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竹林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 41 章 女主编:你肯定还藏了好……


    珍妮对女主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努力表现得很有底气。幸运的是,现代的富足与爱德蒙的援手让她有张没受磨难的脸,配上良好的言谈举止, 倒真是能唬住些人。


    虽说是为打消房东的疑虑出门,可是珍妮准备出门时还真想过要不要去杂志社探探情况。戈布兰区的移民里除了有点闲钱傍身的意大利工人,还有不少在1794年后获得自由的摩尔人与黑人,他们在巴黎的边缘努力生活, 偶尔会做小吃生意与手工买卖。


    也不知那戈布兰区的手工业者有何秘诀,把废铁磨得和银子般亮,造出的首饰咋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珍妮去神父的公寓时顺路买了印度风的假金首饰, 上面的宝石都是商家亲自加工的废弃玻璃。


    女主编将咖啡递给打量陈设的珍妮时, 后者的袖里划出买的假货一角。


    你以为是无意之举?其实是紧急培训了一路。


    “博林小姐, 能冒昧问下你的灵感是怎么来的?”女主编也不是没有接待过有文学梦想的大小姐,但她们里没一人是简。奥斯汀,玩票的兴致大于真想做出成就,


    珍妮的文笔在这些人绝对算不上出类拔萃,奈何她的创意太好,文章的节奏也过于流畅,让反复阅的女主角有种错觉——这不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写的,而是个在几近饱和的市场里站稳脚跟的老鸟写的。


    “灵感来自家里的书和小时候的所见所闻。”神父帮她打了个样, 应对起编辑自然得心应手, “我父亲是英国人。”


    彼时的英国还是大英帝国,而往非洲跑是欧洲文人,尤其是英国文人的特有时尚。


    果然, 女主编浮想联翩:“原来如此。”脑补后的女主编更看好珍妮,“你可真是令人羡慕。”


    珍妮想到现代的制度,神父的帮助, 一时间竟惆怅地叹了口气。而这落到女主编那儿,自然又是一番脑补:“担心出版会让你的家族蒙羞?”


    “恰恰相反。”珍妮的话让女主编十分诧异,“他们会很骄傲的。”


    想起神父,以及现代的宽容环境,女主编从珍妮眼了里看到星星。非常骄傲。”


    “令人意外。”女主编在这里见过不少面孔,但没有一张与珍妮类似,“同时令我印象深刻。”


    “那我有幸给您留下好的印象吗?”


    明明是自己的主场,可女主编却感到谈话的主导权正在转移:“当然。”话一出口,她就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快就肯定对方,“但你还有一点不足,需要我们……”女主编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个“:循序渐进”的圆圈的,“好好配合。”


    “这也是我选择你们的初衷。”


    “……”该死的,女主编竟为此窃喜,“哦!”她换个了个强势的坐姿,“听起来你不止投了我们家。”


    “广撒网,好捞鱼。”珍妮笑道,“我不是头个这么做的人。”


    女主编的目光落到珍妮脸上:“确实不是。”她表现得并未释怀,“你还投了那几家?”


    珍妮报了当下热门的杂志刊名:“准备投,但还没有付诸行动。”


    “哦!那可真是太荣幸了。”女主编的语气又温和起来,“来这儿投稿的男人里有八成和你想的一样。”末了她还补充了句,“放心,这句是真心赞美。”


    “……好吧!”珍妮没问为何是真心赞美,“我的作品会在下周登刊吗?”


    “当然。”女主编斩钉截铁道,“不仅是下周登刊,我们还会给你腾出最佳板块。”


    “哇!”这次轮到珍妮表现得荣幸之至。


    “不过!”女主编的惊喜还未结束,“普通板块是半月一章,而最佳板块是半月三章。”女主编与珍妮对视,“大部分的作家写到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就会难产。你是新人,这意味着我们乃至读者不会对你宽容。”她比了个斩杀的手势,“你的第一本只要脱稿一次,我们就立刻腰斩,并将你的第二本打到杂志的边边角角。”


    “哦!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网文的周榜都是一万起步,合计也就三章到五章。像珍妮这样一有钱就开始摆烂的,也不会在半月里连一万字都憋不出。


    除非……


    明明在这个世界里没干坏事,可珍妮就是下意识地摸摸鼻头。


    女主编心领神会:“你也喜欢一本没完就又写一本?然后在读者催更第一本、第二本时重蹈覆辙?”话到最后,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万般无奈。


    “很明显吗?”


    女主编的回答是叹气加白眼:“提醒你是提醒对了。”


    “哦!”珍妮开始眼珠乱瞟:“好在我的存稿管够。”她端起了空无一物的咖啡杯。


    女主编原本只是感叹下又遇见个挖坑不填的人,但是看着珍妮的表情,不好的记忆让女主编的表情更难看了:“考虑到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会有数不胜数的亲密合作。”


    官腔让珍妮放下空无一物的杯子,静待高见。


    “你不会还……”女主编的眉毛高高挑起,声音却越来越小,“喜欢写些有挑战性的内容吧!”


    珍妮的眼神开始游移:“有点。”


    “哦!是’有点‘啊!”女主编恍然大悟,语气又温和起来:“能问下是哪方面的挑战内容吗?”


    珍妮的嘴唇抿成直线,过了会儿才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我有亲朋是贵族,也有亲朋是……”她没说完,而是由着对方去猜。


    “懂了,懂了。”女主编的反应在珍妮的意料之中,“你懂分寸,也有……”她又开始挤眉弄眼,“后台帮你摆平麻烦。”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珍妮也怕对方真的顺杆子爬:“我不喜欢主动求人。”她抓紧了膝盖的布料,试图装出很困惑,很羞耻的模样,“人情都是要加倍回。”


    “我懂,我懂。”女主编肯定又在脑补什么,“大家都是混口饭的,虽然也有文人所谓的社会责任,但也不能真为’责任‘不顾只想安稳度日的人。”尤其是些印刷工人。


    “我懂,我懂。”珍妮发现鹦鹉学舌在人际交往里能省掉解释的很多麻烦。


    二人这么“你懂我,我懂你”地看了会儿,女主编才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要不我们聊聊你最关注的稿费?”


    这下是全身心地来了精神:“请讲。”珍妮的身体微微前倾,“是按月结还是按章结?或是完本钱给一半的钱?”


    “章结。考虑到你人在巴黎,你可以在作品发行的第二天就来杂志社领支票。”


    “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的。”女主编的爽快令珍妮起疑,决定回去问问神父。”


    “《魅力巴黎》给新人的稿酬千字/一法郎,因为我看好你的发展潜力,所以给你千字/一点五法郎。”


    虽然知道文学创作旱得旱死,涝得涝得涝死,但没想到差别大到这种地步,合着她每月只挣27法郎。


    72法郎!!


    生活的压力让珍妮有点喘不过气,好在她已锻炼出了抗压能力:“您的慷慨令我感动万分。”


    “这不是慷慨,而是我尊重你的劳动成果。”女主编又露出他们刚见面时的温和笑容,“我不想把自己的成果归为运气,遗憾的是,很多人的成功都有运气成分。”


    珍妮不知作何反应,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有预感,你肯定还藏了好货。”


    “……”这就是成熟主编的实力吗?


    珍妮确实藏了好货,但更想把好货投给主流报刊:“您恐怕是慢了一步。”


    “未必。”女主编突然按住珍妮的手,强迫对方直视自己,“你所说的慢一步是你已经把好货投给其它杂志?还是你已有了确切的投稿目标?”


    珍妮的回答是沉默,面无表情的沉默。


    僵硬的空气里只听见窗帘的动静与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女主编才率先开口:“我和朋友正在准备新的杂志。”她强调道,“面向主流,不拘受众的新版杂志。”


    第42章 第 42 章 女主编:你有兴趣跟我合……


    “恭喜你。”珍妮又把女主编给整不会了, “你真是个鼓舞人心的人。”棒读的语气加慢一拍的表情可以入选表演教材。


    “……真没兴趣?“女主编仍不死心道,“与我合作的是夏庞蒂埃先生。”


    不是……这谁啊!


    能被对方敲重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哪位夏庞蒂埃先生?”珍妮赌跟女主编合作的人是显赫家族里的新兴人物,属于是想证明自己的富二代。


    哪个夏庞蒂埃先生?难不成对方认识好几个夏庞蒂埃先生?


    女主编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珍妮, 后者顶着脖颈的冷汗假装镇定。


    “你要是认识夏庞蒂埃家就再好不过了。”女主编灵机一动——既然她不能说服珍妮,那就让别人来,“我很乐意牵线搭桥。”


    珍妮听得头皮欲裂:“这……我恐怕得回去问问。”


    谢天谢地,女主编没刨根问底:“那文章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她把这期的稿费预支给珍妮, “你下周能交下下期的稿子吗?”


    “能。”


    珍妮签完这部书的合同,拿了稿费就想走,女主编又叫住了她:“下月有个纪念刊, 登的都是短篇,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报酬呢?”


    “自然是比普通刊高, 有名的拿五法郎到十二法郎/千字,岌岌无名的拿三法郎/千字。”


    三法郎?合着一篇能赚三十法郎?


    囊中羞涩的珍妮不可能不心动:“有命题吗?”


    “没有。”女主编又愁眉苦脸起来,“我们这条件搞命题怕是没人来了。”


    “……也是难为你了。”珍妮答应下周把纪念刊的短篇一并交上, 离开时还借了往期的特别刊研究一下。


    “好好写。”女主编在珍妮起身时不忘嘱咐,“没准有剧院看上你的短篇,那你就彻底发了。”


    “……但愿吧!”珍妮对此不报希望,只是想赚三法郎/千字的保底钱。


    那么问题来了。


    “写什么呢!”


    珍妮在回去的路上踌躇满志,幻想着自己的作品在巴黎的各大剧院轮番上演, 可她坐到书桌前就立刻萎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珍妮瞪着面前的白纸,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行啊!完全没有灵感。


    珍妮感到有点奇怪。明明之前同样是为混口饭吃,怎么那时灵感如潮水, 笔耕不辍,勤奋得令人发指,怎么拿到第一笔稿费就……


    珍妮原本坐直了身子, 不一会就弯腰驼背,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用墨水瓶和羽毛笔搭跷跷板玩,把碎纸揉成指甲盖大的小球弹到垒高的书上。


    “嘿!”


    “嘿!”


    珍妮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西尔维叫她吃饭。


    “今天过得怎么样?”饭桌上,伏盖太太果不其然地对她发难。


    “很难。”珍妮搅着汤里的内容,“想不出新篇要写什么。”


    “新篇?”果然,伏盖太太的老脸一跨,“你的稿子被退回来了?”


    “没有。”珍妮抬头瞥了她眼,“下月有纪念刊,主编希望我能参加。”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了。”伏盖太太一如既往地变脸飞快。


    珍妮觉得女性……亦或是说每个想当作家的人,光是有自己的房间还远远不够,应该有自己的屋子来隔绝干扰。


    她又瞥了眼伏盖太太,想到自己今天压根没写几字,哪来的钱买巴黎的房子,而且还得靠近位于圣奥雷诺区的杂志社。


    …………


    和往常一样,不写文的珍妮去神父家学意大利语。临近门口,有个歪在公寓门口的二流子来了精神,与珍妮四目相对。


    珍妮攥紧背包的袋子。对方往她的方向探出一步,她就随之后退一步。


    什么情况?


    珍妮的余光瞥向马路。


    虽然知道戈布兰区的治安不如拉丁区,但也没有差到有人当街绑架吧!而且还在中产街上欲谋犯罪。


    “请问是博林小姐吗?”那人也知自己的动作易起误会,拍着脑门暗骂自己吓着了人,“我是西西里剧院的杂工,您不是托我们的老板给尼尔小姐送了封吗?这是她的回信。”说罢掏出皱巴巴的信封来佐证自己确实没有不轨之心。


    珍妮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她也是为自己的偏见道了歉。


    “你没事吧!”珍妮还未拉响门铃,神父便提着扫帚打开了门,“我看见有流氓叫你。”


    不说倒好,一说令珍妮尴尬地咳嗽了声:“他只是替西西里剧院的尼尔小姐送一封信。”


    “西西里剧院?”神父的脸上空白了下,“是那个长得很美的女演员?”


    “就是她。”


    “她可不是西西里剧院的固定员工。”神父算是放下了心,一边摇头,一面好奇珍妮给对方写了什么,“我记得你请教过要如何写即兴喜剧。”


    “神父。”珍妮表现得很惊讶,“我上次来可不止请教歌剧文体,还把送给尼尔小姐的短篇给您看了,您都忘了?”


