼尔小姐是否中意。”得到肯定的珍妮把用于联系意大利语的儿童读物搁置一旁,全身心地扩充她的短篇,“事不宜迟,我今天写完,明天就请剧团的老板转交给尼尔小姐。”
“你啊!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神父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为了给珍妮兜底,他……应该说是爱德蒙替他买了出版社、咖啡馆。而在珍妮剑指那位尼尔小姐后,他不能把巴黎喜剧院也一并买下吧!
基督山岛的宝藏也禁不止这么花啊!
一想到那可怕的场景,神父的嘴角微微一抽,想与珍妮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
算了,还没到那一步,她开心就好。
…………
法里内利结束完今天的演出后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即使过了刚来时的万人追捧,他在巴黎仍是有着众多粉丝,意大利歌剧院的演出也是一票难求,一度让最有名的巴黎喜剧院感到压力。
“这都因为有了你啊!法里内利。”剧院的经理数钱数得手指抽筋,对自家的首席越发纵容,甚至同意减少对方的演出次数来保证法里内利不会被累着,“假以时日,我能买下巴黎喜剧院。”
剧院经理的雄心壮志让法里内利感到好笑,但并没有出言讽刺。
他的名字就昭示了他一生的奋斗目标。
法里内利,全世界最有名的阉伶歌唱家。
他的养父在歌剧男高音的强势围攻下黯然退役,但不代表彻底认输,而是给巴黎乃至整个欧洲送来法里内利。
虽然是为实现养父的野心开始学习歌剧,可法里内利也不是对歌剧没有一点兴趣。相反,他爱表演,爱有人在台下欢呼,甚至爱被戏服勒得踹不过气。
每次因练习、演出产生的痛苦让法里内利有种病态的满足。
就好像是殉道者在鞭策自己。
痛苦亦是有毒的蜜糖。
然而随着演出经验的不断增加,追求他的名流日益增长,法里内利对歌剧的热爱也有所衰退,他本人更是陷入了没有进步的瓶颈期。
当然,对于巴黎的名流而言,这些都无关紧要。
法里内利的歌声还是完美无缺,而比歌声更完美的是他能夺走众人呼吸的美丽面容。
“我是巴黎的阿多尼斯,不是巴黎的阿波罗。”
愁苦之下,法里内利又倒了杯酒。作为一名合格的歌手,他应该克制他的酒精摄入,可是近日太郁闷了,不仅是演出后要喝下几杯白兰地来缓解压力,就连睡前都要喝些葡萄酒来保证他不辗转反侧。
“小维鲁蒂先生。”剧院里的杂工敲响法里内利的休息室门,“戈布兰区有人来信。”
因为是意大利移民的聚集地,所以众人都为对法里内利经常收到个布兰区的信件感到一丝疑惑,甚至揶揄意大利人无论到哪儿都十分恋家。
“谢谢。”法里内利给了杂工一些小费,带着一点“哦!不过又是求爱信”的消极心态拆开了信。
果然,前三封是土得他只看了开头就没兴趣继续看的求爱信。
不是说巴黎的男人很浪漫吗?怎么一些赞美的话重复到法里内利可以背下。
而就是在法里内利无聊到不想拆时,一个用红色的墨水给标题勾边的信件引起他的注意——《乖乖女是大明星》,献给让我惊为天人的尼尔小姐。
