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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作者:酸甜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随便吃了两口,时岳放下筷子,廖寒看了眼他碗里几乎没动的粉,什么也没说。


    出来后,他对时岳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时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廖寒迈开大长腿,几步就走远了。


    他只能在小饭馆的门口等。


    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情绪明显更低落。


    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廖寒回来,还在街角的时候,就看到他这幅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放缓脚步,脑中开始划过他们认识以来的场景。


    平时的时岳是什么样呢?


    热心,高精力,整整学习一天下来,都不见任何疲态。


    熟悉以后,也是会扶着镜腿,用一张严肃的脸开玩笑的学霸,是会眼看到熄灯时间,推着他去卫生间洗漱的室友。


    当然,还会在每次接受他的好意之后,不动声色“还”回来的朋友。


    这个人的身影在他的生活中越来越立体,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廖寒觉得自己是“廖寒”。


    但今天,他也看到了这个人低落的一面。


    虽然场景不怎么合适,但廖寒却觉得更踏实了。


    同时忍不住被对方的情绪牵动,试图——做点什么,能让他开心起来最好。


    “时岳。”


    伴随着他的名字响起的,是伸到眼前红彤彤的食物。


    冰糖的甜味夹杂着海红果的酸涩,钻入鼻端。


    还有很轻的喘气声,带着少年人身上独有的干净气息,和一丝稍显浓烈的雪松香。


    白河县是典型的西南小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所以糖葫芦这种北方食物,只在最冷的那一个月有卖。


    据时岳所知,只有主街上的一家甜品店会卖,一串要8块钱。


    小时候,他们跟着父母来赶集,那时候虽然只要5块,可是对于他们家来说,依然是很奢侈的零食。


    他妈只会买一串,让他们姐弟三个分着吃。


    事实上,两个姐姐最多只能吃到一个,剩下的都得给他。


    太小的时候,时岳不懂事,为此还沾沾自喜,在姐姐们面前炫耀。


    等他开始长大,就不愿吃这一串糖葫芦了。


    糖葫芦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


    但此刻,这股熟悉陌生的味道冲击鼻腔的时候,他眼眶轻微地发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廖寒,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呐。


    “你别哭,不就是串糖葫芦,想吃的话我再去买。”


    硬邦邦的一句话,看似嫌弃,时岳却感受到了对方冷硬外表下,包裹的那一颗柔软的心脏。


    他“噗嗤”笑开,咬下顶端最大的那颗红果,边嚼边递到他的嘴边,“真好吃,你也吃!”


    廖寒没张嘴,也没回应,只是盯着他微红的眼睛,泄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时岳也不管他,自顾自将一串糖葫芦吃下肚,舒服地叹气,“真好吃。”


    廖寒:……


    时岳伸了个懒腰,拉着廖寒胳膊去停车场,“吃好了,我们出发!”


    后者瞟了眼他的小白爪子,顺从地被拉走。


    比起高速,回小洼镇的路难走许多。


    还有很长一段盘山路,时岳这回不敢再睡,全程注意力集中,帮着指路。


    但廖寒的车技一如既往“稳如老狗”,根本不像才拿到驾照的人。


    刚到村口,就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我爸妈!”时岳喊了声,摇下车窗,那对中年男女也看到了他们,高兴地迎上来。


    廖寒注意到,时岳妈妈走路姿势不太正常,人也又瘦又小。


    近处看,脸色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爸爸就是典型的农民形象,脸黝黑,上面布满皱纹。


    车一停稳,时岳立刻跳了下去,自然地从他爸手里接过他妈,扶着对方。


    他先是问候几句,然后说自己带了同学回来。


    本来,夫妻二人见他坐车就很纳闷,知道是同学,立刻迎上来。


    廖寒下车的时候,还听到时岳的妈妈在数落他。


    “带同学回来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准备一下,你第一次带人回来,可不能怠慢。”


    当他们看见廖寒后,都有些拘谨地冲他笑笑。


    他一看就是城市长大的小孩,夫妻二人怕他不适应村里的环境。


    反倒是廖寒,大方打招呼,甚至开了一句玩笑:“要不是时岳看我可怜,我就要在学校过年了,是我应该谢谢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真挚,时家父母心里顿时没那么紧张了。


