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岳一听到动静,就往门外跑,连手上的活都顾不上扔。
反观时家父母,就比前一天淡定得多。
他们不仅连续三四天在村口等时岳,更是早早收拾好他的屋子,所以廖寒的到来也不显得局促。
女儿们的归来就显得过于平静。
廖寒出门的时候,看到时岳正接过其中一个女孩子手上的东西,还不忘说话,神情显得很雀跃。
另一个女孩正站在他的车前,若有所思。
她们的打扮也能看出明显不同。
和时岳说话的女孩大概二十三四,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薄羽绒,没化妆,很朴素,长了一双笑眼,看上去亲切和善。
但当另一个女孩转头,他的眼神有刹那的惊艳。
她要更年轻些,穿一悉浅色的套装衣裤,画了淡妆,头发披在身后,很长,五官几乎无可挑剔,圆眼高鼻,唇形标准优美,只是略显冷淡。
和时岳不戴眼镜的时候长得很像。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有种别样的成熟和通透。
不像小镇里的女孩儿。
等时家父母迎出门外,两人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前者像昨天的时岳一样,自然地接过时妈妈的胳膊,代替时爸爸扶住了她。
后者只是从廖寒的车前离开,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仿佛他们生来就是隔着这样的距离。
时妈妈一看到她,眉头就皱起来,“你穿的这是什么样?也不怕邻居看到笑话,这么大人了,能不能不要让我们操心?”她说话的姿态,和昨天整个判若两人,显得强势又不讲理。
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廖寒还在场,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了笑。
这种割裂感,让廖寒心底渐渐明了起来。
时爸拉了时妈一把,用眼神向她示意廖寒还在,不要多说。
接着向两个女儿介绍廖寒。
末尾着重加上一句:“这是咱们时岳的同学,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全程没问过一句,她们在外面过得如何,回来的路上辛不辛苦,提着那么多东西沉不沉。
一行人静静往家走,时岳和廖寒走在最后,两人眼神对上,时岳露出一个苦笑。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个表情。
一进门,时家大姐时琴脱下外套就开始干活。
时岳去抢,反倒被时妈劝:“你带着小廖出去转一转,他第一次来我们这种地方,肯定看什么都新奇,这些不用你干,让你大姐和二姐干就行。”
说完,将他推出房间。
时琴笑笑,也帮着赶人:“妈说得对,你和同学出去走走吧,我来就行。”
并没提起时家二姐时欣,后者也没有要去厨房帮忙的意思,而是回了姐妹两个的屋子。
时岳犹豫一瞬,跟着时欣走进房间,廖寒缀在他屁股后面,但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他听到时岳带有愧疚的声音响起:“二姐……妈不是那个意思……”
时欣的声音显得云淡风轻,一边收拾她们的床铺,一边道:“行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这些事和你没关系,你好好念你的书。”
她的动作非常干脆利落,一看就是做惯事的人。
长发已被绾起在脑后,露出一张明艳漂亮的脸庞。
时岳似乎有些无奈,停顿片刻,继续道:“别只说我,你呢?课业怎么样?学校的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谈恋爱?”好像后一句才是重点。
毕竟,时岳从懂事起,就在帮自家二姐赶那些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紧接着,廖寒听到脚步声,还有女孩子的轻笑声。
时欣的声音再度响起,伴随着时岳的一声“哎呀”。
他微微探头,看到昏暗的房间中,时欣朝时岳的脑袋上弹了个崩儿。
“时岳,你是我弟,不是我哥,怎么什么都要管,还有,能重新上学已经很不错了,我当然会好好学习啊!”
时岳虽然比她高,但在她面前总觉得“小小”一个,正揉着额头,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时欣瞧他这副模样,忽然“噗嗤”笑出声,接着探出胳膊,替他揉额头。
她一笑,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眼睛里的光像能灼伤人。
人也变得生动不已。
和方才门前的人完全不同。
廖寒看了眼,就转身去了大门处,过了几分钟,时岳走出来。
“走吧,我带你去镇里转转。”
小洼虽然是个镇,但比人家那些好点的村子都大不了多少,也没几个商店,常住的很多都是老人。
实在没什么逛的地方。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时岳决定带廖寒去山上走走。
他们这里的冬天不像北方寸草不生,满山的树基本都是绿的,还有野货,只不过动物会少上许多,大多还是寻个温暖的巢穴在冬眠。
时岳寻思着廖寒肯定没怎么来过这么野生的地方,就想带他去自己小时候常去挖猪草的地方瞧瞧。
“你看,这种杆子四四方方的,一丛一丛的,就是猪草。”时岳蹲下,扒开叶子底部给廖寒看,“不过不是所有的猪草都能吃,有种吃了猪还会中毒呢!你瞧这里,是不是叶子抱着杆子?”
