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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作者:竹林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5章 第 25 章 珍妮相信神父的眼光绝不……


    珍妮提着装书的麻袋与神父四目相对, 后者撑着微微外扩的弯曲膝盖,两腿连同膝盖上的双臂蝴蝶振翅。


    他站在被缝隙的光影切成两半的小巷中间,明明隔着一段距离, 但是珍妮可以听到如牛的粗喘。就连老板都被店外的动静惹得探出头来:“呀!常客啊!”


    他从歪掉的木板后滑出身子,一改之前的不耐烦状:“您今天想找些什么?”


    老板瞥到像是按了暂停键的珍妮:“对了,魅影刚走。”


    “魅影?”


    神父拖着粘糖似的老板朝珍妮靠去:“就是之前帮过我的埃里克。”


    他艰难地腾出手冲珍妮比划:“大高个儿,黑披风, 帽子多得能变魔术。”


    “太精致了。”衣服少的差点不能维持人设的珍妮对拉风的魅影肃然起敬,“戴面具的那个?”


    神父看向松手的老板。


    “我没见过不戴面具的埃里克。”老板一直盯着他最喜欢的肥羊,“你见过吗?不然他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所以他叫魅影是因他爱戴着白色面具?”珍妮有种梦回零几看港娱小报起UC标题的荒谬感, “他是在法兰西喜剧院做指挥家?”


    “显而易见。”书店的老板很奇怪道, “若非在巴黎……不!欧洲最好的剧院占有一席之地, 哪能得到’魅影‘这般如雷贯耳的绰号。”


    “这就是我不太喜欢巴黎人的主要原因。”神父承认意大利在中世纪后就落魄了,不是被法兰西的孝子敲诈,就是沦为凯撒之囚(指查理五世攻入罗马, 囚|禁教皇)。但是他们再怎么落魄也不能承认巴黎——罗马的学生,效仿者,声称自己拥有欧洲的最好剧院。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书店的老板迟疑了会儿。巴黎人的骄傲与财迷的本性相撞出了情商的结晶:“真不愧是意大利人。”


    然后看向吃瓜的珍妮:“老相识?”


    他又看向不喘气的神父。


    “学生。”神父终于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你下午有其它事吗?”


    “没有。”


    “那咱可以找地聊聊。”


    说罢看向书店的老板:“我听说有报社的老板想买你店。”


    书店的老板收起笑容,点燃一直叼着没抽的烟斗笑道:“我这店也配人惦记?”


    “店不配, 可你配。”神父看了珍妮一眼, 指着她朝老板笑道,“还请您多照顾我这愚笨的学生。”


    “呵!确实是没太多脑子。”书店的老板何其之精,一改之前的斤斤计较, 语气像个不耐教导愚笨学生的粗俗长辈:“找个女校教到二十一岁就可以拿着一千的年金去找有着两千年金的巴黎小子,何须让我白费力气。 ”


    神父也没多费口舌,笑笑后就准备领着珍妮离开。


    眼看对方不接招了, 书店的老板再次变脸:“等等,等等。”


    他一边朝走到巷口的神父跑去,一面伸出短胖的手让对方停下:“我不过是气她之前砍价太狠,好歹让我撒完气再说些话吧!”


    神父虽然出手阔绰,但难搞时也真的难搞,所以还是从那显得不太聪明的少女下手,“小姐。”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尤其是个吨位可观的中年男人也能发出甜滋滋的声音,“好小姐,同您老师说说情呗!”


    “等我见完女校的老师就会与你说说情。”珍妮不想被人看瘪,但是通过神父的行为,她也明白这人以后肯定会有用武之地,“还望那时您能给我更多折扣。”


    “一定,一定。”书店的老板选择性地听进了话,“想出书就来找我。不是我吹,全巴黎也找不出如巴贝老板般的公道商人。”


    “您亲自做出版生意?”你说巴贝收钱介绍出版商这属于书商的正常操作,但你要说巴贝亲自负责出版,神父觉得他一定在开玩笑,“巴黎的印刷商怕是要被这话吓死,您可是圈内有名的阿巴贡(四大吝啬鬼之一,出自莫里哀的悭吝人)。”


    “波拿巴的皇帝走了,回来的波旁生怕重蹈兄长的覆辙(现任法王路易十八为路易十六的弟弟)。”巴贝不免苦笑了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他也是个体面人,而且为了重登皇位负了不少贵族乃至银行家的债,不可能把思想的火苗彻底吹了。”


    “思想的火苗?呵!应该说是米达斯王的手指(希腊神话里点石成金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国王得到酒神的赐福,双手可以点石成金,但也为此无法进食,无法睡觉,甚至石化了年幼的女儿)。”神父清楚波旁是个什么德行,而路易十八也不过比路易十六稍强一些,“印刷税又上涨了?”


    “涨了。”不提倒好,一提巴贝又打开了满腹怨气的话匣子,“斯唐诺普(发明家,现代印刷技术自他而起)那英国佬砸了欧洲的一半饭碗。不少怀着文学梦,政治梦的毛头小子从昂古莱姆的二手市场进了批被书商淘汰的老式木机。”


    “然后你们就难过了?”神父的话让脸垮的巴贝嘴角落到下颌线上,“难怪魅影说您是个讨厌的人。”


    神父闻言嘿嘿一笑:“所以你的印刷厂已出手了?”


    “出了。”


    巴贝的话让神父的表情骤然一变,好在对方话音一转:“不过我能帮你讨个外省铺子。”


    “外省的铺子?”


    “外省人少,不像巴黎分工明确,一般都是印刷厂的老板顺便开个卖书的铺子。”


    “那的确得赶紧出手。”僧多肉少,资金链的压力可想而知。


    …………


    “咱们聊聊你的书吧!”神父找了带包间的咖啡馆请珍妮吃饭,关上明显不伦不类的木拉门便直入主题,“两本都很值得细细一阅。”


    珍妮还在思考刚才的所见所闻:“什么?”


    她的迷茫转移到了神父脸上。


    “就是你给基督山伯爵的两部原稿。”神父立刻有了主意,“基督山伯爵不看这个,而斯帕达伯爵想看却是无力去看,所以托了路易让我替他把关。”


    “理解,理解。”珍妮知道神父的身份,但是配合对方演习也是她现在的一大乐趣,“您动作也真是快啊!”


