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光吗?》 第1章 第 1 章 《你见过光吗?》 酸甜口 发表于2025年10月28日 深秋的校园,早晚已经有了凉意。 时岳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整个校园几乎没什么人,只有高大的棕榈和法国梧桐随着晚风簌簌作响。 他的行李箱不算笨重,声音却大得刺耳,只因在路上磕掉一个轮子,发出“刺啦刺啦”的割地声。 时岳并不在意,半拉半拖回到宿舍,飞快吃掉一碗泡面,就准备出去买书。 这是国庆假期的第三天,还不到开学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距离高考没剩多少天,他在家也待不住。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海诺的图书馆全年开放。 时岳提前给老班打过电话,宿管痛快地将他放进来,眼里还有丝赞许。 毕竟像他这么勤勉的人实在不多。 时岳换了条路,从学校南门出去,假期的缘故,步行街也冷清不少。 他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站在书店门前,看着黑漆漆的铺面和上锁的门,他无奈地叹气。 抬手看表,还不到八点半,他决定去两公里外的另一个书店碰碰运气。 主要是他的卷子都做完了,今天买不到书的话,会影响明天的进度。 时岳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他不太喜欢拖延。 下定决心,他从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轻车熟路往东北方向驶去。 二十分钟后,时岳到达目的地,幸运的是,这家书店开着! 飞快选购好后,他从里面出来,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挑染着黄毛的小伙子,差点撞上他。 时岳微微蹙了蹙眉,不等对面的人发飙,已经率先道歉。 对方瞅了他一眼,骂骂咧咧想要上前,被身后的人拉住,“奇哥,正事要紧。” 这么一说,对方用手指狠狠点了他一下,这才走开。 时岳的余光跟随他们片刻后才离开,眉心依然未松开。 方才他在那个黄毛的身上闻到了酒味。 他知道隔壁有一条酒吧街,大约是喝醉的人。 想了想,时岳还是犹豫地骑车走人。 名叫“奇哥”的小黄毛径直走向一条深巷,那里,一个人影正倚靠在墙上。 这是条路灯照不到的巷子,仅有的光源是那人亮着的手机屏幕和指尖的点点猩红,随着他的吞吐忽明忽亮。 六七个人同时涌入,却不见对方有一丝反应。 小黄毛心里那股不爽顿时泛滥不止,他最讨厌这人装逼的样子。 “喂。” 人影微微侧头,依然是无所吊畏的姿态。 “喂!廖寒!”黄毛声音加大,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哪位?” 不回答还好,一听对方连他这号人都没记住,黄毛顿时气血上涌,“装踏马什么装??老子刘文奇,就等着要你的狗命呢!” 人影顿了顿,似乎真的在思考“刘文奇”到底是谁。 黄毛已经按捺不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狠狠挥手,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刻冲了上去。 还不等靠近,人影微动,接着是拳头落在皮肉上的牙酸声。 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哼,黄毛的眼睛渐渐瞪大,几分钟后,他带来的小弟已经全部躺在地上。 “你你你——” 廖寒锋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他,里面全是不耐,仿佛在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被那不屑的眼神刺激到,刘文奇再次血涌上头,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 这时,巷外忽然传来警笛声。 “草!” 他脚步猛地顿住,恨恨骂了一句,回头往后面望了几眼,警笛声已经越来越近。 急忙对地上躺着的几人吼道:“还能起来吗?赶紧走!” 所有人都听到了,爬不起来也得爬,互相搀扶着起身,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警笛声是从他们身后的巷口传来的,而廖寒正站在另一边的出口。 刘文奇又看了眼廖寒,咬牙道:“走!” 说完冲廖寒那边走去。 他们擦肩而过时,一阵冷冽的雪松味钻进鼻腔,刘文奇朝地上狠狠“啖”了一口唾沫,下一秒,一个拳头朝他的面上袭来,刘文奇被打的偏过头去,人也踉跄着差点摔倒。 他的小弟们齐齐往后退,身体紧贴上砖墙。 “你、你给我等着!” 放下这句狠话,刘文奇带着几人狼狈跑走。 他们离开两三分钟后,警车也停在了巷口。 警用灯照进来,伴着一个年轻干净的声音,“警察叔叔,就是这里,我亲眼看到他们进去寻衅滋事的。”听起来特别正气凛然。 廖寒眉头紧皱,挡了挡眼前的强光,下一秒,胃狠狠一抽,腿一软,往后倒靠在墙上。 “你没事吧?” 又是那个声音,先一步传来,紧接着,人已经跑到他身边,廖寒闻到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夹杂着阳光晒过的那种味道,于他而言很陌生。 看清他衬衫上的logo后,来人似乎有些惊讶,接着毫不客气得扶上他的手臂。 廖寒下意识躲避,没躲开,捂着胃,不想说话。 来人冲赶来的两个民警道:“警察叔叔,他是我同校的同学,肯定是被那群人欺负了,能麻烦你们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吗?” 廖寒又开始狠狠皱眉,“不用——” “那当然,你同学好像很不舒服,赶紧去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们顺便做个笔录。” 廖寒暗暗咬牙,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踏马不顺。 但他不想惊动其他人,况且旁边这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无奈,还是默默跟上。 走出巷口,看清扶着他的人,也看清他身上穿的衬衫,竟然和他是“同款”。 但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对方理着一个短短的寸头,戴着又大又厚的黑框眼镜,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咯吱窝里夹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书,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很土。 警察也发现了,笑着对他道:“你们学校的校服还挺好看。” 廖寒扯扯嘴角,偏开眼。 到达医院后,这位自称他“同学”的男生跑前跑后,带着他去了诊室。 医生:“小伙子打架了吧,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学好。” 对方一边给他骨节上的几个小伤口涂碘伏,一边唠唠叨叨。 廖寒不耐地扯扯嘴角,旁边的人倒是认真点头,回应道:“您说得对,不过他没打别人,是别人以多欺少,他只是自卫。” 廖寒偏开的眼转回来,撩了那个男生一眼。 医生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诊室出来,时岳发现这个高个子男生的脸还是很苍白,警察已经在外面等着,所以他没来得及问。 和他知道的情形一样,果然是黄毛先找的事。 时岳也从和警察的对话里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廖寒,不由看了他一眼,正好,廖寒也看了他一眼。 彼此眼中都有“原来是他”的意味。 没办法,作为全校最有名的校霸,和常年第一的学霸,没见过,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廖寒话极少,所幸笔录也很简单,警察问了他们些问题,就提出离开。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听罢这话,时岳神情一僵,完了,他完全忘了时间! 一看表,果然已经超过十点。 年长的警察非常敏锐,立刻发现他的不对,问出声:“怎么了?” 时岳挠挠头,无奈道:“我提前返校,住在学校的宿舍,已经过了关门的点。” 两位警察互相对视:“这……” 在场的人看得出来,这二位家境应该有差距,时岳家明显一般。 年长的警察又看了眼廖寒,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提出建议,“要不,你去我们派出所的宿舍凑合一晚?” 毕竟是学生,看着又这么乖,虽然丰林市治安很好,但大晚上的,把一个孩子留在外面也不合适。 时岳一听,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出去随便找个地方。” 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肯德基或者麦当劳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听同学说过,那里好像24小时不关门。 他不想麻烦他们。 “我带他回家住,辛苦二位警官了。” 谁也没想到廖寒会说话,齐刷刷转头看他。 年长的警察反应过来,笑着道:“那这位同学就交给你了,小帅哥。” 他本意是打趣一下,结果廖寒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过来,警察尴尬地咳嗽一声,“既然都解决了,那我们先走,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报警就好。” 时岳等人走后,想说不麻烦他了,结果廖寒忽然捂着肚子半蹲下去。 和刚才不一样,他站都站不稳,额头后背瞬间窜起一片冷汗,开始干呕。 时岳忙架住他,大声喊道:“医生!医生!” 对方比他高半个头,骨架也大得多,这么压下来,他往旁边踉跄两步才站稳。 还是给廖寒涂碘伏的那个大夫先跑过来,“怎么了?是肚子受伤了吗,刚刚怎么不说?” 时岳稍稍回想,很快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受伤!可能是胃疼!” 毕竟,廖寒校霸的名头不是白来的,时岳隐约听说过,他和人打架可从没输过,巷子里的情形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快,跟我来!”大夫架起廖寒另一只手臂,招呼他道。 第2章 第 2 章 他们再次进了诊室。 这次,廖寒被放到了简易床上。 大夫掀起他的衣服,腹部赫然出现四块腹肌。 他肚皮一紧,不适地动了动,毕竟廖家最高档的私人医院最注重的就是**。 同时,眼皮朝时岳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识趣地后退一步。 廖寒想,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大夫在他的腹部按了半天,将衣服放下来,问他:“你有胃病?” 廖寒虚弱地“嗯”了一声。 对方利索地开着单子,依然边开边唠叨:“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胃病?肯定是不好好吃饭,还总熬夜打游戏,现在的孩子啊。” 时岳听罢,看了大夫一眼,神色中飘过一丝不赞同,但他没开口。 虽然不知道廖寒的具体情况,但他不喜欢这个大夫说话的语气。 不过这样一来,他肯定是走不了了。 眼见大夫还有要说话的意思,时岳直接打断他:“医生,请问有没有轮椅,他这个样子,估计不太好走。” 做胃镜的地方在急诊三楼,上去确实有点困难。 大夫:“哦哦,有,你等我一下。” 他离开后,时岳转向廖寒,客气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叫家里人来吗?” 至于自己,肯定是不会真的跟他回家的。 “不。”廖寒的声音虚到低微。 只见他依然冷汗涔涔,眉头紧锁,嘴唇也没了颜色。 时岳不再开口,诊室一时安静下来。 就在廖寒痛到几乎麻木,即将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大夫终于回来了。 但他眼皮特别沉,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 他听到那个叫时岳的男生先叫了他一声,看他没反应,又来推他的胳膊。 廖寒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来。 接着,他被人架起来,那股陌生的肥皂夹杂着阳光的味道再次袭来。 他下意识深吸一口,好像,也没那么难闻。 反而是自己身上的香水味,有种过于浓烈的窒息感。 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廖寒下意识伸手挡了挡光,没想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你醒了?” 他转头,眯了眯眼,看清床前的人长相,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医生给你打了镇痛,胃镜的结果也出来了,是慢性胃炎,这是注意事项和开的药,你记得去拿。” 对方将手里的早餐袋和诊断结果放在桌上,拿起另一个塑料袋。 廖寒看得清楚,这是对方从昨晚一直拿在手里的辅导资料。 “嗯……你昨晚一直在这?”他答应一声,犹豫问道。 时岳站直身,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点了点头,“医生说如果你不疼了就可以出院,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多住两天,我先走了。” 说完,时岳冲他礼貌地点点下颌,转身离开。 廖寒直到门关上,皱着的眉都没松开。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就因为一个学校,可以陪他一整晚?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被认为很奇怪的时岳,眼下可没有心思想其他的。 他从医院出来后,蹬了个共享单车就往学校骑。 一夜几乎没睡,他倒是不觉得多累,就是担心今天的学习计划能不能按时完成。 好在图书馆的茶水吧开着,灌了一大杯浓茶下去,一整天都精神得不得了。 时岳就在学校学习到假期结束,眼看校园的人一天天多起来,也没有再见过廖寒。 他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交集,不曾想,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就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场景下见到了。 “哟,这不是我们最爱‘出风头’的时大班长吗?怎么,张科宇没帮你一起打扫厕所?” 时岳看着迎面走来的三人,眉头不自觉皱起。 “秦勤,胡闹也是有限度的,你再这样,我就去找老班了。” 为首的人叫秦勤,两人是同班同学,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干。 上学期,时岳撞到他欺负人,直接把风化部主任叫了过来,于是这人开始三五不时地找他麻烦。 一些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时岳根本没放在心上,但就像苍蝇,不能怎么着,总是在耳边乱飞,也很烦。 此刻时岳开始认真想去告状的事。 秦勤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弟,逐步逼近,将时岳堵在厕所的角落。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影视剧里的霸凌现场。 不过时岳可不是会怕他们的人。 “我再说一遍,让开,否则后果自负。” 秦勤不屑地嗤笑一声,“后果自负?有什么后果,你倒是给本少爷说说?” 他和两个跟班对视一眼,皆笑得猖狂。 像时岳这种“特招生”,在他们眼里,就好比地上的蚂蚁,一脚能踩死的那种。 可不等秦勤回头,一个毛刺剌的东西猛地戳到他头上!还连戳了好几下! 旁边的两人也没能幸免。 泔水味,霉味扑鼻而来,差点没把他熏死! “时岳你个王八犊子——” “砰!” 他们谁也没想到,卫生间的隔间竟然有人。 而等秦勤三人看清出来的人是谁后,怂得比谁都快。 “廖、廖哥。” 时岳举着拖把,呼吸急促,也没想到他们在这个情形下再见。 但他几乎下意识问出口:“你胃疼好点儿了没?” 就好像两个勉强称得上认识的人,见面客套问一句“吃饭了吗”。 没办法,他爸妈从小就教他,做人要懂礼貌。 这一问不要紧,秦勤他们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廖廖哥,你们、你们认识?” 廖寒没说话,只是依旧一副很不耐烦、“你们快滚”的神情。 这样一来,秦勤他们别说找时岳的麻烦,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看,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时岳也没打算真等对方回答,他拄着拖把平复了一下呼吸,准备将自己刚刚弄出的水渍拖干净就走。 偏偏,廖寒竟然说话了! “嗯。” 一个嗯,让时岳的动作顿住。 他抬头,透过镜子,疑惑地朝后面的人看去。 廖寒也正看着他。 这次他确认,对方似乎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说实话,时岳挺惊讶的,他没想到廖寒会回应他。 出于礼貌,他想要继续客套几句,却找不出什么说辞,毕竟这个人好好站在那里的时候,看上去真的“生人勿进”。 就算时岳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人,也觉得他的气质还挺特别,不像高中生,像女生看的言情书里的霸道男主角。 冷漠,但只对“你”一个人好。 时岳为这样的想象感到好笑,也笑出了声。 他的笑意收得很快,但廖寒注意到了。 他甚至问了一句:“你在笑什么?” 当然,问完后,大少爷立刻抿紧了嘴唇,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而没有走。 时岳再次抬头,透过镜子,实话实说道:“我觉得你很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 这个回答让廖寒的眉头皱得更紧,但他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时岳洗完手,发现他还立在那里,有些疑惑道:“快打上课铃了,你不回去吗?” 那语气自然的,仿佛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廖寒心头的那股迷惑更深,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但他的脸上很快恢复面无表情,这才是他日常面对所有人的样子。 “嗯,回去吧。” 一场不知道算不算“霸凌”的纠纷消弭于无形,当事人和“被”当事人都很迷惑,但校园很快流传出一个谣言。 至于为什么是谣言,当然是因为听上去就很不可信! 说是他们海诺的“一哥”廖寒,和某个特招生是朋友,还是关系很好的那种!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胡言乱语,虽然那个特招生是海诺出名的学霸,但怎么能和他们廖哥扯上关系呢? 毕竟,廖寒可是廖家的公子。 那不是一般的富二代,那可是廖家! 不止丰林市数一数二,而是整个H国都能排得上号的家族! 再加上廖寒不论身高外貌,还是各种特长,都及其出类拔萃,就连打架,也从来没输过,是海诺当之无愧的“校霸”。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人啊。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这个谣言。 时岳也不信。 只不过,秦勤他们的“骚扰”换了另一种形式,已经干扰到他的学习了。 又是一个课间。 时岳只要不去卫生间,就会把这点时间也利用起来,或者背单词,或者刷一两道数理化的大题。 刚动笔,某人又又又晃到了他的课桌前。 他一来,时岳跟前,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同桌,邻桌,后桌……一圈人都得退到一边,给这位少爷让路。 实在是非常打扰人。 时岳作为一个脾气极好的人,眉头也皱得像打了结。 “秦勤,你又来做什么。” 这位少爷一改之前的嘴脸,舔着笑蹭到他身边,称得上谄媚道:“不是时哥,你认识廖哥怎么不早说啊?你看看,这不都造成误会了嘛,这样,你找个时间,约上廖哥,我请客,咱们一起吃个饭?当我给你赔罪,行不行?” 行个屁。 时岳的笔尖用力在草稿纸上戳了个洞,深呼吸一口气,才没让自己破功,“秦勤,我还要说多少遍,我和廖寒不熟,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可惜,秦勤根本不信。 第3章 第 3 章 也是,他这个级别的,别说和廖寒认识,能说上一句话都难如登天。 一旦逮到这么个机会,恨不得像狗一样舔上来。 被三番五次骚扰后,时岳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他主动开始找廖寒。 相信只要对方肯解释一句,这些麻烦都会消失。 这一主动不要紧,他才知道,廖寒已经很少来学校,像他这样的,已经在走出国的流程,来不来学校都不重要。 那就没办法了,找不到廖寒,时岳只能去找班主任。 他将前因后果一说,秦勤后脚就被叫去办公室,还喜提“请家长”一次。 差点被记了大过,秦勤那点子新仇旧恨,立刻盖过一切。 这个人是典型的纨绔少爷脾气,家里条件好,所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尤其是特招生。 他觉得他们特土,就会死读书,怎么配和他待在一个教室?是出了名的歧视特招生的极端分子。 其他的公子哥和小姐,最多视特招生如无物,就当看不见,反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勤不这样,他不仅搞歧视,还搞了个小团体,里面都是海诺反对特招这项政策的人,日常就会逮着特招生欺负。 但像时岳这样的,本来不是他们选择的对象。 他成绩次次都是第一,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太扎眼。 要不是他多管闲事,秦勤也不稀得理他。 可这次不一样。 “勤哥,你能咽下这口气?廖寒现在都不来学校了,他怎么可能攀上人家?” 放学后,秦勤罕见得没有出去鬼混,和几个小弟躲在教学楼后面,边抽烟,边讨论时岳。 一个跟班这么说以后,另一个跟班也紧接道:“我想起来了,那天姓时的先开得口,廖寒可一句话都没说,是不是他拿对方当挡箭牌?” 这么一说,几个人都开始点头。 秦勤也开始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越想越气。 只见他将烟头一把摔在地上,狠狠道:“麻了个煞笔,竟敢耍老子!我就说让他联系廖寒,他连腔都不敢搭!走,跟老子去堵人去!今天不把他教训得跪下叫爷爷,老子不姓秦!”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教室走。 他们离开后,草坪里闪出个人影,冲着某个对话框敲敲按按半天后,闲适地伸了个懒腰,道:“有趣。” 另一边,秦勤他们果然在教室堵到了时岳。 找他很容易,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他连吃饭时间都要压缩,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都用来学习。 秦勤看到他奋笔疾书的背影,不屑地嗤笑出声。 也就他们这些人,才需要学习。 考上个所谓的好大学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要给他们这样的人打工? 秦勤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更舒泰了。 “喂!” 见时岳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所觉,秦勤走过去,一脚踹上他的桌子。 “哗啦!” 上面的书和文具散落一地。 时岳终于从书海里抬头,看见秦勤的时候,眉头“唰”地皱起来,“你做什么?” 秦勤被他的表情刺激得不轻,方才的从容消失无踪,他不懂,一个要什么没什么,随随便便就能一脚踩死的人,为什么敢用这种表情对着他! 只见他俯身,猛地揪住时岳衣领,恶狠狠道:“怎么?又要去找老班?你猜,他能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屁股后面护着你?”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勤以为会在时岳的脸上看到害怕,恐惧,毕竟从前他们欺负的那些人,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怕得不得了。 可他再次失望。 时岳只是不赞同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怎么,不行吗?你不是得到了教训?哦对了,你不知道吧,老班给了我一个手机,紧急联系人就是他。” 边说,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几年前的旧款手机,按了两下,冲秦勤晃了晃屏幕。 上面赫然是班主任的电话。 秦勤的手劲开始松动。 时岳趁机挣脱出来。 他看了眼秦勤愤恨犹豫的脸,又朝围着他的人挨个看了一眼,“怎么,你们都想去风化部溜一圈?” 本来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萎靡不少。 还是先前怀疑时岳“狐假虎威”的那个跟班,凑到秦勤耳边道:“勤哥,他就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把手机抢过来,到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承认不就行了?” 但秦勤还有些犹豫,这就是那小子的厉害之处。 老班就听他一个人的,几句话就让他叫了家长,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怀疑。 但这么多人看着,再加上秦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还是再次揪住时岳的领口。 “想解决这件事,好说,要么把廖寒给老子约出来,要么你跪下叫一声‘爷爷’,我们就此两清,怎么样?”他鼻孔朝天,不屑道。 时岳推推眼镜,没有继续挣扎。 秦勤余光一直盯着他的手,准备趁他不注意时,将手机这个定时炸弹先抢过来。 “砰!” 僵持之时,教室的门忽然被大力踹开,一个人影缓缓走进来,“听说你找我?” 时岳从人群间隙看过去,目光闪了闪,偷偷按手机的指头慢慢松开。 廖寒双手插兜,目光轻轻一扫,就有了那么点睥睨天下的意思。 但他问出口的同时,并没有看秦勤,目光的最终落点是——人群最后,时岳身上。 “廖、廖哥。”秦勤喃喃道。 周围一圈人也都懵掉,谁也没想到,他们真能“约到”廖寒。 一群人呆呆地看着高大的男生缓缓走近,随着他的靠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直到他站在最里面的两人前。 秦勤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正要说些什么,他那只抓人衣领的手腕被狠狠往一边扭去,秦勤顿时疼得叫出声。 “廖、廖哥,我我错了!”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滚。” 冷冷的话吐出口,秦勤忙点头不迭,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待对方一松手,秦勤立刻后退数步。 但这个人,别的没学会,商场那些死缠烂打的招数倒是耳闻目见不少。 他咬咬后槽牙,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个唯一可以靠近廖家的机会。 众人只见,秦勤退缩的脚步停住,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接着很快变成一股坚决。 转眼,他已经换了副笑脸,迎上前,冲廖寒道:“廖哥,今天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时岳帮着约您吃个饭,他这不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才闹出这么多不痛快嘛,择日不如撞日,我一会儿就订餐厅,请您和时岳吃个饭,就当赔罪,你看行吗?” 这场景,不说时岳和廖寒,就是秦勤自己带来的那些小跟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时岳仅惊讶一瞬,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 他转向廖寒,客气道:“他说得也没错,我就是受不了他的骚扰,才去告诉班主任的,既然你来了,剩下就是你们的事了,吃饭什么的就不必了,我还要学习,麻烦你们出去聊。” 时岳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圈明显的倒抽凉气声。 “呵呵。” 如此诡异的情景下,突兀地传来一声轻笑。 时岳朝门口看去,才发现那里还有个人,双手抱臂,斜斜倚在门框上。 他很高,笑得很突兀,整个人出现得也很突兀。 但时岳看得清楚,他发出声音后,面前的廖寒明显皱了下眉。 这人他不认识,不代表秦勤他们不认识。 “夏、夏哥。” 被称作“夏哥”的人走过来,重重拍在秦勤的肩膀上,笑眯眯道:“秦公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口吃的毛病了?” 秦勤结结巴巴想要反驳,吭哧瘪肚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脸涨得通红。 对方看了眼廖寒,继续笑道:“今儿这事你做的确实不地道,打扰同学学习也是个不好的习惯,至于吃饭嘛——” 秦勤明显提了口气起来。 “就不必了,咱们廖大少爷,也不是谁想请就能请的。” 时岳明白过来,这人虽然笑着,但话说的更加不客气。 校园里关于特招生,关于不同的圈子,时岳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不关心这些。 “滚。” 结局以廖寒不耐烦的一个字打发走秦勤等人结束。 时岳舒了口气,总算能继续学习了。 他将被踢歪的桌椅摆正,将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准备继续。 但,站在过道里的两个人形物体难以忽略。 其中一个看似盯着他,焦点却并没落在他身上,虚虚的,倒像在走神。 另一个一直兴味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时岳坐直,握好笔,摆出一副马上要做题的姿势,抬眼,礼貌问道:“你们还有事吗?” 如果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希望你们不要像秦勤那个棒槌一样骚扰我—— 这是他未说的话,但他相信,他们一定听得懂。 廖寒终于回神,看了他一眼,眉头不自觉蹙起,“你……” 时岳等了半天,没等到后边的话,脸上带了一丝烦躁出来。 他们真的耽搁太久了。 第4章 第 4 章 姓夏的男生一只手搭在廖寒肩上,往前凑过来,时岳下意识后仰。 “他是说,再有这种事,记得联系他。” 下一秒,是廖寒毫不犹豫的反驳,“我没有。” 姓夏的推着他往外走去,像是对他说,更像是在对时岳说,“行了,快走吧,没见人家都快烦死咱们了,小朋友,再见。” 什么鬼,小朋友? 至于廖寒的那句话,时岳压根没听进耳朵里。 他摇摇头,很快将他们忘在脑后。 夏希和廖寒离开教室后,搭在对方肩头的手被一把打下去,他不以为意地挑挑眉。 旁边这人刚刚那一丝丝情绪波动很快消弭无踪,好像错觉似的。 他闲聊一般道:“这个时岳还挺有趣的是不是?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毕竟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廖寒脚步都没停顿一下,理都懒得搭理他。 夏希那一点点兴趣立刻没了,本来还以为高中剩下的时间能有一点有趣的事情呢。 眼看廖寒迈着大长腿,距离他越来越远,夏希双手插着兜,跑了几步追上对方,用肩膀撞了撞他,“话说3号那天你到底干嘛去了?你哥和你姐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哎你走慢点啊!” 没有秦勤的骚扰,时岳的生活恢复平静,恢复他最喜欢的节奏。 