    神父的记忆一直不错,怎么今天忘了好多重要的事。


    “哦……”,“哦……”,“确有其事。”神父拍着右脑回道,“你确实是给我看过写给尼尔的。”他上楼时还不忘强调,“确实看过。”


    珍妮拧着眉头看着神父的背影,担心是屈蜡症让神父的记忆力开始衰退,琢磨着找爱德蒙私下聊聊。


    “老样子?”进书房后,神父照旧询问珍妮想喝什么。


    “要不这次换我来?”珍妮抢在神父前去橱柜,“我把稿子拿出来。”


    “也行。”神父转头去拿放在茶几上的稿子。待珍妮泡好咖啡,他想都没想地轻抿了口,“嗯?”熟悉的苦味被牛奶的甜味所取代,鼻尖还有花茶的清香,“英国佬的奇怪喝法。”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继续喝着。


    “我听说老人不能常喝咖啡,喝多了骨头变脆,记忆力也会下降。”珍妮端起自己的那杯,让神父看到里面的内容,“喝茶吧!我没加糖。”


    “一杯咖啡哪能让骨头变脆?估计是茶叶贩子在胡说八道。“神父嘴上不信这话,内心却很享受珍妮的关心,“投稿的结果如何?”


    “《魅力巴黎》的主编对我评价不错,邀请我参加下月的纪念刊。”


    “纪念刊?那你想好要写什么?”神父和女主编英雄所见略同,“纪念刊是新人出头的最佳时机,保不准让剧院看重,那你就彻底发了。”


    “我哪有这一炮而红的本事。”珍妮把昨日的情况说给神父听,“能保持源源不断的灵感就谢天谢地了。”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昙花一现的作者比比皆是,长盛不衰的才是少数。


    神父对珍妮的处境感同身受,因为他在监狱里有足够的时间打磨作品,到了外头反而变得拖延懒散:“要不试试压迫写作法?”


    “……听名字就让人发寒。”


    “也不算是发寒吧!就是通过人为减少外界的刺激来让注意力保持集中,从而提高写作效率。”神父举例说明,“萨德侯爵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监狱里完成的,也有作者为了写书把自己锁在乡下的别墅,只靠一个仆人给他打扫送饭。”


    还有仆人打扫送饭?


    对比花了数十万法郎建基督山城堡的大仲马,珍妮立刻悲从中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我会考虑。”她不想让神父失望,但也觉得目前的自己没有封闭写作的必要——除了来神父这儿学意大利语,她也没有太多的交际,“还是先学意大利语吧!没准学完我就有了新的灵感。”


    神父的教法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就是单纯的语言环境加死记硬背。他很推崇伊丽莎白女王的学习方法,让珍妮把法语故事翻译成意大利语,或是把意大利语的文章翻译成法语、英语。聊天时也冷不丁地切换语种,让珍妮逐渐习惯多语环境。


    “珍妮。”


    “嗯?”


    “你有造过石器吗?”


    这次轮到珍妮忘了自己曾干了什么:“您为何会这么问。”


    神父翻出某张稿子,指着上面的内容回道:“你自己写的。”


    额……她不仅写过,还在现代的短视频里看过要如何自制各种石器:“没有。”吃过猪肉是一回事,见过猪肉是另一回事。


    “那你写得还听生动。”神父以为珍妮的父亲带她去非洲见过土著自制各种石器,或是有去过非洲的军官向她描述这些,“要不我们去后院试试?”他冒出了一个念头,整个人也孩子气道,“走?”


    珍妮还未答应便见神父起身:“不学习了?”她对这个老小孩是完全没辙。


    “边玩边学。”神父已经过来拉她,“而且你也需要放松。”


    “……是我要放松,还是您又童心大发,开始好奇原始人的生活。”无奈的珍妮还是陪着神父去后院折腾。好在神父玩归玩,没有忘记语言教学。


    “您能去厨房找个大棒骨吗?”花园里的石头不少,可也不是所有石头能制石器,“而且您在后院里能找到脉石英、燧石、或是黑曜岩吗?”


    “没事。”神父的乐观出乎想象,“今天只是练个手,也不真求做出个实物。”他还真从厨房里找出一截准备熬汤的羊腿骨,“再说了,做不了石器,不是还有骨器,钻木取火吗?可尝试的内容不止打制石器,我还想在后院建个茅草屋呢!没准我们以后能在茅草屋里纳凉。”


    “合着您是真想重现原始人的生活啊!”珍妮在心累之余又提出了个致命问题,“没有石器,您如何制骨器?”


    “……”


    “原始人可没有现代的刀子能用。”


    好吧!这下是打蛇打到七寸处了,同时也让珍妮陪着神父选了一上午的石头。


    “……你们在干什么?”爱德蒙中午回戈布兰区的公寓拿东西,结果听到后院传来“咚咚哐哐”的打砸声。以为是进了小偷的爱德蒙握紧枪把,神经兮兮地凑到后院,结果看到令他困惑的一幕。


    第43章 第 43 章 爱德蒙哥俩好拍拍珍妮的……


    “如您所见, 陪着神父当原始人。”除了围裙,珍妮还在腿上搭了一块布革,避免石头的碎渣把裙子割破线。


    爱德蒙的困惑愈来愈重:“好好的, 为何要做原始人?”


    珍妮:“……”这个……


    最后还是神父解释。


    “……所以为了验证的严谨性,你们在这儿重现原始的种种迹忆。”爱德蒙哭笑不得道,“何必呢!”他瞥了眼软砸石器的珍妮,明白这是神父拖着对方胡闹, “要我帮忙吗?”


    珍妮再次抬起了头,与爱德蒙四目相对:“你不用忙生意?”


    “下午没事。”说话间,爱德蒙已找了椅子坐下并开始干活, “是这么做吧!”嘴上询问着,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很熟练啊!”因为一骨捶令石头裂开, 珍妮沿着材料的四周小心砸着,磨了半天被几捶下的爱德蒙轻易赶上。


    “我可是鱼贩。”爱德蒙的声音里既有自豪,也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海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即使是最熟悉的航线都有可能遭遇不测。”他打量着已有雏形的斧片,“相信我,那时的你在饥饿下很快便有一身本事。”


    他的眼又黯淡了下,珍妮也适时转移话题, “您有去戈布兰区的西西里剧院吗?您是马赛人, 对意大利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去过,那里的即兴喜剧非常的棒。”爱德蒙也乐意顺着珍妮的话把自己拉出过往回忆,“你的话是神父带你去的?”


    “嗯!那里有位尼尔小姐非常漂亮, 应该是剧院的老板从大剧院里请来。”珍妮想探出这位尼尔小姐到底是谁,但又担心惹怒对方,或是误了对方的前程, 毕竟一豪华剧院的大明星去平民区的剧院表演会拉低身价,搞不好会惹怒明星的赞助人。


    爱德蒙何等聪明,立刻听出珍妮的言外之意:“我有去巴黎的右岸送货,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话音未落,珍妮便反悔道:“还是不要吧!”她只想借尼尔之手扬名立万,并不想因自己的欲望毁了对方。


    爱德蒙也没有强求,只是砸着手里的石器留有余地:“你要是变了主意,可以请神父告诉我。”


    “谢谢。”珍妮继续对付手里的大石块。


    “借下骨捶。”雕细节时,爱德蒙脚边的骨锤不是被他踢到了哪儿。


    “给。”珍妮想都没想地递过了去,目光也随骨锤落到爱德蒙那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成熟的脸上投下黑纱。


    珍妮的脑中响起ANNA F的《too far》,以及她看过一遍就不想看《阁楼之花》。


    这部电影在2022年又拍了前传,但是珍妮没有去看,而是看了详细解说。


    上大学时,她选了门影视研究,有一期让他们阐述中西艺术的同一内核,不同表达,珍妮在鬼使神差下把把《阁楼之花》与《雷雨》并列。虽然二者乍一看没相似之处,可细细品来,总有那么点相似的轮廓。


    要不给纪念刊投部关于家庭伦理的?


    珍妮刚有这个念头就被内心的警告稍稍击退,但又很快热烈起来。


    爱德蒙比常人敏锐,但是面对珍妮的注视,他一直都装作不知,而是砸着手里的石片。


    “你的斧片怎么越来越小。”完工的神父欣赏他的劳动成果,探过去瞧爱德蒙的作品,发现他这雕琢的时间超出预期。


    “我想把斧片改成刀片。”爱德蒙把自己的成果端起来瞧,“您不是做斧片吗?所以我就做个刀片。”


    神父瞧着珍妮手上才磨出个大致轮廓的斧片,“也行。”他指着比寻常的刀片宽了不少的爱德蒙版刀片,“还得改改。”


    爱德蒙把刀片改好,珍妮才勉强砸出斧片的轮廓:“累死我了。”松开软砸的工具时,她的手还抽搐了下。


    “可惜没喝测试鱼竿。”


    “……还要做鱼竿?”爱德蒙也怀疑神父是不是受屈蜡症的影响变得记性不好,“谁家不会做鱼竿?渔网?渔笼。”这基本是马赛沿岸的必备手艺。


    “你瞧我这记性。”神父拍着脑门回道,“竟闹笑话。”


    珍妮在神父背过她时冲爱德蒙使个眼色,后者立刻开始想招:“你们中午也没做饭,要不出去应付一顿。”


    “不必了,家里还有橄榄油和番茄酱,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就能做出三盘意大利面。”神父指着满院的狼藉。“你们帮忙收拾一下。”


    珍妮待神父走后才悄悄开口:“您要不带神父找医生看看?”她把来时的情况同爱德蒙说了,后者听得眉头皱起,“确实是要找人看看。”


    神父不算讳疾忌医,可屈蜡症不是小病,加上神父也有令人十分无奈的执拗一面,难保不会隐瞒什么。


    “也麻烦你时常过来,避免神父……”爱德蒙也不想给珍妮增添烦恼,但是神父容不得他瞻前顾后。


    “他是我的老师。”珍妮懂得对方的顾虑,“我会帮他。”她强调道,“尽我所能地帮他。”


    “谢谢。”盯着珍妮的棕色眼睛,爱德蒙先是感到心安,庆幸,随即便是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那个……”他在表情有异样前挪开了脸,“我听说你已经投稿了,结果如何?”该死的,他为何问这事。


    “很顺利。”除了尼尔,珍妮还想打听下夏庞蒂埃,这不赶巧碰上了个求教的由头,“主编推荐我参加下月的纪念刊,而且问我要不要向她的新刊投部。”她故意在此时停顿,“新刊的策划之一是夏庞蒂埃先生。”


    “夏庞蒂埃?”爱德蒙果然知道这个人,“哪家的夏庞蒂埃?”


    “……这个姓氏很普遍吗?”


    “也不是普遍,就是在艺术圈如雷贯耳。”爱德蒙解释道,“最有名的夏庞蒂埃是马克。安托万。夏庞蒂埃,他是莫里哀剧团的作曲家,曾为吉斯公爵夫人服务并担任圣-夏佩尔教堂的乐正,在名流圈和宗教圈都很有地位。出版界的夏庞蒂埃不知道与这位是否有血缘关系,但二者不乏跨界合作。”他感叹道,“看来的主编是真欣赏你,愿意帮你搭上著名的夏庞蒂埃家族。”


    珍妮听了心下一沉:“那我岂不是错过了个绝妙机会?”联想她在女主编前的犹犹豫豫,脸颊臊得差点烧起,“天啊!”她悲鸣道,“我真是个蠢货!天大的蠢货。”


    “倒也不必如此懊恼。”爱德蒙被珍妮的举动逗乐了,但又不好刺激对方,只能转过脑袋劝道,“如我所说,夏庞蒂埃是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即使是在十七世纪的中期发家,经过几代的发展也有了可观的成员数量。能问你投稿的杂志是哪一家吗?”