    “……”


    “我记得是前天去的葛勒南街,一直呆到下午两点。”她看向已放到桌上的一叠书稿,“这是我的?”


    “……是”


    说罢他便按住珍妮已经落到书稿上的手。


    “神父?”珍妮知道神父也和爱德蒙般到处转场,保不准就忙中出错,差点露馅,“有问题吗?”


    “出门时没仔细去瞧,可能混了私人物品。”神父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能让我先检查下吗?”


    “当然。”


    然后神父若无其事地抽|出至少四分之一的补充内容。


    嗯!


    四分之一。


    珍妮的经济不太宽裕,用的纸也又干又硬,翻几次后摞起会有很大空隙,即使插|了一堆笔记也没有引起视觉上的“增高”之高。这让珍妮怀疑自己是否勤奋的同时也有自豪之感——神父愿做读书笔记就说明她的写的很不错嘛!作为开创龙傲天流的始祖药老,珍妮相信神父的眼光绝不会错。


    就算不信大仲马的人设,也要相信神父作为红衣主教的秘书品味。


    然而珍妮还没有为神父的夸奖沾沾自喜到露出笑容,对方的话便差点让她破了功:“一本写的确实不错,一本让我难以评价。”


    出于照顾对方的自尊,神父说得十分委婉:“这本是你续写别人的半成品?还是参考私人的古籍进行创作?”


    “……”


    第26章 第 26 章 你买杂志是为调查哪家适……


    “二者兼有。”珍妮没有料到神父看出的背后隐情, “但不全是二者兼有。”


    神父想过珍妮会有何种反应,概率最大的是保持沉默,其次是支支吾吾地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坦白从宽确实也在神父的预料, 只是年轻的巴漂姑娘,尤其是像珍妮这般有点聪明、虚荣的年轻姑娘,是不可能承认这种涉及前途的敏感问题。


    但……


    “我确实有所不对。”珍妮在《基督山伯爵》里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法利亚神父。别看他在狱卒前疯疯癫癫,甚至还被视若亲子的爱德蒙。唐泰斯当做患了白日妄想症, 但是神父之所以靠几章就能吸粉无数,除了拥有天才的大脑与乐观的性格,还有一颗正直善良, 坚守原则的心——神父第一次越狱失败却阴差阳错地打通了爱德蒙的牢房, 后者基于神父的经验找到了条逃生之路, 不过在打通地道后要干掉守门的狱卒。对此,神父表示无法接受。即使狱卒侮辱过他,神父也不允许自己或是爱德蒙为追求自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同理, 珍妮为了抵达巴黎,在此站稳,也不是没撒谎吹牛,借势使力。神父肯定知道珍妮不是什么天真少女,但却没有因此深究珍妮的对错。直到今日, 他才露出珍妮未见的谴责眼神。


    不过对于更年轻的珍妮, 他还是像前文说的留有情面。


    珍妮把神父当成未来的老师和成名路上的贵人。她很清楚,自己在这巴黎想要混出名头,就得效仿巴尔扎克的拉斯蒂涅, 莫泊桑的杜洛瓦(《漂亮朋友》的主角)。


    所以在这影响贵人对她感观的大问题上,最好别耍那些聪明。


    “你很坦诚。”


    这次轮到珍妮惊讶:“您不问我借鉴了谁?”


    “不问。”神父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灵魂,“天才的光芒无法被人为或者世俗掩盖。”


    “您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神父感到十分奇怪, “你发表了吗?”


    “……没有。”


    “你撒谎了吗?”


    “……也没有。”至少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


    “那我为何生你的气?”神父开始好奇珍妮经历了啥,“记得我们上次见时,我说过在我所见过的诸多人里,你的’恶行‘几乎就是小打小闹。”


    “神父……”


    “况且没我横插一脚,你这稿子也无法过编辑那关。”熟悉的神父又回来了。


    “不可能。”上一秒还七上八下的珍妮此刻气得人已红温:“路易他就看过这本,而且评价相当不错。”


    “路易?那我问你,你是相信路易的品味还是我的?”神父提醒珍妮别忘他亦兼任爱德蒙的家庭老师,“那小子连《堂吉诃德》都没看完呢!你指望他预判一本是否大卖特卖。”


    “他没看完《堂吉诃德》?”


    “没有。”入狱前的爱德蒙连波吉亚家族都没听过,估计只是受过基础的识字教育与天主思想。入狱后的爱德蒙忙着学习各种语言与物理学、数学。出狱后不是急着财宝变现、购置房产,就是忙着照顾神父,培养复仇的各种马甲,哪有时间这种休闲的杂书,“你给他看什么都能得到赞扬。”


    “真的?”


    “真的。”


    珍妮再次翻过那本架空的,突然间便恍然大悟——难怪会得爱德蒙的强烈好评,可能是公爵死后,公爵之子带兵南下,为父报仇的剧情引起爱德蒙的强烈共鸣。


    共鸣……


    珍妮露出思索的表情。


    神父见状,还以为是她自己已看出作品的违和之处,于是把和爱德蒙在葛勒南街讨论过的事又复述了遍。


    珍妮:“……”


    难怪一些老网文里的抄诗片段经不起敲。仔细想想,她虽读过马丁的著作,看过相关的影视改编,可也不过记得里头的主要剧情,哪能把配角暗线,宗教地理都一一复刻。


    她又不是人形电脑。


    更没有像谢尔顿般的超强记忆。


    原作的马丁尚且还要不断去翻前文的设定,更何况是没有马丁的写作经验,更没有套原著在旁的新人珍妮。


    “哎……”捷径不好走啊,“命运馈赠的礼物,往往都标好价格。”


    “你这话倒很有深度。”神父笑道,“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好像是个几十年后才会出生的作家想的。


    女侍终于端上点好的托斯卡纳菜,可珍妮却没一点胃口。


    “我还有成家的希望吗?”她搅着已荡出一层绵密泡沫的咖啡,“这本不行,另一本也……”


    “另一本你写的不是一般的好。”神父终于想起他要急着来见珍妮的主要原因,“十二宫杀手的下次受害者是谁?还有开膛手杰克到底是人是鬼?”