早上五点半起床,然后去操场跑五圈,回来背单词背课文,吃完早饭以后开始上课,中午他一般不回宿舍,就在教室趴一会儿,继续学习,午后精神相对没那么集中,他会做几套数理化卷子提神,晚自习比较丰富,他会听一会儿英语听力,再开始完成各科作业。 晚自习九点二十结束,他们十点四十熄灯,时岳还会再去背一个小时的文科东西。 时岳背诵并不在教室,他有自己的“老地方”——教学楼顶楼的连廊。 那里人很少,视野很开阔,时岳背得有些疲惫时,看看树看看远处的操场,就会稍稍缓解。 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元旦前过完四轮复习,比学校大纲的要多一轮,元旦后进入模拟考试期,就没那么多的时间来巩固基础了。 中间还有过年,大姐二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肯定不能提前返校。 在心里默默规划好时间,时岳照往常一样,来到五楼的连廊。 但今天不一样,他听到了说话声。 时岳驻足,简单听了几句后,有些无奈地挠头。 看来今天他要重新找个地方了。 临近圣诞,海诺按例会举办舞会,每年这个时候,男男女女凑成一堆,很容易冒一些粉红泡泡出来。 时岳没想到,今晚的连廊已经被一对小情侣占据。 他无意继续听他们的对话,走到楼梯口,看了眼下面,忽然抬脚往天台走。 时岳喜欢在高点的地方背书,那样他背累的时候,能看到半个海诺,还有丰林市的一角。 或许人站在高处的时候,就会有很强烈的拥有感,而这种感觉会让人充满斗志。 时岳很少来天台,这里有个露天的运动场,周围加装了防护栏,平时也有人,不如楼下的连廊安静。 所幸天晚,没什么人。 他掏出课本开始背书,声音越来越洪亮,主要练习自己的英语发音。 没办法,上高中前,他们学习英语很少讲究什么发音,时岳的英语老师说的都是地道的中式英语。 来了海诺后不一样,这里的老师基本都有留学经历,教英语的老师更是纯正的英式发音。 时岳第一次听课的时候就爱上了,可惜不是童子功,练起来很费劲。 但两年半也足够他把发音练好许多。 背到十点左右,他放下书,准备短暂地休息一下,却听到了一个女声。 “廖寒,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儿!我今天邀请你当我的舞伴,你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你想让我爷爷和你说?” 时岳顿时僵在原地。 他有些不确定,廖寒是在他之前就在这里了吗? 一晚上碰到两次这种情形,时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或许这段时间他应该躲在教室背书的。 就在他走神时,女声又开始不依不饶,“廖寒你说话呀!你是不是答应了徐薇做她的舞伴?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一年,你不想我们两家的合作黄了吧?前天我还在家看到你大哥了,他可是说,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时岳尴尬得头皮发麻,悄悄往门的方向移动。 但走到一半停住,因为那两个身影正立在门口。 看上去像是廖寒被对方堵在了这里。 露天运动场的灯不算明亮,说话的女生正对着时岳,她双手抱臂,大冬天穿着一袭精致的套装短裙,头上别着蝴蝶结丝带,很漂亮,可惜一脸的不满。 时岳不敢再动。 视线不由落在背对他的高大身影上。 这样看,廖寒真的很高,明明一样的衬衫,穿在其他人身上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可穿在对方身上,就像刚从T台下来的模特。 他一直没开口,但时岳也能想象到他的神情。 一定是冷冷的带着一些不耐烦。 时岳将自己尽量往暗处藏,他可不想和这群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但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没开口的廖寒忽然动了,他径直朝自己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 时岳被拉出去,站到那个女生面前的时,还是一脸懵。 他听到拉着他手臂的人冲女生冷冷道:“我就是请他做舞伴,也不会请你,听清楚了吗?谁答应了你你去找谁,滚。” 呵,还真是熟悉的强调。 下一秒,女生仇视的目光射了过来,将时岳钉在原地。 她从头到脚扫射他一遍,目光中充满鄙夷,“好,廖寒,你很好,我记住了。” 说完对方生气地甩着一头长发,走了,空气中徒留一股好闻的洗发水味。 一时,天台安静得可怕。 “那个,能放开我吗?” 时岳动动手,只觉莫名其妙,自己这实属天降横祸了。 廖寒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地方。 终于缓缓松开。 时岳咳嗽一声,觉得自己还是得说些什么。 他推推眼镜,认真道:“同学,我不认为你拉人挡枪的行为是对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应该牵扯无辜的人进来,那位女生或许拿你没办法,但是假如又来找我的麻烦呢?我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的视线透过镜片,直直看向对方,里面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 廖寒的目光又开始产生波动,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是个麻烦。 而且,对方看他的眼光,和看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同学”。 意识到这点时,廖寒心头不知为何,蓦然松快起来。 “抱歉。” 时岳听到这两个字,却眉头一皱。 对方轻飘飘的语气,让他感觉不到什么诚意。 但他不想纠缠,熄灯时间快到了,他的背书时间也被浪费了一半,他现在只想回宿舍。 时岳转身就走。 下了两个台阶,又忽的转头,罕见地不高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廖寒肩膀小幅度地耸耸,回答得还挺耐心,“这么晚,当然是回宿舍。” 不知道为什么,时岳总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憋气地继续往下走。 他哪里像住宿舍的人。 到底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一个脚滑,人往下面溜去—— “小心!” 他的手臂被人牢牢握住,像不久前那样,接着整个身体被拦腰抱住,往一边的墙上靠去。 安稳地立在某一节台阶上。 但他的眼镜被碰掉了。 “你——” 廖寒也没想到,这个又土说话又直的大学霸,竟然长了双这么圆的眼。 也没想到,他竟然……长得很好看。 当然,忽略那个又圆又丑的寸头的话。 时岳还没从差点摔下楼的惊险中回神,他平复着呼吸,下意识眯眼看眼前的这张脸。 他们离得着实有些近。 头发是精心抓过的,五官如精心雕琢一般,鼻子挺拔俊秀,眼睛不大不小,眉毛的弧度很锋利,眉尾却拉得很长,像被毛笔精心勾勒后带过,标准的M型的唇微微张开,整张脸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帅。 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推开对方,低头开始找眼镜。 因为心里还有气,所以连声谢谢都不想说。 廖寒就那么看着他摸摸索索,找到那个看上去就死沉死沉的黑框眼镜,戴上,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所学校,好像还没有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人。 特招生们不敢,其他圈子的人没那个能耐,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们就像苍蝇一样,扒着他不放。 他第一次遇见……“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天台的小插曲很快被时岳抛在脑后,他果然像那天决定的那样,不再去外面背书。 至于舞会什么的,他压根不打算参加。 虽然不少人觉得是高三最后一次,就连特招生也想去凑个热闹,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留下点什么,但这些人里不包括时岳。 他依然按部就班复习,为来年的高考做准备。 不过,圣诞节那天,班长找上了他,说想请他帮个忙。 第5章 第 5 章 “时岳帮帮忙,求你了,最多一个小时,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放在往常,时岳都不用怎么考虑,就会答应帮班长林青青的忙。 可眼看距离高考只剩一百六十多天,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林青青看他犹豫,不好意思再继续拜托,她并不是特招生,过完年就准备出国,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实在是找个靠谱的人太难了! 要不是本来定好的人突然进了医院,她也不用如此为难! 至于为什么进医院——那家伙昨晚竟然跑去喝酒,还把自己喝了进去。 林青青转身,还在愁能找谁帮忙。 “行,我去帮你盯一小时。” 身后传来时岳的声音,林青青惊喜回头,又愧疚又感激。 “如果我能找到其他人,就不麻烦你!” 林青青做如下保证,时岳笑了笑,继续回到学习中。 晚间,圣诞舞会快要开始,她果然没能找到替代的人。 没办法,最后一年,好多人都更乐意在舞池留下自己的身影,就算和林青青关系好,也不想去中控室那里盯监控。 林青青给时岳发了信息,没一会儿,对方就从教室下来。 “时岳,你就帮着看看监视屏,一般没什么事,等我忙完前面的事就过来。”林青青语速极快地嘱咐道。 作为舞会的组织者之一,她的事情非常多,他们几个还要一起跳开场舞。 但中控这里不能没人,一般没事,有事的话就来不及了。 前年就是这样,有人在舞会里丢了个烟头,不知怎么把里面的装饰烧着了,偏偏中控室没人,导致火势蔓延开他们才发现,学校为此还专门找人谈话。 后面这两年,学校要求舞会举行的过程中,中控室必须一直有人。 这个活儿确实挺简单的,时岳往椅子上一座,看着前面几组屏幕,让林青青先去忙。 她感激地双手合十拜拜,提起裙摆就跑。 时岳无奈笑笑,视线回到屏幕上。 舞会还没正式开始,礼堂的人已经到的不少。 参加的很多都是高三生,高一高二的也有,几人围成个小圈,进行简短的社交。 五彩缤纷的灯光在头顶旋转,乐器组已经在侧面的高台待命。 时岳还看到了“熟人”,秦勤一伙人,他们班的同学,以及很快出现在镜头里的林青青。 她跑去和一个女孩说了几句话,笑容看上去周到热情,最后还礼貌地抱了对方一下。 时岳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想了想,才记起来,好像是那天在天台看见和廖寒一起的女生。 廖寒,想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在人群里逡巡一圈,没看到。 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倒是他身边那个姓夏的男生来了。 中控室的工作比较枯燥,不能干其他事,只能盯着屏幕,眼睛也容易花。 时岳觉得有些困时,就看看桌上的绿植换换眼睛。 所幸林青青很守信,不到一个小时,就派来接替他的人,是个高二的男生。 对方和林青青一样热情客气,拍着他的肩叫了声“哥”,还给他带了水,直言剩下的交给他,让时岳赶紧回去复习。 时岳点点头,刚要抬脚,目光忽的钉在其中一块屏幕上。 廖寒的身影太好认了,他一出现,好像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他看见对方正和姓夏的说着什么,表情依旧不耐,看样子想走,却被对方拉住,继续又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那个和他吵架的漂亮女生也看到了他,开始往他的方向移动。 不止,几乎半场的女生都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往他的方向挤。 礼堂顿时有些骚乱。 时岳看得眉头皱起。 来接替的男生在他眼前挥挥手,也看到了那阵骚动,松弛道:“放心吧学长,林学姐会处理的。”他甚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只要不是起火发洪水这种大事,她都没问题的。” 时岳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屏幕——廖寒忽然一把退开姓夏的,跑了起来,他跑的方向…… “哎学长,慢点!” 小学弟的声音被甩在脑后,时岳从中控室跑出来,径直往右手边的楼道跑去。 盯了将近一小时的监控,整个礼堂的地图已经在他脑海里。 转过两个弯以后,喧嚣声、音乐声逐渐变大,灯光开始变得昏暗。 忽然,不远处的幕布掀起,一个高大的人影钻了出来。 “这边!”他想也不想道。 人影似乎愣了一下,看清他的脸后,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 接着,时岳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被带动,大步跑起来。 太快了,比他平时跑步的速度还要快。 对方的步子很大,在狭窄的楼梯间,他跟得很吃力,很快开始大口喘气,像要缺氧。 脑子里变得空白一片,无法思考。 前面他还在为廖寒指路,后面完全是对方带着他跑。 当一股沁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他们终于停下来。 时岳发现,这个地方也很眼熟,是教学楼的天台。 空气里都是他们大口喘气的声音,夹杂着凉的风,肺管子一会儿像火烧,一会儿又像凉水浇。 时岳甩开他的手,拄着膝盖缓解急促的呼吸。 跑得太快,他的眼镜都滑到鼻梁骨,推推镜腿,时岳抬头,问:“你做什么拉着我跑?” 廖寒已经平复得差不多,只是额头隐隐有一层汗意,在昏暗的操场灯下,像镀了一层柔光,周身还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光圈。 是天生就被瞩目的样子。 此刻,正牢牢盯着时岳。 时岳缓缓起身,有那么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从中控室跑出去。 手腕的余温还在,他很快将所有归咎于自己的“爱管闲事”。 “过来。” 回神时,廖寒已经双手插兜往后面走去。 时岳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绕过露天运动场,是个天井,在时岳诧异的目光中,廖寒手脚利落地顺着应急楼梯爬上去,并探出半个身子,朝他伸出手。 时岳踌躇片刻,还是开始爬。 离台子还有两三节阶梯,他被廖寒拉住手腕,一把拽了上去。 还没站稳,一股冷风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时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开着暖风的教室学习,而不是和全校出名的校霸站在天井里吹冷风。 一件外套兜头罩过来,带着清冷的雪松香。 时岳看着眼前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那天在医院。 这个看上去不可一世的身影,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隐忍疼痛。 “你穿上吧,这里很冷。” 他其实更想说,他们不如下去,各回各处。 廖寒像是压根没听到这句话,径直往前走去。 时岳无奈,到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都已经上来,就跟着他走好了。 转过高高的水泥柱体,时岳才发现这里竟然摆着几个沙发,堆放的位置很随意,地上还有几个酒瓶。 有些像“秘密基地”那么点意思。 果然,廖寒熟门熟路往其中一个沙发上躺过去,还用眼神示意他也坐。 时岳坐下后,看了眼他百无聊赖的脸,问出从一开始就盘旋在脑海中的问题:“你答应了那个女生的邀请?为什么要跑?” 廖寒转头,盯着他,“谁说我答应她了?” 对话好像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开始。 “既然没有,那你去舞会做什么?” “是夏希那个王八蛋,说他遇到点麻烦,我才会被骗过去。” 夏希?时岳想,应该就是那天那个姓夏的男生。 是了,他俩确实拉扯半天。 时岳又好奇道:“不是说,不答应她的话,会影响你家的生意吗?” 廖寒头又动了下,几乎完全转到他这面,嘴角扯开个弧度,“那又如何?” 时岳愣住,第一次意识到,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表情都好看。 这种书里描写的“冷冷地笑”,他一直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原来就是这样。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抬头,还能看到挂着几颗星星的夜空。 时岳很自觉地将那件染着香水的外套裹到自己身上,反正廖寒没有一点要穿回去的意思。 不知多久,校园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舞会散场,从礼堂出来的人群三三俩俩,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熄灯的预备铃响起来,时岳才惊觉,自己“浪费”了一晚上时间。 他站起来,走到对方面前,脱下外套,准备告别。 廖寒却先一步堵住他的口。 “你们宿舍还能睡人么?”说完,一个喷嚏猝不及防打出来。 时岳攥着外套的手一顿。 “你是不是感冒了?” 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他还以为他真的不会冷呢,原来纯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丰林市虽是个南方城市,但冬天的夜晚也有零度,这个人就这么穿着单薄晃悠一晚上,不感冒才怪。 时岳无奈,弯腰将外套披在他身上,冲他伸出手。 “走吧,我舍友高三几乎没怎么来住过,他的床你可以睡。” 廖寒看着眼前的手,白,瘦,指头很长,,指甲圆圆的,剪得很干净,掌心还有淡黄色的老茧。 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件带着肥皂和阳光晒过味道的白衬衫。 很干净。 第6章 第 6 章 时岳的宿舍在A栋603,都是两人间。 这也算是当初被海诺特招的其中一项福利。 不仅给了他五万块的奖金,还包了所有的学杂费,住宿费,前十名更是可以入住全是两人间的A栋。 和时岳一起住的舍友不是特招生,听说一年光住宿费就要一万二。 上高三后,对方因为要准备雅思等出国事宜,就没有继续住宿舍了,但也没退,非常偶尔来睡一次。 时岳和廖寒踏进宿舍门的时候,熄灯铃正好响起。 他加快手上的速度,将洗脸盆往廖寒手中一塞,嘱咐道:“快,宿管还有十分钟才能巡视到六楼,我们还有十分钟洗漱时间。” 接着给林青青发信息,询问室友的联系方式。 毕竟要使用对方的床铺,还是说一声才好。 眼见他发完信息,廖寒还没动静,时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往卫生间冲。 海诺的宿舍虽然有两人间四人间之分,但并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估计也是怕学生偷偷躲在里面玩手机之类,熄灯铃打后,他们必须回床上睡觉。 这点还挺好。 大约是舞会的原因,今天住宿的人不少。 他们去的时候,里面还有几个人也在洗漱,看到廖寒出现,都是一惊。 更令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 只见那个土土的特招生学霸,一把将廖大公子拉到水龙头边,按着他的头就往水盆里杵。 “快洗!” 时岳说完,飞快摘下眼镜,胡乱往脸上泼水,打香皂,擦干,又开始刷牙。 间隙还不忘帮廖寒拆个新牙刷的包装。 幸亏他还有支新牙刷,要不然这位今晚连牙都不能刷了。 不到三分钟,全部解决。 时岳带着湿意的脸抬起,发现廖寒捧着他塞到手里的香皂,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撞了撞他的胳膊,继续不停催促,“快洗啊,宿管马上就来了!” 廖寒终于动作,生涩地搓着那块陌生的物体,打出泡泡后,小心翼翼往脸上涂去。 他冲了好几遍,都觉得不干净,时岳已经将毛巾递过来。 上面的毛毛都快秃了。 他嫌弃地随手擦了两把,感觉脸上像扒了一层东西,又干又紧绷,更嫌弃了。 但一支挤好牙膏的牙刷忽然伸到面前,“刷牙,你还有两分钟。” 廖寒看了眼他另一只手,“我用什么就水?” 时岳:? “直接把嘴伸过去,接水。” 一顿操作下来,廖大公子带着一身黑气,脸臭臭地离开卫生间。 突然有点后悔跟着这小子回来。 时岳完全没发现,别说他摘了眼镜,廖寒就算凑到他眼睛跟前才能看清他的脸,就算发现,他也只会无所谓地笑笑。 这是什么很需要在意的事吗? 但时岳似乎忘记一点,廖大公子这种人,只有宿管怕他的份儿,哪有他怕人家的份。 总之,当他推着人回到宿舍,舍友的回复也过来了。 对方客气地同意了,时岳当即表示,会给朋友铺自己的床单被罩还有枕套。 “朋友?” 一颗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看着黑暗中唯一亮起的物件,上面的那行字格外醒目。 “嗷。” 时岳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随口答应一声,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径直塞到廖寒手里。 “你帮我打一下。” 接着利落地寻出换洗的床单被套,开始往空着的那张床上铺。 铺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廖寒的喷嚏声再次响起。 这一路上,他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时岳转身,无奈道:“忘了,他的被子锁在柜子里,要不你还是和我挤一晚吧?” 廖寒倚在床柱上的身影一定,下意识重复道:“挤一晚?” 时岳又开始挠头,“没有被子睡一晚,你的感冒一定会加重。” 说完,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见,开始扒刚刚铺上去的床单,往自己的床上换。 廖寒看着他的动作,缓缓站直身体,眼神中终于飘过一丝别扭。 他在考虑,要不要和时岳说,就是关了门,他也能叫开。 这座学校,不,准确地说,这座城市,都没有他叫不开的门。 但当对方眼睛亮晶晶地站在他面前时,廖寒没能说出口。 “快上去呀,你睡里面,这儿的栏杆不高。” 他指指护栏,圆圆的眼睛带着洗漱过后的湿气,看上去更显小了。 廖寒半僵着脸点头,不怎么熟练地爬上二层的床铺,等他躺下去,才发现只剩下一小半的空间。 周身都是那股淡淡的肥皂夹杂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侧过身躺着。 很快,一具温热的身体也钻了进来。 “你、你怎么脱衣服?”廖寒生平第一次结巴,手臂碰触到温热的皮肤,让他浑身不自在地往后躲。 时岳奇道:“你睡觉不脱衣服?这么冷的天,当然是脱衣服睡觉才不会冷。”说完整了整被子,将二人裹得更严实,顺便靠他更紧。 廖寒整个人快要僵成一座雕塑。 他长这么大,都没和人一起睡过。 从他有记忆起,只有保姆会随叫随到,却也没有和他一起睡过,其他人更不用说。 所以他根本睡不着。 身旁的人呼吸却渐渐平稳下来。 不仅如此,他下意识往“热源”旁边凑,很快,几乎整个人都贴上廖寒。 时岳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呼吸就打在廖寒的锁骨上。 廖寒开始觉得,这被子真沉,真热。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很快也睡过去。 半夜,廖寒梦到自己被一个巨石压住,动也动弹不得,不仅如此,还有火在不停炙烤着他。 呼吸一错,整个人清醒过来。 发现,时岳像个袋熊一样,四肢扒着他,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头窝在他肩颈处,睡得都打小呼噜了。 放在别人身上,敢对他这么样,此刻人已经被掀翻在地。 但时岳……廖寒轻轻动了动,对方抱得更紧。 他低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圆圆的寸头毛刺刺地戳在脖子上,痒痒的,他皮肤上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T恤,源源不断传到他的身体上。 朋友? 没有什么企图,没有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这就是朋友? 他抽出双手,将身体缓缓放平,让扒着他的人躺得更舒服。 时岳动了动,忽然喃喃道:“感冒要吃药。”睡梦中都在呓语。 廖寒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冷冷的笑”,而是真正的一个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么轻松的惬意感了。 后半程,廖寒睡得很香,梦都没做一个。 再有意识,是被人推醒的。 时岳穿着自己土到掉渣的二股背心和大短裤,细胳膊细腿的,正端着一杯水立在床头。 “廖寒,你还好吗?你发烧了。” 廖寒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很热,像要烧起来,脑袋也有些晕。 他勉强起身,甩甩头,去拉对方,“你先上来穿衣服,会着凉。” 时岳目光一暖,摇摇头,将水杯往前送,“我这里只有感冒灵,你先喝点,一会儿送你去医务室。” 廖寒也不矫情,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又开始拉时岳的手腕。 这次时岳很听话,将杯子往书桌上一放,就利索地爬上床铺。 廖寒像做了千百次那样,熟稔地用被子将他裹了进来。 做完,二人才面面相觑,后知后觉都有些尴尬。 廖寒眼神一偏,吸了吸鼻子,“你离我远点,小心传染。” 顿了下,又道:“怎么不穿衣服就下床了?” 时岳没好意思说,他被对方“烫”醒后,一摸他的额头,就急忙往地上跳,去找药。 没听到他的声音,廖寒移开的目光又移回他的脸上,这一移,就没能再移开。 刚刚的动作,让两人和昨晚的位置调换了。 窗帘的缝隙透过一束光,径直打在时岳的脸上。 没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他整张脸暴露在廖寒的视线中。 相比他,对方更符合南方人的长相。 眉要更淡些,更弯些,眼睛很圆,双眼皮的褶皱有三层,显得分外大,瞳孔很黑很亮,里面清凌凌一片,一眼就能看到底。 此刻,里面是淡淡的忧心。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嘴角也轻轻抿着,看上去稍显紧绷。 廖寒还看到,他的耳朵上,有颗小小的痣。 可能烧糊涂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拈了上去,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 时岳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红,先是耳廓,接着是耳垂。 他动动,试图甩开,却因为距离太近,没能成功,口中还在解释,“别搓,不是脏东西,是个小痣。” 廖寒很想说“我知道”。 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手也好像忘记似的,没有拿下来。 时岳却被他手上的温度又“烫”了下,立刻来摸他的额头。 “不行!你烧得更厉害了,穿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廖寒阻止他的动作,将他按了回去,自己却起身,“不用,你吃完早饭去教室吧。” 说完,他一个动作,直接跳到地上。 时岳见他真的要走,赶紧道:“你等会儿,你的外套太薄了,我还有个厚点的羽绒服,宽松版的,你肯定能穿上。” 第7章 第 7 章 说着,就那么不穿衣服再次从床铺爬下来,开始在衣柜里翻找。 廖寒见状,眉尖蹙了一下。 等时岳站起来,他已经来到他身后,从他手里直接拿过衣服,不容拒绝将他往床上面推。 “快上去。” 时岳一边答应,一边看他离开。 等人离开,时岳还在想,廖寒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嘛,不仅如此,还挺……温柔的。 他想了半天,脑海中蹦出这个词。 旋即自己都感到好笑。 虽说时间还早,不到六点,但他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先去操场跑了五圈。 因为昨晚浪费了一个小时,所以他今天的任务稍微重点。 等想起来看一眼手机,已经是中午的事。 他将留宿的事和舍友又说了遍,声明他们没使用上他的床铺。 得到对方的回复后,才发现自己的通讯录里多了一个人——LH。 “廖寒?”时岳发过去一条消息,很快得到回复。 “嗯。” 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存进去的。 接着自然地问起他身体状况。 “感冒好点了吗?吃药了吗?” 手机另一端,廖寒捧着手机戳戳点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一丝不耐烦。 夏希趴在他的肩头偷看。 “这个小被子是谁?我敲,你不会背着我偷谈恋爱了吧?” 只见屏幕上的备注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小被子的表情。 廖寒修长的手指一顿,抬头,将他伸过来的脑袋冷冷地、用力地推开。 “喂!”夏希不满地抗议。 “昨晚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别来烦我。” 一听廖寒提起昨晚,夏希立刻不闹腾了,“乖乖”地坐回去。 过了会儿,还是不甘心,吭哧瘪肚地道:“大哥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盯着你点,还说最近和何家的合作正在紧要处,叫你让着点何嘉琪,我敢不听吗?” 廖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已经够让夏希闭嘴的了。 夏希虽然还是好奇,却不敢继续“造次”,很快恢复自己没骨头的模样,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至于廖寒文字中的医疗室吃药什么的,那当然是假的。 大概是骗人的报应,回完时岳的短信,廖寒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夏希都要听不下去,忍不住道:“我说你感冒了吃点药又不会死,做什么非要死扛?打小就这样的倔强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这次,廖寒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起身,径直往门口走。 “喂!你去哪?大哥让你今天回去吃饭。” 廖寒摔上门前,给他留下一句话:“你就是他的狗腿子。” 看着牢牢阖上的门,夏希无语地撇嘴:“我倒想不是,问题是我爸能同意?他恨不得我是廖家的儿子。” 抱怨完,又瘫回沙发上,准备睡个回笼觉。 都怪廖寒回来得太早,扰了他的美梦。 这是廖家给廖寒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但另一个卧室早就让夏希霸占,他快要常年住在这里,比廖寒这个主人还像主人。 反正不像个高三生。 要是让他们风化部的主任瞧见,又要吐血。 大好的时光,不好好学习,竟然用来睡觉。 嫌弃夏希聒噪的廖寒,离开这里以后,叼着一根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之前他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大堆人,嫌烦,将人都赶得差不多,加之高三不少人有其他出路,慢慢的来往更少。 廖家倒是想让廖寒早点去M国,他自己不愿意。 相比满眼的外国佬,他还是觉得国人更合眼缘。 只是没想到,会碰上何嘉琪。 “廖寒!” 何嘉琪叫了他一声,廖寒当做没听见,然后手臂就被拉住,抬眼,是对方骄横不满的脸。 廖寒心底那股子烦躁,又开始不控制地往上蔓延。 “有事?”他声音冷得掉渣,毫不客气甩开对方的手。 何嘉琪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但很快被骄傲取代,“你昨晚为什么跑掉?” 大冬天在街上晃荡的后果渐渐显现,廖寒揉揉发痒的鼻尖,又想打喷嚏。 何嘉琪却以为,对方连应付都懒得应付她。 她从小长到大,只在廖寒这里受过这种委屈,哪里忍得下去! 眼里闪着泪花就跑远,回到自家车上,就开始给最疼她的爷爷打电话。 