    “《魅力巴黎》。”


    “哦!那肯定是夏庞蒂埃家的小辈试水。”爱德蒙哥俩好拍拍珍妮的背,但很快便意识这动作不妥,手臂悬在珍妮的背后难以收回,“放心,夏庞蒂埃先生还不至于和初出茅庐的作家计较。”


    第44章 第 44 章 可别以后最好的意大利面……


    同爱德蒙的友谊是珍妮穿越十九世纪后所遇到的, 最幸运的事。不遇见爱德蒙,她就不会认识神父,更不会在阶级固化的十九世纪得到一份安全保证。虽然这保证是由谎言构成, 可珍妮只是心虚,并未感到太多后悔。


    “嘿!你们在聊什么?”神父解着腰上的围裙,去后院时看到他的养子脸上挂着两坨浅浅的胭脂,“练喜剧呢?”爱德蒙的眼睛看过来时, 脸上的胭脂被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没有。”爱德蒙咳嗽了声,担心神父胡说八道,“我在问她投稿的事。”


    珍妮也及时接道:“汤德斯先生不是在塞纳河的右岸有生意吗?所以我冒昧地请他打听些事。”


    “等等。”爱德蒙转过头道, “你何时有冒昧过我。”


    “……这是礼节性的说法。”


    “礼节?”爱德蒙又转回了头, “很礼节, 很英国。”


    “这不对吗?”珍妮看向神父,后者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没错。”神父看向爱德蒙, “我当你是学生,他当你是朋友。”然后看向珍妮,“你当我是老师,你当他(爱德蒙)是恩人。”


    “是的。”爱德蒙难得没有那么礼貌,“你可以叫我路易。”他的语气微微一顿, “我希望你叫我路易。”


    “好吧!路易……”珍妮想叫他路易先生, 话到嘴边却看到一双期待的眼,只得把“先生”咽下,有点害羞又有点别扭地唤他“路易”。


    爱德蒙为此笑了。你很难相信年近三十的男人露出腼腆的笑, 而且没有一丝维和。


    神父的目光在二者间反复移动:“去吃饭吧!”他也吞下了想说的话。


    “您要是开意大利餐馆,戈布兰区的三成移民都会恨得牙根痒痒。”神父的茄汁意大利面堪称一绝,在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十九世纪, 他到底是如何做出如此浓郁的酸甜口感。


    “你想要我的秘密配方?”神父像个小孩子道,“等你结婚了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要结婚后告诉我?”珍妮对此十分不解,“难道我不结婚就不吃饭,不做饭了。”她卷着已所剩无几的意大利面,“或者我们可以开店。”她记得在拿破仑东征时就已有了罐头食品。该死的,一个历史选修课的老师把自己讲成了罐头推销商。


    神父变回了宽容的长者,嘲笑珍妮的小孩心性。


    “现在不是罐头厂吗?你可以找意大利同乡合伙做个意面酱的罐头厂,这样能替工人解决很多麻烦。”


    “这是亵渎!对意大利美食的亵渎。”


    “你不卖给意大利人不就得。”珍妮的话让神父乃至默不作声的爱德蒙都大脑宕机,“这是法国。况且除了意大利人,难道就没别人爱吃意大利菜。”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神父认真地思考了下,但仍过不去心中的坎儿:“不行。”他仍过不去心中的坎。


    “我也是突发奇想。”珍妮觉得这个主意着实不错,自己以后可以试试,但靠投稿的微薄收入,她这辈子是攒不下开厂的钱。“依我看,罐头产品迟早会成为主流。”毕竟是工业化的经典符号,“没准以后最有名的意大利面酱罐头是美国人的,最有名的千层面牌子是英国人的。”


    “嘿!”神父气得放下叉子,“那是美国面酱与英国面皮,和意大利没有关系。”


    “我知道。”珍妮懂得如何扎心,“问题是你如何阻止人家打出意大利风味或意大利手工的骗客招牌?”


    “……”


    “万一对方有钱后再收购几个意大利配方,意大利老店,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爱德蒙也吃不下饭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的确是有可能……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儿。


    神父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让我想想。”他盯着已空无一物的盘子,“让我想想。”


    餐桌上的氛围冷了下来,珍妮也意识到自己是太过分:“我有钱了能找您买配方吗?”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除非您允许,否则我绝不会用意大利风味的名头,而且还会给你分钱。”


    “慢着慢着。”这次轮到爱德蒙提出质疑,“你有钱开厂吗?”早在收购杂志社时,他就查过当红作家的稿酬,“除了做罐头的厂房,你还要解决罐头的原材料问题,建一个配套的铁罐场厂,联系下游的商店收货并配备运输的马车,调度员。”爱德蒙的渔获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开始思考扩产。珍妮的意大利面酱罐头也是给他带来灵感,让他以全新的目光看待珍妮,“你的想法是孩子气的,冲动的,可眼光确实非常不错。”


    铁罐头是十年前发明,而在欧美,罐头业才刚刚起步,可以说是绝对蓝海:“神父要是没有开个意大利面酱罐头厂的野心,我倒是想借你的创意。”


    珍妮再次如临大敌:“不过是随口一说,谈不上创意不创意。”她也受了爱德蒙的照拂,能帮他也非常高兴,况且……“我又不是罐头的发明人,更没有提供资金……”


    “……珍妮。”爱德蒙在珍妮开始滔滔不绝时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受社会的规训太严重了?谁说创意不是创意?多少人在经商前兜里没子,最后不还大赚特赚?”


    “可是我……”她又想起穿越前,已经成为网络名言的“富二代最快的破产方法就是证明自己”。


    ……


    好吧!她只是穷鬼,不是富二代。而爱德蒙……


    想起上亿的基督山宝藏,穷怕了的珍妮担心对方因为的破嘴赔得血本无归:“投资不是小事,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千万别因我的一句胡说八道就……”


    “……珍妮。”熟悉的感叹声再次响起,“我比你大十岁,不是什么没见市面的毛头小子。”


    “对啊!”神父的脸色又好起来,几乎称得上眉飞色舞,“你们可以合伙做生意。”这个念头一旦有了就刹不住脚,“爱德蒙有渔获生意,把鱼肉罐头做好了再扩大规模。比起面酱,主菜才是最费心的。”


    珍妮听后久久沉默。


    不心动是不可能的,问题是她又没有技术傍身,更谈不上腰缠万贯。爱德蒙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拉她入伙几乎与送钱无异。“我当顾问吧!”权衡利弊,珍妮能帮到对方的有且仅有来自未来的营销经验,“入伙就大可不必了。”


    神父还想说些什么,爱德蒙却制止了他:“好,就当顾问。”


    马赛人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成温暖的蜜糖色:“很多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员工会得到优厚的股份奖励。你的那份我先留着,以后再酌情给你。”


    “成交。”珍妮相信爱德蒙的人品。倒不如说,她很担心爱德蒙以后找个立不住脚的理由给她股份,“最早不得低于五年。”


    “好吧!”爱德蒙半是无奈,半是调侃,“那时你可别等得后悔。”


    “绝不会后悔。”珍妮瞥眼了神父道,“反过来讲,你要是敢缺了我的,小心我让神父找你好好聊聊。”


    神父摊开两只手道:“你们都是我爱的人,上帝见证,我一定会秉公执法。”


    桌上立刻笑做一团。


    “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家吧!”神父去后院捶了下未完的石器便上楼睡觉,爱德蒙与珍妮便收拾餐桌,“你下午有别的事吗?”


    拖地的珍妮思考了会儿,想起来时的信:“可能要去戈布兰区送封信。”


    “给尼尔小姐的?”


    “对,她给我的信都还没看呢!”珍妮笑道,“没准不必多跑一趟。”


    “难说。”爱德蒙相信珍妮可以获得对方赏识,“你搞定了《魅力巴黎》的女主编。”爱德蒙把擦干了手,“这个一定手到擒来。”


    “借你吉言。”


    珍妮回神父的书房拆开了信。尼尔小姐的用词礼貌而真挚,似乎能透过文字看到“她”那有点骄傲的漂亮面孔。


    和珍妮一样,对方的信也带着香,不过和囊中羞涩的珍妮不同,对方的香是花香混着迷离的甜。钱的味道也不全是臭的,锈的。


    “约见?”爱德蒙的祝福真应验了,尼尔小姐邀请她去喝咖啡,顺便聊聊短篇改编的事儿。


    “我果真是时来运转了。”珍妮把尼尔小姐的回信按原痕折好,找了张有浅色纹路的纸给对方回信。


    楼下的爱德蒙把餐具归位,刚想问珍妮要不要吃点蛋糕,对方就从楼梯口那儿探出头道:“路易,能借下你的香水吗?”


    “我只有男士香水。”爱德蒙不知珍妮想干什么, “尼尔小姐应该是能分清香水的主要受众。”言下之意是“你别让人家产生误会”。


    “混合稀释也闻得出?”


    “你可别让香水师看到你正暴殄天物。”爱德蒙看珍妮又像是看淘气孩童。


    “好吧!那我换个装饰思路。”珍妮用剪刀和迷你打孔器把信纸的边缘修饰一番。因为不好叫醒神父,所以她又叫住下楼没一会儿的爱德蒙,“路易,你能帮我誊一下信吗?”


    珍妮的字迹也是能在现代虐下快乐教育的傻白甜,搁在卷得无以复加的十九世纪,还是请神父帮忙才不至于让信件拿不出手。


    第45章 第 45 章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就……


    爱德蒙与珍妮见面不久就因为她的字迹怀疑过她, 但是因为珍妮的谈吐,知识量又贴合她的对外身份,爱德蒙便单纯地认为珍妮只是字迹不好。没想到在神父教了几个月后, 她的字仍放浪不羁,“你写作时没想着练字?”


    “我写作时只会懊恼下笔的速度跟不上脑。”珍妮用食指比了个分裂的手势,看起来像比了两只尖尖的角,“难怪写作会让人有割裂感。”


    说到割裂, 帮珍妮誊信的爱德蒙也很割裂,难以将珍妮同这十句话里九句都是恭维之语的回信联系到一起。


    没看出来珍妮哄人很有一套。


    想起神父,爱德蒙的困惑逐渐化为理应如此:“你要是男人, 巴黎肯定又会多个花花公子。”什么“我望眼欲穿地等着你的回信”, “您不经意的夸赞犹如旱季的甘霖, 又似在我心里炸起满天的烟花”。爱德蒙被信里的比喻唬得一愣一愣的,怀疑珍妮才是正统的巴黎人——老浪漫,老会撩了。


    “好好的, 为什么要假设我是男人。”珍妮的目光落到回信上,然后复刻爱德蒙刚才的表情:“很肉麻吗?”


    “……不肉麻吗?”爱德蒙难以置信道,“我当年给……”警惕心让情绪激动的爱德蒙咬到舌头,捂嘴搁那儿“嘶嘶”抽气。


    “怎么了?是不是咬到舌头了?”珍妮去楼下倒了一杯凉水,爱德蒙接过去阳台的盆栽旁漱出血丝。


    爱德蒙回到桌旁, 看见自己的位子上放了面镜子。


    “对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珍妮随口一问,却得到阵久久沉默。


    “没什么。”爱德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少女时的梅塞苔丝,然后在心脏处的抽疼里慢慢变成圣奥雷诺区的蒙代戈夫人。


    珍妮注意到爱德蒙的情绪不对, 于是把话题扯到罐头厂上:“您有想过做什么罐头吗?”


    “鱼罐头和肉罐头。”爱德蒙的渔获来源是诺曼底到加莱一带,“多半是鳕鱼、鲱鱼罐头。考虑到巴黎的位子,肉罐头选勃艮第的火腿是最便捷的。”


    “蔬菜和水果呢?”


    “利润太低了。”爱德蒙摇了摇头, “和肉相比,蔬菜的处理并不麻烦,做成罐头也不具备价格优势。”他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不过从更便捷的角度想,炖菜罐头也许要比单一的肉罐头强。”不过成本也会上升。


    “我倒觉得蔬菜罐头和水果罐头,炖菜罐头比单一的肉罐头更有市场。”珍妮知道近代会发生什么,“别的不说,开往非洲和澳大利亚,美国的船上,蔬菜罐头和水果罐头肯定卖的比肉罐头好。”她上学时每每提到航海时代,都绕不开坏血病的话题。


    爱德蒙笔下一顿,还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别的不说,自十六世纪起,世界便是海军的时代。罐头的起源便是法国在拿破仑时难以应对日益增长的军需要求。海军的要求比陆军更高。他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游走于上流社会,并与土耳其苏丹,地中海的走私队伍关系匪浅。


    倘若他能获得各国的海军订单……


    爱德蒙看向珍妮:“或许炖菜更有前景,也更便捷。”


    “你能接受一直吃一种食物吗?”珍妮还未上大学时天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吃腻麦当劳的那天,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彻底跪了,“不少人连一个月的龙虾都忍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月的炖菜罐头。”


    “……”水手的记忆让爱德蒙身临其境。出狱后,他也尝试过逐渐商用的各类罐头,结果是各国的罐头都有异味。


    一直吃一种菜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唯一菜还带着难消的罐头味。


    “就做单一的菜罐头或水果罐头吧!”珍妮知道她已说服了爱德蒙,“挤干了盐还可以做菜。”


    “说的也是。”和如何拿到军队的订单比,罐头的种类无关痛痒。而要使把生意做到这种规模,他就得以基督山伯爵而非路易。汤德斯的身份行动,需要二者同时出现的场合也会越来越多。


    “……你为何要这样看我?”珍妮译完神父布置的语言功课,抬头便见蜜糖色的眼睛固定在她的身上,“想什么那么出神?”