    珍妮没有立刻回答神父的话,而是露出“这也能行”的古怪表情:“你很喜欢侦探?”她对这本并不上心。至少与架空的那本相比,珍妮写这本就没重修剧情,只是改过错字病句。


    神父见珍妮的反应很是奇怪,不由得对的来历感到怀疑:“这不是你自己写的?”


    如果又是上本的情况,神父就得怀疑珍妮的能力以及道德水准。


    “是我自己写的。”这本应是自己的作品,不然后世的很多作品都能算是抄袭之作,“这本的灵感和索福克勒斯写《安提戈涅》的情况如出一辙。后者基于希腊神话,而我基于现实案件。”虽然是几十年至一百年后的真实案件。


    “既然是真实案件,你又为何加上一些……”神父因为找不到能描述的词而一时语塞。


    “超自然设定。”


    “对,超自然设定。”神父因珍妮的支支吾吾而心底一沉的情绪瞬间浮到海平面上,“你这形容很是贴切。”


    他冲珍妮露出了个鼓励的笑:“所以你往里加超自然设定的理由是……”


    “原型是悬案,没人知道犯案的过程。”珍妮摊着双手回道,“不加这些超自然设定,主角压根没法破案。”


    末了,她还补充道:“您也不想这本真的大红大紫后,会有极端的书粉或是反社会者效仿书里的……”


    “谋杀剧情。”


    珍妮的声音因此变小,偷偷打量神父的表情。


    “好吧!你这话也确实有理。”神父接受了珍妮的说法,“你买这些杂志报纸是为调查哪家适配你的风格。”


    “同时也为调查哪家卖得更多,稿费更高。”珍妮肃小脸回道。


    神父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


    饭后的珍妮没有回到伏盖公寓,而是跟着神父去了戈布兰的公寓。


    “这里的租金高吗?”她有钱定搬出来享独居时光。


    “你不喜欢拉丁区的氛围?”


    “租金太高,而且房东有点难缠。”


    “哦!怎么个难缠法?”


    “她想嫁给斯帕达伯爵。”


    “咳咳!”喝茶的神父因此呛得满脸通红,“她都没有见过伯爵,怎么会想嫁给他?”


    “不知道啊!因为我曾受过伯爵的做客邀请,所以她便缠上我了。”珍妮也是一脸疑惑,“对了,你怎知道斯帕达伯爵没有见过伏盖太太。”


    “我……”神父再次支支吾吾,“斯帕达伯爵年少时上教会学校,与我算有同校之谊。”


    “原来如此。”珍妮也是恍然大悟,“难怪他会收养基督山伯爵,估计是没解除独身的宗教誓言。”


    神父擦着额头的冷汗。


    好在此时,有人拯救了可怜的神父。


    “神父?您今早又跑哪儿去了?”伴随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爱德蒙的眼睛与珍妮对上。


    第27章 第 27 章 梅塞苔丝也很幸福。


    变回鱼贩的爱德蒙瞧着比伯爵时要顺眼得多。为了方便搬货运货, 他的衣服,外套,都是那种很耐磨的硬挺粗布, 斗篷上有防水油脂的皮革反光,应该是布列塔尼亚区的油布斗篷。因为穿着防水的靴子,所以他比平时看着略高一点。洗成米色的衬衣解开锁骨上的几颗扣子,腰链上挂着干活用的各色道具。


    不是, 哥们。你还真去卖鱼啊!这未免也太敬业了。


    对比现代的208万,珍妮对爱德蒙肃然起敬——难怪能把银行家和皇家检察官都骗得得团团转,人家这是真下本啊!


    “下午好啊!汤德斯先生。”


    许是在扮基督山伯爵时被珍妮的那句“视若亲女”给打击到, 爱德蒙在这时有点无礼地盯着珍妮的脸, 似乎是想看出什么。


    珍妮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 一转头便对上没比爱德蒙好上一点的神父。


    她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为何两人如此看她:“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珍妮抓着沙发的扶手慢慢起身。思来想去,她也只有“熟知剧情”这一个优势,而且还是脱离原著的魔改剧情。


    神父仅凭量就可以判出她的过分借鉴他人之作。管中窥豹, 神父的阅历也和他的读书量般厚得惊人,未必不能看出珍妮已经知道二者身份。


    “你又去给葛勒南街的伯爵送货?”神父率先打破平静。


    “没有,我去了趟圣奥雷诺区。”爱德蒙把斗篷以及帽子摘下,“要不您再多坐一会儿。”


    他看向已屁股离开沙发坐垫,活像是在表演一个反手支撑的珍妮:“我的马车就在门口, 等会儿可以送你回去。”


    爱德蒙从客厅的橱柜拿一把那不勒斯颠倒壶。


    珍妮看着对方忙碌的宽阔背影的, 目光也从对方的黑发转移到了咖啡壶上:“法兰西的咖啡壶不好用吗?”


    好像不止爱德蒙和伏盖太太的公寓,别的地方也都爱用那不勒斯颠倒壶。


    “法国的咖啡壶得配上过滤的法兰绒袋,那个真的很难清洗。”爱德蒙也不忘带了珍妮以及神父的那份, “你们在聊的事?”他看向没收起的书稿,“我觉得你很有天分。”


    “谢谢。”虽然神父吐槽过了爱德蒙的读书品味,可是能得对方称赞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儿。


    但……


    “那本还会继续写吗?”


    珍妮还没高兴一会儿, 爱德蒙的催稿便压弯她那上扬的嘴角——


    她该如何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决定坑了:“我……”


    爱德蒙也看出珍妮的为难之色:“好吧!”