所以,五分钟后,廖寒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眼中的烦躁更甚。 正要挂断,旁边的马路上有车冲着他鸣笛,一直不停。 廖寒转头,冷冷注视着正在看向他的司机。 后者依然一丝不苟,保持着极好的职业素养道:“二少爷,大少爷让您听电话。” 廖寒狠狠地划开接听键。 “喂,小寒?”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冷沉的声音,如果不是廖寒闭着嘴,会以为这声音是他发出的。 对方又叫了声,廖寒才不耐地回了句“做什么”。 “今天回家吃饭,我有事要和你说。”一股命令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意味。 廖寒心底那股烦躁急速地沉坠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冷,一道无形的墙立起来,冰冷坚硬。 他应了声“好”,那边立刻挂断了电话。 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廖寒眼含冰霜地上了廖家的车。 外面发生的一切时岳都不知道,看到廖寒的回复,见他说自己已经吃过药,他就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地学习。 这之后,又有好几天没见过对方的身影。 时岳倒是没什么想法,但那晚在宿舍楼见到廖寒的人却依然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见到了廖大少爷! 不仅如此,他和那个土包子学霸关系看上去真的很好! 至于那位被大半夜借床铺的同学,得知借宿的人是廖寒,差点捶胸顿足把自己锤死—— 早知道是廖大公子,他亲自来为对方铺床都可以! 于是,两人的“关系”彻底瞒不住了。 但碍于秦勤的前车之鉴,没人敢不长眼地来骚扰时岳,他只是觉得大家最近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 敬畏中带点钦佩? 时岳摇摇头,蒙头往食堂走,口中不忘念念有词,是他很喜欢的一篇课文,重复背诵的乐趣除了他,大概没人能体会到。 每一次,都能从那些字眼里,咀嚼出不一样的心情。 夏希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一出来,就热情地往他身上挂。 时岳吓了一跳。 看清是他后,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肩膀拿开。 惹得夏希眉头高高挑起,“哟,我说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熟悉,原来都是跟着廖寒那小子学的啊!” 时岳不解,他不喜欢被人搭肩膀,和廖寒有什么关系?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对方的名字,倒是心里一动。 “他最近怎么样?感冒好了吗?” 毕竟是因为自己……穿走他外套,他才感的冒,所以关心一下很正常。 时岳坦荡地看着夏希,等他回答,却换来对方奇异到极点的眼神。 只见夏希忽然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道:“我现在相信了,你俩真是朋友。” 这句话把时岳搞得很纳闷,这话说的,好像他不是廖寒的朋友一样。 时岳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没想到,夏希的回答是——“nonono,我哪里敢当廖大少的朋友,我只是他哥的狗腿子。” 这话说得莫名,时岳听得也莫名。 最后对方拍着他的肩,让他暂时多照顾照顾廖寒,时岳更是一头雾水。 廖寒都不来学校,他们也只是非常偶尔见一面,何谈照顾? 总之直到夏希走后,也没回答时岳的问题,反而让他多了不少疑问。 第二天晚上,当时岳在宿舍看到廖寒的时候,终于懂夏希什么意思了。 “你要住这里?”时岳惊讶道。 “嗯。” 只见宿舍里属于前舍友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一个穿着笔挺,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床铺上忙活。 一边动作,一边还在不确定地询问,“少爷,您确定……要住在这里?” 廖寒头点得很利索,表情却冷漠得可以。 时岳有些看不下去,毕竟管家两鬓的头发都开始花白,弯腰在商铺的时候,显得非常局促,动作也很生涩。 大概是没铺过这么狭窄的床吧。 他很热情地上前,提出自己帮忙。 管家看了眼廖寒,赶紧摇手摆出拒绝的姿势。 不过时岳的热情也不是一般人能拒绝的,眼看快到熄灯时间,再晚就要关门了。 最后的结果是,管家被廖寒赶走,时岳和他一起在床铺上瞎忙活。 时岳负责“忙活”,他负责“瞎”。 人生第一次铺床,廖大少爷的动作笨拙得很,把时岳刚刚掖好的床单又给拽了出来,惹来一个巴掌。 “你去,整理衣柜,这里不用你。” 将人赶走,时岳终于得以将铺床这项事业顺利进行下去。 他动作飞快,掖边,捋褶,抖被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到五分钟,全部搞定。 顺便还帮廖少爷叠了个豆腐块。 下床一瞧,廖寒的衣柜乱七八糟,又开始帮他一起收拾。 等去取脸盆的时候,才发现旁边紧紧挨着一个簇新的盆,那质量,像是从五星级洗漱池里现抠出来的,看得时岳眼角直抽抽。 而他的脸盆里,摆着一只新的深蓝色洗面奶,和一块崭新的毛巾。 瞧着和五星级洗脸盆里的那套一模一样。 第8章 第 8 章 时岳:“这是你买给我的?我的香皂和毛巾呢?” 廖寒撇撇嘴,“扔了。” 时岳无语,“还能用呢,你怎么给我扔了?” 但他也心领了对方的好意,毕竟看那个五星级洗手盆的程度,这个洗面奶和毛巾想必也便宜不到哪里。 只是想着无功不受禄,所以试图回报点什么。 当廖寒把他穿走的那件羽绒服还过来时,他大手一挥道:“我看你衣服都挺薄,这件你穿吧,我还有一件。” 廖寒手一顿,决定不告诉他,那些他觉得很薄的外套,不论面料还是内胆,都是各种绒做成的,穿上并不会冷。 他默默收下后,跟着时岳去洗漱,造成的轰动就不必说了。 反正夏希第二天就出现在A栋宿舍,上赶着来看他“笑话”。 “怎么样,住宿舍好玩吗?” 廖寒还趴在被窝里,时岳早就去上课,还抽空给他带了份早餐,所以他在思考,明天要不要不赖床。 闻言掀了掀眼皮,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夏希索性直接趴在他脑袋边,这次表情稍微正经了那么一点。 “大哥是不是很生气,这次的惩罚也够重的?你也是,服个软又不会怎样,非要和他对着干?” 这话有那么点真心关怀的意思,廖寒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不用你管。” 夏希气结。 用手指点了廖寒好几下,下意识看了他的背部一眼。 “喂,大哥虽说收回那座房子,但并没有收我的钥匙,你为什么非要来住宿舍?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小不拉几,跟个鸟笼一样的房间了吗?” 在夏希看来,都是些面上的事,廖寒根本没必要较真。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和何家的合作在紧要处,做给他们看的。 偏偏廖寒有时候是个死脑筋,不转弯。 住就住吧,让学校专门给他腾一间宿舍出来,一个人宽宽敞敞住着多好,非要和那个土包子挤一起。 要不是知道廖寒的为人,夏希都以为他故意给自己找乐子。 那位土包子除了傻,还直,到底哪里让廖大公子青睐了? 夏希是真的想不通。 谁知廖寒听了他的话,懒懒地翻了个身,看上去别提多惬意,直接怼回去:“你管我,我乐意。” 夏希大无语住,笑话没看成,惹了一肚子气,决定再也不理这小子。 但这事远没有到此为止,因为第三天,廖寒去上课了! 夏希听闻后,去高三58班找人,没找到。 和他们还算熟的一个男生直接告诉他答案:“廖哥啊,夏哥你不知道吗?他申请转到55班去了,桌椅都搬走了!” “55班?” 这次,点头的人更多。 夏希想起来,时岳就在55班。 这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要是时岳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他还能理解廖少爷是情窦初开,想谈个小恋爱。 再退一一一万步,时岳是个漂亮的小男孩,他也勉强能接受,毕竟他不歧视同。 可对方是个土到掉渣,只会学习的书呆子,长得没有一丝可取之处,他为了哪样?? 想到脑子快打结的夏公子认命地去55班找人,还在上课时间,他从后面的窗户玻璃往里面瞧—— 廖公子自个儿一人,坐在教室最后面,单手支着脑袋往前面瞧。 那方向,肯定不是黑板。 夏希顺着他的视线,好么,直接看到一个毛刺刺的后脑勺。 坐得板直,特别认真。 他顿时觉得牙酸。 这个时岳是会下什么咒么,怎么把个廖公子迷成这样? 夏希心头略有那么点不甘。 想他自从进入海诺之后,就听从家里的话,跟在廖寒后面,勉强从一众跟班里“脱颖而出”,可那也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还得他们家和廖家差距不能太远。 这个姓时的小子,怎么几天就混成“朋友”的地位了? 他掏出手机,愤愤在屏幕上敲敲敲,而后往教室里看。 廖寒掏出手机看了看,也开始打字。 夏希心气勉强顺了一点点。 结果看到回复后,心脏差点没气得跳出来。 廖寒说:“现在是上课时间,随意出来不好。” 没错,夏希让他赶紧滚出来,他要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得了这么个回复,能不气么。 再气也没办法。 现在不说整个高三年级,就是全校,都知道廖寒不仅住校,还转班,开始上课。 虽说他不怎么听吧,但也从来没做过打扰课堂,打扰同学的事。 不仅如此,好多人都瞧见,他和55班那个年级第一去食堂吃饭。 这一幕过于新奇,以至于有人偷偷拍照传到校园“树洞”上,那些不怎么来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包括何嘉琪。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股谣言在悄悄蔓延。 起因是一张照片。 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中,两个男生搂在一起,他们视线相接,颇有些暧昧的气氛。 主人公不是别人,就是廖寒和时岳。 最劲爆的是,最开始看照片的人都没认出来时岳,因为他摘掉眼镜,脸上还带着水珠,一脸迷离地看着身处高位的廖寒,活脱脱就是个“诱受”! 评论区一溜的尖叫。 ——“天啊我第一次知道学霸长这样,他应该早点把那个丑眼镜丢掉!!” ——“是啊是啊,怎么能长这么好看,头小脸也小,要是能换个发型就更帅了!” ——“怪不得我们廖少黏上人家,原来是早就发现这个帅哥了!” ——“没有人觉得他们很配吗?我的性缘脑在疯狂作响,CP磕起来!” …… 楼主一看帖子火了,吓了一跳,开始拼命解释 据他所说,这其实是在宿舍的卫生间拍的,当时时岳刚洗完脸,没站稳,滑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廖寒顺势将他接住。 至于时岳的表情,完全就是他近视度数比较高的原因。 他就是随手一拍,想蹭点流量,没想到帖子的火爆程度居高不下,楼主在宿舍都快哭了。 最麻烦的是,他们学校“树洞”不能自己删帖,只能管理员删。 几天之内,“寒岳”CP就人尽皆知。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时岳。 廖寒在帖子一火起来就知道了。 夏希还专门跑来问,用不用联系管理员删,廖寒直接回不用,所以就任其发展,毕竟他们树洞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总之两个当事人,一个不知道,一个不在意,却拦不住CP粉在地底下一天天壮大。 至于为什么是地底下,当然是没人敢舞到正主面前啦! 但有个人不一样。 何嘉琪看到那篇帖子的时候,快要气疯了。 她很快认出时岳是那晚天台的男生,几乎笃定他俩就是真的。 她第一时间联系管理员,想要删帖。 得到对方“委婉”的回复后,立刻让家中备车,也不管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天都黑透了。 时岳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人堵在教室门口。 当然,他以为对方是来找廖寒的。 很体贴地对他们道:“你们聊,我先回宿舍。” 结果刚抬脚,就被喝止住:“不许走!” 何嘉琪的语气很不好,但时岳只觉得迷惑,就连一旁的廖寒,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当着何嘉琪的面,将时岳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站在何嘉琪的视角,时岳被挡得严严实实,连一丝衣角都没露。 心里那股确定更深。 何嘉琪第一次没能维持住自己的名媛体面,她嫉妒得近乎狰狞道:“廖寒,你喜欢他??” 廖寒的眉皱得更紧,冷道:“你在胡说什么,让开。” 何嘉琪大声道:“你把我的脸面放在哪里?不就是一个特招生,凭什么能得到你的青睐?这么多年,我追在你屁股后面,很好玩吗?你要是个男人,敢不敢告诉你大哥,你喜欢男人?!” 她近乎歇斯底里,廖寒的沉默和冷漠更让她难受。 根据树洞的说法,他们认识不到三个月,可是廖寒已经本能地开始护着他。 而他们认识六年,廖寒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至于时岳躲在廖寒身后,也很震惊。 什么喜欢? 好在廖寒已经开口解释,“何嘉琪,我最后说一遍,时岳是我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我没有让你追在我后面,我已经明确表示过,我不喜欢你。” 时岳从他身后走出,也肯定点头,认真道:“同学,你真的误会了。” 可此时的何嘉琪哪里听得进去。 最后还是夏希出现,将她带走,时岳和廖寒才从这样的境况中脱身。 但时岳不笨,何嘉琪今天来这么一出,肯定不是无中生有。 廖寒这才告诉时岳树洞上的事。 时岳听后,只剩无语。 “这些人……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 廖寒破天荒点头,并给夏希发去信息,让他删帖。 何嘉琪后面没有再出现,删帖后,他们的生活也看似恢复正常。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因为廖寒又收到了廖大少爷的电话,这次是真的廖大少爷。 直到快要放寒假,廖寒都没再回宿舍。 时岳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们很快开始模拟考,几乎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月末还会全市几个区县联合考,他就没那么多心思想廖寒了。 中途夏希来找过他一次,话里话外都是廖寒让他带话,自己没什么事。 时岳只能安下心来,先应付考试。 直到所有考试完成,学校放寒假,他再次申请留校。 廖寒终于出现。 此时,距离过年不到十天。 第9章 第 9 章 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原因,时岳觉得廖寒好像瘦了。 他穿着一身黑,外套是件黑色大衣,整个人显得又高又瘦。 头发没抓,脸色苍白,冷眼冷眸,只在看见时岳那刻,稍稍融解。 时岳不由产生其他猜想,“你胃病又犯了吗?”看上去一副没好好吃饭的样子。 廖寒眼中的冷意消融更快。 他抬手,摸了把时岳刺刺的毛寸头,道:“没有。” 接着又问:“你怎么还没回家?” 都这个点了,学校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很多特招生也回了家。 时岳脑袋一偏,从他的大掌下逃离,“你不也在这。” 廖寒一顿,微微笑开,没有否认。 但时岳盯着他的笑,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见廖寒笑。 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廖寒很快转身,边走边说道:“走吧,去吃饭。” 好像他还住在宿舍,没有莫名其妙消失过一个多月。 他们去的方向是南门,因为海诺的食堂也放假了。 除了宿舍,整个校园都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不过宿舍过年也会开着,会有宿管值班,也有零星不回家的特招生住着。 但过年是时岳唯一不会缺席的假期,因为两个姐姐会回来。 路上,廖寒再次问起他的打算。 时岳:“我姐她们腊月二十九才能回来,我准备腊月二十八再回去。” 廖寒大概没想到这么晚,不过,也好。 事实上,时岳以为廖寒这次出现,只是来见见他,也让他放心。 之前的一个多月,他给廖寒发过几次信息,但对方都没回。 只有夏希出现的那次,才从对方口里得到他的消息。 他们一起吃个饭,廖寒可能就要回去。 但时岳没想到,吃完饭后,廖寒继续跟着他往图书馆走。 下午,时岳看书,廖寒就玩玩手机,看看杂志,一副陪他的模样。 晚上到饭点,对方跟在他屁股后面继续往南门走,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不回家吗?” 年根底了,廖寒不像无事可做的人啊。 别说廖家那样的家族,就是他们这样的小家,年底都有不少人情要走,还要置办年货,打扫卫生,忙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因为今年高考,时岳现在已经在家帮他妈擦玻璃,大扫除了。 结果廖寒真的点了头。 时岳这下是真的惊讶不已。 但他很识趣地什么都没问,他隐隐觉得廖寒和家里关系不好,但这种事就算朋友,也不方便过问太多。 果然,廖寒的心情看上去更糟了,似乎只要提起廖家,他身上就会升起一股排斥感。 此后一个礼拜,他们没有再聊回家的事。 廖寒也不在宿舍待着,可能嫌一个人无聊,基本就是时岳去哪他去哪。 说白了,就是三点一线,图书馆,南门美食街,还有个宿舍。 时岳学习的时候,他也会找点事做,但时岳从来没见他碰过有关出国的书。 像林青青他们,多少也得准备雅思或者申请资料什么的,或者介绍国外学校和专业的资料,廖寒似乎完全不涉及这方面。 时岳也能想得通,毕竟小富之家和大户人家还是不一样的。 像廖寒这样的,估计根本不用在这种小事上费心。 转眼到二十七,晚上一回去,时岳就开始收拾行李。 他从衣柜最底层,将自己的行李箱拖出来。 因为缺了一个轮子,所以歪七倒八地被他搁在地上。 廖寒就站在一旁看着。 自从他住到宿舍,时岳那些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旧东西渐渐消失不见。 什么用得薄薄一片,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的香皂片片,什么毛都快掉秃的毛巾,什么断了把手的漱口杯…… 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一件。 不等时岳往里塞东西,廖寒就从衣柜里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了出来。 “用这个。” 时岳无所谓地挥挥手,起身准备将一大堆试卷和笔记往里面放,没想到隔壁伸来一只大手,直接将他的东西抢了过去。 二话不说,往那个崭新的银灰色行李箱里放。 时岳:“哎哎,我这还能用,真不用借你的。” 廖寒一声不吭,放好这些,问道:“还有什么?”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将这个行李箱送他。 认识这么久,时岳也知道这位爷的性格,他打定主意的事,很少能让他改变主意。 八成是又“嫌弃”他这个破箱子碍眼了。 于是不再和他争,心里开始琢磨另一件事。 就像他之前那样,虽然也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但总会再其他事上“回报”。 比如帮他带个饭,拿拿快递之类的。 时岳倒不会刻意追求什么平等,毕竟廖寒的家境摆在那里,他家也确实挺穷,但两个人相交是这样,总要互相有来有往才好,于是尽己所能对这个朋友就好。 本着这样的初心,廖寒自然是在这里住得更舒服。 这也是当初他被廖繁州“赶”出来时,想要来住校的原因。 在时岳身边,他觉得很放松。 就算对方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很忙,根本没什么功夫搭理他。 这是很奇异的一种感觉。 以前他被众人簇拥时,总觉得烦躁,这样没人搭理,反而很舒服。 两人忙活了一阵,时岳的行李就收拾好了,本来也没什么,这个行李箱还要更大。 他一早就要去赶车,得先坐一个半小时高铁,回他们那个小县城,这样才不会耽误回镇里的唯一一趟班车。 睡觉前,时岳叫了声廖寒。 “怎么了?” 男生双手枕在脑后,偏过头来看他。 这张脸即使看了这么多遍,还是依然让人片刻间失神。 时岳开始有些能理解何嘉琪了。 他“呵呵”笑了一声,把廖寒笑得莫名其妙。 “笑你长得帅!” 仿佛读懂对方眼中的疑问,他自己率先回答道。 廖寒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时岳也不在意,倒是这么一打岔,把本来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他想了想,没问出口。 “睡觉!” 说完,摘下眼镜,平躺着闭上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却不知道,廖寒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直到熄灯才转回头去。 第二天一早,闹钟刚响一声,时岳立刻伸手按停。 小心翼翼爬下床铺,洗漱完,视线一扫,对上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 “哎,你醒了?我吵醒你了吗?” 他习惯性推推眼镜,厚重的镜片后,圆圆的眼睛蓦地睁大。 现在,廖寒已经能透过镜片看到他的眼睛了,他郁郁的心情瞬间好上不少。 他点点下颌,一点没有刚睡醒的迷茫。 时岳没想到他会点头,愣了下,才发现廖寒竟然也会开玩笑。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和对方告别,“那我先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廖寒又点点下颌,眼珠子依旧不错地看着他。 时岳三步两回头地出了宿舍,他一走,廖寒就回到平躺的姿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天花板。 大概过了五分钟,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推开。 时岳带着喘的声音响起:“廖寒,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 廖寒本来无波无澜的眼神开始轻轻晃动,接着波澜越来越深,直至最后沉入瞳孔最深处。 他坐起来,对上时岳微微发红的脸。 “可以么?” 廖大公子人生第一次这样问,换来一个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 时岳是走到楼下,挣扎了一会儿才跑回来的。 那个大大的银灰色行李箱还被他扔在楼门口。 这事,他从昨天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邀请廖寒。 直到两分钟前,他才做好决定。 下决定那瞬,时岳就不再想其他,一心跑回宿舍,得到廖寒的回应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高高提起的心脏一下掉了回去。 他高兴笑开,催促道:“那你快下来,我们一起收拾行李,应该来得及去车站!” 廖寒下床,问他一个关键的问题:“现在这个点,还能买到票?” 时岳笑容僵在脸上。 半个小时后,夏希出现在海诺A栋宿舍楼下,开着一辆低调的SUV。 他从车窗伸出头来,看到站在廖寒身侧的时岳和行李箱,顿时没好气,“你要带他去哪?”难不成度假? 廖寒哪里理他,直接上前,开车门,把他从驾驶座一把薅下来,然后去开后备箱,放行李箱,顺手将副驾的车门也打开,示意时岳上去。 一套动作特别行云流水。 夏希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对方坐上驾驶座,接着毫不留情开走,留下一地尾气。 就像他零落的心! “喂,廖寒你个王八蛋!” 还是时岳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往后看,“夏希不会生气吧?” 廖寒冷笑一声,嗤道:“那也是他的报应。” 总之,廖寒没用买票,时岳的票也退掉了,前者从夏希那里搞了一辆车,两人准备自驾,搭春运的末班车回时岳老家过年。 全程受到伤害的只有夏希,还有时岳的钱包。 退票扣掉他五十多的手续费,心疼坏他了呢! 但自驾回家的新奇感也让他很兴奋,难得有了孩子的模样。 仔细想想,虽然看上去老成稳重,做事稳妥,但时岳还是个不满18岁的少年。 廖寒看了眼他一直没合上过的嘴角,脸上也出现一丝笑意。 回家! 第10章 第 10 章 从丰林市回白河县走高速,时岳以为自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肯定睡不着,没想到过了高速口不到五分钟,他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再醒来,是因为吸溜快掉出来的口水。 “快到了。” 廖寒察觉他醒后,如是说。 时岳擦擦嘴角,不好意思起来,对方开了两个半小时的车,而他像个大爷睡了一路,完全没尽到一个副驾的责任。 主要是没想到,廖寒车开得这么稳,实在有些催眠。 “要不在白河服务区休息一下吧?”时岳提议道。 廖寒倒是无所谓,但想着时岳是不是想上厕所,所以点点头,从服务区下去。 白河是丰林最偏的县,山多水少路差,也是最贫困的县。 到这块,人已经不多。 他们进去服务区的时候,没几辆车,所以前边的动静很显眼。 时岳看了眼,不确定道:“他们的车是坏了吗?” 廖寒早就发现,不过他向来冷淡,不爱多管闲事。 时岳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进去上卫生间,廖寒提出去买点吃的。 等他回到停车场,发现时岳根本不在车上,转眼一瞧,人正站在那辆坏了的车跟前,跟一个高个子男人说着什么。 男人二十来岁,很年轻,打扮时尚,穿一袭灰蓝色的冲锋衣,脚上蹬着皮靴,看上去很精神。 时岳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笑开,是很阳光爽朗的那种。 廖寒不知怎么,心头闪过一丝不悦。 他刚要抬脚过去,时岳忽然跑回来。 “怎么了?” 时岳:“他们车胎爆了,备用车胎也有,但是没拿千斤顶,我说回咱们车上瞧瞧,看有没有,有的话借给他们。” 说完,才觉得有些自作主张,于是不好意思地挠头,笑起来,“嘿嘿。” 廖寒面无表情地呼噜一把他的寸头,动作倒是干脆利落,直接开了后备箱,翻起皮垫,下面的备用工具里果然有一把千斤顶。 时岳接过来,给那男人送去,这次廖寒跟在后面。 本来没什么,但对方看到廖寒的时候,眼神忽然晃了晃,在他和时岳身上来回看了几眼。 时岳根本没发现,廖寒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东西是借给他了,但廖大公子显然不可能上手帮忙,时岳就准备在旁边帮着递一下东西。 男人拒绝了,刚要说什么,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时岳和廖寒同时看过去,见休息厅走出另一个年轻男人,手里还拿着一碗泡面。 就这一眼,时岳差点没能回神,他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人! 不对,应该是漂亮! 不是那种形容女孩子的漂亮,而是男孩子的漂亮。 只见走过来的人身高腿长,穿着和同伴相似的灰蓝色冲锋衣,皮肤很白,巴掌大的一张脸上,全是五官,特别精致,脖子细细长长,显得整个人气质挺拔,脚上一双雪白的板鞋,干净又青春。 此刻,对方也看见了他们,冲他们友好地笑笑。 时岳的心都跳快了几下。 但接下来,他们看到了更冲击的一幕。 那个非常漂亮的小哥哥走到这个高个子小哥哥身边,后者非常自然地端过他手里的泡面,握住他微红的指尖哈气,语气亲昵道:“冷不冷?这两位小帅哥把他们的千斤顶借给了我们,很快就能好,你先回车上去好不好?” 时岳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大概瞟到他们的神情,漂亮男生不好意思地抽出手,对他们道谢。 反倒是高个子的男生,坦然地将对方的手又牵上,笑道:“麻烦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很快用完。” 时岳回神,赶紧摆手,“没事没事。” 对方嘴上说不用人帮忙,但他的——男朋友?还是蹲在一旁,陪着他一起。 俩人的氛围……怎么说呢,反正时岳是不好意思再往前凑了。 没错,就算他这样的呆子,也看出来两人是情侣。 时岳第一次见同性情侣,还是这么养眼登对的一对,挺新奇,也挺好奇,眼神总忍不住往他们身上瞄。 反观廖寒,从漂亮男生出现,也没多看两人几眼。 他将手里的食物递给时岳,自己却掏出一根烟,靠在车门上吞云吐雾起来。 时岳很久没见他抽烟,上次还是圣诞舞会那晚。 他凑上前,边吃包子,边冲廖寒悄悄道:“好神奇,两个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廖寒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相比时岳这个土包子,廖大公子见得听得就多了去了。 不止两个男人,两个女人,还有变/性/人,想和什么在一起就和什么在一起。 不过这些没必要和眼前的呆子说。 那边两人聊了几句,也不好意思只顾自己说话,主要是那位很漂亮的男孩,他杵杵对象的胳膊,后者便试图与他们搭话。 通过聊天,时岳了解到,原来他们正在自驾,千斤顶在之前的路上用坏了,忘了买。 还知道他们已经沿着国道318线走了一圈,这是另一条路线,马上就要结束。 “你们要回丰林市?”时岳惊讶道。 年轻男人点头,“怎么?” 时岳:“我们刚从那里出来,回乡下老家。” 对方:“巧了,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机会请你们吃饭。” 两伙人就这样认识,不过联系方式只有时岳和年轻男人加了,其他两人没动静。 时岳因此得知,对方叫韩威,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哥哥叫秦暮雨。 连名字也格外好听。 韩威看了眼高冷的廖寒,感慨道:“年轻真好啊,你们明年想考什么大学?” 时岳:“我想考A大,校园很漂亮。” 大约没想到他的“理由”这么“肤浅”,韩威笑了笑。 说起这个,时岳转头问廖寒:“你呢?决定去哪个国家留学?” 廖寒没立即回答,他丢掉烟嘴,用脚尖捻熄,眼神有瞬间的空白,“M国。” 这是廖繁川决定好的。 至于廖寒自己,随便,哪里都无所谓。 韩威听后,若有所思道:“这位同学……恐怕还没找到自己的方向。” 聊天的过程中,韩威已经手脚麻利地换好胎,很快将千斤顶还回来,并道别:“这次就不耽误你们回家了,等回到丰林市,一定要联系我,请你们吃饭!” 说罢,还抓起秦暮雨的手调皮地冲他们挥挥。 秦暮雨瞪了他一眼,也回过头冲他们感激地笑,“下次见。” “再见!” 随着时岳摆手,廖寒一脚油门离开服务区,他们再次踏上旅途。 车上,时岳还在不停感慨,“秦哥长得真好看,韩哥也很帅,他俩在一起有点浪费。” 廖寒瞥了他一眼,没和他说,现在这个社会,不论同性还是异性,想一直走下去,都没那么容易。 他见过太多阴暗的东西,离婚,劈腿,出轨……有时候,看似最亲密的人,反而会给你最狠的一刀。 但时岳没能感慨太久,因为他们很快到达白河县城。 回到久违的地方,听到熟悉的乡音,时岳很开心,闹着要带廖寒去买好吃的。 “你第一次来我家,要多买些好吃的才行!” 廖寒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一张帅脸看上去也没那么冷了。 根据时岳的指挥,两人将车停在便民停车场,就直接去了集市。 路边的小摊贩一个挨着一个,卖干货的,卖水果的,卖年货的……叫卖声和讲价声此起彼伏。 这里也没那么干净整洁,但廖寒意外地很适应。 他甚至一往那里站,就能助力时岳的讲价“事业”,嬢孃们看到这么帅气精干的小伙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时岳还怕廖寒不适应,结果对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和嬢孃们不客气地讲价:“最多25,多一块都不买。” 差点没笑死。 自己开车就这个好处,不用担心误了班车,所以他们逛到快中午,才消停。 两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嘴里还塞着嬢孃送的麻团。 时岳:“中午在县城吃饭吧,回我们村还得两三个小时。” 廖寒表示同意。 两人先去车上放下东西,回到街边,时岳打量一圈,找了个看上去最干净的小店,走了进去。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熟人。 准确地说,是时岳的初中老师。