    爱德蒙没有回话,只是把目光落到誊信的纸上:“咱们要是分道扬镳了,你会难过吗?”沉默的氛围久到珍妮以为她是自讨没趣时,爱德蒙突然开口。“也不算是分道扬镳吧!”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说法,“就是哪天我失踪了,你会难过吗?”


    “你为何有这种想法?”珍妮以为爱德蒙是担心他的身份败露。《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就是在当上市长后被宿敌识破。“你是怕生意做大,有人会拿你和神父的立场说事。”她也不好直说你的马甲会有暴|露的风险,只能拿爱德蒙的出身说事,“你可以把生意放到国外,或是像伏尔泰般搬到边境。”2013年都有人靠着老钱的人设差点骗到一个基金,十九世纪又没网络,更谈不上记录严密。再者,冉。阿让与爱德蒙的身份不同。珍妮不是阶级主义的拥护者,可事实就是“指控一个资本家市长是逃犯”,和“指控一个声势显赫的伯爵是逃犯”的性质截然不同。


    爱德蒙的伯爵身份是买的,可神父的斯帕达伯爵却有迹可循历史悠久。更别提在步入巴黎的社交圈前,爱德蒙去奥斯曼镀了层金,在地中海有广泛人脉。


    除非是波旁王朝再次倒闭,否则维尔福和费尔南,唐格拉尔哪怕知道了爱德蒙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拉他下马。而这三人里,维尔福靠婚姻搭上圣。梅朗侯爵,唐格拉尔和费尔南也都依靠下作的手段获取爵位。


    波旁的覆灭至于他们,无异于人生的毁灭。


    想到这儿,珍妮便换了思路,霎那间豁然开朗——如果真把生意做大,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就不能共存,必须要消一号。


    爱德蒙的问题或许回答了他的选择。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想法。”爱德蒙难得执拗,“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会。”珍妮没有一丝犹豫,“你是我在踏上巴黎的土地后所遇见的,最好的人。”


    “比神父更好?”爱德蒙的戏谑让珍妮放松下来,“神父不在时,我会说’比神父更好‘。”


    “倒也不出我的意料。”爱德蒙又看向信件,“珍妮。”这次的语气非常慎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就结婚吧!”


    “哗!“一道黑线横穿稿纸。


    珍妮怀疑是自己幻听,拧着眉往大腿上狠狠一掐,确定不是白日做梦:“不好意思,我没听懂你刚才在说些什么。”


    她想抬头,可又害怕与爱德蒙对视:“您是在开玩笑吧!”理智告诉珍妮,再好的朋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开玩笑,更别提在日常交往里,爱德蒙把珍妮当成晚辈照顾。


    “我尊重你,所以不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爱德蒙也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妥,可他却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话,“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会照顾好神父吗?”


    “当然。”珍妮依旧没有犹豫,脑袋也随之抬起,“路易。”情急之下,她也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在情急之下,她差点把“路易”叫成“爱德蒙”,“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你可别做出傻事。”


    爱德蒙没握笔的手被情急的珍妮牢牢抓住:“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没什么事挺不过的。”


    “老天啊!”爱德蒙想严肃讨论,可珍妮的那副老气横秋的脸把他逗乐了,“你想替神父听我告解。”


    “我不信上帝。”珍妮没被爱德蒙感染得笑起,“可我身处上帝的土地,而上帝又是无处不在的。”她终于又找回自己的幽默感,“况且我与神父挨得如此之近,没准上帝允许一点时空差错。”然后她又严肃起来,“我的提议让你感到很为难吗?”珍妮已经后悔提出罐头计划,“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她几乎是哀求道,“就把它当玩笑话吧!”


    爱德蒙抽|出了手:“这和你的提议没有关系。”他很想把真实的想法告诉珍妮,“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不过是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因此摇摆不定,“我得罪了基督山伯爵,很有可能死于非命。”


    “……”如果珍妮不知道这基督山伯爵是对方的马甲,她一定会大惊失色,“等等!这和基督山伯爵又有什么干系?”她拼尽了毕生演技才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你不是与基督山伯爵有亲戚关系吗?而且好到可以为他引荐人。”


    “他不喜欢我。”爱德蒙的演技让珍妮叹为观止,“他只是在熟人里找到一个能干活。”


    珍妮顺势恍然大悟:“难怪我在葛勒南街提到你会令他不悦。”人设居然都圆上了,“你替伯爵干了脏活?”


    爱德蒙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你知道基督山伯爵的头衔是怎么来的?”


    “和奥斯曼苏丹的交易?”


    “没错。”爱德蒙意味深长道:“不仅是法国,各国都在巴尔干半岛的火|药桶里越陷越深。”他想到了自己的仇人,“希腊刚刚宣布独立,英法俄三国都派兵支持,想必法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继续亲近奥斯曼人。”末了,他还强调了句,“这对伯爵十分不利。”


    第46章 第 46 章 还有个葛朗台先生与博林……


    “所以伯爵想找你这亲戚顶缸?”珍妮补全了未说的话, “几百年了,怎么还是这个套路。”


    “说的好像你有经历这些事。”爱德蒙的天平向放弃的那头微微倾斜,“我有托人帮忙寻找你的外祖父。”


    珍妮有点绷不住道:“你找到了?”她借原身的母系来头编纂了与斯帕达家不存在的远亲关系。虽说她没害人之心, 神父乃至爱德蒙也不会因此记恨于她,可珍妮就是心虚不已,更怕原身的外祖父若真的活着,她又如何与之相处——毕竟他的女儿已死, 外孙女也病逝于从英国驶向诺曼底的轮船上。


    “他还好吗?”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的母亲死前都还念着原身的外祖父。


    这下轮到爱德蒙五味杂陈了:“不知道。”他自认为人脉甚广,但也只是查到珍妮的外祖父流亡德国, 后来去了意大利, “爱丽舍宫也正在找他, 因为他在大革命后支持复辟,所以波旁愿意归还他失去的所有财产。”


    “老天啊!”珍妮知道原主的外祖父很不一般,但没想到对方竟是贵族余孽。


    这简直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爱德蒙对珍妮反应感到奇怪, 对方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也享受身份带来的种种便利。按理说有这样的外祖父,珍妮应该高兴才对……


    个鬼。


    波旁的统治也就到1830年!波旁后是路易。波拿巴,拿破仑的亲侄子。


    她还要在巴黎混呢!有个支持波旁复辟的外祖父


    “他留下了多少东西?”头疼归头疼,但只要是钱到位了, 姑且能说钱难挣, 屎难吃。


    “不多,也就一个废弃庄园。”爱德蒙怕珍妮因此大悲大喜,“法国在近三十年里并不太平, 所以庄园多次易主,每换一个所有者都如遭劫难。”光是听人描述那个庄园的样子,爱德蒙便真心实意道, “我建议你脱手变现。”


    原身的父母可没教过原身如何打理庄园,况且珍妮还打算润美国赶上镀金时代:“我没渠道将其变现。”她又为难地看向已经准备帮忙的爱德蒙,“这恐怕得麻烦你了。”


    “荣幸之至。”爱德蒙开玩笑道,“难得碰上这种生意,我可得捞上一把。


    “捞吧!”珍妮的眼里写满了“我还不懂你吗?”,“可别最后捞得还要倒贴钱。”


    “嘿!”神父不知何时进屋,听了二者的对话也是很赞同道,“这确实是路易会干出的事儿。”然后不等养子“抱怨”,便又看向了交作业的珍妮,“废弃的庄园能卖一万法郎。”神父清楚珍妮的经济并不算好,好在她的稿子过了,终于没有只进不出,“这笔钱买年金可得九百法郎的年收益。”


    “九百法郎?”珍妮听了摇了摇头,“伏盖公寓的食宿费每年都要一千二百法郎。”她每月给《魅力巴黎》写六章内容,不算额外收入,每年可得八百六十法郎。合着光吃住两项,她就只剩五百六十法郎。难怪乡绅到了巴黎就成乞丐。


    “总归是笔意外之喜。”珍妮很快乐观起来,“稿费不会一成不变。我再写点短篇,刨除食宿,一年就有七|八百法郎。”这在巴黎已经比肩中下层的公务员,对于一名单身的女士就好比北上广除房租外每月还有八千元的可支配收入。


    “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珍妮的脸上写满了盼头,可爱德蒙却若有所思——庄园是个很好的由头,几千法郎的庄园要是操作得当可以卖到几万法郎。再者,珍妮的外祖父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也是一个转移资产的绝佳借口,他家不算特别显贵,可往上三代也有人在宫廷就职。凡尔赛宫的烂账是波旁家永远的痛,况且经过法国大革|命,不少文件被付之一炬。德-拉-贝尔特尼埃家是否为波旁乃至奥尔良家,洛林家处理过资产还未曾可知,这就给了爱德蒙做账的机会……


    同时也让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的矛盾显得更有说服力。


    大约到了下午两点,爱德蒙送珍妮去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赴约,转头便与基督山伯爵在警局里的“熟人”聊得火热。


    “汤德斯先生。”爱德蒙抵达密警的接头点时,科朗坦已等候多时。


    这个在拿破仑时一鸣惊人,波旁复辟后仍备受重用的密探头子面色苍白,举止优雅。他被称作地下的皇帝,真正的警务大臣。不夸张的说,如果哪天科朗坦没了,皇帝要么活活吓死,要么在巴黎掀起大清|洗。


    不同于在梦里把科朗坦杀死千遍的巴黎贵族,基督山伯爵与科朗坦关系不错,这与他的“外籍”身份和金钱资助有很大关系。伯爵事多,科朗坦也习惯了由路易。汤德斯与他交接。


    “大人物的傲慢。”佩拉德每次遇到科朗坦与路易。汤德斯会面,都不由得嘲笑一番。


    “不给钱是傲慢,给了钱就谈不上。”科朗坦在出发前整理领巾,“你别说我。你与那位路易。汤德斯走得更近。”


    佩拉德“嘿嘿”一笑:“这不是要养闺女吗?”他之所以这把年纪还出来干活,就是想为女儿攒点傍身之前,“你知道的,我很看好汤德斯先生。”


    “现在呢?”


    “我还舍不得基督山伯爵的钱。”佩拉德毫无感情道,“可怜的小子。”


    科朗坦也耸了耸肩。


    “你要的东西。”科朗坦把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资料递上,“你的神父与博林小姐走得很近。”


    “有问题吗?”


    “……基督山伯爵也很在意博林小姐。”看在他们多次合作的份上,科朗坦警告对方,“听着。在我就任秘密警察的这些年里,为爱谋杀,决斗的案件不下百件。我不知道基督山伯爵为何开始讨厌你,但你要是被他杀了,上至国王,下到警局都不会管你。”


    “我不认为基督山伯爵喜欢博林小姐。”


    “我管他喜不喜欢博林小姐。反正巴黎的谋杀案,犯罪的理由都是爱情,见鬼的爱情。”他觉得路易。汤德斯快要完了,“看完后赶紧还我。”


    和爱德蒙想的一样,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作为三代“严选”的保王党确实有为大人物干不少脏活。法国大革|命时,他与兄弟分道扬镳,把女儿嫁去英格兰后便去投靠了维也纳的保王党人,然后又到罗马祈求教皇可以回心转意(拿破仑与庇护七世签订政教协议,后者承认了他的皇位)。


    有关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最后记录是他虽王弟阿图瓦伯爵出现在法国南部,不过他没有加入法国南部的各国联军,但在官方的盖章定论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忠诚”毋庸置疑——虽然在科朗坦看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在波旁的复辟里,也就起到个跟班的作用。


    “怎么没提他是否建在?”