    他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可珍妮觉得他一定是非常失望。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把博林小姐送回公寓。”神父适时打圆场道,“不然就会错过公寓的晚饭时刻。”


    “好。”爱德蒙把杯子放下,“等我回房拿件外套。”


    再出现时,他不仅已换了外套,甚至换了米色的衬衣,粗布的裤子,打扮得像随处可见得中产绅士。


    “请。”


    因为是有运货的需求,门口的马车即使是被清理过了,靠近仍有渔获的腥味。货箱与客座间隔着夹有石棉的软木,应该是为保护货箱的冰块不化,但也因此免了客座的鼻子受罪。


    巴黎的昼夜温差并不算大,可爱德蒙在出门前仍给她披了羊毛斗篷。


    珍妮刚想说些什么,爱德蒙便不容拒绝的提议道:“你还会来戈布兰区找神父学习意大利语,到时还我。”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珍妮只好谢谢对方。


    …………


    回去的珍妮熬夜读完所有杂志、报纸,并且根据上面刊登的字数、版页,是否连载与连载到了第几章来分析哪种最受大众欢迎。


    考虑到此时已有言情与女性杂志,她还做了受众不同的打分体系。


    “样本是不是太少了点?”买回来的杂志报纸瞧着是有一麻袋多,可是归到统计表上并不能让样本的总量值得信服。


    更别提这样本是被巴贝老板筛选过的。


    不过从另一角度来想,没有人比旧书商的巴贝先生更懂巴黎想看什么。


    …………


    “你见到了梅塞苔丝?”送完珍妮的爱德蒙没回到富丽的葛勒南街,而是缩到戈布兰区的小公寓里舔舐伤口。


    神父点燃客厅的壁炉。


    爱德蒙的脖子因此析出不少汗珠。


    “她嫁给了费尔南多,而且生了一个儿子。”


    爱德蒙从神父手里接过热好的红葡萄酒,一低头便看见一潭石榴色上荡出不少细小涟漪。


    “那孩子和母亲很像。”


    神父刚说些什么,爱德蒙便自顾自道:“我故意用货箱挡住他们的路,那孩子却极有礼貌地问我是在卖些什么。”


    爱德蒙在喝酒时尝到咸涩,脸上却是笑着讲述今天的事:“梅塞苔丝也很幸福……费尔南多比我想得还要爱她,甚至为她参加希腊的独立战争。”


    “我想你是搞错了这狡诈之辈的参战理由。”神父终于插|上了话,“他是为了向上的野心,而非是为梅塞苔丝。”


    “不,他既有为自己的野心,也是为让梅塞苔丝过得幸福。”爱德蒙难得反驳神父的话,“我看见她过得幸福,穿得像个富家太太,身边还有两个仆人,远比去做大副的妻子风光体面。”


    “爱德蒙。”神父再次打断了他,“你入狱前本该成为法老号的船长。想想看吧!十九岁的船长,前途无量。假以时日,你就攒够了买船的钱,或许能成莫雷尔先生的合作伙伴。”


    神父按住爱德蒙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你若没有蒙冤入狱,梅塞苔丝一定过得现在还好,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掉进一个大怪圈里。”


    爱德蒙对神父的安慰没有反应,而是盯着燃烧的柴火质问自己是否走上正确之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复仇势必破坏梅塞苔丝的幸福。


    那个他曾深爱过的渔村姑娘还是有双温柔的眼睛——


    “您也是马赛人?太好了!同我说说马赛现在怎么样?”


    “您以后若遇到麻烦,大可以来歌剧院区的蒙德戈府找我。”


    …………


    “你明天是什么打算?”爱德蒙他一直不语,神父只好不断问话:“准备去趟歌剧院区?”


    “是。”谢天谢地,沉默许久的爱德蒙他终于开口,只是回答不尽人意,“我还是想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明天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去看一场剧。”爱德蒙突然变得狼狈起来,“还是让我一人去吧!”


    然而他没料的是,歌剧之行会撞上过来采集样本的珍妮。


    …………


    【不是,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同是一夜未眠,车厢里的爱德蒙撑着下巴,眼神迷离地回忆过往。人行道上的珍妮则是活力满满,灵巧的眸子不断打量四周,手上更是笔耕不辍。


    除了都有下眼睑的黑眼圈,二人的精神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同行啊!”歌剧院区和拉丁区般,算是新贵的聚集区与上流人士的约会圣地,所以会有不少记者到这儿取材。


    珍妮不过走了一段,就遇见了五个女记向她投来同行间的问好眼神。


    为了方便追踪新闻,这些人都穿着露出脚踝的的裙子与平底或是低跟女靴。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帽子上有备用的笔。


    借着几次擦肩而过的缘分,珍妮还与这些女记聊了一会儿。


    感谢浪漫的法兰西人不似高冷的北欧人般难以搭话。


    也是通过这些交流,珍妮摸清招收女记的巴黎报刊与销量不错的女性杂志。


    亦是因为她在街旁与人聊天,基督山伯爵的马车路过这儿时,爱德蒙鬼使神差地抬眼一瞟,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青春面孔。


    然后涌起各种疑问。


    “你在前面的拐角停下。”即使想着情深缘浅的梅塞苔丝,可是看到珍妮一人出现在了人员混杂的歌剧院区,爱德蒙仍担心她被坏人盯上,一时间竟没空伤感。


    车夫按照过往的经验将他拉到聚有不少游民杂工的小巷口里。


    爱德蒙轻车熟路地找上向他脱帽致意的杂货贩子,递给他一五法郎的硬币:“去圣奥雷诺区的钱币街,请佩拉德来帮我盯人。”


    剧演在即,他不可能亲自跟着珍妮——


    作者有话说:下章魅影,珍妮,爱德蒙都在。


    第28章 第 28 章 基督山伯爵:你还要做……


    跑腿的人在几息间就消失不见, 但不能在几息后就带来接替爱德蒙的人。


    “我去附近买点东西。”爱德蒙用怀表看了下时间,“佩拉德先生若提前来了,你就请他上车等我。”


    车夫冲其点了点头。


    爱德蒙把帽子压低, 拐角时借橱窗的反光确定自己伪装无误。


    走累的珍妮找了个咖啡馆来清点上午的调查结果。奇怪的是,这家店从装潢到菜单都平平无奇,但一进去却人满为患。


    “麻烦问一下,这里可是有大事发生?”珍妮在女侍端上热咖啡时递给她些生丁打探消息。


    女侍一手擦拭桌面, 一手把小费拢进围裙口袋:“据说从英国来了个很有名的马戏团。”


    珍妮的好奇消了一半:“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侍突然神神秘秘道:“你可见过连体人?就是臀部连在一起的双胞胎?还有生着四条腿的女人,象面的男人。”


    “这不该叫马戏团吧!”珍妮记得《魔界奇谭》里就有一集讲到这种很奇怪的马戏团。而且不止《魔界奇谭》,但凡是跟恐怖、悬疑有关的电视剧都不约而同地从这儿取材, “这应该叫畸形人秀。”


    “不愧是干新闻业的, 造起名来就是令人耳目一新。”女侍小小地恭维了句, 右手的大拇指不断磨搓着长茧的食指。


    珍妮只得忍痛再给两生丁。


    女侍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小姐,您真慷概。”


    看上对方很上道的份上,女侍决定多透露些“付费消息”:“你知道吗?马戏团里的……”


    “畸形人。”


    “对。马戏团里的畸形人也不全是先天畸形, 还有些是认为制造。”


    采生折割。


    珍妮忍着作呕的欲望继续听着:“这倒是怎么火的?”