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成绩都是年级前三的人来说,老师们对时岳自然只有好的份。 这位陈老师也是,见了时岳高兴得不得了,拉着他问长问短。 看见他身侧站着的廖寒,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更为他高兴。 “好啊,你们都走出去,都见见世面老师才高兴,等你考上大学,也一定要告诉老师!” 时岳满口答应。 只在最后,陈老师忽然带着遗憾的语气问他:“你二姐呢,还读书吗?”说完不等时岳回答,就继续道,“她没能读书,我们都觉得很可惜,虽然比不上你,可也是个好料子,说不定以后还能考大学,女孩子更要读书啊……” 时岳渐渐沉默下来,半晌才答道:“去年,她上了个专科。” 陈老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那也很好了,凭她的聪明,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道来。” 聊完这些,陈老师就和他们告别,后半程时岳的情绪明显不高。 第11章 第 11 章 随便吃了两口,时岳放下筷子,廖寒看了眼他碗里几乎没动的粉,什么也没说。 出来后,他对时岳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时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廖寒迈开大长腿,几步就走远了。 他只能在小饭馆的门口等。 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情绪明显更低落。 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廖寒回来,还在街角的时候,就看到他这幅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放缓脚步,脑中开始划过他们认识以来的场景。 平时的时岳是什么样呢? 热心,高精力,整整学习一天下来,都不见任何疲态。 熟悉以后,也是会扶着镜腿,用一张严肃的脸开玩笑的学霸,是会眼看到熄灯时间,推着他去卫生间洗漱的室友。 当然,还会在每次接受他的好意之后,不动声色“还”回来的朋友。 这个人的身影在他的生活中越来越立体,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廖寒觉得自己是“廖寒”。 但今天,他也看到了这个人低落的一面。 虽然场景不怎么合适,但廖寒却觉得更踏实了。 同时忍不住被对方的情绪牵动,试图——做点什么,能让他开心起来最好。 “时岳。” 伴随着他的名字响起的,是伸到眼前红彤彤的食物。 冰糖的甜味夹杂着海红果的酸涩,钻入鼻端。 还有很轻的喘气声,带着少年人身上独有的干净气息,和一丝稍显浓烈的雪松香。 白河县是典型的西南小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所以糖葫芦这种北方食物,只在最冷的那一个月有卖。 据时岳所知,只有主街上的一家甜品店会卖,一串要8块钱。 小时候,他们跟着父母来赶集,那时候虽然只要5块,可是对于他们家来说,依然是很奢侈的零食。 他妈只会买一串,让他们姐弟三个分着吃。 事实上,两个姐姐最多只能吃到一个,剩下的都得给他。 太小的时候,时岳不懂事,为此还沾沾自喜,在姐姐们面前炫耀。 等他开始长大,就不愿吃这一串糖葫芦了。 糖葫芦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 但此刻,这股熟悉陌生的味道冲击鼻腔的时候,他眼眶轻微地发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廖寒,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呐。 “你别哭,不就是串糖葫芦,想吃的话我再去买。” 硬邦邦的一句话,看似嫌弃,时岳却感受到了对方冷硬外表下,包裹的那一颗柔软的心脏。 他“噗嗤”笑开,咬下顶端最大的那颗红果,边嚼边递到他的嘴边,“真好吃,你也吃!” 廖寒没张嘴,也没回应,只是盯着他微红的眼睛,泄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时岳也不管他,自顾自将一串糖葫芦吃下肚,舒服地叹气,“真好吃。” 廖寒:…… 时岳伸了个懒腰,拉着廖寒胳膊去停车场,“吃好了,我们出发!” 后者瞟了眼他的小白爪子,顺从地被拉走。 比起高速,回小洼镇的路难走许多。 还有很长一段盘山路,时岳这回不敢再睡,全程注意力集中,帮着指路。 但廖寒的车技一如既往“稳如老狗”,根本不像才拿到驾照的人。 刚到村口,就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我爸妈!”时岳喊了声,摇下车窗,那对中年男女也看到了他们,高兴地迎上来。 廖寒注意到,时岳妈妈走路姿势不太正常,人也又瘦又小。 近处看,脸色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爸爸就是典型的农民形象,脸黝黑,上面布满皱纹。 车一停稳,时岳立刻跳了下去,自然地从他爸手里接过他妈,扶着对方。 他先是问候几句,然后说自己带了同学回来。 本来,夫妻二人见他坐车就很纳闷,知道是同学,立刻迎上来。 廖寒下车的时候,还听到时岳的妈妈在数落他。 “带同学回来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准备一下,你第一次带人回来,可不能怠慢。” 当他们看见廖寒后,都有些拘谨地冲他笑笑。 他一看就是城市长大的小孩,夫妻二人怕他不适应村里的环境。 反倒是廖寒,大方打招呼,甚至开了一句玩笑:“要不是时岳看我可怜,我就要在学校过年了,是我应该谢谢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真挚,时家父母心里顿时没那么紧张了。 时岳撞了撞他的胳膊,冲他挤了下眼睛。 很快,廖寒就知道时岳为什么没和家里说一声了。 因为时家夫妇连手机都没有。 很难想象,这个时代还有人没手机。 事实上,廖寒也是后来才知道,时岳现在用的那个手机,是班主任给他的,也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这个时代的“特例”。 当看到时岳家的房子,他还是难掩一丝震惊。 时岳笑笑,提着他们的行李箱往房子里面走,“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吧?本来,那年我拿到海诺的奖学金,我爸是想修房子的,后来我没同意。” 廖寒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他倒是一点都没怀疑过,时岳是怕自己上大学没有学费,才不让家里动这笔钱的。 他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否则廖少爷也看不上他。 时岳继续和他介绍家里的情况。 他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他爸家里穷,只能娶他妈这样的女人,即便如此,依旧没耽误生孩子。 说到这里,时岳露出一抹苦笑,“我们这样的环境,生成男孩子还好,生成女孩子,很可悲。” 就像他妈妈,姥爷他们为了甩掉这个负担,将她用很便宜的彩礼嫁给了他爸。 他爸如果不是因为穷,可能都看不上他妈。 嫁过来以后,就算身体很差,还是得生孩子。 没人关心她会不会有问题,只知道这是“女的”该做的事。 但他爸还算善良,生完三个孩子,他妈身体更不好,基本无法做农活,他爸也没冲他妈发过一次火,没有嫌弃过她一次。 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他爸身上,本来年纪也不小,显得更老。 这也是长大后,时岳为什么再没有闹着吃过糖葫芦,因为只要有他在,两个姐姐最多只能吃一个。 他爸很善良,他妈更是个好女人,可他们全都默认,这个家最好的就是他的,和两个姐姐没关系。 时岳懂得这点后,很难过。 他没办法改变他爸妈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尽可能减少这种落差会出现的原因。 幸运的是,他们姐弟三个关系很好。 时岳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看上去真的很——不一样。 廖寒甚至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就像一道光忽然打到他身上,那些沉闷的,不那么愉快的,甚至阴暗的东西,都无所遁形,被彻底杀死。 那道光也照到他的心底,让他觉得踏实又温暖。 他从小学的就是如何把利益最大化,他知道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会忽视那些利益受损害的人。 这是人性的劣根性。 只有极少数的人,会用强大的同理心,看见被他遮住光芒的人,身上落下的黑暗。 看到,还愿意献出自己利益的人,更少。 何其幸运,他遇到了一个。 廖寒不想用“懂事”来形容时岳,他觉得这就是这个人的底色,让靠近他的人都被温暖照耀着。 这些无法宣之于口,廖寒只是默默将手放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力呼噜几把,感受到掌心刺刺的触觉,才觉得舒服了些。 时岳笑着打掉他的手,好遮掩那一丝丝不好意思。 他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总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会显得矫情。 但廖寒不一样。 他的话不多,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在他面前,时岳总是不由自主将一些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或许是对方眼界太过开阔,不论他有什么,在别人那里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想法,都不用担心在廖寒这里被否定。 总之,是个很靠谱的朋友! “这几天你就和我一起住吧,我们家房子不太够。” 边聊,边走到后面的堂屋,是个二层的老屋。 果然,时岳道:“这是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盖的,年龄比我大得多。” 时家父母紧跟着也回来,时妈妈张罗着取新被褥,时爸爸则搓着手问他们饿不饿。 时岳也不闲着,他跟在妈妈后面,随时准备搭把手。 不仅如此,将廖寒也拉进来,一起套被面,铺床铺。 热热闹闹的,一起做活,一起聊天。 时妈妈会问他们学校的饭好不好吃,问课业辛不辛苦,丰林市的冬天会不会很冷。 老调常谈,但时岳会耐心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再问问他们的情况。 今年地里的收成好不好,玉米长不长穗,鸡鸭猪鹅肥不肥。 很日常的内容,却是廖寒从未有过的体验。 晚间,时爸爸亲自擀面,西红柿鸡蛋浇头,还有一盘炒腊肉,一盘炒白菜,一个青菜肉丸汤。 并没有多丰盛,但廖寒吃得很香,暖烫感一路滑至胃底,整个人热起来。 时岳瞅着他,笑得也很开心。 这种温馨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时家的两个姐姐回来。 第12章 第 12 章 时岳一听到动静,就往门外跑,连手上的活都顾不上扔。 反观时家父母,就比前一天淡定得多。 他们不仅连续三四天在村口等时岳,更是早早收拾好他的屋子,所以廖寒的到来也不显得局促。 女儿们的归来就显得过于平静。 廖寒出门的时候,看到时岳正接过其中一个女孩子手上的东西,还不忘说话,神情显得很雀跃。 另一个女孩正站在他的车前,若有所思。 她们的打扮也能看出明显不同。 和时岳说话的女孩大概二十三四,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薄羽绒,没化妆,很朴素,长了一双笑眼,看上去亲切和善。 但当另一个女孩转头,他的眼神有刹那的惊艳。 她要更年轻些,穿一悉浅色的套装衣裤,画了淡妆,头发披在身后,很长,五官几乎无可挑剔,圆眼高鼻,唇形标准优美,只是略显冷淡。 和时岳不戴眼镜的时候长得很像。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有种别样的成熟和通透。 不像小镇里的女孩儿。 等时家父母迎出门外,两人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前者像昨天的时岳一样,自然地接过时妈妈的胳膊,代替时爸爸扶住了她。 后者只是从廖寒的车前离开,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仿佛他们生来就是隔着这样的距离。 时妈妈一看到她,眉头就皱起来,“你穿的这是什么样?也不怕邻居看到笑话,这么大人了,能不能不要让我们操心?”她说话的姿态,和昨天整个判若两人,显得强势又不讲理。 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廖寒还在场,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了笑。 这种割裂感,让廖寒心底渐渐明了起来。 时爸拉了时妈一把,用眼神向她示意廖寒还在,不要多说。 接着向两个女儿介绍廖寒。 末尾着重加上一句:“这是咱们时岳的同学,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全程没问过一句,她们在外面过得如何,回来的路上辛不辛苦,提着那么多东西沉不沉。 一行人静静往家走,时岳和廖寒走在最后,两人眼神对上,时岳露出一个苦笑。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个表情。 一进门,时家大姐时琴脱下外套就开始干活。 时岳去抢,反倒被时妈劝:“你带着小廖出去转一转,他第一次来我们这种地方,肯定看什么都新奇,这些不用你干,让你大姐和二姐干就行。” 说完,将他推出房间。 时琴笑笑,也帮着赶人:“妈说得对,你和同学出去走走吧,我来就行。” 并没提起时家二姐时欣,后者也没有要去厨房帮忙的意思,而是回了姐妹两个的屋子。 时岳犹豫一瞬,跟着时欣走进房间,廖寒缀在他屁股后面,但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他听到时岳带有愧疚的声音响起:“二姐……妈不是那个意思……” 时欣的声音显得云淡风轻,一边收拾她们的床铺,一边道:“行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这些事和你没关系,你好好念你的书。” 她的动作非常干脆利落,一看就是做惯事的人。 长发已被绾起在脑后,露出一张明艳漂亮的脸庞。 时岳似乎有些无奈,停顿片刻,继续道:“别只说我,你呢?课业怎么样?学校的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谈恋爱?”好像后一句才是重点。 毕竟,时岳从懂事起,就在帮自家二姐赶那些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紧接着,廖寒听到脚步声,还有女孩子的轻笑声。 时欣的声音再度响起,伴随着时岳的一声“哎呀”。 他微微探头,看到昏暗的房间中,时欣朝时岳的脑袋上弹了个崩儿。 “时岳,你是我弟,不是我哥,怎么什么都要管,还有,能重新上学已经很不错了,我当然会好好学习啊!” 时岳虽然比她高,但在她面前总觉得“小小”一个,正揉着额头,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时欣瞧他这副模样,忽然“噗嗤”笑出声,接着探出胳膊,替他揉额头。 她一笑,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眼睛里的光像能灼伤人。 人也变得生动不已。 和方才门前的人完全不同。 廖寒看了眼,就转身去了大门处,过了几分钟,时岳走出来。 “走吧,我带你去镇里转转。” 小洼虽然是个镇,但比人家那些好点的村子都大不了多少,也没几个商店,常住的很多都是老人。 实在没什么逛的地方。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时岳决定带廖寒去山上走走。 他们这里的冬天不像北方寸草不生,满山的树基本都是绿的,还有野货,只不过动物会少上许多,大多还是寻个温暖的巢穴在冬眠。 时岳寻思着廖寒肯定没怎么来过这么野生的地方,就想带他去自己小时候常去挖猪草的地方瞧瞧。 “你看,这种杆子四四方方的,一丛一丛的,就是猪草。”时岳蹲下,扒开叶子底部给廖寒看,“不过不是所有的猪草都能吃,有种吃了猪还会中毒呢!你瞧这里,是不是叶子抱着杆子?” 他形容得很有趣,廖寒也激起一丝兴味,随着他的动作蹲下身去。 两人靠的很近,时岳闻到了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洗发水味道,那是早上他取给廖寒的。 他家的洗发水质量很一般,就是小超市常见的国货,香味自然和廖寒的那些外国货没法比。 但时岳给他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接过,虽然洗了好几次才有泡泡。 那个画面还挺好笑的。 想到这里,时岳笑出声,惹得廖寒偏头来看他—— 他的笑声忽的一顿。 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能闻到对方的呼吸。 时岳忽然觉得不自在,下意识后仰身体,一个没站稳,往后面摔去。 廖寒赶忙抬手,还是慢了一步,只够到他的胳膊,又因为他们待的地方并不是平坦的一片,而是个小坡,所以一起栽下去。 但时岳摔到地上前,廖寒堪堪搂住了他的肩背。 这下,他们之间彻底没有缝隙了。 时岳闹了个大红脸,用手推廖寒的肩膀,“你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 这话说得很有些不讲道理。 廖寒大半个手臂垫在他身/下,吃力点都在这里,摔下来的时候也刻意收着力道,哪里就到快“压死”的程度。 但他什么也没说,撑着地爬起来。 动脚的时候,廖寒隐约觉得不对劲,刚使力,一个滑凉的东西窜过脚踝,接着一痛,脚踝渐渐开始发麻。 他皱眉看过去,只看到一条花斑尾巴。 时岳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也起身看去,惊叫道:“蛇!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蛇!” 说罢用力一推,他和廖寒的位置颠倒。 时岳神情严肃道:“别动!” 说罢捋起廖寒的裤脚,只见对方的脚踝上有两个黑点,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青。 他二话不说开始打120,一边用手使力按在伤口上方一点的地方。 打了个电话的功夫,那片黑青已经开始扩散,伤口处也渗出一丝丝黑血,时岳手一抖,瞳孔轻轻缩动。 “糟了,这条蛇毒性不小……”仔细听,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廖寒倒是镇定许多,他在他紧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下,以示安慰,“没事,死不了。” 时岳当即翻了个大白眼,但被他的冷静所感染,理智也渐渐回笼。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特别漫长,时岳亲眼看到那片黑青还在缓缓扩散,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帮你吸出来!” 话音落下,手里的脚踝轻轻一挣,是明显不赞成的意思。 果然,廖寒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会乱动,120一会儿就能来,你——” 不等他话说完,时岳已经一把甩掉眼镜,低下头去,在他脚踝处狠狠一吸—— “你别动!”他按着廖寒的大腿,含糊不清地叮嘱。 紧接着,猛猛一吸,廖寒的大腿肌肉瞬间紧绷。 “哇”地一声,时岳吐出一口黑水。 就这样来回数下,直到吸出的血变成红色,时岳才擦把额头,停下来。 大冷的天,他生生熬出一层汗,看向廖寒的时候,眼睛湿润润的。 “怎么样?”他小心翼翼问道。 时岳看不到,廖寒盯着他的眼眸有种异样的深沉。 “不痛了,麻麻的。”说到“麻麻的”,他轻轻咽了下唾沫。 “你快吐一吐口水,不要吃到肚子里面。” 时岳耳朵一动,总觉得有些痒,廖寒怎么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奇奇怪怪的。 他叉腿蹲到一旁,揪了几颗草,边嚼边“呸呸”个不停。 没一会儿,白皙的脸上红一道绿一道黑一道。 “过来。”廖寒轻声道。 时岳看着他,瞪着一双失焦的眼睛,“啊?” “你过来,脸上有东西。” “哦。” 靠近,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来,在他的脸上轻轻动作。 “痒!” “别动。” 他们似乎又一次互换位置,只是这一次,牢牢困住人的那个换成廖寒。 他一只手在时岳的脸颊上来回擦动,另一只手用力握住对方的后颈。 宽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那截白皙的颈子整个被圈子手心,好像握住什么命定般的东西。 第13章 第 13 章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蛇咬?” 跟随救护车来的,是时岳曾见过一面的廖家管家。 他惊异的同时,不忘回答对方的问题:“是我的错,以为这个季节肯定没什么动物了,所以没有做措施。” 时家人都还不知道,这位管家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时岳这话也没错,谁能想到这个季节,还不是深山老林的位置,竟然会有蛇。 若是正常出林,他们都会给身上撒一层雄黄粉。 时岳去看廖寒的脸,发现他又变得面无表情,但显然,并不惊讶管家的出现。 这个疑问没有人为他解答,事实上,等他们下山后,老管家就客气地请他留下。 “这次少爷打扰你了,时同学,直升机进不来,停在卫生院,到那边我们会直接乘坐直升机回丰林,就不耽误你们过年了。” 时岳觉得有些晕。 直升机? 他第一次体会到,廖寒是真正的富家子弟。 “你怎么了?” 廖寒忽然从担架床上起身,一把拉住时岳的胳膊。 原来时岳没有出现幻觉,他是真的开始犯晕,“我——” 下一秒,时岳向地上倒去。 “带他一起!刚刚是他帮我吸的毒血!” 昏迷前最后一秒,他听到廖寒如是说。 这个年注定没办法安然度过。 就在老管家将他们二人带走的同时,一个西装打扮的男人来到时家。 “什么?他们两个中了蛇毒?” 时欣站在时家人身前,挡住其他一脸瑟缩拘谨的三人。 但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很吃惊。 时欣冷静道:“也就是说,他俩已经被你们廖家的人带走,包括我弟弟,对吗?” 黑衣男人是廖家的保镖,闻言点头,简略道:“对,明管家说,让你们放心,时岳不会有事的,但我们要把他先带回丰林市,和少爷一起。” 时欣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心中忍不住责怪弟弟,用嘴吸毒血什么的,简直就是胡闹! 她干脆道:“好,我们知道了,麻烦有消息第一时间联系这个号。”她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目送男人将廖寒留下的车开走。 人走后,时妈腿一软往地上倒去,被时琴和时爸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嘴唇哆嗦不停,颤颤巍巍道:“这、这怎么会被蛇咬啊……岳岳啊,你不能吓妈啊……” 时欣并没有去搀扶她,等她话音落下后,才冷静道:“这个廖家,我听说过一二,只是没想到,岳岳认识的竟然是他们本家的嫡系少爷。” 虽然她不赞成时岳的做法,但不得不说,如果廖家少爷真的出什么事,他们全家才都要完蛋。 她接着道:“你们在家待着,我这就出发,去丰林市,岳岳身边总不能一个人也没有。” 显然,保镖将事情告诉他们的同时,她已经在心中做下决定。 时妈一把拉住她的手,叮嘱道:“你说的没错,快去找你弟弟,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联系你姐,我们也好放心。” 时琴眼中闪过一抹愧色,这本来应该是她的事。 年节下的,丰林市那么远…… “姐,等我消息。” 时琴回神,对上时欣安慰的眼神,艰难地点点头,“你放心吧。” 她也只有这么点用处了。 时琴知道,就算她争着去了,恐怕连弟弟在哪个医院都摸不清。 时欣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天后,时岳在丰林市的一家私人医院醒来。 这是廖家自己的医院,除丰林市的少数权贵外,基本服务的都是廖家人。 廖寒本来非要两人挤一间,可惜这里没有双人间,老管家也不同意。 “大少爷知道您跑那么远,还受伤,很不高兴。”对方一板一眼地说。 廖寒冷冷地看着他,盯得老管家缓缓垂头,“对不起,二少爷。” “那位同学中的毒比您深,让他一个人安静地休息或许会更好。”准确的说,要是再晚半个小时,时岳的小命都要交代。 连主治医生,那个金头发的洋鬼子都说,时岳的处置很及时,否则廖寒也非常危险。 想了想,廖寒没有再坚持,但第二天时岳醒来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要下床去隔壁。 老管家拗不过他,只能找了个轮椅将他推过去。 “廖寒。”他一进门,时岳虚弱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 廖寒等不及管家推,自己动手,来到他床边。 昨天太过混乱,时岳的眼镜不知道丢在哪了,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看过来的眼神不怎么能聚上焦,显得有些迷茫。 他的嘴唇还有些发青,眉眼却有种破碎凌乱的美感。 走得近了,廖寒看见时岳眨巴着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微微上翘,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心顿时很软。 他的手掌覆上对方的手背,安慰地拍拍,“我没事,医生说,多亏你。” 时岳便笑了。 廖寒深色的瞳孔瞬间晃动不止,在管家来到他身后时,很快平息,“你呢?感觉怎么样?” 这次时岳变成苦笑。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有点晕,胸口还有些闷,或许是麻,也可能是痛。 总之,没力气,浑身都很虚,想要睡觉。 “你睡吧,我已经通知你家里人了,等你醒来,或许他们就会到了。” 时岳点点头,阖上沉重的眼皮。 他睡着后,廖寒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注视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 直到明管家提醒,他才将对方的手轻柔地塞进被子里,出门的时候,还示意明管家不要弄出一点动静。 明管家站在一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想到廖寒的性格,还是将这丝奇异感压在心底。 出来后,廖寒吩咐他:“你去注意点时家人的动静,如果有人来丰林,立即接来这里。” 话里带有不满,去时家送话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将人带上。 明管家:“是。” 中午,廖寒第不知道第多少次询问时岳的情况,得知他还在沉睡,决定去把他叫醒,吃个饭再睡。 医院的营养餐做得荤素搭配,很美味,也不会太油腻,廖寒让护士把时岳的一起送来,然后端着一起去时岳的病房。 他果然睡得很沉,这么多人进来都没反应。 廖寒将轮椅停在床边,先是用手轻轻拍他的肩,没反应。 而后推了推他,时岳还是没反应。 一旁的明管家只见,他家小少爷忽然凑近那个男孩子,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戳了两下,看对方还没反应,稍稍用了点力道。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坏掉。 好在,时岳终于醒来。 明管家罕见地露出情绪,他睁了睁眼睛,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定是昨晚照顾少爷一整夜,太累了。 管家打起精神,准备伺候少爷用餐,但廖寒无情的声音下一秒响起:“出去,我们自己吃。” 明管家只能无奈地答应,“好的,少爷。” 将所有人赶出去,廖寒紧绷的嘴角才开始放松,他将时岳的床升起来,让他能舒服地靠在上面,接着打开床上的桌板。 将护士端来的饭菜一一摆在桌板上,先拿起一碗粥。 接着,在时岳惊诧的注视下,廖大少爷用小勺蒯起粥,笨拙地递到他的嘴边—— “吃。” 时岳试图反抗:“我已经好多了,自己来吧。” “不行,你会把饭喂到鼻孔里。” 时岳现在已经能适应他冷不丁的这种玩笑,多少有些无语。 这是在嘲笑他现在是个“睁眼瞎”吗? 其实以廖家的能力,昨天就能配一副合适的眼镜送来医院,毕竟时岳现在的身份,算得上廖寒的“大恩人”,没道理一副眼镜都解决不了。 但廖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提一句,明管家也没敢吭气。 时岳当然不会想到这里,他只是并不想麻烦别人,也压根不会以廖寒的“恩人”自居。 总之,他现在确实是个“睁眼瞎”。 与此同时,廖寒的手迟迟不肯收回去,时岳没办法,只能凑上前,别扭地张口。 他嘴唇的乌青已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微微开合的唇齿间,隐约能看见一抹鲜红。 廖寒的眼睛不由落在那抹红上,有些出神。 “喂,你要喂的话,能不能好好喂。”时岳看着空空的小勺,不满道。 廖寒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又蒯了一勺。 一口一口,到后面,时岳已经完全适应这样的节奏,不一会儿,就把一半的饭菜消灭干净。 廖寒见他吃饱,也不多说,将剩下的一半极快地消灭掉。 吃完饭,廖寒也没立即将他放平,而是陪他聊天,消食。 过了会儿,廖寒注意到,时岳在床上轻轻扭动,看上去有些坐立难安。 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就知道怎么回事:“想上厕所?来,我扶你去。” 时岳又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变成扭捏,“不行……你去……把护士叫进来。” 廖寒不满:“下床。” 说着,已经不容置疑地将自己的大掌放在时岳的小臂上。 轻轻一握,就把那截又细又瘦的胳膊整个圈在掌心,还掂了掂,嘀咕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瘦。” 时岳总觉得这次醒来,廖寒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是他自己也不太对劲,比如现在,他的耳朵尖就烫烫的,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红。 第14章 第 14 章 时岳慢慢地起身下床,廖寒全程托着他的手,好像他是什么七老八十的非自理人士。 “不用,我真的能行——” 话音未落,一阵眩晕袭来,时岳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臂上猛地传来一阵力道,下一秒,人已经坐在廖寒的腿上。 …… 他手臂环在廖寒脖子处,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看到廖寒细微跳动的眼角和嘴角。 那一刻,时岳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太丢人了。 这还不止,廖寒甚至将他往怀里又搂了搂,防止他二次摔下去,接着缓缓转动轮椅,往卫生间去。 时岳只挣扎了一下,就彻底放弃抵抗。 因为廖寒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低沉的嗓音道了一句“别动”。 时岳发烫的耳朵立刻像爆掉的番茄,自欺欺人地埋在对方肩头,一个字都不想说。 好容易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岳立刻想要起身,被廖寒按了一把。 “慢点,小心又头晕。” 他“哦”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老实下来。 在廖寒的帮助下,时岳终于缓缓直起身体,适应片刻,觉得没那么晕,开始往里走。 偏偏这时,廖寒又来一句:“需要我帮你脱裤子吗?” 时岳脚下一个趔趄,讷讷道:“不用不用。” 这次,他没敢说自己“行”,扶着墙壁家具走了进去。 尿尿的时候,廖寒不许他关门,时岳难为情极了,听着水流簌簌声,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出来的时候,他的脖颈胸口一片绯红。 