    “公证人都开始寻找继承人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爱德蒙按珍妮的年纪算了下她外祖父的年纪。想到已故的老唐泰斯,爱德蒙便不是滋味——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儿子死于战场,远嫁的女儿也因病去世。对比他的父亲因为入狱的儿子绝食而死,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很难不死在儿女死后郁郁而终。


    但……


    “他还有个外孙女。”


    “是的,公证人已派人前往英国通知博林小姐继承她的外祖遗产。”科朗坦点起烟斗,“可不巧嘛!博林小姐就在巴黎,准备投奔她的外祖父。”


    爱德蒙对珍妮的关心溢于言表,科朗坦也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些:“珍妮小姐才十七吧!万一她的堂兄得知堂妹拥有这笔财产,很难不借监护权把堂妹的资产一一挪走。”


    “是的,这也是我担心的事儿。”公证人的手下已前往英国,珍妮的堂兄得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只是时间问题。博林先生在继承叔叔的地产后不但一年就赶走只有十七岁的堂妹,就冲这个,爱德蒙便不能坐视不管。


    祸不单行,除了英国的堂兄可能谋取珍妮的外祖遗产,还有珍妮素未谋面的远亲打听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是否有更近的亲人继承遗产。


    “打听的人是谁?”


    “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一个有钱酒桶商人。”法国大革|命后,无数人借政坛的漩涡一飞冲天。面粉商高里奥和葛朗台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妻子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孙女,也就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侄孙女。如果博林小姐放弃遗产,那么他的夫人就是第一继承人。”


    “葛朗台,这个名字好熟悉。”爱德蒙的记性不错,很快便将熟悉的名字对上了号,“巴黎也有个葛朗台先生,是著名的酒商,在众议院有一席之地,不过在一年钱因破产自|杀。他还有个儿子叫夏尔,据说在美洲还是印度淘金,跟各种女人厮混。基督山伯爵曾收到这位小葛朗台先生的拜访,后者希望基督山伯爵能投资他生意。”


    “葛朗台议员是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的弟弟,兄弟两在葛朗台议员结婚后便没了往来。”科朗坦语气怜悯,拇指磨搓着光滑的烟斗,“葛朗台议员以诚实闻名,可惜他的经纪人和公证人接连破产后,他自己也无力偿还四百万法郎的债务。”然后他的话音一转,“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还算不错,愿意接手弟弟的债务。”


    “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非常富有?”


    “当然。”为了向基督山伯爵交差,科朗坦还派人去了索漠城,打听这个有意继承小德-拉-贝尔特尼埃遗产的葛朗台先生:“据说他有六百万法郎的积蓄。”


    “天呐!”爱德蒙努力做出吃惊的样子,“他可真有钱。”


    “有钱?你可是基督山伯爵的亲戚。”科朗坦很嫌弃对方的大惊小怪,“不过这个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可不是好的,他的钱有两笔是从妻子那儿夺的,其中就有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兄长遗产。”


    科朗坦有点同情还未得知外祖消息的珍妮:“他若为妻子争取博林小姐的监护权,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可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第47章 第 47 章 《魅力巴黎》的主打的故……


    厨房里的拿侬听见老葛朗台骂骂咧咧地回来:“该死的, 该死的。”她从框后探出了头,只见那张肥胖的脸上,肉瘤似的鼻子变得比脸更红。“老爷, 又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老葛朗台吼完便听楼上传来妻子的咳嗽,逼着自己压低语气:“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


    “哦!女主人的叔外祖父。”拿侬划了十字,“可怜的老人。”她还记得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死讯传到索漠城时,老葛朗台完全称得上欣喜若狂, “这位先生留下多少遗产。”别说是几千法郎,就是几百法郎,以老葛朗台的贪财性格, 也不会轻轻放过。”


    “目前是有一个庄园和在巴黎的公寓。”气归气, 但一提到跟钱有关的事, 老葛朗台的脑子就没糊涂过,“我妻子的外祖父曾担任荣耀的王室中尉。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是次子,这意味着他继承不到多少遗产。可当年为了补偿弟弟选择已经出现颓势的保王党, 葛朗台太太的外祖父支付了笔补偿金,更别提在海外流亡的这几年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可能接触过各种资助。波旁复辟后,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财产与荣誉全部恢复,甚至还从王室那儿得到一个巴黎公寓, 作为他对保王党的忠诚嘉奖。


    老葛朗台托巴黎的熟人问过那个庄园和公寓价值几许, 直接卖最少获利五万法郎。老葛朗台才不会做这亏本买卖,他这次去巴黎除了调查妻子的叔外祖父是否还有其她血亲,便是研究遗产里的庄园和公寓价值。


    “打理后少说能卖七万法郎。”老葛朗台的心脏“噗噗”直跳, “这可是笔不小的钱。”


    欧也妮从楼上下来,老葛朗台一见女儿就换了张脸,“小心肝儿, 你的母亲今天好吗?”


    自打得知母亲的叔外祖父有笔遗产,老葛朗台就变回她所熟悉的慈爱父亲:“她还在咳,但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母亲说上帝让父亲回心转意,可欧也妮却觉得这是老葛朗台利欲熏心:“您处理好曾叔外祖父的遗产了?”


    “这个还有待商榷。”老葛朗台的脸又垮了下来,“你的曾叔外祖父还有个孙女,据说已抵达巴黎,原本打算投奔你的曾叔外祖父。”


    “孙女?”欧也妮心下一紧,“她多大了?”可别比她小上几岁。


    “十六还是十七。”老葛朗台的回答恰恰是欧也妮不想听的,“可怜的孩子在她父亲死后就被堂兄赶出家门。”


    “天哪!”欧也妮难以想象十几岁的女孩要经历这些。夏尔(欧也妮的堂弟兼恋人)走后,老葛朗台确实降低了女儿的待遇,可她至少衣食无忧,不必跑到海峡的对岸去投奔已经没有太多音讯的外祖父。“她日后可怎么办啊!”欧也妮长这么大还有出去索漠城,不过拿侬去过巴黎,更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熟知一个女人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咱们要收留她吗?”欧也妮知道父亲不怀好意,可是被老葛朗台监护也好过在外举目无亲。


    “哦!这得看你母亲的意思。”老葛朗台是舍得不钱给妻子治病的,可是他的公证人也说了,一旦他的妻子去世,妻子的嫁妆与两笔遗产(一份来自于葛朗台太太的外祖父,一份来自于葛朗台太太的母亲)都会由欧也妮继承。而欧也妮一旦嫁人,葛朗台就失去了对三笔钱的所有权。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更别提他还得依靠葛朗台太太的身份去获取珍妮的监护权。


    “她的身体也不支持她前往巴黎。”葛朗台正思考成为珍妮的代理监护人。虽然不知这个方法是否可行,但跟妻子的嫁妆和岳母,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相比,珍妮所继承的遗产那是真不够看。


    “或许你能替我……我是说,或许你能你的母亲照顾可怜的博林小姐。”老葛朗台终于绕过弯——对啊!即使他的妻子无法争取珍妮的监护权,他的女儿作为珍妮的远亲可以替她母亲争取珍妮的监护权。如果他的代理监护权无法落实,他就让女儿获取珍妮的代理监护权,间接控制珍妮以及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


    就没有他葛朗台做不成的事。


    “我?”欧也妮听完父亲的计划后有点心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巴黎,“我可以吗?”老葛朗台很少教欧也妮为人处世,因为他怕女儿有了思想就会反抗他。他希望这独生女和妻子一样惟他是从。在该死的,从巴黎来的夏尔出现以前,欧也妮一直都是老葛朗台梦想中的完美女儿。可惜他的女儿病了,在爱情的蛊惑下把几千法郎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你且等着吧!”在欧也妮受罚的这一年里,老葛朗台不止一次地怒骂女儿识人不清,如此愚蠢,“这些钱是要不回的,而夏尔就是个无用的花花公子。他若真是有点本事,就不会被我的弟弟安排去印度,南美。”


    “可我爱他,相信他。”即使被父亲囚|禁,欧也妮仍大声争辩,“他也爱我,绝对会回法国找我。”


    “天哪!“老葛朗台几乎晕倒,“上帝是在惩罚我吗?怎么让你既不像是我的女儿,也不像你母亲的女儿。”


    “是的,上帝是在惩罚你,惩罚我,惩罚除了拿侬有以外的我们一家。”欧也妮泪流满面。


    葛朗台太太病倒后,父女的关系有所缓和,欧也妮也终于解了漫长的禁足。


    瞧着女儿为前往巴黎而欢欣鼓舞,老葛朗台又想起那些陈年迫事:“我还没有答应送你前往巴黎咧!”


    老葛朗台撕下他的慈父面具,恶狠狠地盯着女儿:“听着,即使我已下定决心让你前往巴黎,也不意味着你能单独离开。”


    “可是老爷。”一旁的拿侬为欧也妮站台,“难道你要小姐处理庄园生意?”


    “当然不。”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让葛朗台浑身发抖。


    “那就只能让欧也妮小姐去巴黎争取博林小姐的监护权了。”拿侬像了解院里的大公鸡般了解她的男主人,“要不我跟欧也妮小姐一块去巴黎?”上次的巴黎之行令拿侬念念不忘。虽然她的男主人未给予太多的金钱支持,可是拿侬勤俭解决,靠着积攒的私房钱在巴黎过得相当愉快,“我能替你看着小姐。”


    “替我看着?老天啊!那我真是谢谢你咧!”老葛朗台才不相信拿侬的话,“我宁可让不怀好意的小克洛肖(老葛朗台公证人的侄子,当地名门子弟,一直在追求欧也妮)陪你去巴黎。”


    “哦!那可真是太有才了。”拿侬学着老葛朗台的语气阴阳怪气道,“他可别半路绑了欧也妮小姐去教堂,把夫人气得去见上帝。”


    果然还是了解你的人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老葛朗台气得肉瘤鼻又开始跳动:“好吧!”他最后是冷冰冰的,自暴自弃道,“我会让你陪着我的小心肝去巴黎。”


    “太好了了。”拿侬差点当场欢呼。


    …………


    与在舞台上般,生活里的尼尔小姐也光彩夺目,即使是在喝咖啡也引得旁人频频侧目,更有甚者大着胆子请她河边散步。


    “你来了?”


    对方的打扮一丝不苟,令珍妮见之惭愧:“想喝什么就尽管。”尼尔用戴着缀有蕾丝花边的皮手套将打开了包,将珍妮寄的短篇给她,“你的巧思令我眼前一亮。”


    “所以我成功地打动尼尔小姐了?”


    乔装后的法里内利微微一笑:“对。”看着珍妮为成功的伎俩松了口气,法里内利感到一丝洋洋得意,原先对珍妮的不满也有所消退,“反而言之。”他的下巴随音调的升高微微抬起。“的表演也打动了你,成为你的灵感缪斯。”


    珍妮开始理解巴黎的名流为何追逐名伶,甚至为此自降身份。


    毫无疑问,尼尔小姐是高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是“她”如此精致,美丽,即使是客套的话也说得令人心跳加速。


    珍妮短暂地失神了会,但很快便想起自己的赴会目的:“如您所见,我是个年轻的新人作家。”


    “年轻是有目共睹的,但新人作却太夸张了。”法里内利打量着珍妮,怀疑他原本的判断,“你不是第一个把我当灵感缪斯的人,我也不是没有知名的作家朋友。你文字不够成熟,但能在选题上戳中我的心扉,就已证明你不是个新人作家。”


    珍妮在短篇上的用心令法里内利很是高兴,可是想到他不是头个得到这种待遇的人,法里内利又有点失落。


    “不过我仍非常高兴。”


    珍妮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完了。她的情绪被对方吊着,差点失去主动权。“那您有意推荐这部吗?”


    法里内利也不是没遇过直球的追求者。亦或是说,追求他或求助他的都太“直接”了。


    来前他有想象珍妮的样子。透过她那温柔的文字,俏皮的剧情,以及花了不少心思的纸面设计,他想象的珍妮是律政言情里的经典女主——有着一头浓密的,好似富有生命力的金发或棕发,总是小跑着忙里忙外。


    珍妮的外貌基本符合法里内利对作者的想象,可是只要她一开口,芯子却与他的想象有很大出处,但又说不出是好是坏。


    “你太直接了。”这次轮到法里内利短暂失神,回神后试图夺回谈话的主导权,“你应该更矜持点,有耐心些。”以往面对不喜欢的直球粉丝,法里内利可以保持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与对方拉开距离,可他身处咖啡馆里,除非离开,否则退无可退。物理上没方法拉开二者距离,法里内利说了不少后悔的话,“追求我的文人在书信上比你大胆,行动上却不会立刻袒露目的。”


    珍妮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的表情让法里内利耳垂变红,后背也变得僵硬。


    直到他们点好的东西被女侍端上,珍妮才很疑惑道:“我又没有向你求爱,为何要那么麻烦。”跟“她”说法比求爱德蒙帮忙要麻烦十倍。要不是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的人设不合,她就直接去找更有影响力的基督山伯爵。不过话又说回来,爱德蒙是知道她的写作梦的,没准会用基督山伯爵的马甲帮她推广。再者,那个在法兰西喜剧院的魅影……


    算了。


    她还想多活几年。


    “咳咳。”法里内利咳得差点背气,“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珍妮觉得对方简直莫名其妙——她是来寻求合作的。除了刚才那句,她就没不矜持过。


    一时间,珍妮对法里内利的初见滤镜碎了一地:“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法里内利在珍妮的注视下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我不知道。”他低着头,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过了会儿才小心抬起,“你生气了?”冷静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理取闹。


    “没有。”托“她”的福,珍妮能体会神父平日看她的万般无奈,“就是好奇怎么做才可以得到你的支持。”


    桌上又是一阵沉默,二人都有意识地不看对方。


    “对了,我有给你写回信。”珍妮的目光落到换回来的稿件上,“你有收到吗?”