    “谁知道呢!”女侍可没几法郎的闲钱去买一张票,“据说为了这场大秀,马戏团还特别租下已经弃用的巴黎杂耍剧院。”


    “那可真是大手笔啊。”虽然不知巴黎杂耍剧院是啥,但是能被对方强调那肯定是有名头的。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马戏团的第一选择是法兰西喜剧院, 据说都已签好合同, 但是剧院的经理宁可支付昂贵的违约金都不许他们在此表演。”女侍耸着眉毛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更奇怪的是,喜剧院的经理在毁约前摔断了腿。”


    剧院、经理、摔断了腿。


    已经见过基督山伯爵, 伏盖太太、康利夫人等名著人物的珍妮不免冷汗直流。


    她有读过加斯东·勒鲁的《歌剧魅影》,知道故事的舞台是在1861年开始修建的巴黎歌剧院。


    考虑到作者的灵感来自1896年的水晶灯走火事件。即使她在巴贝先生的旧书店里听到老板戏称神父的毒舌朋友为“魅影”,她也没往歌剧魅影的方向去想——因为时间差了将近半个世纪。蝴蝶怕是拉上它的祖宗十八代把翅膀扇断都无法补上这一差距。


    而且除了时间因素, 魅影……她说是的神父认识的魅影比起原著更像同人创作。别的不说,90后和00 后对歌剧魅影的第一印象要么是费翔的帅脸,要么是杰拉德·巴特勒的白色覆面。


    珍妮见到的“魅影”更贴后者形象,而原著里的魅影拥有骷髅般的可怖面容。1925年的老电影版和1989年的恐怖片版更加贴近原著形象。


    好巧不巧的是,女侍前脚结束对话,后脚就有大门的风铃轻轻响起。


    店外的冷风钻进珍妮的衣领。咖啡馆的生意过于火爆,她来时就正对大门的圆桌空着,坐下后,开门就能看到她在写写画画。


    “店里没有空位子了。”女侍瞧着新客的打扮就知道他非富即贵,“您介意与别人拼桌吗?”


    新客的目光落到一人一桌的珍妮身上。


    感受到了不善的眼神,珍妮慢慢抬起了头……


    还是熟悉的高大身影,还是熟悉的白色面具。


    即使是被帽子下的阴影蒙了层纱,珍妮仍能看清那双金棕色的眼里翻滚着两金色海浪——左眼写着“离我远点”,“右眼写着你咋在这儿”。


    好极了,了解对方真实身份的珍妮也想多活几年。


    “小姐,您可以和这位先生拼一个桌吗?”后面又有客人进来,十分不悦地推搡着把店门堵住的埃里克,“你们何时买了个把大门堵住的丑陋雕像。”


    这句似乎刺激到了站着不动的埃里克。


    他转身与后来的客人四目对峙,后者戴着爱尔兰式的宽檐帽,橘色的胡子与发红的颧骨,细密的雀斑都昭示着他暴|徒的出身与火爆脾气。


    “你这小丑是想打一架吗?”后来的客人摸上腰间的木制把柄。


    埃里克从突然靠近的对方身上闻到了股运动的汗臭。


    女侍赶紧打圆场道:“店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二位可别过于激动……过于激动。”她应该与后来的客人更为熟悉,伸手去拉对方的胳膊。


    珍妮观察着这场冲突,尤其不忘埃里克的每个表情:“先生。”


    这一声让冲突的中心看向了她,连带不少吃瓜群众都投来目光。


    “我想您是帕斯托雷神父(法利亚神父的马甲)的朋友。”她装出刚认出对方的愧疚模样,上前同后来的客人表达歉意,“我刚到巴黎,没有见过接应的人……”


    “管好你朋友。”后来的客人压根不等珍妮说完,警告了句便随着不断安抚他的女侍离开。


    埃里克对帮忙的珍妮还是没个温和态度:“你的借口漏洞百出。”


    “那又如何?”珍妮对此不以为然,“管用就行,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凡事都要尽善尽美的埃里克很不喜欢珍妮的态度。他果然与这个女人相性不好,但还是没再生事端。


    珍妮看着埃里克在对面坐下,手心已被汗水打湿,心里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影视版或同人版的魅影尚有处世之虑;喜的是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您不是在法兰西喜剧院身兼多职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努力想找话破冰,可是对面不为所动,“我最近在……”


    “博林小姐。”埃里克他终于开口,眼里还是写着“不想与你纠缠”,“您虽然有法国血统,可到底是接受传统的英式教育,还请您像最普通的英国淑女般保持缄默。”


    珍妮的额头爆出了根细小的筋:“我只想问您指挥过什么的作品,以及您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个,最受好评的作品是哪个。”


    虽然心里堵着口气,可也不能当众破防:“我听说您已经成为剧院的招牌?”话里没有肯定,全是怀疑。


    果然,埃里克又投来目光。


    珍妮赶紧掏出她的记录工具:“请。”


    她颇有些迫不及待道:“我想您没停止攀登艺术的高峰。”


    “能得您的夸奖真是荣幸之至。”还是熟悉的刻薄味道:“你之前还怀疑我的艺术成就,现在又称我没停止精进技艺。”


    “您要是能解答我的小小疑问,我也不会继续抛出前后矛盾的话。”与他相比,黑心的巴贝先生都可爱的多。


    埃里克仍没有回答,眯起的眼睛像是一百年后的扫描仪,从珍妮脸上析出她的内心所想。


    大门的风铃再次作响,可珍妮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对面身上。


    “……博林小姐?”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舍得把目光挪开,结果看到辣眼睛的八字胡与昨日见过的熟悉眉眼:“伯爵大人。”