标题后还画着一个发射爱心的Q版人像,让法里内利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第40章 第 40 章 不服气,但确实写的好。……
珍妮把上大学时用于争取实习机会的经验用到尼尔身上, 即使当下资金拮据,她仍花了很多力气把寄给尼尔的弄得诚意满满——细密的纸上用蓝色的墨水手绘出了精美边框,散发出很淡很淡的玫瑰花味。
没钱去买高档信封的珍妮找胖厨娘借了做针线剩下的碎布彩线, 在信封里缝了朵可戴在身上的玫瑰布花。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的珍妮开始誊写短篇,不过誊到第一张的三分之二处,她又有了新的灵感,找来废纸打了几个简笔画的草稿并细画到了墨水未干的稿纸上。
这一创意严重拖慢了誊写的进程, 但也让珍妮的计划获得远超预计的效果——“尼尔小姐”对用心十足的来信很感兴趣。硬要说有什么是令他不悦的,那便是这寄信者的功利心强的可怕。
法里内利把前言读了四遍也没读出一点爱慕之心。
戈布兰区的老板只会寄来两种读者信件——一种是情书,一种是聘书。算是来信里的金色传说, 但也多是爱慕他的男士写的爱情喜剧。
眼前的短篇的确是有爱情元素, 但和他曾读过的爱情喜剧截然不同, 究其原因,还是作者的目的不同。更可气的是,哪怕带了先入为主的不服气, 法里内利也得承认前者要比后者有趣。
“难道我的追求者里没一人是有才华的?”法里内利越想越气,翻箱倒柜地寻找以前的粉丝来信。
也是因为这一举动,他意识到了太受欢迎并不等于备受尊敬——寄信的人里肯定不乏声名显赫的人,但是他们多数是像伏尔泰般对阉伶抱有极度的偏见。当然,偏见是偏见, 欲望是欲望, 歧视阉伶是一回事,想和漂亮的阉伶睡觉是另一回事。
法里内利在散发霉味的黄信纸里忙活了有三四小时。
同剧团的演员叫他去吃饭时,被满地狼藉的休息室吓了一条:“老天啊!这里像是发生了场大战。”他踮脚到法里内利身边的样子像个杂技演员, “你是在找什么。”
“找我的骄傲。”法里内利把金色的长发抓成鸡窝,“为什么!为什么!”
蹲下去看粉丝来信的同僚被吓了一跳:“你累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法里内利抬头问道:“很明显吗?”
同僚的嘴角微微一筹,扒拉出个镜子给他。
法里内利看后发出尖锐爆鸣。
同僚有幸欣赏到了“剧院里的阿多尼斯”在冲向一旁的更衣室前被满地的杂物绊倒三次。
“法里内利的声音与容貌得天独厚, 但是老天赐他个榆木脑子,以证上帝的公平公正。”
同僚想起经理对法里内利的评价,认命地给剧团的首席收拾残局。
剧团的晚饭也是十分枯燥,虽然歌剧需要脂肪支起声音的厚度,但是靠美貌出圈的法里内利不可能把自己吃成个胖子,所以他每次都是最晚到餐厅,最早离开。
不少人怀疑这个剧团的招牌压根不靠三餐过活,更有甚者怀疑他的是超自然生物,差点去教堂举报他。
今天的首席比平日来的更晚,眉头紧皱,走路带风。剧团的众人早就习惯法里内利偶尔表现得像吃了炸|药,可今天的首席比平日更甚,让人好奇又是哪位惹到了他。不过和往常一样,法里内利吃了点面包干酪就匆匆离开。
负责把法里内利叫来吃饭的同僚果不其然地被问话了:“咱们不会要倒霉吧!”