他形容得很有趣,廖寒也激起一丝兴味,随着他的动作蹲下身去。
两人靠的很近,时岳闻到了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洗发水味道,那是早上他取给廖寒的。
他家的洗发水质量很一般,就是小超市常见的国货,香味自然和廖寒的那些外国货没法比。
但时岳给他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接过,虽然洗了好几次才有泡泡。
那个画面还挺好笑的。
想到这里,时岳笑出声,惹得廖寒偏头来看他——
他的笑声忽的一顿。
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能闻到对方的呼吸。
时岳忽然觉得不自在,下意识后仰身体,一个没站稳,往后面摔去。
廖寒赶忙抬手,还是慢了一步,只够到他的胳膊,又因为他们待的地方并不是平坦的一片,而是个小坡,所以一起栽下去。
但时岳摔到地上前,廖寒堪堪搂住了他的肩背。
这下,他们之间彻底没有缝隙了。
时岳闹了个大红脸,用手推廖寒的肩膀,“你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
这话说得很有些不讲道理。
廖寒大半个手臂垫在他身/下,吃力点都在这里,摔下来的时候也刻意收着力道,哪里就到快“压死”的程度。
但他什么也没说,撑着地爬起来。
动脚的时候,廖寒隐约觉得不对劲,刚使力,一个滑凉的东西窜过脚踝,接着一痛,脚踝渐渐开始发麻。
他皱眉看过去,只看到一条花斑尾巴。
时岳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也起身看去,惊叫道:“蛇!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蛇!”
说罢用力一推,他和廖寒的位置颠倒。
时岳神情严肃道:“别动!”
说罢捋起廖寒的裤脚,只见对方的脚踝上有两个黑点,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青。
他二话不说开始打120,一边用手使力按在伤口上方一点的地方。
打了个电话的功夫,那片黑青已经开始扩散,伤口处也渗出一丝丝黑血,时岳手一抖,瞳孔轻轻缩动。
“糟了,这条蛇毒性不小……”仔细听,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廖寒倒是镇定许多,他在他紧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下,以示安慰,“没事,死不了。”
时岳当即翻了个大白眼,但被他的冷静所感染,理智也渐渐回笼。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特别漫长,时岳亲眼看到那片黑青还在缓缓扩散,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帮你吸出来!”
话音落下,手里的脚踝轻轻一挣,是明显不赞成的意思。
果然,廖寒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会乱动,120一会儿就能来,你——”
不等他话说完,时岳已经一把甩掉眼镜,低下头去,在他脚踝处狠狠一吸——
“你别动!”他按着廖寒的大腿,含糊不清地叮嘱。
紧接着,猛猛一吸,廖寒的大腿肌肉瞬间紧绷。
“哇”地一声,时岳吐出一口黑水。
就这样来回数下,直到吸出的血变成红色,时岳才擦把额头,停下来。
大冷的天,他生生熬出一层汗,看向廖寒的时候,眼睛湿润润的。
“怎么样?”他小心翼翼问道。
时岳看不到,廖寒盯着他的眼眸有种异样的深沉。
“不痛了,麻麻的。”说到“麻麻的”,他轻轻咽了下唾沫。
“你快吐一吐口水,不要吃到肚子里面。”
时岳耳朵一动,总觉得有些痒,廖寒怎么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奇奇怪怪的。
他叉腿蹲到一旁,揪了几颗草,边嚼边“呸呸”个不停。
没一会儿,白皙的脸上红一道绿一道黑一道。
“过来。”廖寒轻声道。
时岳看着他,瞪着一双失焦的眼睛,“啊?”
“你过来,脸上有东西。”
“哦。”
靠近,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来,在他的脸上轻轻动作。
“痒!”
“别动。”
他们似乎又一次互换位置,只是这一次,牢牢困住人的那个换成廖寒。
他一只手在时岳的脸颊上来回擦动,另一只手用力握住对方的后颈。
宽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那截白皙的颈子整个被圈子手心,好像握住什么命定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