    埃里克向新来的客人脱帽示意,显然是与对方有点浅薄交情。


    “您也是看今天下午的《奥菲欧与尤丽狄茜》?”基督山伯爵彬彬有礼地请示后也坐到桌旁,转头看向埃瑞克道。


    “显而易见。”埃里克在基督山伯爵前打开话匣,“巴黎已经很久没有新作品了,现在居然要吃德国的残羹冷炙。”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是个天才。”


    “于音乐上讲,他确实是天才中的天才。”难得听见魅影会在音乐上称赞某人,“但他极少为歌剧作曲。巴黎最火的剧目仍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他又变回刻薄的人,“法国的蓝本,意大利的作曲,首演遭到无数漫骂,之后才广受好评。乔瓦尼·帕伊谢洛(意大利作曲家,在焦阿基诺·安东尼奥·罗西尼之前为《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作曲,并且因为罗西尼为《塞尔维亚的理发师》作曲而写信挖苦这个后辈)也只是在新版上演的前三天得意洋洋,之后便鲜有人会记得他的成名之作。”


    “好在他有别的作品,也不算是岌岌无名。”基督山伯爵终于意识到桌旁还有另一个人,“博林小姐,您不忙着写稿子,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做市场调查。”


    “市场……调查?”


    基督山伯爵对珍妮可要温柔的多:“愿闻其详。”


    “就是根据杂志、报刊的销量以上面刊登的内容分析流行趋势。和羊毛商看草料价格,木桶商看葡萄价是一个道理。”珍妮把上午的成果递给基督山伯爵,“我总不能举着令尊的推荐信挨个敲门。”


    基督山伯爵知道珍妮想当作家,但也只当她是个有一腔热血的黄毛丫头。因为那种拿到推荐信就到处敲门的菜鸟他已见得太多。突然看见没有因此激动过头,而是分析就业市场,受众喜好的珍妮也是耳目一新——看来她是真想混出一番名堂。而且就她目前的架势,搞不好在作者外能另谋它路。


    “这个是你自己做?”基督山伯爵翻到最后的评判体系。


    埃里克对珍妮的事没一点兴趣,奈何他为远离珍妮完全挨着基督山伯爵,所以瞥到珍妮设计的打分体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一条条,一列列地看下来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你为何选歌剧院区做市场调查?”


    “歌剧院区的都是新兴阶层与艺术爱好者,对书籍,报刊的需求高于其它地区,而且不少书商、作者都会来这儿推销各种新作。除了歌剧院区,我还想去证券街和拉丁区,圣奥雷诺区、圣拉扎尔区做些调查。”珍妮竖起一根手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斯帕达伯爵既给了机会,我就不能浪费它。”


    第29章 第 29 章 珍妮有点羡慕这种恃才傲……


    爱德蒙想维持伯爵的高傲神气, 但是他快速扬起又快速落下的嘴角昭示了伪装的功夫还不到位:“我很高兴您没浪费父亲写的推荐信。”


    旁边的埃里克抬起下巴。因为帽子的边檐过宽,他的眼睛被阴影调成了琥珀色。烛火与日光爬上他与眼窝连成小深渊的冷硬颧骨,倒是照出与众不同的金色眼睛——如有烈火在睑上燃烧, 可眉弓下的琥珀色仍又冷又硬,烧了半天也没有融化的一点迹象:“您可真是温柔体贴。”


    搞音乐的说话也像唱歌,明知道这语气不善,但你就是无法苛责。


    讨厌的家伙。


    珍妮怀疑埃里克的嘴里长着毒蛇的牙, 只要跟他呆上一会儿,任何人都会对天才祛魅:“您也打破了我对大师的刻板印象。”


    “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埃里克又看向珍妮,眼底的嘲弄清晰可见, “被您叫做大师真是我受过最大批评。没记错的话, 您好像没看过我的演出。”


    “埃里克。”基督山伯爵很无奈道, “博林小姐还是孩子。”


    “法律上是,但社会上可不会承认她是孩子。”埃里克把珍妮盯得毛骨悚然, “幸而你比街上的报童幸运几分, 还有个愿忽视你的成人身形,把你当成孩子宠的伯爵大人。”


    他又看向全靠胡子、帽子挡住表情的基督山伯爵。


    “你未免也太刻薄了。”基督山伯爵飞快瞥了珍妮一眼,咳嗽着让埃里克嘴下留情,“这样可没机会拿长期合同。”


    “我必须得纠正您的认知错误。”埃里克对基督山伯爵的客气到此为止,“只要我想, 随时都能得到一份顶尖剧院的长期合同。”


    讨厌归讨厌, 但珍妮有点羡慕这种恃才傲物的人。


    “您瞧,有了我的咄咄逼人,她都开始维护您了。”埃里克把珍妮的表情误认为基督山伯爵的爱慕, 眼底的嘲弄愈演愈烈。


    “我想您没舍己为人的高尚品德。”珍妮很想发挥自己的全部口才,但是碍于各版的魅影都有成为连环杀手的恐怖潜力,她便怂得只敢骂些不痛不痒的话, “更没有做绿叶的打算。”


    这话好像无意出戳中了埃里克的敏|感点,令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显得越发的不近人情:“希望您的才华也和口舌一样锋利无比。”


    “谢谢。”珍妮把这当做赞美,甚至还偷偷恶心了对方一把,“那时我会请您参与歌剧改编。”


    埃里克的表情像是吃了混有鱼腥草的鲱鱼罐头:“您可真是会做梦啊!在您面前,堂吉诃德都要甘拜下风。”


    “是吗?”珍妮露出错愕的表情。


    埃里克的嘴角有了一点弧度……


    然后就被珍妮的发言再次拉下:“您既然拿文学人物而非历史人物来与我比较,说明我这梦想还是有可能的。”


    “……”


    “至少不能被叫妄想。”