同僚这下没食欲了:“这事你们得问本人,问我没用。”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可同僚预判了他的动作:“也别拿我当枪使。”
这下任有千般好奇,众人也得作鸟兽散。
法里内利回去后又再次读了那部。和之前一样,哪怕是带主观情绪,故事仍旧很吸引人,至少是对法里内利的胃口。
鬼使神差间,法里内利决定想要做些什么——他找出了最好的信纸,带着“我得赢上一局”的念头给的作者写了封信。
蘸墨水时,法里内利瞥见对方优美的字体,一时间竟难以下笔。
悬空的笔尖很快荡下颗大大的墨珠。
法里内利回过神时,信纸上已多了些难补救的点。
他盯着那污点看得微微出神,直到有人敲门问他要不要去喝上几杯,他才如梦初醒地放下了笔,把有污点的信纸揉成一团:“我不去。”
敲门声戛然而止,“好吧!”,门外传来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法里内利重新拿了张纸,动笔前又突然顿住,把揉成一团的废信纸摊开当做草稿纸。
“亲爱的女士……不!这么写也太轻佻了。”法里内利在草稿纸上憋出个开头便赶紧划掉,“应该用尊敬的女士……”写到一半又再次划掉,“这么写也太正式了。”没准对方更年轻些。
如此划了两到三行,法里内利才搞定他的回信开头——“令我欣喜的博林女士”。
以此开头,他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句,脑海中也随之描出收信人的模样——年轻的女人,可能不算特别美丽,有着一头深色长发,在家时将蓬松的头发搭在肩上,出门时会将其束好,绑成那种教会女子学校的死板款式。
也许是太生气了,或是他为这事忙得饥肠辘辘,总之在写这封信时,法里内利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应该说是快过头了。
…………
等待对于急切的人是万般折磨。
《魅力巴黎》是半月刊,而珍妮又没城墙厚的脸皮,不好意思在出结果前把杂志社当成打卡点,所以在克里斯托弗通知她有杂志社的来信前,珍妮过得浑浑噩噩。
胖厨娘西尔维很担心珍妮的身体状况,而伏盖太太则是担心公寓又来个高老头第二,所以在克里斯托弗通知珍妮收信时,她表现得比珍妮兴奋:“谢天谢地。”伏盖太太的桩子嗓里挤出了声尖锐爆鸣,“总归是没浪费你每晚点的蜡烛。”但很快的,她又感到一丝不对,“不应该是送口信吗?”她怀疑这寄来的信是退稿通知,而非让珍妮去邮局领票。
“也许是通知她去杂志社领钱呢!“胖厨娘西尔维还是在为珍妮发声,“毕竟报社离这儿不远。”
“……好吧!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伏盖太太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
珍妮冲到一楼时左脚一崴,直接令她摔下了楼。
“小心点。”离她最近的西尔维把珍妮扶起,后者的样子把门口的邮差吓了一跳,“您没事吧!”要不是在圣-日内维新街送了至少三年信件,邮差都要怀疑这是黑心公寓。
“下楼时摔了一跤。”珍妮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任谁都能看出她是松了口气。
“如何?”
“很顺利。”珍妮知道伏盖太太担心什么,上楼前还不忘说道,“我得去趟杂志社。”
伏盖太太直到珍妮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如梦初醒:“看来真是赚到钱了。”回头看见若有所思的西尔维,伏盖太太又变了张脸,“干活去。”她今早在卧室里煮咖啡时发现罐里存货没了,显然是有耗子在偷。
…………
珍妮赶到杂志社的门口又和来投稿时一样怂了。瞧着熟悉的彩色玻璃门,她又变得胆怯起来,但还是以赴死的心情登上了楼。
“您好,我收到了杂志社的来信。”珍妮把信件递给前台的女人,后者看了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找到了人,“主编,来找您的。”
那是个与刻板印象里的女编辑截然不同的矮胖女人,端着一副适合躺在午后的藤摇椅上钩织毛衣的慈祥面孔。和所有忙于实现自我的女职员般,她也包着严密的发网,但却不是当下流行串珠款式,而更像是一顶睡帽。
老实说,当她从尽头的房间走过来时,珍妮以为自己误入了家政公司,看见个正回来叙职的老奶妈。
“珍妮小姐。”对方不仅长得慈祥,语气和动作也不像是巴黎最好的女主编,“你的故事赢得所有的编辑赞赏。”
“包括您?”
“包括我。”主编握着珍妮的手,“看完你的投稿后,我立刻就想与你谈谈。”
珍妮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可内心却把这些当做客套话。
女主编把珍妮带去会客室聊:“茶还是咖啡。”
“咖啡。”
“加奶吗?”
“加,但不要糖。”
珍妮打量着会客室的陈设。墙上的框里挂着不少名人合影、证书,以及大热的样本,很容易让新人作者感到压力。
女主编的心思也不全在煮咖啡上,而是观察珍妮的反应。
遗憾的是,珍妮未有她想象的惴惴不安,相反,人家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在看到满墙的荣誉后流露出了满意之色,搞得像是珍妮选了她们而非她们选了珍妮。
联系对方收到信就立马赶了过来,女主编的心下一沉。
可别真是有后台的。
难得碰到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女主编可不想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