好容易上完厕所,觉得半条小命都快没了。 于是时岳下定决心,等廖寒下次过来的时候,他就是憋死,也不会想说自己上厕所了。 回到病床上没多久,房间门被敲响。 明管家进来道:“少爷,时同学的姐姐已经到丰林市了,我派人将她接上,现在在赶来医院的路上。” 时岳惊讶道:“我二姐来了?” 明管家给出肯定的回答。 在意料之中,但时岳多少有点愧疚,“都怪我,如果不带你去山上就好了。” 不带廖寒去山上,他就不会被蛇咬,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就能在他家好好过年了。 现在还要累的二姐千里迢迢跑过来,人生地不熟的。 廖寒抬手,呼噜一把他的头,安慰道:“放心吧,人一定好好给你带过来。” 时岳勉强挤出一个笑。 二十分钟后,时欣果然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大包小包,一来就直奔病床前,“岳岳,没事吧?” 时岳赶紧冲她抬胳膊抬腿,示意自己很好,“只是些轻微的余毒,没什么了姐,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 时欣拍了下他的背,气道:“你这小子,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竟然敢用嘴吸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时岳无奈,拉着他姐的手轻轻摇晃,“当时情形太紧急,实在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咱们镇那么远,我怕120来得太迟嘛。” 时欣又气得打了他一下。 时岳乖乖受着,只是冲她笑,看的时欣又开始心软,“下次千万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时岳点头,看向她刚刚扔在地上的东西,试图转移话题:“这么远的路,你带这些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有。” 时欣嘴角微微下撇,声音变淡几分,道:“是爸妈,怕你住院不习惯,让我带些吃的用的穿的。” 要不是时琴拦着,东西还要比这多一倍。 时岳看着那一堆事无巨细的东西,一时无语,这还是仓促间准备起来的,可见他爸妈有多怕他受委屈。 可他们也一点没考虑,二姐一个女孩子,提着这么多东西,要转两趟车,走这么远的路才能拿过来。 太过失衡的爱与不爱,让身处漩涡中的两人都不好受。 还是廖寒的返回打破姐弟一时的僵局,他端着一个果盘走进来,时岳顿时明白他刚刚出去干嘛了。 时欣客气地问候对方,并表达了时家的歉意。 廖寒摆摆手,无所谓道:“意外事件,谁都预料不到,你们别放在心上。” 边说,他边将时岳的桌板放下来,再把果盘放上去,将小银叉递给时欣。 时欣虽然接过,但没有要吃的意思。 廖寒也不在意,他拿起另一只银叉,插了一块苹果,自然地往时岳嘴边送。 时岳仿佛预料到似的,连忙往后躲,惹来廖寒眉头一皱。 他义正严词道:“大夫说你要多吃点水果,补充钾铁什么的,你今天还没上厕所吧?快过来吃点。” 他所说的上厕所,是指上大号,时岳一下就听懂了,听懂后更尴尬。 “你、你放着,我自己来。” 好在廖大少爷这次没有继续坚持,将叉子递给了他。 时岳坐得离他远远地,飞快吃掉几块苹果雪梨,将叉子扔回果盘里。 等他躺回去,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时欣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 时岳“唰”地抬头望过去,对上时欣沉静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虚。 指着果盘挤出一个笑,道:“二姐,你吃呀。” 时欣“嗯”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块水果,看上去有些走神。 等他们都放下银叉,廖寒端起果盘离开,时岳立刻坐直身体,一副“你有话就问”的乖巧姿态。 时欣确实有话说。 出口前,她似乎有些踌躇,“时岳……你和廖家公子的关系很好?” 时岳一听她叫自己全名,就有些紧张。 事实上,整个时家,他从小最怕的,就是二姐。 而听她直接称呼廖寒为“廖家公子”,就更紧张了。 “对对,我们是……朋友。” 时欣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全家都知道,时岳是个很热心的人,所以念书的时候人际关系一直不错,老师喜欢他,同学也喜欢他。 但时欣了解,时岳的朋友其实并不多,他几乎把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学习上,很难维持什么高质量的友情。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们很少在家听他提起过某位同学,更别说交了朋友。 可廖寒不只是他承认的第一个朋友,甚至是他第一位带回家的朋友。 还是个——看上去很冷漠的人。 这便罢了,但刚刚的场景,让时欣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们好像有些——过分“亲密”了。 时岳一看她的表情,忍不住解释道:“姐,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俩就是刚好合得来,又住在一个宿舍,关系近些,他和家里有矛盾,过年也不回去,我这才把他带回家的,至于被蛇咬,纯粹是意外。” 他没敢说觉得对方挺可怜,所以才一时冲动将人带回去。 听上去很扯淡。 而廖寒可能特别感激自己为他吸毒血,所以才对他这么照顾有加。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自从他在医院醒来,廖寒对他照顾得非常体贴,再加上洋鬼子主治大夫的话,时岳越来越觉得是这个原因。 时欣叹口气,为他捻了捻被角,“算了,就剩最后一个学期,你只要别耽误学习就行。” 时岳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上高中,人多少还算单纯,不牵涉什么家庭利益的朋友有的是,但上大学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会渐行渐远。 因为这场短暂的谈话,时岳的心情不可避免有些低落,一想到以后和廖寒渐行渐远,还挺不好受。 但晚上他就高兴起来,因为廖寒让明管家把他在学校的书和卷子都带了过来,顺便给他配了副眼镜。 看他那副兴奋样,恨不得立刻写三十张卷子,时欣和廖寒同时提出让他自己学习会儿,前后离开他的病房。 时欣将门阖上后,转身,看到廖寒等在一旁,刚刚在病房中表现出的那点柔和,好似错觉。 她抬脚,廖寒跟上,两人默契地往露台走。 他们所在的住院区三楼,有一个很漂亮的露台,里面摆放着花草和木质桌椅,偶尔还会放音乐。 病人和医护人员时常在这里喝喝咖啡聊聊天,很惬意。 晚上就安静得多,此刻里面没有一个人。 廖寒停在露台栏杆处,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坐在轮椅上,也能毫无障碍地俯瞰下方的夜景。 这座医院建在丰林市较高地势处,从露台望出去,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 星星点点,很繁华,也很漂亮。 不远处就是一片别墅区,除了漂亮,还有恰到好处的安静。 时欣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廖寒先一步说话了。 “你想一直深造吗?我可以帮你。” 她一怔,低头,对上一双冷沉幽深的眼睛。 时欣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愤怒,在她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她收回目光,并没有带出分毫。 “廖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拼命救你的人是我弟弟,不是我,或者说,不是时家的人。” 廖寒的神情终于显现出一丝动容,时欣比他想象得还聪明。 但对方的话取悦了他。 他轻声道:“二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时岳开心点。” 一个称呼,让时欣感到了对方那堵本来竖在她面前的冷硬坚冰的溶解,她有一丝厌烦,因为有钱人就是这样,会无时无刻不在考验。 有什么可考验的呢?人性不都是那样。 第15章 第 15 章 “比起那个,我更好奇一件事,廖先生。” 明明两人之间差了将近四岁,但时欣并没有把廖寒当成时岳的同龄人,相反,她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进行这场谈话。 廖寒似有所觉,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怎么会和岳岳成为朋友?你看,你们大不相同,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时欣的语气中有浓浓的试探和戒备。 她在以姐姐的身份,来为自己的幼弟探测他身边的“环境”,确保他不会受到伤害。 廖寒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转头,望着丰林市的夜景,眼中有什么东西在轻微的晃动。 忽然,他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我从初二那年查出慢性胃炎后,时岳是第一个知道我有胃病的人。” 时欣的眼神开始是疑惑,但想明白什么后,怔愣片刻。 她忍不住转身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建筑。 豪华到根本不像一个医院,和她去过的那种公立医院完全不同,没有拥挤喧嚣的人群,没有不耐匆忙的医护人员,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疲惫。 在这里,人们是优雅的,轻声细语的,他们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同时,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资源。 据她所知,这是廖家自己的医院,所有的廖家人都能在这里享受到最无微不至的服务。 别说每年好几次的体检,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也会被当成天大的事来对待。 而现在廖寒说,作为廖家嫡系的孙辈,他身患胃炎四年多的时间,他的家人都不知情? 好像比他会得胃炎这种病都令人诧异。 时欣感到不可思议。 但这是别人的家事,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 等她回神,廖寒继续道:“你不必多想,我对时岳只有感激的份,绝没有耍弄的意思。” 再多的话他也不会说,相信时欣这么个聪明人,一定感觉得到。 “希望你说到做到。” 留下这句话,时欣转身离开,廖寒并没有回头。 夜晚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像一只温柔但冰凉的手,他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很快重新聚焦。 不知何时,老管家出现在露台。 他的手中抱着一张薄毯,轻轻盖在廖寒的肩头。 “少爷,回去吧,夜里凉。” 夜色掩盖住廖寒冰凉的眼眸,他一言不发,自行掉转轮椅往病房去。 明管家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廖家那么多人,只有小少爷,是他唯一看不懂的人。 其他那些,要么要钱,要么要权,要么要女人孩子,只有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他好像永远游离在廖家外。 这样的少爷,这两天却让他看到了另一面。 固执的,着急的,会开玩笑的,不太高兴的,而这一切,都是在那个叫时岳的少年身边。 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犹豫的情绪,因为他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二少爷,而是大少爷。 对方曾说过,关于廖寒的一切事宜,都要汇报给他。 这些——他要说吗? 不管明管家如何想,廖寒都不在乎,就像他也毫不在乎,到现在为止,廖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出现过。 时家姐弟意识到这点,默契地不曾提起。 但善良的时岳还是提出,明天出院后,他们一起包饺子。 因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在小老百姓的意识中,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过,新的一年才有新气象。 廖寒听到他的提议后,愣了一下,很快说好。 本来,时岳是想去宿舍的,给老班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 他提前返校是常态,对方肯定会爽快地答应。 但廖寒说,他有地方。 姐弟俩一想也是,廖家财大气粗,廖寒名下应该不止一间房子,这次他们就不客气了。 主要是时岳,还挺兴奋,一想到这个年还能过上,就觉得开心。 他已经和时欣开始计划,明天出院要先去一趟超市,置办哪些年货和吃的。 廖寒被他高涨的情绪感染,也开始对明天期待起来。 第二天,金头发洋鬼子替他们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毒素已经解除,大手一挥,批准他们出院。 “可以出院,但是不能离开丰林市,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刻回来。” 在廖家的医院待了好多年,洋鬼子的中文已经说得很不错,但时岳和廖寒都不怎么喜欢他,闻言敷衍地点头,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只是时岳没想到,他们来到医院门口时,出现似曾相识的一幕—— 夏希开着一辆熟悉的SUV,冲他们挥手。 “夏希!”他惊呼道。 年节下的,他怎么来了。 好在廖寒随后就问出他的心中所想。 只听对方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夏希才不在意,嬉皮笑脸道:“当然是替你——们接风洗尘啊,快上车!” 他看了眼时岳,目光随之落在时欣的身上,惊艳之下,吹了个口哨。 惹来三人同时皱眉。 “哟,这是哪位美女?” 说罢,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我们时大学霸的姐姐啊,快,一起上车,我带你们去兜风!” 正在这时,廖家的车也缓缓开了过来。 明管家摇下副驾的车窗,看了眼夏希,又看了眼他们,似乎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少爷?” 时岳也在看廖寒,果然,心有所觉似的,廖寒带着他们坐上了夏希的车。 后视镜里,他看到明管家诧异的眼,还不等对方下车,夏希已经一脚油门下去,SUV如离弦的箭,载着他们离开。 开出医院后,廖寒报了个地址,夏希又开始喋喋不休。 “这是哪里,这么远,你真把我当司机了?” 廖寒懒得搭理他,时岳却不好意思,回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决定回家包饺子。” 听到“回家”二字,廖寒和夏希都看了他一眼。 时岳莫名,一脸疑问地看回去。 夏希笑道:“没事,既然如此,你们应该不介意加个人吧?” 时岳疑惑道:“你不用回家吗?” 他还以为夏希真的是来接他们的,把他们送到地方就回家了,怎么着不是? 夏希立刻夸张地唏嘘不已,“还不是廖寒,廖大哥知道他去白河的车是我借的,给我老子打了电话,这不是,被赶出来了!” 时岳转头去看廖寒,语气中有不解,“你没和家里说一声,去我家过年吗?” 想了想,像是廖寒会做的事。 看来他们家人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遂揭过这茬。 只是,既然要包饺子,他们得先去趟超市。 夏希一听,方向盘一打,换了个方向,“不早说,我还以为能吃现成的呢。” 时岳表示无语,他们刚从医院出来,去哪搞现成的,除非吃速冻。 反正身为小老百姓,他的脑海里就没有叫“私房菜”的这种选项。 夏希这话,显然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至于廖寒,确实忘了这件事,毕竟,他长这么大,也没干过去超市买菜的事。 一行四人去了附近最大的商超,时岳在夏希惊讶地注视下,推了里面最大号的购物车。 他理直气壮道:“你们不会只吃饺子吧?过年哎少爷们,好歹装饰一下,顺便多烧几个菜。” 进了这里,少爷们也只有乖乖跟在后面的份。 时家姐弟不时从货架上取出东西,他们并不是直接放进购物车,还要拿不同品牌,不同规格进行对比,一定要找到性价比最合适的那款。 夏希见了这幕,凑到廖寒身边贱兮兮道:“哥们,你的银行卡被停了?要不要兄弟伸出一下援手?” 廖寒白了他一眼,继续默默跟在时岳屁股后面,看他和时欣对着商品的标签念念有词。 那小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虽然,他不怎么能听懂,可是觉得很有趣。 他们在年货区选购了一大堆东西,什么对联,福字,灯笼,灯带,又跑去蔬菜区和冷冻区逛了大半天。 眼看战果硕硕,时岳终于一拍手道:“好了,我们走吧。” 时欣忽然拉住他,眼神却看向廖寒:“你那里有调味品吗?” 时岳一拍额头,“呀”了一声,“是啊,都忘了最重要的调料了!” 说完转身要往调料区跑,没注意到廖寒就跟在他后面,“砰”地撞上对方,鼻梁和廖寒的下巴撞了个正着。 他被惯性推得往后退去,廖寒伸手扶住他的腰,自己倒是纹丝未动。 时岳疼得泪花冒出来,含糊不清地抱怨:“你怎么站在我后边儿?痛死我了。” 廖寒也有一丝愧疚,他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自然地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地观察他的鼻梁。 有点红。 抬眼,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猛地怔住。 还是时岳推开的他,“行了,别墨迹了,你和我去买调料,让我姐他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直到两人离开,夏希长大的嘴巴都没能合上。 他结结巴巴地问时欣:“不过、几天没见,他们俩、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 夏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对所有人都冷漠的廖大少爷吗?? 第16章 第 16 章 买完东西,一行人往廖寒给的地址去。 路上,夏希的嘴也闲不住。 “你这个房子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廖寒名下的几个房子他基本都去过,这个地方却陌生得很。 廖寒冷冷道:“我妈的老房子。” 本来还在絮絮叨叨的夏希一下子闭上了嘴,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时岳和时欣对视一眼,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说起来,这还是时岳第一次听到廖寒提起他妈妈,之前就知道他好像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哥。 等到了地方,还是感到一阵惊讶。 相比廖寒学校附近那所房子,这里根本不像廖家人会住的地方。 这是临近丰林市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街道有些年头,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店,路旁的树上挂满各种彩带灯球,还有不少老人正牵着孩子往家走。 小区里的楼也很旧,不高,只有四层,像老厂子的宿舍区。 但有一个人显然比他们更惊讶。 夏希:“廖寒,你妈什么时候买这种房子了?她不是出国了吗?” 这次廖寒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反而是往房间走的时候,和时岳简单解释了下。 “我爸妈分开过一段时间,她只带了我出来,怕我爸找到人,顺便维持生计,就在这里的纺织厂找了个工作,这是纺织厂的宿舍,后来他们和好,我妈就偷偷把这里的房子买下来了,她出国的时候,送给了我。”时岳提出包饺子的时候,廖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别说,时岳是挺好奇的,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都怪夏希,干嘛做出那么一副表情,害他还以为廖寒的妈妈怎么了呢。 此时的时岳想不到,廖寒平淡的三言两语下,是一段充满伤害和疼痛的记忆。 这份记忆影响到很多人,时至今日,依然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一脸平静叙说的廖寒,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夏希提议点个外卖吃,被时岳严词拒绝。 “外卖多不健康,再说我们买了这么多菜,当然是自己做啊。” 夏希看向时欣,嬉笑道:“这多不好意思,让姐姐给我们做饭,还是点外卖吧。”他很自然地以为做饭的是时欣。 夏少爷的外卖,也不是小吃摊的东西,可时岳才不管,他撸起袖子,一脸自信道:“哼,什么我姐做,油里油气的,女孩子怎么能做饭?当然是我做!” 而一旁的时欣见怪不怪道:“我弟做饭比我好吃多了。” 闻言,廖寒和夏希都用一种稀奇的目光看向时岳。 会做饭的高中男生,这几个字不论怎么组合,都很新奇啊。 别说他们这种家里有佣人的,就是那些普通家庭,大多还是家里的女人做饭,尤其时岳还是时家的“独苗苗”。 对此,时欣的回答是,时岳小时候见多了他爸做饭,很感兴趣,所以磨着学会。 他稍微大点,一家人从地里回来,就知道提前给大家做饭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真的有点天赋,明明一样的调料,时岳做出来的饭就是更好吃。 他们家这点倒是不像村里其他人家,并不觉得男孩子做饭有什么不好,毕竟,两个姐姐以前也常常跟着下地。 时岳则故意挺起胸膛,骄傲道:“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保证香掉你们的舌头。” 说完,开始从他们带回来的购物袋里挑挑拣拣,很快取出自己需要的食材。 时间不早,时岳决定炒三个菜一个汤,主食焖米饭。 廖寒本来想跟去厨房打下手,被时欣叫住,“我去吧,你们俩把这些装置贴一贴挂一挂。” 她指了指另几个袋子里的红色装饰品。 廖寒看了她一眼,对上时欣沉静的眼睛,答了一声“好”。 姐弟俩个进了厨房,夏希凑到他身边,右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时家人真够奇怪的,不说时岳那个缺根筋的家伙,他二姐怎么好像不喜欢你呢?” 廖寒这个人站在那里,是什么概念呢? 所有人前赴后继想来分一杯羹的程度。 偏偏时家的人,姐姐一脸“你是坏人”地戒备着他,弟弟一副“你就是我的好同学”的呆蠢样对待他,更重要的是,廖寒没有生气! 夏希又开始想不通。 可惜他的胡思乱想很快被一个巴掌打断,“哎哟,你干嘛打我头!” 廖寒:“看看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拍出来。” 说完,高冷地走开,去捡地上的红色对联。 夏希被气笑,叉腰想和他理论,下一秒,胶带什么的直接被扔到怀里。 “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干活。” ——好好好,你们都牛逼,我无家可归我活该,为了吃这口饭我容易么? 夏少爷只挣扎了一瞬,就乖乖走过去,和廖大少爷贴对联去了。 时家姐弟在厨房,还时不时能听到他俩吵架的声音。 一会儿嫌弃低了,一会儿嫌弃高了,一会儿没粘好,一会儿胶带不够用。 最后,是廖寒冷冷的声音:“你行你来。” 紧接着,夏希的唠叨声就听不见了,不过他这个人嘴巴好像闲不住,没一会儿,又开始打听廖家的情况,主要围绕“廖大哥”这个人展开。 时岳和时欣百忙中对上眼神,都飘过一丝无奈。 时欣还吐槽道:“这个叫夏希的,话怎么这么多?” 偏偏被正主听个正着。 原来,两人已经贴好对联,现在正装扮客厅。 只见夏希的脑袋冷不丁伸进来,故作一脸幽怨道:“姐姐,我听到你编排我了,就不能小声点吗?人家的小心灵受不住。” 时岳噗嗤笑开。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外面的人强行揪走,只留下一串“廖寒你妈个蛋”的呼叫声。 时岳笑得更欢。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感谢夏希留下了,要是没有他,得少多少热闹啊! 四个人在房子里一通忙活,一点前,时岳的菜终于全部出锅,米饭也好了。 客厅也焕然一新,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阳台,廖寒不知道怎么想的,大中午的把开关打开了,都看不清光,遭到了时岳的嘲笑。 玻璃上的灯带也全部贴好,红色的拉花挂满客厅,编制的“福”字被夏希挂在墙上,特别显眼,房间的几个门上面也贴上了小个的“福”字。 时岳端着最后一道拔丝南瓜出来的时候,看见廖寒站在门边,正抬头看门框上的对联。 “迎春接福乐无边福禄齐备,团圆和睦庆家威喜气盈盈”,特别普通的一副对联,就是老生常谈的那种祝福词,连个对仗工整都谈不上。 但廖寒看得很认真。 此刻,房子里夏希还在闹腾不休,大呼小叫地夸时岳厉害,时欣的脸色也没那么冷,正去厨房帮大家舀米饭,而时岳走到廖寒身边,捏了捏他的肩膀,轻声道:“可以吃饭了。” 那一刻,时岳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廖寒的冷漠,并不是因为讨厌廖家,而是因为廖家没有给他这种最普通的家庭温暖。 或许,他也是喜欢这些的吧。 热闹的,喧嚣的,没那么优雅,没那么高级,但处处都是烟火气。 这顿饭每个人吃得都很尽兴,可能是因为他们跑了一上午,真的很饿,也可能是时岳的手艺真的很好,让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少爷们也意犹未尽。 但当他们午后排排躺在沙发上消食,享受一天中最暖和的阳光,日子仿佛定格在此。 多年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发生许多故事后,依然记得这个午后,记得这餐饭多么美味,阳光多么温暖。 下午的时光就显得惬意许多。 依然是时岳操刀,拌饺子馅儿,和面。 夏少爷一脸新奇地看他和面,发出“愚蠢”的提问:“原来饺子皮可以自己擀啊!” 在场众人没人想搭理他。 能问出这样问题的人,也不指望他会包饺子了。 好在夏希也没有想插手的意思,他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春节节目乐个不停。 但时岳瞅了眼廖寒,发出邀请,“要不要来试试,很简单的。” 果然,这家伙刚刚时不时瞄几眼他们这里,就是感兴趣。 时岳话音一落,廖寒就站了起来,走到餐桌边。 时岳高兴地让出自己身边的座位,拍拍,示意他坐下,接着将姐姐擀好的饺子皮递到他手里。 时欣的饺子皮擀得特别好,中间厚一点点,边上薄薄的,还特别圆。 时岳耐心地将自己的动作示意给廖寒看,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又开始笑。 “不对不对,你力气太大了,饺子馅儿也不能包这么多,会漏出来的。” 说完,看廖寒还是没掌握要领,将自己包好的饺子一放,亲自上手教他。 时岳细长的手指特别灵巧,带着廖寒的大手几个捏合,饺子就规规矩矩地成了一个小元宝。 用力的时候,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指尖微微发白,看得廖寒眼神晃动。 “喂,你专心点,这个也是有技巧的,要不然我们晚上就要喝片儿汤了!” 他说话时离得特别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廖寒的侧脸上,他更难专心了。 第17章 第 17 章 随着天色渐晚,窗外时不时响起炮仗声。 夏希看什么都有意思,这和他家的年可太不一样了。 这时已经弃了电视,扒在窗户上往外瞧,当有礼花在夜空中炸开,他就要惊呼一声。 看得人好笑不已。 廖寒则觉得他像个白痴。 等他闹着也要去买鞭炮时,时岳已经笑倒在沙发上,“这么晚了,卖鞭炮的也要过年啊!再说了,就你们去的那种超市,怎么可能卖这个?” 不食人间烟火的夏少爷根本不知道,现在炮仗是管制物品,也就这种郊区,有人敢偷偷卖点。 为了阻止作乱的夏希,时岳先去煮饺子。 按照白河的习俗,今晚的饺子要吃两顿,一顿七八点,是正常的晚饭,另一顿晚上十二点,要等接了财神爷爷回家才吃,还得包钢镚儿。 可惜他们翻遍这间房,都没找到一个钢镚儿。 放在他们村里,还得点个旺火才行,寓意新来的一年红红火火。 虽然是简略版本,但所有人都很开心。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访客,今天的一切都称得上完美。 十二点一过,房门忽然被敲响。 时岳扬声问了句“谁呀”,外面没人答,敲门声却继续响起。 他正要去开门,被廖寒按住,“我去。” 时岳好奇探头,眼睁睁看着廖寒的脸色三百六十度转变。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线比平时面对其他人时,还要低上十几度。 这下时岳和夏希都好奇是谁。 时岳起身,边往过走边问道:“廖寒谁呀?” 就在看清门外人的同时,夏希的声音在他身后讷讷响起:“廖大哥……” 时岳瞳孔一缩,忍不住认真打量起对方。 这是个给人气场很强势的男人,他穿着一袭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里面是深灰色西服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全都梳上去,锃亮的皮鞋踩在灰扑扑的水泥地板上,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其后,时岳才注意到他的脸。 和廖寒长得很像。 一样的刀削斧刻,眉眼凌厉。 唯一不怎么像的,是对方身上上位者的气势更盛。 即使他的个头比廖寒低,廖寒在他面前,才像个孩子。 男人并没有立刻开口讲话,而是用那双精明的眼睛,将他们几个挨着扫了一遍。 最后,他的视线回到廖寒身上。 “这就是你大过年不回家的原因?” 边说,对方挤开廖寒,自顾自走进门,优雅地脱去手上的皮手套。 时岳和夏希不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将这所房子里里外外打量个遍。 最初的冷硬后,廖寒变得激动起来,他疾步走了过来,用力拉住男人的胳膊,嗓音提高几分:“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男人静静回头,眼神中的黝黑让人心颤。 时岳只是心脏抖了下,旁边的夏希整个人都抖了抖,幅度不小。 时欣也从睡梦中被吵醒,站在卧室门口,一脸莫名地看着客厅的情形。 廖寒深呼吸几下,才控制住没动手。 他忽然对夏希道:“你去和森开个房。” 夏希呆愣过后,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拽了拽时岳的衣角,悄声道:“你和姐姐收拾一下,我先送你们过去。” 时岳想和廖寒说点什么,可是廖寒的眼神紧盯着他哥,好像生怕他做出什么似的。 无奈,只能和时欣收拾好东西,穿上衣服,跟着夏希离开。 上车的时候,夏希用力抖了抖身体,一脸后怕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廖大哥有多可怕……”再多的他也不敢说。 时岳闻言只是很担心廖寒。 他看上去像一只炸毛的刺猬,将要面对一个难缠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大哥。 总之这晚时岳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床上,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可惜彻夜难眠,时不时看眼手机,廖寒并没有联系他。 时岳发过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夏希也说联系不上他,这个人像前两次一样,又消失了。 初一大早,夏希接到家里电话,抱歉地和他们姐弟告别,顺便想要将酒店为他们延长几天。 不等时岳拒绝,时欣率先开口。 “不用了,既然年已经过完,小岳也没事,我就准备回学校了。” 时岳赶忙也道:“我也回学校,不要浪费钱了。” 夏希劝了劝,二人都很坚持,只能作罢。 