    常言道,舌拙的怕嘴利,嘴利的怕胡搅蛮缠的。


    埃里克的额头爆出分叉的青筋。奇怪的是,青筋的分支毫无过度地从青蓝色转变成了象牙白。


    这一细节挡在没被发油抹服帖的小碎发下,不仔细瞧还真的不能发现异样。


    珍妮想到89年《歌剧魅影》里非常经典的易容片段,一时间竟毛骨悚然——太酷了。


    她又看向同样易容的基督山伯爵,想必对方一定能在“马甲的塑造”上与埃里克相谈甚欢。


    “时间到了。”基督山伯爵想起他还约了人,“一起?”他看向与珍妮相性非常不好的埃里克,后者也是立即起身。


    “当然不。”埃里克最后也没放过珍妮,“去地狱都好过与一胡搅蛮缠的孩子坐在同一桌。”


    “哦!那可真是委屈您了。”珍妮应该害怕对方,但或许是基督山伯爵挡在她与埃里克间,她竟有了不断作死的愚蠢勇气,“愿您买下全巴黎的咖啡馆。”她学对方抬起下巴,只是身高很不给力,“这样一来,饶是上帝也不能让您与撒旦共处一桌。”


    基督山伯爵使劲抿唇,努力不让笑声泄出。


    埃里克的表情依旧难看,丢下伯爵便大步离开。


    咖啡馆的老板向这桌投来轻蔑目光。两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大男人在店里聊了这么久却只是点了两杯咖啡,连带着看同桌的珍妮都不顺眼:“你把那人一起赶走。”他向拿餐的女侍说道。


    “这不好吧!”女侍有些下不去手,“赶了她那其他的客人怎么看?”这里是除拉丁区外的艺术聚集地,而搞艺术的十有八九都不富裕,“现在的客人已经少了,她坐那儿也不耽误生意。”


    女侍的话让咖啡馆的老板熄了赶人的念头:“好吧!”老板腆着肥肥的肚子,宽宏大量道,“女人总是柔软多情。”


    瞧着老板不干傻事,女侍的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这让她比平时显得更加可爱。


    有美如此,咖啡馆的老板也是升起渔猎之心:“阿贝拉,我亲爱的阿贝拉。”


    他想抓住对方的手,结果人家快他一步。


    “你的冷漠令我万分心碎。”咖啡馆的老板憋出土味情话,“我求您能垂青于我,如同深受金箭之苦的阿波罗去挽留逃跑的达芙妮。”


    阿贝拉想干脆利落地拒绝对方,但又舍不得女侍的工作:“这得问过我母亲。”


    “阿让厨娘?”咖啡馆的老板打起退堂鼓,“那还是算了。”


    天知道像阿贝拉般甜美可人的姑娘为何有个能把成男扇飞的粗俗母亲。


    一想到被阿让厨娘打上门的恐怖场景,老板便没谈情说爱的闲情雅致,“我记得你上周才去郊区看了阿让厨娘。


    阿贝拉是追不到了,但阿贝拉的妹妹还有可能:“琴还好吗?我记得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还没满二十一呢!”阿贝拉的好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意,“看在上帝的份上,您还是去关注今天赚多少吧!难不成您换个人追,我的母亲就会对您笑脸相迎。”


    “注意你对发薪者的语气。”咖啡馆的老板也是来了脾气,“离了这店,你可找不到如我一般的好雇主。”


    阿贝拉仍怒视对方。


    可气的是,这人说得该死的对。


    “麻烦给那桌的小姐送些马德莱娜蛋糕。”基督山伯爵及时打断了这对雇佣的针锋相对,掏出被钱币撑得合不上的鼓胀钱包。


    咖啡馆的老板踮着脚尖望去。


    好家伙,只有少量的几苏铜币。


    阿贝拉在吧台之外,比咖啡馆的老板更清楚地看到满是金光银光的伯爵钱包。


    老天啊!她这辈子都赚不到这钱包里的量。


    咖啡馆的老板之前有多嫌弃只点咖啡的基督山伯爵,现在的笑容就有谄媚:“需要为她叫马车吗?”这可是除咖啡以外的大头收入。


    基督山伯爵摇了摇头,咖啡馆的老板有点失望。


    …………


    钱币街的佩拉德是被掮客从妓|女的床上扒下来的。


    “我以为您改邪归正了。”掮客等妓|女走后才步入正题:“葛勒南街的那位找您。”


    “基督山伯爵?”佩拉德穿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这可真是稀奇事啊!”他有个在政治警察局担任要职的多年好友,对方曾是富歇(法兰西前警务大臣,警察组织的建立者)的手下,对基督山伯爵的评价是“毛孔里都塞满了秘密”。


    “管他的。”佩拉德对金钱的偏好胜过想在警察总署的领导部门谋个实权的体面职位, “他只要能给足了钱,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拿破仑的私生子。”


    掮客把人带到停有伯爵马车的巷子里。


    车夫按照主人的意思请佩拉德上车坐坐。


    伯爵的车厢从外面看像雪茄盒子,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太奢华了。”佩拉德在异域香调的车厢间昏昏欲睡。基督山伯爵回到这儿时,他已呼出轻微的鼾声。


    “唔嗯?”开门的冷风把熟睡中的佩拉德冻得打了几个喷嚏,倒是省了叫醒他的一番功夫。


    “抱歉。”佩拉德用右手的五指把乱糟糟的头发打理清楚。


    基督山伯爵掏出怀表。得,序曲应是赶不上了:“我想请您帮我盯着一个人。”


    “谁?”


    “伏盖公寓的博林小姐,她目前在巷子右拐的咖啡馆里,进门看到的第一桌客人就是她。”基督山伯爵数了几个金币给佩拉德,“必要时请保护她别受到伤害。”


    “知道了。”佩拉德在这行算是有口皆碑,即使做过法王御下的反侦探先锋,不少被他整过告过的贵族仍捏着鼻子找他帮忙,“盯一天还是长期盯着?”


    “一天。”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佩拉德轻轻咬了下收到的金币,“您可是我最喜欢的客户。对了,博林小姐不会认识奥尔良家族或帕尔马亲王(指拿破仑的婚生子罗马王)吧!”


    “斯帕达家是意大利人。”


    “科西嘉是法国夺来的意大利岛。”佩拉德把金币收好,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罗马更是意大利的首都。原谅我对素未谋面的女士不敬,但我不想得到博林的标准下场。”


    第30章 第 30 章 阿贝拉:为何不把目标定……


    珍妮去吧台结账时得到了份打包好的马德莱娜小蛋糕。


    “与你同桌的先生送的。”阿贝拉在袋子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是你的父亲?”