    “没有,也许是戈布兰区的剧院老板忘了这事。”法里内利好奇对方写了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冰的话题,结果得到这种结果。对方还没答应帮她宣传,珍妮只能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我能问个不礼貌的问题吗?”


    “请讲。”


    “除了戈布兰区的意大利剧院,你还在哪儿高就?”


    法里内利没有回答,而是透过咖啡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的养父戏称女装的法里内利是罗马的海伦。


    以前的他会为此感到得意洋洋,现在却头疼不已。


    就在珍妮以为“她”要不回答时,法里内利突然开口:“有名的,名字里带国家的那个。”


    名字里带国家……


    珍妮想到左脸被骨瓷白的面具紧紧覆盖的人。


    不,不会吧!


    法里内利想应付对方,结果珍妮满脸惊恐。


    他有说过可怕的事吗?


    困惑之余,法里内利被珍妮盯得脸颊发烧——她为何要这样看他。


    即使隔着圆形的桌子,他仍可以闻到对方衣领上的洗衣皂味。


    与此同时,珍妮的心里惊涛骇浪。


    这人是克里斯汀?魅影的音乐天使克里斯汀?


    04年的电影过于深入人心,后续的音乐剧也贴合04的电影造型,所以在珍妮心里,克里斯汀是甜美的,温柔可爱的棕发姑娘,与眼前的金发尤物判若两人。


    唯一符合她想象的是,对方的个头十分贴合克里斯汀的北欧出身。


    难道又是蝴蝶效应。


    珍妮想起提前出狱的爱德蒙,活蹦乱跳的神父,觉得有金发美神般的克里斯汀也不奇怪,甚至好奇这样的天使能否赢得魅影的心。


    一定会的。


    抛开聊天的种种不悦,仅看外表,她也会爱上对方。


    …………


    新一期的《魅力巴黎》一上架便大受好评。主打的故事让已经看惯摄政言情的贵妇人十分新鲜,被作者笔下的原始人男主迷得脸红心跳。


    言情里的男主该是什么样的?


    无论是思维跳脱的爱尔兰诗人还是沉默寡言的英国公爵,底色都是优雅的绅士,连发胶都散发出股文明的味儿。


    爱读宴请的少女们期待在婚姻上遇见一名摄政言情的经典男主,可在买下最新版的时又索然无味。


    “没有刺激。”德-夏德莱伯爵夫人参加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下午茶时,对方正毫不留情地批评最新的女性杂志毫无创意,粗制滥造,“我的女仆都比杂志的编辑有品。”


    一直在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身边小意奉承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立刻应和:“这种杂志不值一苏。”


    德-夏德莱伯爵夫人的扇子微微一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的贵妇圈里居然会有这种蠢货。她用扇子挡住了嘴,不动声色地去瞧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后者捧着“不值一苏”的杂志,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也许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想看世界名著。”果然,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很快落了不会说话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脸。谁不知道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是面粉商的女儿,即使其父有为其请名师教导,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仍大脑空空。


    当众出丑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脸色煞白,好在有一性子温柔的贵妇替她解围:“《魅力巴黎》的这期主推很有创意,是讲一个被诬陷是女巫的农村姑娘在火刑架上得到主的仁慈回应,到了一个还在石头打人的原始社会。”


    “原始人不都是用石头打人。”德-纽沁根男爵夫人被故事吸引,忘了她正当众出丑。


    德-夏德莱伯爵夫人算是明白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怎么混进贵妇圈子,但也对温柔贵妇所描述的故事感到好奇。


    原始社会?


    言情的女主要怎么和原始人产生爱情。


    “亲爱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借机卖弄自己的学识,“人类建立第一个帝国前就可以造出铁器乃至钢器。”


    贵妇们都看向享受众人注视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我听说在非洲、美洲、以及一些太平洋的小岛上就有处于不同文明的原始社会。他们中有的部落使用石器,有的部落使用铁器。”


    “这可真是太奇妙了。”温柔的贵妇小小地奉承人群中心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


    “您过奖了,德-维尔福伯爵夫人。”高兴之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大家一起欣赏下德-维尔福伯爵夫人推荐的吧!”


    贵妇圈外的女仆心领神会地念起《魅力巴黎》的主推文章。


    …………


    【老巫医的孙子留着乱糟糟的金色短发,肩膀宽阔,笑容爽朗。他个头比杰尔还要高出一截,样貌不如杰尔英俊,但也很有人格魅力。】


    【古德的个头比外甥小点,在科大身边显得没有压迫力,可是当他一个人时,伊娃发现这仍是个令人生畏的强壮男人。】


    【他脱|光了衣服,在湖边洗去满身的尘埃。


    撩起散开的油亮长发,伊娃看见他的背部纵横着沟壑般的数道伤疤。


    他就那么坐在那儿,背部佝偻,发里掺白,可却散发出猛兽一般的危险气息。】


    虽然是写正统言情而非小黄文,可珍妮混迹网文多年,知道什么可以挑起读者好奇。说句难听的话,你上AO3,都不会看没警告的文。


    当然,毕竟是要面向大众的。有萨德侯爵的前车之鉴,珍妮只敢打擦边球,不会真在文里开车。


    可即便是擦边的描写,读者们仍看得面红心跳:“太直白了,太露骨了。”


    念书的女仆读到擦边的描写时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结果弄巧成拙,导致贵妇听得更仔细了,同时也更有感触。


    脸皮的贵妇用扇子挡住通红的脸,明明说着“太露|骨”,却没有阻止女仆继续去念。


    “有疤的男人真的英俊吗?”年轻的姑娘顶着巨大的羞耻小声问道。


    “当然。”经历丰富的贵妇毫不迟疑道:“玛丽。斯图亚特女王就喜欢这款,还有罗曼诺夫家的叶卡捷琳娜。”


    女王严选,这令姑娘十分信服。


    【面对如此不讨喜的人,伊娃的回答也非常干脆——她用力地清洗吉尔的伤口,粗暴的动作令后者失了血色。


    “对我尊重点吧!”跪坐的珍妮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熊皮垫上的吉尔,“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


    讨厌归讨厌,可吉尔确实有张长在大众审美上的英俊面容。


    失血的吉尔比平时多了一份脆弱。


    伊娃在处理伤口时不经意地看向疼得咬紧下唇,眉头皱起小漩涡的吉尔,心里涌起邪恶的欲望——她想看吉尔泪流满面。】


    “这是不是太过分吗?”有些贵妇难以接受女主角有这种癖好,可她们只占读者里的很少部分。


    第48章 第 48 章 插画师与夏庞蒂埃少爷:……


    与年轻的读者对女主角的印象两极化截然相反, 编辑们对女主的设计可谓好评如潮:“我就喜欢这种女人。”能在十九世纪当上编辑,并琢磨着另立门户的女主编爱死这种有个性的不屈少女。更诡异的是,不仅以女性为主的编辑部喜欢伊娃, 给她们当免费顾问的约翰。夏庞蒂埃对这个故事赞不绝口,同时也更迫切地想认识被女主角大加赞赏的珍妮。博林,“她简直是天生吃这碗饭。”何止是女人读的内心刺痒,他读的都面红心跳。


    女主编是今日除了珍妮外最紧张的人, 她给珍妮新人未有的主推待遇,还在封面加大加粗了新文标题,给珍妮请了小有名气的石板画家为新文配图。


    接活的画师伊万年少时在戈德弗罗依。恩格尔曼(彩色石板印刷之父)的工厂干活, 后得一位常住巴黎的沙俄贵族的赏识, 有了自己的石板画兼着木刻工作室, 专为做工具书的学院派,热门,以及注重时尚板块的杂志服务。


    尤其是杂志。


    《魅力巴黎》是伊万比较看重的大客户, 不过她们订的都是广告图或热门穿搭的样板图,很少有订插画。


    伊万之前接的都是摄政言情的封面,法国在这一领域的确不如隔海的死对头,可伊万是俄裔,他才不管英法旧恨, 直接拿英国的插图当模版, 赚钱赚得不亦乐乎。


    《魅力巴黎》的女主拿珍妮的稿子请伊万配图时,后者甚至懒得看眼内容,照着以往的经验画了草稿过去, 结果被女主编上门质问:“伊凡诺维奇。马尔科夫先生,我对你的专业性产生质疑。”


    工作中的伊万被杀气腾腾的女主编吓了一跳:“吉纳维芙,咱们也是好几年的老交情了, 不必一上来就质疑我的专业性吧!”


    伊万想和往常一样插科打诨,糊弄过关,可吉纳维芙满心都是下期的杂志,压根不吃对方这套:“别把你糊弄那群傲慢老爷的手段用到我这儿。”


    吉纳维芙把她寄来的稿子拍到伊万面前:“您可真能耐啊!信封上的火漆都完好无损,你就把插图的草稿寄过来了。”


    理亏的伊万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我除非是瞎了,否则哪能视而不见。”伸手不打笑脸人,吉纳维芙还指望着伊万赶工出能印刷的插图,当下点着火漆未拆的信封道,“你就当着我的面看。”


    “呵!这是捡到宝了。还没见你像今天这样尽心尽力。”伊万对吉纳维芙的态度啧啧称奇,擦了手便拆开信封,快速翻着书稿的副本。


    “吉纳维芙。”了解自己大客户下期要推什么内容的伊万人都麻了,“你确定这不会引来政治警察?”


    “这不是有打补丁吗?”吉纳维芙不以为然,“再者,没爆点的能好看吗?”


    伊万想到《魅力巴黎》的受众,以及在政治圈里逐渐具备影响力的夏庞蒂埃们,“你们确实是有恃无恐。”然后又快速过遍副本的内容,“重点是古德的沐浴图和伊娃压在吉尔的腰上强行上药的图。”


    “……我不记得副本里有标注哪些片段配图。”吉纳维芙很奇怪道。


    伊万投来“你是不是气糊涂”的困惑眼神:“还用标注?”他点了下某页内容,“随手翻下就明白读者到底想看什么。”说罢不忘恭维自己的老客户,“还真是捡到宝了。”


    吉纳维芙暗自得意,嘴上仍工作第一,“能把这本的优先级提前些吗?”


    “当然。”伊万的手已蠢蠢欲动,“我误你的工时在先。”他看了下近日的工作安排,“这次给你打个折,也算让我得个教训。”


    吉纳维芙满意离去。


    …………


    “到底是父亲推荐的行业老人。”约翰。夏庞蒂埃在《魅力巴黎》的会客厅里翻着本期的主推。作为巴黎首屈一指的出版商之子,他自有像吉纳维芙般的老鸟护驾,从受众较小的女性向慢慢起步。


    接到引导小少爷的任务时,吉纳维芙的内心是崩溃的。


    一代们最怕二代证明自己,但又确实要把家业传给二代。


    好在约翰此前是个有点脑子的花花公子,在巴黎大学修法律时一边约会贵族夫人,一面给校刊供稿。


    约翰的文采并不出众,观点上也不够尖锐。


    阅文无数的老夏庞蒂埃形容儿子擅长写些“白开水”文:“你要是在印刷日前凑不齐下期内容,可以找他帮一下忙。”


    吉纳维芙只当这是大股东给儿子做脸,可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这约翰与她想象中的富二代相差甚远。当然,和他已经叱咤风雨的父辈与打出家族一般声誉的祖辈是没法比的,但总归是不折腾,够听劝。更难得的是,约翰对女性杂志毫无偏见,因为他外婆是靠海外版的英国言情在出版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约翰深得父母熏陶,看书只讲收益而非作者的性别。


    珍妮就很符合他对“好作者”的具体要求——明白读者想看什么,而且有很强烈的金钱需求。


    “她还有其它的作品吗?”本期的《魅力巴黎》发行不过一个上午,约翰就把主推的读了两到三遍,想见珍妮的念头也达到顶峰。


    “有,她会参加下个月的纪念刊。”吉纳维芙知道珍妮会一炮而红,同时担心随之而来的诸多争议,“她已送来下期的稿子与纪念刊短篇。”


    “但……”


    约翰的眼皮因此一跳:“看来是有不得了的元素。”


    “显而易见。”吉纳维芙真不知要如何介绍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


    你说它混乱吧!引言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灵感取自历史。


    你说它正常吧!吉纳维芙以她主编的生涯担保,出版后一定引起热烈讨论。


    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期待的约翰,谁料对方更兴奋了:“就要这个。”约翰拍着大腿说道,“这就是《魅力巴黎》最缺的要素。”


    “爆点!”