不过经过昨天一天的相处,夏希已经对时岳没那么大敌意,相反,他还颇为留恋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光。 “之后有时间的话,我请你来我家做客,虽然没廖家的庄园那么大,但是也没廖大哥那么可怕的人。” 他小小地开了个玩笑,逗笑从一早就看上去很严肃的时岳。 时岳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 夏希离开后,时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昨晚都没睡?” 时岳不敢点头,时欣一看他那样就知道答案。 “没事姐,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时欣不赞同道:“你可是刚中过毒的人,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叹口气,还是没忍住训道,“廖寒毕竟是廖家的子孙,他有什么需要你担心的?” 时岳说不出来,只是廖寒大哥的样子确实挺可怕,让他有点不舒服。 而廖寒的失联加重这种印象,才会让他格外不安。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时岳很快想通这一点,他深呼吸一口气,对时欣认真点了点头,仿佛也是在劝自己:“姐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回宿舍睡觉去。” 时欣面色稍缓,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不急,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再走。” 时岳知道,这个时间点,时欣肯定不会回家,也没有多劝,只是问她:“这个时候回学校,有住的地方吗?” 像海诺这样,除夕还开放宿舍给学生的学校并不多。 没想到时欣说:“我不住学校,上学期找了个兼职,那里包吃包住。” 时岳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不是说了这三年好好学习,不要去打工吗?是钱不够用吗?” 时岳这么紧张其实是有原因的。 时欣辍学那两年,出去打工被人骚扰过,时岳去找她的时候亲眼所见,那个假期就一直和她待在一起。 后来他就死活都要时欣回学校去,不准她再去打工。 时欣闻言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哪有那么夸张,又不是满大街都是坏人,放心,钱够用。” 说到这里,时欣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的奖学金不能都给我花了,你马上要考大学,学费住宿费都是大头,得留下一部分才行。” 这就是廖寒猜到的真相。 当初那笔五万块的奖学金,时岳没有给家里修房子,却拿出来要让两个姐姐重新读书。 时琴一听就拒绝了,一来她不喜欢读书,确实读不进去了,二来她年龄也大了,辍学的时间不短,已经很适应外面打工的生活。 至于时欣,她的意见已经被时岳略过。 那是他们家人第一次见时岳胡搅蛮缠。 他非要让时欣继续回去念书,谁都拿他没办法,包括时欣本人。 眼下听到时欣的话,时岳又开始不高兴。 “几千块钱,我高考完一个暑假就能挣回来。” 这次时欣没听他的话,摸摸他的脑袋,挽着他的胳膊往公交站走。 “行了,大过年的别给我找不痛快,我都二十多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打个工而已,你放心,如果遇到什么事,我肯定找你去给我做主,这下行了吧?” 连哄带骂,总算将这小子安抚住。 他们坐上公交车回到海诺,时岳带着时欣去校园里转了转,差不多也到午饭的点。 虽然不明显,但时欣还是注意到时岳频频看手机的小动作,心下叹口气。 但她经历许多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是注定的,人力注定没办法改变。 她能做的,就是未来某一天,时岳可能会受伤时,坚定站在他身边。 “走吧,我们去吃饭!” 姐弟俩就在海诺南门的小吃街找了家店面,是时岳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肉煲,一起吃了个午饭。 午后,时岳非要把时欣送去车站。 “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吗?”时欣故意问。 时岳不吭气,提行李的手反正不松。 时欣无奈,她知道,时岳是怕她舍不得坐动车,绿皮车也没什么呀,虽然多花一点时间,但是便宜。 最后,时欣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但买票的钱她死活都没让时岳出。 临走前,两人面对面站定,时欣抬头,看着弟弟尚显稚嫩的面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看时岳的时候已经不能低头,而是要仰头了。 她仔细叮嘱道:“姐知道,你是有大出息的人,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人人都说,高考并不一定能改变人生,但我相信——你能。还有,不要考虑我们,不论是爸妈还是我和姐姐,你只管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不要带上任何包袱。” 时欣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几乎称得上殷殷叮嘱。 时岳听进去了,他眼眶酸酸地抱了下时欣,很用力。 时欣的眼睛也有些泛红,她推开时岳,偏开头,遮掩自己的失态,“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搂搂抱抱,快回去吧,姐也进去了。” “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第18章 第 18 章 时岳始终联系不上廖寒,这次连夏希也得不到丝毫消息。 尽管很担心,但二姐说得到,他眼下没有办法,不如先认真过好自己的生活。 事实上,很快高三开学,一场接一场的考试让时岳应接不暇,他基本没什么时间再去想廖寒,只在晚上睡觉前的一小会儿时间里,会短暂地思考他现在在做什么。 努力没有被辜负,时岳的成绩一次比一次高,最近的一次区联考,题很难,他依然稳定发挥,考了697分。 是整个区的第一名。 为此老班特地将他叫到办公室,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拍着他的肩鼓励他,顺便和他讨论未来的专业方向。 时岳要去A大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现在没想好是学人工生物还是航天航空,这两个方向他都很感兴趣。 老班也替他认真斟酌过,甚至动用自己的人脉,在这两个专业都找到相关大拿,还为他要了联系方式。 “其实你选的这两个方向都很好,航空航天不用多说,以后那可是为国家做贡献的,我一直觉得学者的环境很适合你,至于人工生物嘛,也是现今医疗领域的前沿科学,你像廖寒他们家,从几年前开始,就布局进入这个行业了,他家是标杆,跟着走准没错,就业不是问题。”老班掏心掏肺地为他考虑,时岳很感激。 听到“廖寒”的名字,还是忍不住眼神一暗。 以海诺一贯的学风,老班他们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升学率,但遇到像时岳这样的学生,也是几年才有一个,为人师表,自然是很有成就感的。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着,转眼进入四月,梅雨季过后,丰林市的温度一下拔高起来。 他们这里鲜少有春秋季,一般过完冬天就是夏天,能延续七八个月,很热。 校园里,离别的气氛也渐渐浓厚起来。 时岳的桌角上堆着几本花里胡哨的本子,今天一下课,林青青就溜达着来到他座位边。 教室里的氛围渐渐泾渭分明起来,相比特招生的紧张,林青青他们一群人显得要松弛很多。 像她,年底的时候基本敲定留学事宜,资料也准备得差不多,就等着秋季入学了。 林青青过来,从那堆本子里翻出自己的,扔到时岳面前,故作蛮不讲理道:“先写我的,下周开始,我就不来学校了。” 她妈准备带她去欧洲旅游一圈,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这么一圈下来,差不多也到开学的时间,正正好。 时岳笑了笑,果真丢开手里的试卷,给她写起“同学录”来。 他的字很好看,多亏当年念小学时遇到的老师,逼着他们硬把一笔字练起来。 当时有不少孩子吃不了那个苦,也不知道练好字有什么用,都没能坚持下来,只有时岳,绑着沙袋练了三年,一手字不能说和名家比,在学生们里是顶好看的那种。 时岳后来也很庆幸当年吃了这份苦,因为字好,真的在考试中很加分,他中考语文就丢了三分,私以为这笔字占了很大功劳。 进入海诺后,发现大部分同学的字都很好,不少是“童子功”,就更感谢当初的自己了。 总之,当他写完时,林青青已经迫不及待将本子拿起来仔细观摩了。 “你的字真好看,这几句话写得也好。” 念叨了几句,林青青忽然矮身,凑到他跟前问:“说起来,廖寒这学期都没来过学校吧?他要去哪里读书?M国还是欧洲?你帮我问问,说不定还能继续当同学,外面可不比国内,还是自己人交往起来安心点。” 时岳一听,愣住,呆呆道:“交往?你喜欢他?” 换来林青青一个爆栗,“你在想什么屁/吃!我说的是同学情谊,同是H国人的情谊!”看来他时压根没听到自己前一句话。 时岳这才知道误会了。 拍拍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也不知道,已经很久没联系上他了,不过他去年说过,会去M国。”时岳如实道。 林青青一听,大失所望,夸张地叹口气,“本来还想抱抱大腿,看来是没希望喽!”神情间根本不见一丝失落,很明显就是说说而已。 时岳也反应过来,冲她笑了笑。 林青青又开始捂胸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萌?姐姐的小心脏哟!” 这学期时岳换了廖寒给的那副眼镜,银丝边框,轻盈的镜片,将他的眼睛完整露出来,往他身上来的目光明显变多,只是他自己压根没注意到。 林青青是少数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富家子弟,没什么架子,人也很热情开朗,时岳还记得,自己刚开始和廖寒走得比较近时,对方还好心提醒过他。 “祝你一切顺利。”最后,他真心祝福道。 林青青也收起作怪的表情,轻轻拥了他一下,非常短暂的拥抱,她说:“希望未来某一天,我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再见。” 他们都明白,这一次分别,他们将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但林青青并不以自己获得的一切而自傲,她也衷心祝福时岳可以走到他们借助父母才走到的高度,那时,或许再见才更有价值。 她林青青,也要继续努力去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林青青离开后,张科宇竟然也来找时岳了。 他就是当初被秦勤欺负的那个特招生,虽然两人有这份因由在,但时岳和他并不熟,事后,对方见了他不仅没什么表示,反而主动避开。 时岳便非常自觉地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 之前和老班告状的时候,时岳也没提到张科宇的名字。 张科宇很内向,不怎么爱说话,在班里像个透明人,他站在时岳座位边时,吭哧半天没讲清楚要干嘛。 时岳倒是一如既往地耐心。 问了几次,张科宇终于从随手带的布袋子里取出一个东西,时岳定睛一看,像是个礼物,外面用深紫色的礼品纸包装,上面还扎了个粉色的蝴蝶结。 时岳:“你这是——” 张科宇磕磕巴巴道:“时岳,很、感谢你、之前帮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我想要送你个礼物。” 说完他飞快抬眼看了下时岳,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礼物往时岳怀里一塞,就跑走了,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 “哎!张科宇——”时岳没能叫住他,却在看清看后门处站着的人影时,瞳孔狠狠一缩。 接着“噌”地起身,将他旁边的同桌吓了一跳。 “时岳你咋了,吓死我了。” 对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清那个人后,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怔。 不仅如此,教室忽的一静。 “廖寒……” 当时岳的呢喃轻轻落下,廖寒终于动了,他双手插兜,像他一贯那样,冷眉冷眼地走了进来。 所有同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他却视若无睹,只看向一个人。 自从大年三十那一晚,他们已经整整68天没见了。 他在时岳面前站定,抬手,呼噜一把他的寸头。 却好像忽然打开某种开关。 时岳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你小子……” 依然是熟悉的肥皂味,可惜少了点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廖寒想,一定是最近的雨天太多了。 与此同时,班里几个女生不约而同拿起手机,飞快将这一幕照下来。 林青青的同桌就是其中之一,此刻压抑着内心的尖叫,无声地手舞足蹈,拍照按键被她疯狂敲击,恨不得0.00000001秒都不错过。 同学们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教室里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大多震惊于廖寒的忽然“回归”。 林青青“啧啧”了两声,用手掌托着下巴道:“他俩这样,不会真有什么吧?” 就是那么顺口一说,结果惹得她同桌直接拉着她的手臂激动摇晃,一边还要压着声音叫道:“是吧是吧!我们CP粉坚定地认为,他俩一定有什么!你看廖少那宠溺的眼神,刚刚走过去的时候,你看见了吗??你什么时候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 林青青被她晃得头晕,玩笑似的附和她,“是是是,你们磕的都是真的。” 那边,廖寒拍拍时岳的肩,时岳才松开他,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 紧接着,一拳捶到对方肩头,用了些力气,“你小子,怎么忽然失踪这么久,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还以为你——” 他没想到,廖寒竟然发出一声闷哼,顿时脸色一变,“打疼你了?” 廖寒嘴角掀起一个弧度,“骗你的。” 时岳气结,又锤了他一拳,只不过这次没用什么力气。 简单寒暄完,快到上课时间,来不及细说,时岳让廖寒先回自己的座位。 哪想到,对方眼睛一瞥,看到他桌上扔着的那个礼物盒,顺手就拿走了。 “什么垃圾,我替你扔掉。” 时岳“哎?”了一声,老班已经进来教室,只能先按下。 那是张科宇送他的礼物,扔掉多不好。 两人都没注意到,角落里,另一双眼睛全程死死盯着他们。 第19章 第 19 章 晚上回到宿舍,时岳走在后面,刚把门阖上,廖寒一个熊抱,直接从后面抱了上来。 他的一只手从时岳的肩膀穿过,另一只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将时岳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冲着他的后脖子深吸一口气。 时岳脖子一缩,忍不住痒得发笑,“怎么了?” “好久没见,你有想我吗?” 时岳还怪不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的,使了点力气推他,顺便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尖。 “什么想不想的,你怎么这么肉麻。”他嘀咕道。 廖寒只是一时失控,很快将人放开,只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看着时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笑意。 “听说你这次联考考了第一名?题很难?” 说起这个,时岳顿时打开话匣子,有些话他也不好意思跟老班讲。 “这次的题不知道是哪个人出的,特别偏,要不是我做题量大,肯定要丢不少分。”好几道题使用高中的知识根本解答不出来,不像是摸底考试,像是故意为难人。 廖寒没忍住,上手呼噜一把他短短的寸头,“那还是你更厉害。” 一丝小得意从时岳嘴角泄出,这是旁人看不到的神态,他说:“好像确实是。” 廖寒:“不用好像,你就是。”话锋一转,道,“我特地准备了一个礼物,想不想要?” 他不提礼物还好,一提,时岳立刻想起来白天被他拿走的张科宇的礼品小盒。 听到他的话,廖寒脸一沉,冷冷道:“扔了。” 时岳自然地双手抓上他的胳膊,晃了几下。 “别啊,好歹是同学的毕业礼物,也不能就那么扔掉,你扔在哪里了,我明天一早去找。” 廖寒听罢,却忽的逼近。 时岳下意识贴到门上,微微仰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廖寒一低头,就看到他扑簌抖动的睫毛,眼睛也比平时更圆,嘴巴微微张着,露出里面一点鲜红。 他不着痕迹地咽下一口唾沫,觉得喉咙发干。 时岳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轻声道:“说话呀,你扔在哪里了。” 廖寒心底的某个角落被触动,里面有个迷你版的小小“时岳”,正用一根小指头固执地戳着他,一边还不停地追问“在哪呀在哪呀”。 他这份小小的固执,好像从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只要他认为正确的事,几乎不会多想,就会去做。 就像现在,明知道廖寒因为张科宇的礼物不高兴,时岳还是坚持认为这是同学的心意,一定要拿回来才可以。 或许,他在收到这份礼物的同时,已经能想象到那个内向的男孩为了挑选它,耗费不少心思的画面。 廖寒“哼”了一声,转身,时岳刚要跟过去,怀里就被扔进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他拿在手里来回翻动几下,手里的牛皮纸袋A4大小,很硬挺,摸着很厚。 触感莫名熟悉。 时岳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不会是什么模拟卷吧?那你可要失算了,我已经把市面上所有的模拟卷基本都买来做过了。”转念一想,毕竟是礼物,还是安慰廖寒道,“不过,要是质量高的那几套,我就再做一遍巩固吧,反正——”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在看清封面最上面的那一行小字后,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廖寒!你怎么搞到王政教授的模拟卷的!我只是在老班那里听说过,找遍全市的书店都没有!!你牛逼!” 他兴奋得就差手舞足蹈,手里的试卷被他翻来覆去地看,活脱脱地表演了个“爱不释手”。 再抬头时,时岳一个飞跃,直接扒在了廖寒背上。 廖寒忙用手托了下他的屁股,人倒是站得稳稳的,顺手将他往上颠了颠。 时岳自然地搂住他的脖颈,惹得廖寒又是一阵心颤。 他也没想到,时岳能这么高兴。 “怎么样,这礼物你还喜欢吧?” 时岳不假思索道:“那当然!这礼物简直送到我的心巴上了。” 他用了句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梗,毛刺刺的脑袋在廖寒脖颈处不停蹭,弄得廖寒心里痒痒的。 少时,才轻轻按住他不停歇的脑袋,“行了,快去洗漱,要熄灯了。” 跟时岳待久了,廖寒都能自然地说出他的话来。 不过,时岳还没忘张科宇的事,虽然廖寒的礼物顶顶好,但也不能扔掉人家的礼物。 被他缠得没办法,廖寒终于从包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盒子里,上面的彩色包装纸也变得皱皱巴巴,但确实是张科宇拿给他的没错。 时岳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正要伸手去接,廖寒却忽然缩回了手。 “你先去洗漱,回来我帮你拆。” 几日不见,这人怎么更霸道了。 时岳撇撇嘴,想到他并没有真的丢了礼品,决定不再和他唱反调。 他痛快地回到自己的床边,开始收拾用品,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脱衣服。 “你——做什么?” 刚刚掀起衣角,没想到,廖寒猛地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时岳吓得一激灵,那片薄薄的衣角从手里落下去,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廖寒,“你干嘛?当然是脱衣服啊,吓我一跳。” 他说完,廖寒才注意到他汗湿的额角,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夏天快到了。 廖寒转身,背对着时岳,背影有种莫名的局促。 可惜时岳没能看出来。 等他换好无袖汗衫,廖寒还僵硬地立在书桌边。 时岳走到他身边,拉了他一把,“你今天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你不换衣服吗,天气这么热。” 他们宿舍虽然有空调,但电费超过学校补助的部分要自己掏,时岳是易出汗体质,但他舍不得钱,所以只在最热的两三个月开。 这才4月,开什么空调。 僵立中的廖寒刚想说热就开空调,他来交电费,余光忽然瞥到时岳身上,眼睛立刻无法移开。 时岳这个老头汗衫不知道穿了多久,领口下摆袖口都是松松垮垮的,再加上他骨架小,整个人属于清瘦那挂,眼下挂在身上,半个肩膀头子都露在外面。 廖寒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胸口和那半个肩膀白得像在发光,细腻的肌肤纹理下,是属于少年人的柔韧筋骨。 稍微动一动,就能将人的心脏扯得微微发紧。 他觉得整个喉咙像在被一把火烤,又干又烫。 “喂,廖寒!” 时岳喊了一嗓子,廖寒被迫回神,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哑声道:“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时岳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最后看了眼那个可怜的小礼品盒,警告他:“不许丢掉,听到没?” 廖大少爷活这么大,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说话,此刻,他却心神摇曳,只剩下乖乖说“好”的份。 可见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个“一物降一物”的“一物”。 时岳离开宿舍后,廖寒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脖子后仰搭在椅背上,用力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呼出一口气来。 “妈/的,这家伙真要人命。”他忍不住想。 时岳不知道,他现在在廖寒眼里,做什么动作都不一样了,都带着一股别样的——“性感”。 廖大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不坏。 他还没想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而且高考就要临近,廖寒不愿意让时岳分心。 脑子里胡七胡八想了许多,最后还是时岳回来,将他推去洗漱间的。 廖寒飞快抹了把脸,刷了个牙,回来就看见时岳撅着屁股在他床上鼓捣着什么。 他看着挺瘦,屁股怎么——这么圆? 脑海中飞快划过这个想法,廖寒一怔,甩了下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时岳已经回头,告诉他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你的床单被罩快两个月没换了,肯定不能睡人,你回来怎么没带行李箱?” 廖寒瞥了眼他的衣柜,时岳一拍额头,恍然道:“哦,忘了,你送我了。不过——你家只有一个行李箱?” 廖寒没说话,时岳明智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虽然我还有一套换洗的,但是上个礼拜考试,我没顾得上洗,看来——今晚只能委屈你,和我挤挤了。” 时岳说着话,从他的床上爬下来,并没注意到,听到这话时,廖寒那一秒的呼吸错乱。 他眼神微闪,淡声道:“没事,我也没那么矫情。” 闻听此言,时岳毫不避讳地冲他直撇嘴。 不矫情?洗脸盆都要用五星级酒店的那种,还不矫情? 不过,时岳在他床上捣鼓也不是没理由的,只见他双手一摊,故意道:“那你只能和霉菌一起过一晚了。” 廖寒的眼神终于发生变化,俊逸的眉头皱起两个小包,反问道:“霉菌?” 时岳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对啊,你还不知道咱们丰林市的梅雨季有多厉害吧?你那床铺上,已经成了霉菌的老家,哈哈哈!”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下一秒,后勃颈就落在廖寒手里,结实的大掌摩挲着细嫩的皮肤,拇指下的律动透过指尖,和另一个人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不笑了不笑了,怨我,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想起来给你收拾一下床铺。” 时岳抓住廖寒的手腕,解开他的束缚,廖寒放下的手掌轻轻握紧,仿佛还在留恋对方的体温。 第20章 第 20 章 这是廖寒第二次和人“同床共枕”,对象还是同一个人。 相比第一次的拘束,这次他显得更加僵硬。 天气渐热,时岳的床上只扔着一条毛巾被,要盖不盖地搭着一个角。 这还不算,廖寒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头子,还有卷起的老头衫下,紧致的腰腹。 他的目光稍微停留多一秒,时岳立刻有所察觉。 廖寒心头一紧,刚要说些什么,就听时岳拍着自己的肚子,得意道:“哥哥的身材不错吧?这可是一直坚持跑步锻炼的结果。” 这点他知道,时岳每天早自习前雷打不打跑五圈,一圈八百,那就是四千米,有时候晚上背完书,也会去跑。 所以别看他瘦,该有的肌肉都有,而且很漂亮,不是那种大块的“人造”肌肉,是那种修长结实的薄肌。 廖寒咽下要说的话,干巴巴道:“挺好的。” 时岳眼珠轻轻一转,瞧见他这幅模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坏心顿起,冷不防抓起廖寒的手,往自己腹肌上摸去。 嘴里还要“调戏”不停:“来来来,哥哥借你摸摸。” 一开始,廖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手掌下传来紧致温热细腻的触感,他的心脏才狠狠抖了下,僵着不敢动。 “你!” 时岳对他的细微心思毫无所觉,拉着他的手粗鲁地摩挲自己的腹肌,还特地用力凹了造型出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好摸?哈哈哈!” 他一笑,腹肌开始放松,只剩下软软的肚皮肉,在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廖寒看着他毫无形象的笑,手掌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小肚子,换来时岳的一声惊呼。 随即,时岳“用过即扔”,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翻了个身,道:“睡觉!” 时岳如果抬一下头,就能看见一双冒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直到他转过身去,廖寒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现出一丝复杂。 他好像有些低估这小子对他的吸引力了。 这一晚是他睡过最煎熬的一晚,廖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时岳已经不在床上。 他也不知道几点起的床,阳台上晒着一溜的床单被罩,还在滴水。 廖寒耙了把头发,揉揉酸痛的额角,猛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低头,看看精神的小廖,脸上又开始出现昨晚那种复杂的神色。 这时,门锁忽然传来响动——“咔哒”! 打开的刹那,廖寒飞快将毛巾被搭在自己身上。 可还是为时已晚,时岳走进来,目光往他的下/身瞄。 “啧啧。” 他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廖寒的耳朵立刻开始冒热气。 “稀奇啊!你竟然会脸红?” 时岳瞪大一双圆眼,果真“稀奇”地打量着他,还不忘加一句:“哎呀都是男生,谁不知道谁,你不好意思什么?生物课学过吧?这叫正常生理现象。” 廖寒“砰”地将自己摔回枕头上,用手臂挡着脸,并不想理他。 时岳笑了一声,不再开玩笑,他让廖寒快起床,给他打包了早饭回来。 廖寒整理床铺的间隙,时岳终于想起一件事。 他走到廖寒的书桌边,将张科宇送的小礼品拿了起来,晃晃,刚要拆,就被跳到地上的廖寒一把抢过。 “喂。”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经随意到这种地步。 时岳叫了他一声,不满地看着他,“不是说好不丢了吗?” 廖寒冷冷瞥他一眼,他倒是想立刻把这玩意儿丢掉。 看到时岳手里拿着别人送的“礼物”,他就是不高兴。 “我拆。”他一语定下,不给时岳反驳的余地。 时岳嘀咕道:“让你拆,还不知道拆到猴年马月去。”昨晚说好的要拆,被他来回一打岔,还不是忘在脑后。 但看廖寒那个固执的模样,时岳索性倚在书桌边,看着他动作。 只见廖寒粗暴地撕开紫色的包装纸,粉色的蝴蝶结礼花随之散落在地,露出里面朴素的纸盒包装。 不止如此,高大的男生立在那儿,绷着一张臭脸,掩盖不住的嫌弃。 时岳:“行了,你快打开。” 廖寒不情不愿地打开,可那一秒,两人的脸色都是剧变。 只见纸盒里忽然伸出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廖寒的虎口咬了一口。 时岳紧跟着跳起来,嘴里喊道:“快扔掉!” 一个猛子冲到他身边,将廖寒丢落的纸盒飞快踢远。 捧起对方的手一看,两个熟悉的孔洞卡在虎口处。 “该死,里面怎么是蛇……” 时岳难得爆粗口,着急之下,竟然凭借本能,凑到廖寒的手边,想来个“情景重现”。 好在这次被廖寒一把拉住。 “没毒,和上次的不一样,你仔细看。” 时岳这才定睛瞧去,只见两个小洞洞的周围确实没有发黑的迹象,也没有流血。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额头都是冷汗,见此情景,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两人往地面看去,只见一条黄斑色的小蛇正从纸盒中钻出来,在地上徐徐蠕动。 廖寒看了眼,道:“是宠物蛇。” 换时岳皱眉不已,“张科宇送我蛇干什么?”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送廖寒去医务室。 廖寒却说:“你快去上课吧,我自己过去,剩下的我来处理。”他指得是蛇,还是张科宇,就不知道了。 时岳一想也是,正好去教室问问张科宇到底什么意思,虽然是宠物蛇,但猛地来这么一遭,遇到胆小的,还不定会出什么事。 他还有疑问,宠物蛇的价格可不便宜,张科宇作为特招生,哪有这个闲钱?把蛇带进学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总之,他心里带了一股气,结果到教室一看,张科宇的座位空空如也,他根本没来上课。 正疑惑间,廖寒的消息发了过来:我找到张科宇了,你安心上课,不要多想。 时岳赶紧给他回:你的伤怎么样了?用不用去医院? 得到否定的答复,时岳松了口气,听到张科宇被找到,他也放心地将这件事交给廖寒,赶紧投入学习中。 毕竟,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高考。 那么,张科宇到底在哪里呢? 时岳踏进教室前的十五分钟,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宿舍楼出来,还没走两步,就被两个高大的男生拦住去路。 张科宇抬头,神情畏畏缩缩,连句话都说不明白,换来对方鄙夷的眼神。 “你就是张科宇?” 张科宇抖索着嘴唇,既不敢承认,更不敢不认。 但对方也就是走个过场,根本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两人稍稍用力,就像提鸡仔一样,把人提了起来。 