    “不是,你为何会这么问?”珍妮只是嘴上说着想抱大腿,实际会因爱德蒙在她的身上投入过多而惶恐不安——老天啊!她还没有还上那袋法郎呢!就又有了新的债务。“他看起来特别成熟?”心里想着银灿灿的法郎, 嘴上却与别人聊着其它事,“我一直不太喜欢八字胡……应该说我讨厌男人留胡子。”


    阿贝拉与她有着不同看法:“胡子可是身份的象征。就好比是女人的长发,男人只要去看胡子,就知道他是否有产。”


    “这种美可太奇怪了。”不过在历史长河里也不算奇怪, “而且有点令人恶心。”在她看来,留胡子的,尤其是留长胡子的吃饭喝水同长发公主一样艰难。后代好歹是在脑后, 前者无论多努力都可以尝到毛发泡水的奇妙滋味。


    “你这人可真是奇怪。”阿贝拉在这里见过不少怪人, 但是因为社会分工, 还是很少见到年轻的女性怪人,“谁会在意男人是否特别好看?只要他是有产的,然后加点才华傍身, 赫菲斯托斯(希腊神话里的工匠之神,以丑陋和技艺著称)也可以比肩阿波罗。”


    “那你愿为金钱去做首席情妇?”珍妮这话十分冒昧,所以她又很快添上了句,“反正我是不会为钱去陪一个又老又丑的人。”


    这话搁在阿贝拉这儿,多少有些不食肉糜:“您有一位贵族长辈, 何须去拿自己的贞洁乱开玩笑。”


    “我说过他不是我的长辈。”珍妮把阿贝拉给绕进去,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何会觉得对方是我长辈?你的长辈也如他般慈爱可靠?”


    “是的,我的长辈也表现得如此可靠。”阿贝拉已察觉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天知道她为何会与不知其名的客人聊了这么久。也许是因对方年轻?还是因为对方聊到她最柔软的隐秘之处。


    “阿贝拉, 我雇你来是干活的,不是……”咖啡馆的老板瞥见珍妮,口袋里的金币隐隐发烫, “只许聊一会儿。”


    “就一会儿。”


    珍妮知道一定又是爱德蒙的钞能力发挥作用。


    “但是他与关照你的先生又有一点不同。”阿贝拉在老板走后接上了话,“不过那位关照我的长辈已经去世了。”


    “那你岂不成家里的长辈?”


    “不,我还有个可靠的母亲,以及和父亲一样坚强可靠的哥哥姐姐。”提起自己的血亲,阿贝拉神采奕奕,“我有三个侄子侄女,大的两个是排行老二的姐姐生的,最小的是排行老三的哥哥家的。”


    “你的大哥或大姐没有孩子?”


    “大哥和我同名的长辈有着无私的奉献精神。”阿贝拉的表情突然变得忧郁起来,不知是为大哥心痛,还是缅怀已经过世的慈爱长辈,“他把我们视作他的奉献目标。除非我们都已找到幸福归宿,否则他是不会寻找真命天女。”


    阿贝拉在不知不觉中打开话匣,几乎向珍妮交了自家老底。


    “你的母亲是郊区酒馆的阿让厨娘?老板姓乔丹的那个?”珍妮因为阿贝拉帮埃里克解围的事而心生好感,没想到这女侍竟是熟人的亲戚。


    “您去过乔丹酒馆?”


    “进城前有在那儿过夜。”珍妮笑道,“那里的生意非常不错,酒馆里的女侍琴是你妹妹。”


    “她是我家最小的孩子。”阿贝拉看珍妮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起来,“父亲走后,母亲把最小的两个当成命根子,非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


    “伟大的母亲。”珍妮突然话音一转,“你有兴趣赚零花钱吗?”


    “当然。”阿贝拉莫名其妙地与初次见的珍妮聊得火热,然后莫名其妙地被问要不要接些私活,“咖啡馆里人人都有私活渠道。”


    阿贝拉很好奇珍妮想干什么。


    “你们这儿会卖报纸吧!同时帮订各种杂志与潮流。”


    “当然。”


    “那你帮我统计一下各种杂志、报纸的销量,以及哪种卖得最好,哪类作者最容易有忠实读者。”


    “您想写?还是想当出版商?”


    “怎么,你想换个工作?”


    “当然。”阿贝拉毫不犹豫道,“出版社里的工作可比咖啡馆体面。”


    “哪怕是去端茶倒水?”


    “哪怕是去端茶倒水。”


    “很遗憾,我没有钱成为一名出版商。”珍妮摊开双手回道,“你恐怕要大失所望。”


    “恰恰相反。”阿贝拉挺起胸膛,觉得珍妮奇货可居,“你既然有写作的念头,为何不把目标定得更高一点?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又认识些举足轻重的有产绅士。”


    阿贝拉的语速变得越来越快,语气也逐渐变得恨铁不成钢:“换做是在巴黎谋求功成名就的普通男人,早就定了拿下报社的宏图壮志。”


    “拿下报社?”


    “娶个老婆不就全都有了。”


    珍妮瞧着阿贝拉的眼神像是在瞧怪物。好家伙,《漂亮朋友》原来是纪实文。


    阿贝拉也回以同样的古怪眼神:“你到在犹豫什么?”她要是有这种条件,肯定会定更大目标,“统计的事就交给我吧!也不用你再付钱了。”


    “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这个等你有名气后再说吧!”阿贝拉也没想着把珍妮吓到,“你放心,我不会做违反的事,也不会提过分要求。”


    珍妮倒不担心对方狮子大开口:“那我要是没出名呢?”


    “没出名就换个补偿方式。”阿贝拉瞧珍妮像个傻白甜,“你不会连几苏的工钱都给不起吧!”


    “几苏?”她还以为最少要付十法郎咧!


    “纸盒厂的童工一天也就挣得三块面包。这还是在嬷嬷仁慈,老板是个大好人的情况下才会有的较高收入。”阿贝拉把珍妮的“傻”度提了一截。哎!真是个没经历挫折的大小姐,“不过比起金钱收益,我更希望学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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