    “引发讨论的爆点!”


    约翰激动得起身开始指点江山。


    第49章 第 49 章 你是第一天看《魅力巴黎……


    吉纳维芙被约翰的行为吓了一跳:“您还没看她写了什么。”她也没动身去拿下期的稿子。


    “这还用看?”约翰的情绪略有平息, 叉着腰道,“能写出女主穿越原始社会的作者一定不缺令人眼前一亮的点子。”他抹了下刚才弄乱的发型,“唯一需要我考量的是发行后如何应对道德家们。”


    吉纳维芙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被股东交给她辅导的少东家。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约翰兴许真就是吃这碗饭的,家学渊源:“那我把稿子拿给你过目下?”


    “快去吧!”口渴的约翰自顾自地煮起咖啡,还不忘给吉纳维芙倒了一杯。


    “谢谢。”吉纳维芙接过没喝, 而是打量约翰的反应。


    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只有两三万字,约翰看完都不需要两杯咖啡的功夫。


    “我明白你介绍短篇时为何变得吞吞吐吐。”看完的约翰只觉得有郁气积胸,“太离谱了。老天啊!我居然有说这话的一天。”说罢点起海泡石的烟斗, 眉宇被烟雾熏得晦暗不明。


    “您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约翰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会儿才晃着头的道:“很难说。”他坐下把珍妮投给纪念刊的短篇又读了遍, “很难说啊!”


    不同于本期刊上的《爱在原始前》,这部短篇色调阴暗,要素敏感, 咋一看像恐怖,细瞧后才惊觉人间亦是地狱。


    “《阁楼魅影》。”约翰念出的名字,“倒还真是恰如其分。”闻言又把本期刊的主推拿来对比,“同一作者写的,怎么长篇名字土的让人没有翻阅的欲望。”


    “因为这是我取的。”吉纳维芙毫不犹豫地承担责任, “作者直到交稿都没想好的名字是啥。”


    约翰感到匪夷所思, 细想后又可以理解珍妮为何不取书名——因为他灵机一动所想出的名字叫《原始恋歌》,那还不如吉纳维芙的《爱在原始前》。


    “话又说回来,这部短篇真的适合搬上舞台。”


    “有吗?”吉纳维芙接来一看, “还真是。”


    阴暗的色调,涉敏的题材,加上充满矛盾感的人物设计与读着就具爆发力的台词……


    吉纳维芙可以想象短篇搬上舞台的样子:“男主角挖开女主的坟墓, 与腐烂的尸体拥抱长眠的结局会不会太猎奇了。”


    “灵感源自历史事件。”约翰点着引言的话,“阿拉贡的胡安娜女王,哈布斯堡的卡洛斯二世都干过这事儿。再者,男主本就不大正常,女主也是。”末了,他还补充了句,“正常的也没有搬上舞台的必要。”


    吉纳维芙:“……”还真是这个道理。


    她又看向《阁楼魅影》:“要拿给法兰西喜剧院的法塔斯曼大师看一下吗?”除了他,吉纳维芙也想不出能作曲的人。


    尤其是给颠到没边的作曲。


    “我很好奇作者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写出这本……”约翰捏着烟斗,搁那儿比划了半天都没找出个合适的词,“惊世骇俗的。”


    他转而去打量自己的引路编辑:“你确定是十七岁的少女写的?”


    吉纳维芙被约翰问的犹豫不决:“应该是吧!”她打听过珍妮的底细,觉得没人会给一个巴漂的少女代笔,代的还是这么敏感的边缘。


    “哦!”约翰的眉头随之一跳:“还真是挺意外的。”无论是从艺术性还是经济性上看,《阁楼魅影》都远胜那部刚连载的《爱在原始前》。“就是好奇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以及能否稳定产出高质量的。”


    搞文艺的很容易就陷进自己的作品里。画家如此,作家亦然。


    不提到好,一提便让吉纳维芙想起珍妮的年龄。


    是啊!


    十七岁就写出这种癫狂的,很难不去好奇她的心理健康。


    “您说的对。”吉纳维芙越想越急,“您应该与博林小姐见上一面。”


    …………


    阿贝拉的资金不裕,不可能在新刊上架的第一时间就买来品鉴。事实上,她也不必自己去买,因为克利夫街的妓|女一直都是《魅力巴黎》的忠实粉丝。即使有人不看这刊,为了跟进当下潮流,以及与客人攀谈,她们也会买来充面。


    然而不管克利夫街的妓女们是何时买到本期刊的《魅力巴黎》,阿贝拉在下班前都必须压抑着内心的好奇。


    也不知是上帝体谅忙成陀螺又急得不行的阿贝拉,还就是那珍妮确有两把刷子,仅这一个上午的功夫,阿贝拉就出门跑了六趟,全都是给顾客买最新一期的《魅力巴黎》。


    更离谱的是,委托她去买杂志的人里只有两个女人,更多的是好奇本期到底推了什么的社交新人——因为他们追求的贵妇要么是《魅力巴黎》的忠实粉丝,要么被茶会姐妹带着去看《魅力巴黎》。


    “不是……这种东西也有人看?”咖啡馆里有人看了几页就疯狂吐槽,“正常人能写出这种……”


    他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一旁的读者很奇怪道:“你是第一天知道看《魅力巴黎》?这不过是原始版的摄政言情?”


    更有甚者嘲笑他在大惊小怪:“你都看《魅力巴黎》了,难道还要别人挑明你是为何买这杂志?”说罢他还给出自己的评价,“我倒是很欣赏这部的作者。”点子真是有够新颖的,也够清楚杂志的读者想吃什么。


    “更好评的是的插图。”


    人的本性就是嘴硬,梆梆的硬。就好比是人人都骂萨德侯爵,但不妨碍他的作品在黑市上一本难求,里头包括把他批成恶魔撒旦的道德标兵。


    可以说是很有生活。


    赞叹的人约四十出头,衣着朴素,斯文有礼。他关注的不是的内容如何,而是在惯例上给增加更多插画,显然是把受众的癖好捏的死死的。


    老天啊!


    赞叹的人越翻越想见见杂志的女主编,问问是谁提出了给配大量插图的天才意见——这简直是大众的点睛之笔。


    第50章 第 50 章 一炮而红,杂志的销量也……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么搞的成本也是很惊人的。”《魅力巴黎》不是头一个给配插画的杂志,但是像《爱在原始前》般两页就有一插图的,绝对是他生平头见, 也不知这《魅力巴黎》的销量能否覆盖如此之高的插图成本。


    赞叹的男人又翻了下主推以外的杂志内容。结果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除了被列为重心的时尚专栏,也只有次推且已有了一定粉丝基础的得到较多插图的重视待遇,余者要么开头有个黑白图做切断, 要么只在中间插|个高|潮场景来调动情绪。总之跟主推的是没法比的,但和其它杂志的相比,《魅力巴黎》对人气较低的和新人已经算是比较友好, 至少还愿意给个插图提高视觉档次。


    “女侍。”赞叹的男人向忙碌的阿贝拉招了招手, 后者一边向他走来, 一面往围裙上擦干她那湿哒哒的手,“请问您有何吩咐?”她扫了眼对方的桌子,声音因此雀跃起来。


    “你有观察这本杂志在附近的销量吗?”赞叹的男人也是咖啡馆的常客, 对沿路的书店,报亭都很熟悉。


    “有。”阿贝拉怎么可能不去关注《魅力巴黎》的销量,“今早我去买杂志时,附近的报亭还有这么多存货。”她比了下杂志摞起的高度,“但是在我上次出门时, 报亭的存货已没剩几本。”


    “没剩几本?”赞叹的男人失笑道, “可别是在夸大其词。”他知道在书店还有咖啡馆里,不少人会兼职充当杂志报纸的推销员。


    “可是先生,我要是在夸大其次, 你又何必询问这本杂志的销量。”阿贝拉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您还有其它吩咐吗?”


    赞叹的男人收起笑容,仔细看了眼阿贝拉便摇摇头道:“没有。”他递上了一苏的小费, “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阿贝拉收起便又到到处忙活,可心里始终惦记着那《魅力巴黎》的销量。


    无独有偶。爱德蒙在杂志发售的当天也是心神不宁,起了个大早便开始干活,可无论是看什么都过一会儿便望向窗外,显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神父也和爱德蒙般昨晚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是个乐观的人,可是在珍妮的问题上总是爱做最坏打算。


    【万一她的反响不好怎么办?】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担忧便接二连三地上门报道。


    【《魅力巴黎》会不会因珍妮的反响不好而把她拉进黑名单?或是更糟糕点,珍妮就此成为一株文学毒药。】


    一想到这儿,神父不到早上五点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与凌晨三点就起来干活的爱德蒙面面相觑。


    “你可真勤快啊!”二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最后还是神父开口,“你昨晚有睡觉吗?”


    “有。”爱德蒙的脑袋因为缺觉开始又疼又胀,可思绪却是清晰得很,“今天是《魅力巴黎》的发行日。”他看向正走向橱柜的神父,“您也担心珍妮的作品反响不好?”


    神父本想泡壶咖啡,可是想到珍妮说的骨质酥松,他又放下炉子上的咖啡壶,转而去翻角落里的茶包:“我希望她如愿以偿。”虽然他为珍妮做了全方位的托底,即使她在《魅力巴黎》铩羽而归,他也会让名下的出版社去收购珍妮的作品。可是这种托底的成功真的好吗?珍妮会开心吗?他会因为帮助珍妮而感到骄傲吗?神父对此十分怀疑,可总不能让珍妮陷入经济危机。


    爱德蒙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子两在伊夫堡里无话不谈,可是到了监狱之外,他们变得肉眼可见地生疏起来:“我去楼下弄点吃的。”他努力找新的话题却一无所获。


    神父在爱德蒙拉房门时突然喊道:“橱柜里有昨日做的意大利番茄酱。”他想起了珍妮说的罐头计划,“你要不嫌早上吃意大利面太正式了,咱们可以就此用掉昨日的酱。”


    爱德蒙如他所说的煮了两碗意大利面。


    父子两在书房的桌子旁慢慢吃完又慢吞吞地下楼洗碗,这么一套操作下来,天也基本彻底亮了。


    心里念着《魅力巴黎》的爱德蒙立刻起身,到了门口却发现自己抓错成了神父的外套。


    “别管了,先去买杂志吧!”神父把转身的爱德蒙又推了回去,顺带给他扣好扣子,“快点,我等不及了。”


    彼时的巡逻人,点灯人,叫醒人都刚刚上班,去拿报纸的小童,送货的员工都哈气连天。


    爱德蒙家附近的报亭老板前脚支起窗柜的铁帘,后脚便被爱德蒙吓了一条:“这么早?”汤德斯先生何时做起早货买卖了?


    “来一本《魅力巴黎》。”


    奇怪的事情不止于此,以往只看《辩论报》,《政治报》的汤德斯先生今日居然起早来买《魅力巴黎》?巴黎的女人看的综合杂志?“怎么,您是又心上人了?”报亭老板只是惊讶了会儿,便露出了了然的笑。


    爱德蒙被对方说得微微一愣,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珍妮的脸:“没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道。


    “哦!没~有~啊!”报亭老板故意拖长了音,贱兮兮的表情令埃德蒙脸颊一红,“您别瞎想。”


    “是是是,是我瞎想,是我瞎想。”报亭老板的嘴上连连讨饶,动作上却哥两好道,“小子,我也是过来人了,又是干杂志买卖。来我这儿买《魅力巴黎》的男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泡妞。你也不是年轻人了,坦诚一点有何不好?”他又不等爱德蒙解释什么便自顾自道,“放心,你在里头算年轻的,甚至有七老八十的为焕发的青春而来买这杂志。”


    “我……”爱德蒙升起一股没法解释的无力感,“算了。”他最后也放弃解释,“《魅力巴黎》还没到货?”