张科宇终于意识到害怕,开始挣扎不休,可惜那点力道在两个男生看来,和挠痒痒差不多。 其中一个横眉立竖,凶了他一嗓子,张科宇就不敢再动。 不多时,两人忽然觉得不对劲。 长脸的对方脸的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骚?” 方脸的闻言在空中嗅了嗅,也说:“是,好像尿骚味……” 两人意识到什么,朝张科宇下面看去,只见这小子深色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漏水。 他们立刻松手,捂着鼻子往后撤,“妈的,真晦气!” 张科宇被扔在地上也不知道跑,事实上,他已经软成一滩,除了抖什么都做不了,哪里跑得动。 两人骂完,还是将他提了起来,没办法,谁让他们老大已经好久没吩咐做事,好不容易有一件,怎么也得又快又好地完成。 于是,二人屏住呼吸,以跑八百米的速度,将人送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中,廖寒躺在靠窗的那张医疗床上,正享受丰林市最近难得出现的阳光。 他的右手正在被包扎,白花花的绷带缠满手,瞧着还挺唬人的。 医疗室的女大夫其实也很不解,咬他的蛇并没有毒,消消炎,再贴个创口贴,两三天也就好了。 可当她要往上贴创口贴时,廖寒却阻止了她,惹得女大夫心口一颤。 没办法,之前两年,廖寒可是她这里的常客,这位小少爷没人能得罪得起。 只见廖寒冷着一张脸,提出她理解不了的要求—— “给我包扎,包得厚一点。” 女大夫不敢说什么,将创口贴换成了绷带,顺便将廖寒的手包成了粽子。 别说这么个简单的小要求,就是让她给打石膏,女大夫也会照做。 即使她没办法理解。 总之,女大夫归结为青春期的孩子,还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脑子有点病很正常,对她来说就是一份工作,工作嘛,还是别带脑子的好。 张科宇被提进来的时候,廖大少爷的包扎工作已经进行到尾声。 女大夫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 以前廖寒从来没把人带来过医务室,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这里医疗物资丰富,若有人受伤,她也能及时治疗。 两个男生非常会办事,进门后,并没有将人提到廖寒眼前,而是将他扔在了离廖寒最远的角落。 “哥,这小子是个怂包,还没怎么呢,就尿了一裤子,别脏了您的鼻子。” 第21章 第 21 章 “嗯。” 说话的方脸没想到廖寒会搭理他,听见廖寒吭了一声,挺惊奇地冲长脸使眼色: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脸使回去:可能老大今天心情好吧。 要不然哪能这么温和。 这是他们的共识,往常想得个廖寒的好脸,那是没可能的。 他们几个一进校门基本就跟着廖寒混,虽然对方绝大多数时候都当他们不存在,但也没赶过他们。 就这么混下来,学校里的人也都知道他们是廖寒的人,一般没人敢惹。 但你要说他们都是因为廖家才廖寒跟前凑,倒也不是全部原因,最起码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这个年级的少年们,家境都不算差,要想真服一个人,那他得有真本事。 偏偏,廖寒就是那个有真本事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长脸的开口问道:“哥,你想怎么处理这小子?把他扔粪坑去?还是让他清理学校的垃圾场去?” 方脸的瞅着廖寒的神色,以为他不满意这些处理方式,积极提建议道:“这些都是咱们玩剩下的,确实有些老了,不如这样,哥,把他衣服脱了,挂天台上去吧?” 长脸的一听脸一亮,举着拇指直点赞:“这个方法不错哎!” 听他们若无其事地讨论自己的“处理方式”,瘫在地上已经像一堆烂泥的张科宇抖得立不住,直往地上趴。 他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廖寒冲方脸的点了下下颌,对方立刻意会,趴到他嘴边听他说的话,一句一句复述出来:“你们这是霸凌,我要去告老师,你们不能这样,时岳最讨厌霸凌这种行为了。” 别的还好,一听见“时岳”这个名字,廖寒立刻变了脸色。 方脸的直身,小心翼翼看了眼廖寒,又去看自家同伴。 长脸的消息比他广,时岳是谁啊,那可是老大现在关系最铁的哥儿们。 这人看着怂唧唧,怎么什么人都敢惹啊? 两人眼睁睁看着廖寒冰着一张脸从床上下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退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该害怕的又不是他们! 廖寒矮身,盯着张科宇的眼睛,几秒钟后,张科宇狼狈低头,根本不敢和他的眼神对视。 “你也知道,时岳最讨厌霸凌?我听说,之前秦勤欺负你的时候,是时岳见了将他们赶走的?” 提到秦勤的名字,张科宇明显抖了一下身体。 廖寒就当没看见。 他不回答,就一直承受着这样冰冷且尖锐的目光,仿佛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会被撕成无数碎片。 张科宇没能坚持多久。 他抖着嗓子,语句混乱地开始回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秦勤……是他和我说,将那个礼物送给时岳,他说时岳一定会收,我问他,里面到底是什么,他说一个小玩意儿,就是给时岳一点教训,上次他在很多人面前失掉面子,不甘心……我本来不肯的,可是他威胁我……他说就算离开学校,也能让我身不如死,我真的太害怕了……” 秦勤这个名字出现后,廖寒却毫不意外。 廖寒继续问道:“你打开过么?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张科宇疯狂摇头,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身后的两人露出嫌弃的神情,反观廖寒,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就叫老大的风采,两人心下叹服,站得更直。 廖寒亲口告诉了他答案:“那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黄蛇,你猜我为什么会在医务室?” 他举起自己的手晃了晃,张科宇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将脸埋在手心里,呜呜哭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时岳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会影响他的一辈子,马上——就要高考了。” 最后一句话,廖寒说得格外“意味深长”,张科宇听完后,完全愣在原地,哭都哭不出来。 秦勤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吗? 身后两人听罢,也很吃惊,时岳别的不说,学霸的名头响彻整个海诺中学,作为特招生里的佼佼者,高考是他们最重要的人生大事。 这道理,连他们这种人都懂。 这个秦勤,可不是简单的心思不正,而是歹毒了啊!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就算受家庭影响成熟些,最多不过打一架骂一嘴,哪里有什么想方设法害人的心思。 比如长脸和方脸,就认为去扫海诺后面的大垃圾场,就是顶天的惩罚了。 他们一般也不用。 这个张科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岳救了他,他不说感激,竟然联合别人算计他,他自己也是特招生,不会不明白高考的重要性吧,说不定,他就是嫉妒时岳,嫉妒人家学习好,能上A大! 方脸和长脸看张科宇更不顺眼,作势开始撸袖子,只要廖寒一声令下,就将人扔到丰林市最大最臭的垃圾场去,让他搁里面待他个三天三夜! 可惜廖寒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对他们吩咐道:“把人送到风化部主任的办公室去,将他干的事说清楚,再把姓秦的给我弄过来。” 方脸:“啊?老大,就这样把他放了?” 廖寒冷眼扫过张科宇,道:“这对他来说,可是最厉害的惩罚了。” 起初,他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当张科宇第一次爆发激烈的挣扎,死都不肯去风化部的时候,两人回过味儿来了。 张科宇是特招生啊! 他干了这种事,学校肯定会罚他,说不定还会劝退,这样岂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苦果? 两人乐呵呵地架起人,也不嫌弃他脏和臭了,一溜烟往风化部去。 得赶紧点,没听到老大说,他还要见那个姓秦的吗! 张科宇就这样被送到了风化部,直到他从学校离开,时岳再没见过他一面。 对于这样的结局,时岳也感到可惜,他好不容易来到海诺,最后却连高考都没能参加。 但人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只希望他以后,不会再走歪路吧。 至于秦勤—— “哥,我们把人带过来了,这小子嚣张得很啊,竟敢叫嚣着要找你算账!” 方脸的将秦勤扔在地上,比扔张科宇的时候狠多了,而秦勤身上也比张科宇挂了更多彩。 秦勤眯着红肿青紫的右眼,爬起来,忽然冲廖寒的方向吐了一口血沫。 惹来方脸和圆脸激愤不已,正要上去再补几拳,被廖寒制止。 他走到秦勤身前,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反观秦勤,他的脸上,不再有前几次面对廖寒时的胆怯谄媚,反而多了一丝癫狂的恨意。 “张科宇是你指使的?”廖寒冷冷问道。 秦勤开始笑,笑着笑着,被打裂的嘴角崩开,齿缝间也渗出血水,顺着的嘴角缓缓留下,血呼啦擦的,看着还挺恶心的。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对劲。 方脸和长脸身体紧绷,默默往前站了站,挡在廖寒身前。 准备这家伙暴起的时候,直接挡下他。 但他们似乎忘记自己老大的战斗力。 廖寒根本没把这人当个事,要不是涉及到时岳,他可能都懒得将他提来医疗室。 眼见是个疯子,他更加没有继续的兴致。 “你们把他丢去秦家,告诉秦家能说上话的人,我不想再在学校里见到他。” 长脸和方脸立刻应是,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将人拉走。 秦勤停下笑声,忽然挣扎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就是个坐吃等死,只靠自己哥哥的窝囊废?离开廖樊川,你踏马什么都不是!还真当是什么廖家的大少爷?让我想想,你是几岁回的廖家,哦哦想起来了,十岁吧?怎么样,廖家的日子好过吗?给自己哥哥当禁/脔的日子好过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长脸和方脸听到后,大吃一惊,下意识想去看廖寒的脸,却在感受到那个方向飘来的冲天寒气和煞气后,强自忍耐住了。 接着,他们就替这个不怕死的开始哀悼。 这家伙是真的疯了吧?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就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耳边风声停顿,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部传来,接着,他们架在手臂上的人就飞了出去。 二人噤若寒蝉,默默退到后边。 到后来,眼看要出事,二人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拦下廖寒,各自都挨了几拳,痛也不敢说出来。 原来,老大打人这么疼啊。 方脸的抱着廖寒的腰,苦口婆心地劝:“老大,和这种人渣不必较真,他就是要激怒你,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长脸也拖着廖寒的大.腿,苦哈哈地道:“是啊老大,为了这么一个混蛋背上一条人命债,真的不值得!” 两人都想着,要是再劝不动,必须找人去把时岳喊来。 好在廖寒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他终于停下来。 方脸和长脸高兴得差点喜极而泣。 他们看了眼地上的秦勤,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不忍睹。 不过,这小子活该! 第22章 第 22 章 秦勤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方脸和长脸瞅准时机,立刻将人带离这里,不能就这幅模样把人还回秦家去。 他俩好歹也是圈子里的老人,所以在另一间医务室找到女大夫,给秦勤处理好伤口后,才将人送了回去,顺便将廖寒的吩咐“带到”。 全程,两人都没敢再看廖寒一眼。 至于听到的那些话——什么,他们听到有人说话了?肯定是错觉。 那一整天,廖寒都没有出现在教室。 时岳担心得不得了,好几次要去医务室找人,都被廖寒发信息劝下。 他不知道,收到廖寒回复消息的那一刻,时岳偷偷松了口气。 他怕他又会忽然消失不见。 晚自习的时候,廖寒悄无声息出现在教室,时岳发现他的时候,下课铃都响了。 他冲到廖寒身边,一眼就看到他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 捧起,苦着一张脸道:“很严重吗?真的不需要去找金大夫看看?” 金大夫就是之前给他们看蛇毒的洋鬼子大夫。 廖寒目光变了变,看到他愧疚的神情,有些后悔包成这样了。 他尽力解释没什么问题,可惜时岳压根不信。 廖寒都想解开绷带“证明”,被时岳一把按住。 “你别动,反正都怨我,要不是我以为张科宇真的——”他说到一半停下,从廖寒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微微低垂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心下忽然不落忍。 “和你没关系,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我已经将他交给风化部主任了。” 听到这话,时岳噌的抬头,“风化部?” 廖寒点头。 时岳又低下头,默然不语。 笃定的廖寒忽然有些不确定,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他生平第一次,有些犹豫地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他在意的,也不过是眼前的男孩子会不会不开心。 其他,又能如何。 他深邃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阴霾,在时岳看过来时,很快隐去。 时岳:“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同样作为特招生,他们的处境或许彼此最能理解,张科宇掺和到秦勤的事情里,多少让人有点无法想通。 明明,还有其他选择的。 “那秦勤呢?”时岳问。 “放心吧,他不会再在学校出现了。” 廖寒揉了把他的脑袋,看时岳从下意识躲避到习以为常,心情莫名又好起来。 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一句:“我倒是很庆幸,被咬伤的是我,而不是你。“ 时岳抬眼,对上廖寒的眼睛,他的瞳孔总是很黑,也很幽深,特别看人的时候,冷冷的,好像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但现在,他看见了他自己。 时岳的心跳忽然乱了一瞬,那一下极快,重重而又迅猛地上下起伏,导致他的呼吸也有一瞬的急促。 他飞快眨了一下眼睛,就被廖寒捕捉到。 “怎么了?” 对面的男生自然地贴近他,将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额头上。 时岳却忽然觉得很热,下意识偏开了头,“没、没事,有点热。” 廖寒放心,退回原处,眼神依然紧紧落在他身上。 时岳一直知道廖寒很帅,他长得几乎无可挑剔,不论脸型还是五官,都仿佛照着最标准的模型刻出来的。 但这一刻,他忽然不敢直视对方的脸,特别是——他的眼神。 总有种被灼烧的错觉。 他晕晕沉沉地想,一定是今天做王政的套卷做得太累了。 也或许是,今天的天气更热了。 “我们、我们快回去吧,不早了,一会儿宿舍就要熄灯了。” 时岳本来要问的问题,就这样被廖寒不着痕迹地揭了过去。 等他再想起来时,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 时岳却忽然不想问了。 他知道,廖寒和自己不一样,像他这样的人,学习就是生活的全部,廖寒不是的。 毕业的离愁——那一刻,真的有种这样“矫情”的东西攫住了他。 他想,能一起好好地陪伴一段日子,就很好。 他们也算是并肩同行过。 这样一想,时岳觉得自己的高中也没那么无趣了,他竟然和学校最大的校霸成为了朋友,还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以后想起来,肯定也是很有趣的回忆。 怀着这样的心情,时岳慢慢沉入梦乡。 在他呼吸变得平稳后,对床的廖寒静静睁开了眼。 一丝月光,穿过没拉严实的窗帘,斜斜照入宿舍,正好落在时岳那张床的墙上。 他的脸因此能被窥见一二。 廖寒甚至看到他细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排月牙似的阴影,看上去,很美好。 他不自觉伸出手,沿着时岳的眼部轮廓轻轻描摹,接着是眉毛,鼻梁,嘴唇。 每动一下,那张脸在他心中的印记就更加重一分,像是要深深拓在心上。 这样寂静的夜晚,他的心却无法平静,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好想拥有他。 廖寒来回描动的手指蓦然顿住。 他的眼神深处,光影变换,明灭闪动,良久后,才渐渐归于幽深。 他换回平躺的姿势,盯着漆黑的屋顶,不再看时岳。 他想,不行,不可以,他会给时岳带来不幸。 一夜过去,日子似乎恢复往常。 但张科宇这件事后,时岳提起一丝心防,他不再接受同学们的任何毕业礼物,除了同学录会认认真真地写,其他一概婉拒。 廖寒虽然没说,但时岳感受到了,特别是秦勤的出现,让整件事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他不知道秦勤为何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恶意,也理解不了他们那些人的脑回路。 或者说,他不愿去深想,但很快,他也没心思去想了。 因为他马上就要迎来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 出发前,老班特地将时岳叫到办公室,认真叮嘱道:“这次集训是上面决定的,三中五中还有十一中的尖子生都会去,这是你摸清他们底子的重要机会,如果——”老班深吸一口气,“我是说如果,你听了千万不要有压力,最好能转换成动力——我得到了一点小道消息,这次你还能得第一,那么你考上大学后,不论是一直深造还是将来有出国的打算,海诺都会全额资助,你听清楚了吗时岳?” 最后,老班按着他的肩膀,眼神极为郑重其事。 至于“上面”是哪里,和他的关系并不大。 时岳只知道,这次集训的含金量,奖金是其次,这个后面的全额资助,才是最大的彩头。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不论继续深造还是有出国留学的机会,都非常珍贵,现在,机会几乎就在他眼前。 便是一向沉稳的时岳,也难以克制一股激动,“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最后,老班才将学校对张科宇的处罚说给了他。 “不要多想,不论如何,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说完后,老班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张科宇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人家秦家是什么地方?他老子因为这事,直接又捐了十间物理实验室,毕业证书肯定能到手,他呢?有什么事就不能来找我?怎么偏偏选了这么条路。” 老班这么说,也是怕时岳有心理负担,但他低估了时岳的承受能力。 “您放心,我会把全部心思用到学习上的。” 老班听后赞许地拍拍他的肩,顺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行了,不说他了,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找了好久才从一个朋友那里抢来一份,你可不能浪费。”他笑着打趣道。 时岳心有所感,接过牛皮纸袋打开,看到熟悉的黄绿色封皮,还有左上角那个熟悉的名字,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们班主任觉得他这个表情不像是激动到不行,试探问道:“你别告诉我,你买到王政的考前模拟卷了……”又觉得不大可能,他还是转了好几道弯才拿到的,时岳一个学生,不能有这种渠道。 时岳没说话,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实话实说道:“不是我自己买到的,是廖寒帮我买到的。” 老班一听廖寒的名字,也不惊讶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关系好像真的挺不错。 后来一想,这对时岳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要是真学了人工生物,以后说不定还能通过廖寒的关系找到更好的工作,于是什么也没说。 时岳则将那份套卷还给老班,道:“这份试题我既然有了,就请老师送给更需要它的人吧。” 班主任接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免想到被赶出学校的张科宇。 一样的特招生,一样的学习优秀,可性格终究还是决定了命运,如果张科宇能早点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说不定他还能拉他一把。 老班暗暗叹口气,最后叫来班里另一个女生,也是个特招生,想要将试卷送给对方。 没想到女生却说:“老师,这个卷子时岳分享给我们了,就今天早上,他给每个想要的人都打印了一份,我那份上面还有他的注解呢,可是帮了大忙呢!” 老班一怔,摇头笑开,果然是时岳啊。 第23章 第 23 章 集训在F大的研学基地举行。 作为丰林市最好的大学,虽然比不上A大这类一流顶尖大学,但在丰林市及周边城市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学府。 每年有不少家长和其他地方学校,组织孩子们来参观,F大索性弄了一个研学基地,一应配套设施非常完备。 为了他们的这次集训,F大特地将基地关闭半个月,最后的摸底考试也在这里举行。 市里表现出高度重视,不仅将全国各地的名师请了过来,为这群尖子生讲课,还为他们请到各个顶尖学府的优秀学子来分享学习心得和大学生活,安排得松紧有度。 说实话,任何一个在学业上有追求的学生,估计都会热血沸腾。 就像时岳,他不在乎吃的有多好,住的有多舒适,但听到只能在课本上见过名字的老师要来讲课,还能听到想去的学校里,学长学姐的亲身分享,真的很开心。 在这里的半个月,竞争有,但更多的是心无旁骛的吸纳,他真的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 很幸运的是,他还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比如三中的何勺,五中的莫雯雯,还有同为海诺但和他并不同班的葛邵年。 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算是见识到了,因此也更加努力。 好在,摸底考试时,他依然不会感到很吃力。 当时岳在阶梯教室中全神贯注奋笔疾书时,高悬的监控镜头外,一个人也在专注地盯着他。 此次集训的负责人在一旁陪着小心,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立刻笑眯眯道:“廖少认识这位同学?” 眼见对方没有否认,夸奖的话顿时如流水般倾泻而出:“这位时岳同学非常非常优秀,连来授课的老师们都对他夸赞不已,有一个之前出过高考题的老师说,他考A大不是问题,还将自己在A大当教授的好友介绍给了时岳,除此之外,他也是个非常热心的孩子,在这里短短几天,就和大家相处得非常好。” 明明旁边的少年比他小很多,可负责人的态度却恭谨异常。 眼见对方脸色越来越柔和,差点没把时岳夸成一朵花。 廖寒就在监控室看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负责人也不敢有丝毫不耐。 当这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廖寒才不舍地将目光收回。 负责人小心翼翼问道:“您不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廖寒前脚酷酷地回了句“不了”,后脚瞟到监控屏幕时,却忽然变了脸色,将负责人吓一跳。 等他从监控室跑出去,赶紧也跟了上去,一边忙给教室那边打电话。 为此还很疑惑,他也没在监控里看到什么啊,好像就是——考试结束后,那个叫葛邵年的孩子过来找时岳说话? 负责人一头雾水地跑出去,等追上廖寒时,已经是教室门口了。 时岳也看到了廖寒,非常惊讶,抛下和他讲话的葛邵年,疾步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廖寒黑沉的脸色瞥到跟上来的葛邵年,变得更冷,硬邦邦道:“接你回去。” 时岳觉得他好像不高兴,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点点头回道:“那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就剩最后一门了。” 这时,葛邵年上前,一脸审视地打量起廖寒来。 要说海诺有不认识廖寒的人,那肯定是假的,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有那么点——不太友好? 时岳却误会了,甚至为他们介绍道:“葛邵年,这是廖寒,我室友,一会儿接我回学校。” “廖寒,这是葛邵年,你有印象吗?回回排名在我下面的那个61班的同学,哈哈。”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廖寒没笑是正常,因为他好像天生不怎么会这个表情,但葛邵年也没笑,就让时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是个很爱笑的帅哥。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时岳本来还有句话没说,他想让廖寒把葛邵年也一起捎回学校。 眼前的情形,他虽然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默默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呃……” 最后,还是葛邵年伸出了手,“你好,葛邵年,时岳的好朋友。” 听到最后六个字,时岳蓦地抬头去看廖寒。 果然,廖寒那张帅脸,沉得都要滴下水来。 “那个,不是,我说——”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解释,却语无伦次,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葛邵年,干嘛这么说,语气真的很像挑衅哎! 时岳觉得他俩都有点莫名其妙,特别是廖寒,一副像要吃人的表情,赶紧将人拉走,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几句话。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他将廖寒拉到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门一阖上,特别安静。 时岳乱糟糟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高大的男生,忽然咧嘴笑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廖寒本来阴沉的一张脸,忽的一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住不动。 时岳发现了吗? 只见时岳笑得越来越开心,接着重重怕在他肩头,调侃道:“哎哟我真没想到啊廖寒,你还会为这种事吃醋?这不是小女孩才干的事吗?” 接着又开始说什么“三个人的友情确实有些拥挤”,“你放心,你还是我顺位第一的好朋友”,“其实葛邵年性格特别好,他那个人挺阳光的,你别这幅表情嘛”。 听着听着,廖寒的神情渐渐恢复原样。 “哦?是吗?我是你顺位第一的好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好朋友’这么多。” 随着他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他的脚步也逐渐向时岳逼来,时岳不得不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贴上墙壁。 可是廖寒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时岳只能出手,按住他的胸膛,试图推开他。 廖寒忽然往他发力的手上看了一眼,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时岳却像被蛰到一样,缓缓卸力。 他意识到,廖寒是真的生气了。 时岳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盯着廖寒的眼睛,某一刻,觉得心脏疼了一下,有些后悔刚刚出口的话。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这个开玩笑。”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开考的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廖寒深吸一口气,用力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他后退一步,低头,不去看时岳的眼神,只冷着一把嗓子,强硬道:“回去,考试。” 听到铃声,时岳确实有些急,他不想让廖寒不开心,可是班主任已经在喊他的名字。 拉开消防门的前一秒,他回头,看到廖寒站在楼道的阴影处,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在眼下,遮住他所有的表情。 时岳忽然跑了回去—— “你等我结束,我带你去个地方。” 时岳像一阵风,给了廖寒一个紧紧的拥抱,接着飞快消失在门后。 廖寒却久久不能回神。 他感到自己的失控在加剧,他想把那个人占为己有,可这是不对的。 尤其是这么紧要的关头,明明,他连出现都不想出现在他面前的。 可是,为什么就失控了呢…… 安静的消防通道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吁声,那是一个少年,无处安放的情感和混乱。 开始考试,前十分钟,时岳没办法完全集中注意力,他老是不由自主想起刚刚的画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一刻的廖寒,让他一点都不想离开他身边。 他深呼吸好几次,终于渐渐找到状态,不论如何,都不能影响集训。 如果,有出国的机会—— 一个想法像种子般,在他的心底破土而出,尽管此刻还有些模糊不清,但终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时岳是个这样的孩子,他从来不缺耐心,更不缺勇气,他要自己去寻找答案,那些让他迷惑的人与事,终有一天,会大白天下。 此刻,马上就要18岁的时岳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伴侣。 他只是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去追逐一个人,就像追逐他的理想那样。 年轻的他甚至豪情万丈,觉得自己可以都握在手里,他一定可以做到。 于是,他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眼前只剩下一行行题目和一个个数字,他熟稔地将他们玩转笔尖,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相信,这些答案可以通往一个更远的地方,和一个更远的人。 叮铃铃—— 考试结束。 班主任笑容满面地站上讲台,为他们的集训做了一个圆满的总结,集训的负责人也随后登台,为他们的未来留下寄语。 可时岳却如坐针毡,满脑子都是消防通道的廖寒。 他走了吗?真的生气了吗?