    时岳撞了撞他的胳膊,冲他挤了下眼睛。


    很快,廖寒就知道时岳为什么没和家里说一声了。


    因为时家夫妇连手机都没有。


    很难想象,这个时代还有人没手机。


    事实上,廖寒也是后来才知道,时岳现在用的那个手机,是班主任给他的,也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这个时代的“特例”。


    当看到时岳家的房子,他还是难掩一丝震惊。


    时岳笑笑,提着他们的行李箱往房子里面走,“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吧?本来,那年我拿到海诺的奖学金,我爸是想修房子的,后来我没同意。”


    廖寒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他倒是一点都没怀疑过,时岳是怕自己上大学没有学费,才不让家里动这笔钱的。


    他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否则廖少爷也看不上他。


    时岳继续和他介绍家里的情况。


    他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他爸家里穷,只能娶他妈这样的女人,即便如此,依旧没耽误生孩子。


    说到这里,时岳露出一抹苦笑,“我们这样的环境,生成男孩子还好,生成女孩子,很可悲。”


    就像他妈妈,姥爷他们为了甩掉这个负担,将她用很便宜的彩礼嫁给了他爸。


    他爸如果不是因为穷,可能都看不上他妈。


    嫁过来以后,就算身体很差,还是得生孩子。


    没人关心她会不会有问题,只知道这是“女的”该做的事。


    但他爸还算善良,生完三个孩子,他妈身体更不好,基本无法做农活,他爸也没冲他妈发过一次火,没有嫌弃过她一次。


    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他爸身上,本来年纪也不小,显得更老。


    这也是长大后,时岳为什么再没有闹着吃过糖葫芦,因为只要有他在,两个姐姐最多只能吃一个。


    他爸很善良,他妈更是个好女人,可他们全都默认,这个家最好的就是他的,和两个姐姐没关系。


    时岳懂得这点后,很难过。


    他没办法改变他爸妈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尽可能减少这种落差会出现的原因。


    幸运的是,他们姐弟三个关系很好。


    时岳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看上去真的很——不一样。


    廖寒甚至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就像一道光忽然打到他身上,那些沉闷的,不那么愉快的,甚至阴暗的东西,都无所遁形,被彻底杀死。


    那道光也照到他的心底,让他觉得踏实又温暖。


    他从小学的就是如何把利益最大化,他知道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会忽视那些利益受损害的人。


    这是人性的劣根性。


    只有极少数的人,会用强大的同理心,看见被他遮住光芒的人,身上落下的黑暗。


    看到,还愿意献出自己利益的人,更少。


    何其幸运,他遇到了一个。


    廖寒不想用“懂事”来形容时岳,他觉得这就是这个人的底色,让靠近他的人都被温暖照耀着。


    这些无法宣之于口,廖寒只是默默将手放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力呼噜几把,感受到掌心刺刺的触觉,才觉得舒服了些。


    时岳笑着打掉他的手,好遮掩那一丝丝不好意思。


    他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总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会显得矫情。


    但廖寒不一样。


    他的话不多,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在他面前,时岳总是不由自主将一些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或许是对方眼界太过开阔,不论他有什么,在别人那里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想法,都不用担心在廖寒这里被否定。


    总之,是个很靠谱的朋友!


    “这几天你就和我一起住吧,我们家房子不太够。”


    边聊,边走到后面的堂屋,是个二层的老屋。


    果然,时岳道:“这是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盖的,年龄比我大得多。”


    时家父母紧跟着也回来,时妈妈张罗着取新被褥,时爸爸则搓着手问他们饿不饿。


    时岳也不闲着,他跟在妈妈后面,随时准备搭把手。


    不仅如此,将廖寒也拉进来,一起套被面,铺床铺。


    热热闹闹的,一起做活,一起聊天。


    时妈妈会问他们学校的饭好不好吃,问课业辛不辛苦,丰林市的冬天会不会很冷。


    老调常谈,但时岳会耐心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再问问他们的情况。


    今年地里的收成好不好,玉米长不长穗,鸡鸭猪鹅肥不肥。


    很日常的内容,却是廖寒从未有过的体验。


    晚间,时爸爸亲自擀面,西红柿鸡蛋浇头,还有一盘炒腊肉,一盘炒白菜,一个青菜肉丸汤。


    并没有多丰盛,但廖寒吃得很香,暖烫感一路滑至胃底,整个人热起来。


    时岳瞅着他,笑得也很开心。


    这种温馨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时家的两个姐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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