    “没有。”报亭老板一边打理小摊,一面提醒对方别忘当下的时辰,“送货的马车才刚出发呢!追认也没这么急的。”


    爱德蒙已不会因此脸颊发烧,可报亭老板还不放他:“跟我说说,你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我都说了不是因为……”爱德蒙的辩解在门牙前又咽回一半。无论他的动机是啥,他确实是为了珍妮来买杂志。


    而珍妮……


    爱德蒙别过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报亭的老板见状也是笑个不停:“多大的人了,居然还羞得像个毛头小子。”


    好在这离工厂区并不算远,送货的马车很快就把报亭要的杂志送来,其中就有《魅力巴黎》。


    爱德蒙眼疾手快地付完钱便逃一般地离开。


    报亭的老板还说看在熟人的份上送他一本,见状也是故作深沉地感叹道:“年轻人啊!”然后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把《魅力巴黎》摆在摊位显眼地,以免又有害羞的男人不便逃离买书现场。


    …………


    “买回来了?”爱德蒙进门的瞬间与神父撞个满怀,后者来不及叫疼便抢过杂志,一边翻开,一面回到二楼的书房。


    “您等等我。”忘了买第二本的爱德蒙跟上神父的上楼脚步。


    《魅力巴黎》果然看重珍妮的,不仅给了首推板块,还在封面加粗印上新秀书名,里头的插画也超出了一般待遇。


    神父已经读过珍妮的原稿,现在不过扫上几眼。爱德蒙就不同了,他只看过已成废稿的架空和还未发售的侦探,压根不知珍妮投给女性杂志的是什么类型,什么类型。


    和之前询问珍妮为何要给女主配八个男人的神父般,爱德蒙在看过的前两章后就感到不对,随机陷入哲学状态。


    “神父。”他几乎是思绪迷离地开口。


    “嗯?”


    “珍妮到底在写什么?”


    “写什么?写啊!”此时的神父完全忘了他之前与爱德蒙的表现一般无二,满脸都是“年轻人的见识不够,这种事也值得让你大惊小怪”,“我问你,《魅力巴黎》的受众是谁?”


    “……女人”。


    “那么问题来。骑士是给男人写的,那《魅力杂志》作为一本女性杂志,她会给女读者提供什么?”


    “……言情。”


    “那珍妮写的是言情吗?”


    “……是。”


    “所以……”神父用舞台剧演员般的夸张姿态摊开了手,直勾勾地盯着爱德蒙的眼睛,“那我问你,她写的还有问题吗?”


    “……没。”爱德蒙在回答“言情”时就已经后悔自己问了愚蠢的话。


    好像他今天一直在干蠢事。


    “你拿去看吧!”神父对时尚、言情的兴致不大,很快便把杂志让人跟不上他速度的爱德蒙。后者接过又翻到珍妮的主页。


    他也不是青瓜蛋子,可一想到这本是珍妮写的,加之杂志为此配了相对密集的精美插图,爱德蒙的心便五味杂陈,脸颊的温度也不断升高。


    “怎么样?”神父等爱德蒙看完后很自豪道,“写的不错吧!”


    “是,是挺不错的。”抛开这是珍妮写的,无论是创意还是剧情,亦或是杂志配的插图都不难预料这一定会掀起当下的讨论热潮,进而让珍珠女士(珍妮的笔名)声名鹊起,《魅力巴黎》的销量也随即暴涨。


    但……


    一想到这文字大胆的出自珍妮之手,爱德蒙就升起一股想蜷缩的羞耻欲。


    神父见状,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你也不是年轻人了,而珍妮要是托生到一早有安排的富贵之家,一年前就可以完成终生大事。”


    爱德蒙觉得这话莫名耳熟,可他还为珍妮写出这种而感到惊讶,一时间也没有去想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她在《魅力巴黎》一炮而红了,总不会止步于此。”


    “当然不。”神父闻言很奇怪道,“你不是已读没成废稿的侦探吗?她还没有选定这本的投稿报社呢!对了,《魅力巴黎》下个月有纪念刊,珍妮一定会参加的。”


    “纪念刊?”


    “剧院老板的最爱,同时也是新人成名的最快途经。”


    “略有耳闻。”爱德蒙给圣奥雷诺区送货时,就碰上些剧院的老板挑挑拣拣着各大刊的短篇合集或特别刊,纪念刊。这么看,珍妮还是挺幸运啊!一投稿便遇上贵人,随后又有纪念刊来稳固战果。


    “她打算写什么题材?”爱德蒙低头看着美男沐浴的插图,原本为珍妮的成功放松下的心脏又高高吊起,声音也越变越低。


    对面的神父令他惊恐地沉默。


    有了这部《爱在原始前》做开胃菜,神父也不保证珍妮下本投的是正常。


    更别提这投稿的对象是文不惊人死不休的纪念刊。


    …………


    “法里内利,你要的杂志给你放这儿。”


    剧团的演员大都睡到十一二点才开始整理一日行程。


    法里内利昨晚参加了名流的酒宴,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浑浑噩噩地起床,想起今日是《魅力巴黎》的发行日,“该死的,我怎么会忘了这茬。”他匆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并询问他的杂志在哪儿。


    勤杂工回复他的杂志早就放到他的小书房那儿。法里内利赶紧回到书房去找,结果桌上空空如也。


    “可能是有人拿去看了。”


    剧团的演员收入不等,一些没有太大名气的演员便成人气演员的贴身女伴或男伴。


    法里内利声音甜美,容貌卓绝,在上流圈里非常吃香。不少没有他受欢迎的小演员的奉承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搭上有钱捧人的贵妇人。《魅力巴黎》在贵妇圈也算一本常青杂志,所以包括法里内利在内的演员都一直再看。不过和收入颇丰,不时就有名流资助的法里内利不同,每年两百的订阅费对底层演员绝对是个大开销,所以他们一般去蹭法里内利或剧团老板的杂志。


    眼看为《魅力巴黎》付费的名伶气冲冲地过来问罪,拿走杂志的小演员把东西一拍,丢下一句“放在这儿了”便一溜烟似地跑了。


    法里内利着急着看最新一刊,也没功夫搭理逃掉的小演员,坐下开始去找珍妮的投稿。


    “珍珠女士”的笔名是如此醒目。除了珍妮,法里内利也想不到有第二人用这般土俗的笔名在较为知名的杂志上发表文章,倒也符合她给人的一贯印象。


    笔名太土是一方面,题材的选择过于新颖是另一方面。


    法里内利非常喜欢写给他的《乖乖女是大明星》,所以读完《爱在原始前》后,他的第一反应是珍妮疯了,第二反应是珍妮是不是找代笔了,第三反应才是珍妮无愧于她又土又俗的笔名。


    “珍珠女士”配上一般的言情是土,但要是跟《魅力巴黎》的主推搭上,还真有种极致的尽头就是新潮的诡异感。


    尤其是在看完这期的两万字后,法里内利再看首页的“珍珠女士”,就觉得这笔名真是合适不过。


    “不过……”


    内心承认珍妮干得确实不错的法里内利嘴上仍是挑剔了句:“要我取名,一定会比珍珠更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与珍妮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又有什么理由给她取个笔名?


    一想到这儿,法里内利慌慌张张地回到书房,翻出他找戈布兰区的剧院老板要来的珍妮回信,把信角微卷的回信又读了遍,内心有了其它计量。


    他找出了最好的信纸,往上面喷上名贵的香水,然后挑起最好的笔在几个呼吸的酝酿后端着手给珍妮回信。


    “亲爱的博林……”


    落笔不到一行便赶紧划去,重拿了张好看的纸并重复重复上述的繁琐操作。


    “亲爱的珍妮小姐……”这么些才对味嘛!博林小姐太生疏了。想要拉近双方距离,就得先拉近称呼。


    “听闻您在《魅力巴黎》上的出道作大受好评,我向您送来我最诚挚的恭喜。”不行,这句太官方,太客套了,必须要拉近距离。


    “早在读完您送我的《乖乖女是大明星》时,我就知道您的才华一定会被世人所知。”这句不错。


    “如今有更多的人如我一般欣赏到您惊人的创意与写作的才华……”不行,这句没有突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我在为您高兴之余,又害怕被您所忘记,疏远。作为最早欣赏您,支持您的人,我希望能与你成为艺术上的伙伴,生活上的朋友,思想上的坚定支持者与……”写开心的法里内利遭遇到了卡文危机。


    与……


    与什么?


    与什么?


    “与创新路上的共轭缪斯。”不愧是他,总能想到奇妙的解决思路,看来他也有成为作者的天赋。


    “很遗憾在第一次见面时,我表现的不够亲切,理智,给您留下不好的印象。”高兴后也没有忘记上次见面的小插曲,法里内利在心虚之外便是后悔,后悔的后悔。


    他要是能表现得好些,兴许在《魅力巴黎》发行日后,珍妮就会主动约他,商量更多的合作事项。


    “对此,我深表惭愧,后悔,希望有别的方式表达我的歉意。尽管这对忙于创作,交际的您而言是小小困扰,但请相信,我想道歉,与您结下深厚友谊的心是恳切的,热烈的。”问题来了,光说没用,他如何让珍妮明白自己的诚意。


    法里内利放下笔后又翻箱倒柜起来。


    他把自己的珠宝盒一一打开,挑三拣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条造型经典又暗藏巧思的宝石项链。把吊坠拆下就是胸针和基础款的钻石项链,把吊坠旁的流苏拆下就成一套耳环。


    这条项链是沙俄的一位大贵族的,后来被转手送给法国的名流,又被对方送给他做圣诞礼物。


    法里内利又翻出一个中国来的珐琅盒子,把项链装好便继续写信。


    “随信的礼物不成敬意,也希望您不要推辞,不要拒绝,因为我期待这条项链能在您的颈上熠熠生辉。”


    “您真诚而期待回信的尼尔。”


    写到最后,法里内利想起珍妮在《乖乖女是大明星》的结尾处留下的俏皮一笔,唇边浮起浅浅的笑。


    末了,他也在信件的结尾画了个发射爱心的小人。


    …………


    忙了一天的阿贝拉一下班就马不停蹄地跑回公寓。这一路上她差点与不少行人撞个满怀,匆匆道歉后是更急切的脚步与更焦灼心。


    “你是遇见什么事儿了?一副急得领圣体的焦灼样儿。”克利夫沙龙的康利夫人难得在营业时去一楼大厅,刚从螺旋的楼梯走下便瞧见那气喘嘘嘘的阿贝拉,“你赶紧去后厨整理自己的样子,可别吓着后来的客人。”


    阿贝拉向康利夫人点了点头,一到后厨便抓过忙碌的厨娘问道,“杂志呢?”


    “什么杂志?”


    “安妮留给我的杂志。”她出门前,安妮就向她保证会给她留最新一期的《魅力巴黎》,“我要是没空给你,你就去找做点心的厨娘要。”


    被抓的厨娘一脸迷茫,很快便拍着脑袋:“对,杂志,杂志。”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个粉色封皮的皱巴玩意,“新一期的主推还挺好看的,叫什么……额……”厨娘的记忆真不算好,但阿贝拉也没空理她。


    “反正是写村姑被上帝送到原始社会的,作者叫保罗还是……”


    “是珍珠吧!珍珠女士。”阿贝拉翻到杂志的主推页,急切的心情也随之平复,“谢了,我去看,你把要洗干的脏衣服扔老地方。”


    厨娘等的就是这话:“那你赶紧看吧!可别让康利夫人抓到你偷懒。”


    “嗯!”阿贝拉到后院借着灯光去看《魅力巴黎》。


    她好奇了一个白天,这下终于了了心愿。


    而在众人如此急切地买杂志,好奇珍妮的反响是好是坏时,被议论的作者在干什么?


    答,她在睡觉。


    是的,你没看错。


    珍妮在睡懒觉。


    她不愧是神父的学生,和神父一样忧得辗转反侧,结果到了早上天刚亮时被汹涌得困意冲得眼皮直接落下,一直睡到伏盖公寓的胖厨娘西尔维担心地来三楼叫她起床,她才惊觉自己睡了一个白天,现在出门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天去买。


    于是在担心的人里,最该担心杂志销量,反响的人在《魅力巴黎》新刊上架的第二天才买到。


    而且还是紧急加印的。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