不会又消失不见吧? 当宣布集训结束,成绩稍后会通知到他们各自的学校时,时岳第一个站了起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跑出教室,向着消防通道狂奔而去。 明明十几米的距离,他却觉得太长了。 当他气喘吁吁地握上门把手,门却在他面前先一步开了—— “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男生皱着好看的剑眉,一边说他,一边毫不嫌弃地用手擦他汗湿的额头。 第24章 第 24 章 时岳没好意思说——我怕你已经走了。 廖寒却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他擦汗的手缓缓停住,接着拉起时岳的手腕,习惯性地掂了掂后,带着他往外走去。 时岳:“去哪?” 廖寒:“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 时岳一愣,想起考试前发生的事来,脸有点红。 不过,不是因为要去那个地方而红,是因为——他抱了廖寒。 之前匆匆忙忙的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怎么那么矫情呢? “咳咳,你先放开我,我还得回宿舍拿行李呢。” 廖寒“哦”了一声,并没有松开他,脚步一转,往宿舍的方向去。 时岳随口说了句:“咦,你怎么知道我们宿舍在这边?” 廖寒脚步停顿一瞬后才再次迈开,若无其事道:“我以前来过这里。” 时岳一想也是,F大说不定还有什么就是廖家捐的,他来过太正常了。 他绝对猜不到,他来这里集训后,廖寒根本没去过班里,几乎每天把车往这里一开,就在外面待一整天。 期间引得夏希抗议不已,因为廖寒开的车是他的。 透过校园的铁栅栏,廖寒能看到时岳他们这群人,每天从哪栋建筑出来,去哪栋建筑吃饭,然后在哪里学习到很晚后,再回哪里睡觉。 运气好的时候,他甚至看到过时岳。 他仍旧穿着海诺的校服,随着天气逐渐变热,长袖衬衫换成了短袖衬衫,毛刺刺的寸头有些长长,看上去变成了“毛茸茸”。 廖寒手痒的时候,就会抽烟。 为此还引来一个大婶的注目。 廖寒本来完全当没看见,但当他看到对方身上亮橘色的工作服时,顿了顿,还是冷着脸把烟屁股丢在了车里。 夏希为此又进行了抱怨,直言等时岳出来后,要拉着他来看看廖寒的“犯罪证据”。 廖寒掐着他的后脖子,把他丢到了宿舍外,惹来夏少爷叽叽哇哇一通乱叫,差点引来宿管。 当然,他们俩都不怕就是了。 总之,这些时岳永远不会知道。 他让廖寒等在宿舍楼下,自己上去拿昨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哪想到身后人一声不吭跟上来,挡住即将阖上的电梯门,吓了他一跳。 时岳:? “我和你一起去。” 时岳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葛邵年刚好从隔壁走出来。 时岳看到他,还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道:“回去了啊?” 葛邵年倒是自然许多,甚至恢复了自己一贯的阳光笑容,他上前,二话不说给了时岳一个拥抱,就在时岳和廖寒同时将要跳起来时,飞快松开他,笑道:“是啊,先回一趟家,再回学校,我们学校见!” 时岳飞蹦起来的心脏落回原处,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很想去看身后廖寒的脸色,强自按捺住,笑得很勉强:“嗯嗯,学校见。” 葛邵年大概听出一丝敷衍,也没在意,又冲他笑了笑,拉着自己的行李离开。 对方一走,时岳立刻回头,果然见廖寒脸色不怎么好。 他拉住对方衣袖,晃了几下,干巴巴道:“他特喜欢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放心!回去了也很难见面的,他们班可是在另一栋楼上,我肯定顾不上去找他。” 时岳直到说出这句话,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廖寒的神色本来已经缓和,可是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又不怎么对劲。 尽管变化微乎其微,换个人来都不一定能看出来,可时岳和他相处久了,就能从那一丝丝不同中察觉出他的情绪。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廖寒竟然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回时岳跳了起来,被吓得。 “什么什么对不起?你今天怎么回事,别吓我。” 廖寒嘴唇蠕动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他想说,他不能限制他交友的自由,他想说,他的心情已经变了,他没办法看时岳和别人很亲密,他想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做不到,很矛盾,很难受。 这样不对的,哪哪都不对,可他说不出口。 反过来还要时岳安慰他,“哎呀呀我之前都是胡说的,我当然只有你一个好朋友,其他的——顶多算是个朋友吧!我二姐和你说过吧,我可是只把你一个人带回家过。” 他眨着圆咕噜的眼睛,说得特别真诚。 生怕廖寒不信似的。 廖寒听到最后一句话,心蓦地软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他不熟悉的表情,道:“快去拿行李吧,时间不早了。” 时岳放下心来,飞快往宿舍去。 他们拿好东西后,去停车场,时岳一眼就认出这是夏希的那辆SUV。 “说起来,最近怎么没见他?是不是也要出国了?” 其实这个时间点,已经算晚了。 廖寒根本不知道夏希的事,含糊地应了一声,接下来的路程,时岳却难得有些沉默。 离别的日子真的很近了。 根据时岳的指示,他们的车一路往郊外开去,好在这里离郊区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 “下车,就是这里!” 廖寒跟在时岳身后下车,看清眼前的场景后,有一瞬的疑问,“这是……” “这里以前是一家游乐园。” 从那些破旧的设施和斑驳的色彩中,廖寒看出来了,但他没想到,时岳想带他来的是一个已经废弃的游乐园。 “你跟我来。” 从下车开始,时岳的情绪终于高涨起来,他像个小朋友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他的“秘密基地”那样,神神秘秘地对廖寒说。 偏偏只要他勾勾手指,某人就会义无反顾地上钩。 他们从生锈的铁门走进游乐园,路过旋转木马,小火车,过山车,大摆锤……在最偏僻的角落,看到一座滑滑梯。 这并不是一座小孩子玩的滑梯,足有十几米高,坡道是一圈圈弯曲的管道,上面也有一些淡淡的锈迹。 时岳拉着廖寒爬上顶部,躺在管道里面,却没有往下滑。 他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道:“我刚来海诺的时候,哪里都不习惯,也没什么朋友,有一次,路上碰到一个老奶奶,抱着一条狗,我看她走得艰难,就提出帮她把狗送回家,没想到,她家还挺远,在郊区,好消息是,我发现了这里,如果什么时候想散散心,我就会来这里待一会儿。” 事实上,高一一年,时岳都不怎么习惯海诺的生活。 他的同学们光鲜亮丽,除了学习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或是学一门乐器,或是学书法,学跳舞,学语言,他们的世界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而自己除了学习,就只有学习。 他依然像他一直走来的那样,很努力,很积极地面对生活,可有时候,难免会失落。 待在校园很憋闷很想出来走走的时候,他就会来这边。 “奶奶收养了很多流浪猫狗,她在这里租了一个仓库,有很大的院子。” 时岳在这里待够,就会去奶奶那里,给她当免费的义工。 上高三以后,才不怎么过来了。 最后,时岳说:“这里就和你的天台一样,是我的‘秘密基地’,这样一来,我在你面前可是没有任何秘密了。” 说完,他将躺在他旁边的廖寒一把推了下去。 整个管道里,顿时响起他幸灾乐祸的笑声,随着回响声不断,“哈哈哈”不停钻进廖寒的耳朵。 笑得他心都软了。 廖寒想,这个人怎么能活得这样灿烂,灿烂到他黑暗贫瘠的生活,竟也开出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儿来。 他舍不得。 那天,他们在滑滑梯那里玩了很久,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上去,再滑下来,仿佛不知疲倦。 等到日暮西山,他们必须要回去了。 临走前,时岳拉住廖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高考完,我再带你来玩,好不好?” 好像再说,不要生气了,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廖寒几乎难以克制地,抱住了他。 时岳在最初的诧异过后,身体渐渐变得不再僵硬,甚至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廖寒深吸一口气,才强迫自己放开他,郑重回道:“好。” 少年的约定,在初夏鼓噪的晚风中,显得那么珍贵而纯洁。 两人踏上回程。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时岳将奔赴一场艰巨的战斗,这场战斗,廖寒没办法参与分毫,他只能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感,不给他带去一丝困扰。 而廖寒,也做出自己的决定,有属于他的战场。 下车前,廖寒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时岳,“这是生日礼物,只能提前送你。” 时岳的注意力本来在盒子上,但当廖寒说出“提前”两个字时,他仿佛预料到什么。 “你要……走了?” 他说的含糊,但廖寒肯定听得懂。 果然,对面的人点点头,“这段时间我就不来学校了,等你高考完,我们再见。” 时岳的瞳孔缩了缩,再见吗?他们真的还会再见吗? 几个呼吸间,他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总有这一天的,不是吗? 很快,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对,再见,他会靠自己的努力,去M国见他的! 第25章 第 25 章 时岳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回到宿舍,眼神下意识看向廖寒住的那一边—— 床铺空了,书桌也空了。 他坐到廖寒的书桌边,用手轻轻抚过桌面。 良久,才拆开廖寒送他的“生日礼物”。 精美的袋子中,是一部时下最新款,也最受年轻人喜爱的水果手机。 时岳看了眼配置,最高的那档,价格过万。 怪不得刚刚不让他拆,廖寒肯定知道,他瞧见了东西,一定不会收。 时岳幽幽叹出口气。 他再也遇不到廖寒这样体贴细心的朋友了,他真的很好。 而且,他还记得…… 自己现在用的这个手机,是当初老班怕秦勤找他麻烦,特地给他的。 能用,就是很多年前的款式,没什么功能,连微聊都下不了,自然称不上好看。 时岳还想着,考试前还给老班,没想到,廖寒连这点都想到了。 他是怕自己舍不得换新手机吗? 时岳那颗心,一会儿酸一会儿软,像有一只叫做“廖寒”的小手,时不时搓揉一下,就像他时常被对方呼噜脑袋毛时的感受。 有种被珍视的错觉。 时岳晃晃脑袋,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抛出脑后,也把廖寒送他的礼物锁了起来。 既然是生日礼物,那他要等到生日那天再取出来用,这样才显得有仪式感。 时岳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好笑,却依然决定这么干,自从遇到廖寒,他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缅怀的时光很短暂,就像暂时封存礼物一样,时岳将廖寒也暂时封存了起来。 他开始疯狂冲刺。 距离高考还有26天,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不踏出教室的门一步。 这个劲头感染到不少同学,尽管他们班级里空了很多座位,大家却更加埋头苦学,将高考的氛围拉满。 5月28号,是时岳的生日,距离高考还有八天。 这天,他请自己吃了碗长寿面,将廖寒送的手机珍而重之地取出,准备好好使用,没想到一打开,里面弹出一条信息。 那个号码他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时岳会心一笑,开始看内容—— “生日快乐小岳,很抱歉,第一个生日不能陪你一起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我等你。” 时岳看得激情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面前告诉他,放心,我一定能拿到海诺的奖励,去找你! 好在他还有理智,结果没出来,一切还是未知数。 中午刚这么想,下午,老班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看到对方的脸色,时岳的心再次鼓噪起来。 “孟老师?” “时岳啊,快来快来!” 老班笑容满面地冲他招手,眼角的褶子都挤了出来。 时岳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还不等靠近,就被老班塞了一怀的东西。 “时岳啊,瞧瞧这是什么!你小子真行,集训还能拿个第一回来,真是给我们争气啊!” 赛他怀里的,就是考试成绩单和奖状证书。 老班说完,其他科目的老师也围上来,笑着恭喜时岳。 那一刻,时岳再也压抑不住,露出一个激动的笑容来。 他抱着自己的成绩单,一遍遍用眼神描摹上面的一个个数字,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未来触手可及。 三年的高中生涯,从来没有哪一次考第一,让他这么兴奋。 老师们夸了一通,老班把他们都撵走,这才揽着时岳的肩膀,将他按坐在自己座位上,吓了时岳一跳。 没想到对方神神秘秘道:“别着急起来,还有个东西给你。” 时岳如坐针毡,好在老班很快将另一份证书塞他手里。 打开,里面一行加重的字格外显眼:若有继续深造或出国留学之计划,我校将全额资助,以资鼓励。 时岳镜片后面的目光顿时亮晶晶的。 这还没完,老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蛋糕,笑眯眯地捧到时岳面前,道:“听说今天是你的18岁生日,学习这么紧张,就不和同学们一起庆祝了,但是蛋糕还是要吃的,快许个愿吧!” 时岳感动不已,轻轻阖上眼睛。 许愿过后,老班将蛋糕一股脑塞给他,将他赶回教室。 “虽然你一直很让人放心,但最后一刻,绝不能放松,快去学习,期待你金榜题名那天!” 时岳走出教师办公室,轻轻吸了吸鼻子,这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一个生日。 他离开后,班主任孟老师的电话铃声响起,仿佛知道是谁,他连屏幕都没看,就划开了通话键。 “老师。”对面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客客气气称呼道。 老班“哎”了一声,愉快道:“放心吧,蛋糕已经给他了,他很开心。” 那边停顿片刻,轻声回应道:“谢谢老师。” “哎不客气不客气,是我这个班主任粗心,没注意到,毕竟是他18岁的生日,还要你来提醒我,你好好准备你的就行,怎么样,顺利吗?”老班随口问道。 廖寒“嗯”了一声,就没有更多的话。 老班了解他的性格,丝毫没放在心上,很快挂断了电话。 8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考前一天。 海诺并不是考点,所以学校依然开放给所有的学生,时岳他们也能照常住在宿舍,学校还专门租了大巴车,将每个考点的学生集中在一起,送他们过去。 时岳在十一中考试,考前学校会拉着大家过去踩踩点,熟悉一下环境。 他上车的时候,没几个人,正要挑一个座位坐下,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夏希?” 没想到,好久没出现的人竟然在这里出现。 “是我是我,干嘛那么惊讶,快来呀,给你占的座!” 时岳走到倒数第二排,夏希懒散地靠在窗户上,脸上还盖着半拉帽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方才上车没看到对方就是这个原因,这家伙用帽子盖着脑袋睡觉,鬼才能瞧见。 时岳没立刻坐下,瞧了瞧他周围的座位,确定是空的,才坐到他身边。 夏希眼珠一转,调侃道:“找廖寒呢吧?他不在这里,他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时岳掩饰住自己的失落,打起精神和夏希寒暄。 “那你呢,怎么在这里?你别告诉我,你要参加高考。” 夏希打了个哈欠,似是而非道:“我啊,天生的命苦,本来都能出去逍遥了,结果被人半路遣了回来,替他看着他心爱的好朋友。” 时岳没听明白,脸上自然带了出来。 夏希挥挥手,一副不想多讲的模样,半天才憋出一句:“没事,我就是闲得吃屁,所以来看看你们这群要参加高考的倒霉蛋。” 时岳听到这话倒是没什么表情,他一直很接受每个人生来不平等这件事。 但这时正好上来几个人,听了个正着,冲夏希不停翻白眼。 夏少爷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将他做好的发型弄得细碎,把帽子往脸上一盖,嘟呶道:“我再睡会儿,到地了你喊我。” 说半天,也没讲清他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时岳也不过多纠结,掏出随身带的口袋书,又开始背知识点。 虽然这些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滚瓜烂熟,但现在反正没事,说不定还能背出点其他感受来。 等车停下,不等时岳叫人,夏希自己醒了过来。 “到了?” 时岳将书包背好,点了下头,“嗯,你在哪个考场?” 夏希:?我又不是来考试的!这个呆子怎么没听懂? 于是,只有时岳一个人去看考场,夏希就负责在他身后录各种角度的小视频,拍各种角度的照片。 时岳:? “你这是在干嘛?” 夏希一副老成口气,道:“我这不是充当你家长来了吗?明天人家都有人送,你没人送,多可怜!顺便给你记录一下这么重要的时刻!” 时岳听他胡咧咧,脸上空白了那么一阵,终于回过味来,“廖寒让你来的?” 夏希叹口气,一副他终于聪明起来的模样,大剌剌道:“也不看看,你夏少是谁都能指挥得动的吗?” 时岳本来沉寂的心脏,又开始雀跃起来。 忍不住打听对方的近况:“他最近不在丰林市吗?很忙吗?” 对此,夏希也有些说不清,时岳就不追问了,打算等考完试,就给廖寒打电话。 他不知道,看过考场后,他的一系列视频照片就跨越几千里,传到了廖寒的手机上。 夏希刚把这些发过去,廖寒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他还在你跟前吗?” 夏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是说让我别大嘴巴吗!怎么,改主意了?” 廖寒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 夏希举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说吧,还有什么吩咐。” 他就闹不清楚了,廖寒都送手机给时岳了,怎么不自己打电话打视频,非要欺负他这个可怜人? 他本来在欧洲度假度得正好呢。 廖寒可不管那些,他硬邦邦道:“我听说,好多人都会穿旗袍。” 夏希的眼睛逐渐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你他妈别告诉我,让老子明天穿旗袍送他进去???” 廖寒静静看着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夏希表示,他快要疯了,摊上这么个疯子。 “你他妈自己滚回来穿,老子绝不可能穿那种玩意儿!!!” 第26章 第 26 章 “哎你们快瞧瞧,那是不是夏希?” “是啊是啊,他怎么穿成这个鬼样子站在宿舍门口?” “我昨天还听他们说了,一个不高考的人,跟着我们去看考场,这不是明晃晃的嘲讽?” “就是就是,我要有那么厉害的老爸,我也不用高考,他牛什么啊?” “哎哎,你们别歪楼,他到底为什么穿成这样,不会是——娘炮吧?” 听到这句,夏希终于忍不住,他冲着那个学生大喊道:“你才是娘炮!你全家都是娘炮!这叫‘旗开得胜’,懂不懂啊你们?? 还有,你们蛐蛐人能不能小声点,非要让我听见吗??” 大家就是嘴上过过瘾,哪里敢真的惹他,被吓得落荒而逃。 夏希一脸郁闷地站在A栋楼门口,烦躁地看表,“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转而又开始骂廖寒,“出的什么馊主意?临毕业,还要让我丢人,下次不讹你一笔,我都不姓夏!” 时岳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夏希先发制人:“不要提,不要问,问就是傻逼让穿的。” 时岳“噗嗤”笑出声,揪起旗袍的一角,夏希光溜溜的大腿立刻暴露在空中,吓得他忙往下扯,“喂!” 时岳:“哈哈哈,别告诉我,这也是廖寒让你穿的。” 夏希难得丧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俩就是我的活祖宗!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人啊,就是报应不爽,过年那顿饭,到底没让他白吃。 夏希就这么穿着一袭粉绿粉绿的小旗袍,送时岳去考场。 下大巴后,大家全都傻眼。 只见老班领着一众老师,不论男女,都是一袭大红彤彤的旗袍,眼见他们下车,立刻摇旗呐喊,将手中的海诺校旗挥得虎虎生风。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 这回,夏希笑了。 同学们也都笑了。 在欢乐轻松的氛围中,大家奔赴考场,为他们的未来而战。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希穿这身旗袍的缘故,时岳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格外好,做题的时候,称得上下笔如有神。 整整一天的考试,都没觉得怎么疲惫。 出考场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夏希冲他举起手机,不停拍拍拍。 “怎么样怎么样,题是不是很简单?” 小视频中,夏希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接着,是时岳笑得眯起的眼睛,然后是他的整张脸。 他自信地冲镜头点头,笑道:“感觉发挥得不错。” 夏希一听,立刻大呼小叫道:“稳了稳了!老子今天穿成这个鬼样,你要是考不好,你对得起我吗??” 周围哄笑声响起一片。 镜头晃动,定格的最后一秒,是时岳笑着看向镜头的眼神。 廖寒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的脸,尤其在眉眼上流连许久。 真灿烂啊,灿烂得像这六月耀眼的阳光,看着就想让人珍藏起来,一辈子。 第二天,是个下雨天。 每逢高考必下雨,好像已经成为惯例。 海诺早已准备好应对,在每个考点,都设置了专门的帐篷,弄得格外夸张,能同时容纳上百人,外面一溜的帐篷,数他们的最夸张。 夏希坚持不懈,今天换了身蓝白蓝白的旗袍,举着向日葵站在帐篷里,已经成为里面最“靓”的一道风景线。 扮演送考家长的角色扮演得尽职尽责。 巧的是,今天人家真正的家长来了。 “哎?夏希你躲什么?怎么,不记得我二姐啦?这次我姐也来了,她做饭也好吃,我给你介绍介绍。” 时岳像故意使坏似的,叫住正要往人群里躲的夏希,还刻意放大声音,让他躲无可躲。 夏希:“你!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时岳一把揽上夏希的肩膀,和两位姐姐“骄傲”地介绍道:“姐,二姐,你们昨天没来的时候,就是夏希给我送考的,你们看,他还专门穿了旗袍,把我感动坏了!” 嘴上说的不正经,眼里的光却一闪一闪,格外好看。 夏希离得近,瞧个正着,扭捏起来,“哎呀也不是,是——” “以后,这就是除了廖寒以外,我最好的兄弟!你们要是见了他,也得像待我一样待他好。” 时琴笑着应个不停,时欣哼了一声,权做答应。 反倒是夏希,从刚才开始就扭扭捏捏,现在更是耳朵尖通红,撇开眼神不看他们。 说是这么说,但当时岳进去考场,夏希忙前忙后,一会儿拿凳子,一会儿买奶茶,一会儿订外卖,将两个姐姐照顾得无微不至。 看他穿着一身漂亮的小旗袍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跟只小蝴蝶似的,时欣偷偷将这一幕拍下来,传给弟弟。 这也成为时岳新手机里保存下的第一段视频,为此还差点引发一场“战争”,这都是后话不提。 中间还有个小插曲。 得知时琴和时欣来得着急,没有吃早饭,夏希积极地订了外卖,出去拿的时候,半天没回来,时欣等了会,怕出事,去外面找他。 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 她撑着伞走出帐篷,就见大下雨的,外面的马路牙子上却围了一圈人。 人群的缝隙中,能看到蓝白色的一角衣服。 时欣心下一咯噔,忙往过跑,边跑边喊:“大家让让,让让!夏希!夏希你在里面吗?” “哎姐,我在里面呢!” 听到他的声音好端端地传来,时欣松了口气。 进到人群里,才看清里面的情形,只见夏希拉着一个外卖员,嘴里叨叨的不知道说什么,一副不让对方走的样子。 时欣以为外卖洒了,他少爷脾气犯了,刚要劝他,反正她和姐姐也不饿,不用过多计较,就听到夏希气势汹汹地说:“不行,你这样哪里能继续工作!你快听我的,赶紧去医院看看,这附近就有一家社区医院,好歹把伤口包扎一下,不然感染很麻烦的!” 时欣愣住,眼睛随之看向他指的方向,只见那个外卖员的裤腿破了,露出皮肤上的伤痕,有一片很大的擦伤,看着挺严重,大下雨的,雨水顺着烂掉的衣服流进去,肯定不好受。 周围的家长们也纷纷劝,“是啊,这个小伙子说得对,你不能这样去送外卖,你家里人知道了还不得担心死!” “就是,我有车,我送你过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还有人给夏希和外卖员打伞,也不管自己被淋湿的大半个身体。 时欣眼中闪过一抹什么,很快拉了拉夏希的衣袖,冷冷道:“算了,人家自己不想去,你在这里充当什么烂好人?反正疼的不是你,做什么多管闲事?” 夏希惊怒回头,“你!” 时欣不管他,好像闲聊似的,继续道:“我们学校跟前有个小摊贩,听说就是年轻时候出车祸,没放在心上,结果感染,切了几根手指,老婆和他提了离婚,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去学炒饭,勉强混口饭吃。” 说完,又要拉着夏希离开。 夏希回过味来,装作失望地跟她走,外卖员的脸上果然几经变换,下定决心道:“我去!那个……大哥,你能送我过去吗?” 还有人穿着雨披,将外卖员的电动车一起骑过去。 围观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等那位好心的大哥带着外卖员离开,都冲着夏希和时欣竖大拇指。 离开人群,时欣扫了眼笑嘻嘻的夏希,又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手心,故意道:“外卖呢?” 夏希笑容一顿,猛地拍了下大腿,“嗨!忘了问他要了!” 时欣笑开,一副愉悦不已的模样。 夏希彻底愣住,呆呆道:“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话没说完,换来一个爆栗,结结实实的那种,疼得他“嗷”了一声,像个猴子一样在原地乱蹦。 走在前面的时欣笑得更开心。 夏希:“姐!你别走啊!这下雨呢,你倒是给我打点伞啊!” 说着,人已经窜了过来,带来一股夏日的凉爽气息,紧紧贴上时欣的半侧身体,她不习惯地动了动肩膀,还是没躲开。 手中的伞却默默向他那边倾了倾。 进帐篷的时候,夏希注意到她湿掉的半边肩膀,笑容顿了顿,又大大绽开。 很快,黏黏糊糊地贴过来,一会儿帮着拿伞,一会儿又要再订外卖,时欣横了他一眼,惹来时琴轻笑,打闹间,时间过得飞快。 时岳走出考场的时候,飘飘摇摇的雨幕也没挡住他灿烂的笑容。 夏希第一个跑上去,依旧举着手机,“怎么样怎么样?全校第一应该不会翻车吧?” 事实上,时岳感觉比这个还要好。 但他没好意思说。 看到姐姐们上前,他笑呵呵道:“谢谢你们陪我考试,今晚我请大家吃大餐!” 夏希故意起哄道:“还算你小子有良心,我要吃河底捞!” “没问题,就吃河底捞。” 时家俩姐妹没发表意见,实则都做好提前去结账的打算。 结果某人临了还是说:“算了算了,学校步行街那家火锅也很好吃,河底捞太远了,我还得送你回来。” 他话故意这么说,时岳却知道,夏希是想给他省钱。 他眨眨眼睛,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认真道:“那行,你记住,我欠你一顿。” 第27章 第 27 章 吃完饭,时家姐弟三人不愿再麻烦夏希,让他早点回去,没争过,夏希只能早早回家。 一进门,就给廖寒打去视频。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时岳可就要离开丰林了!” 他把自己得来的一手情报,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廖寒。 廖寒皱眉:“他之前不是说,暑假要留在丰林打工吗?” 夏希:“是二姐,想让他去隔壁市,说是姐弟俩有个照应,我看时岳很心动。” 廖寒眼前划过时欣那张冷艳的脸,有些烦躁地耙耙头发,“我还得二十多天。” 夏希“啧啧”两声:“等你回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他眼珠一转,替廖寒想主意,“你家那么多产业,你给时岳找个事少钱多的,最好连班都不用上的多好!这样你回来也能立刻看到他。” 没想到,这个主意马上就被廖寒否决,“不行。” 夏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费了巴劲的到底要做啥?要不是时岳是个男生,我都要怀疑你在追他了!” 看廖寒神情不对,那个困扰夏希好几天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道:“兄弟,你和我说实话,你对时岳——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他说得很慢,仿佛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婉转地表达,又能让廖寒听懂。 紧接着补充道:“你放心啊!我这么问,绝对不是嫉妒!我就是、就是——” “嗯。”没等他说完,廖寒应了声。 “嗯?嗯是什么意思?”夏希一愣,有种崩溃的感觉,快被他打败了,多说几个字会死吗?怕人听懂吗? 廖寒却没有继续的意思。 夏希其实已经明白,就是心里没那么得劲罢了。 “你放心,我不歧视这个,就是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爱好’?”夏希纠结道。 廖寒冷冷道:“你懂个屁。” 夏希:…… “那你哥知道了怎么办?”最后,他忧心忡忡地问道。 廖寒没说话,很快撂了电话。 挂断以后,夏希呆了片刻,忽然“嗷”了一嗓子,把自己砸进床里。 这个世界还是太疯狂了。 另一边,回到宿舍的时岳也正抱着电话纠结。 页面是他刚刚下载的微聊APP,他输入那串熟悉的号码,立刻蹦出一个用户,头像是黑白色的抽象画,用户名叫LH,挺符合廖寒的风格。 这种聊天方式有些陌生,他还不太适应。 也不知道,廖寒现在忙不忙?M国应该是早上了吧?他醒了吗? 时岳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婆婆妈妈过。 就在他下定决心发送好友申请时,手机页面最下方的“好友”一栏多出个小红点,上面是鲜红的数字1。 他若有所感,点开那一栏,果然,刚刚还出现在界面的头像正好好地横在最上方。 验证消息写着:时岳,加我。 时岳好像看到廖寒面无表情说出这两个字的画面,一阵发笑。 他怎么打字都能自带“表情”的?熟悉的感觉顿时袭来,他飞快通过验证。 下一秒,还没想好第一句问候什么,廖寒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一张帅脸毫无预兆地占据整个屏幕,时岳顿时愣住。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廖寒才稍微往后坐了坐。 时岳看清他发尖滴落的水渍,顺着侧脸,流到下颌,最后滑入衣领,不自然地偏了偏视线。 “在宿舍?”廖寒先开口问道。 时岳回过神,给出肯定答复,就是嗓子干巴巴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磕磕巴巴问道:“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刚起床吗?” 廖寒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很短暂,还是老实回道:“起来了,在酒店,没拉窗帘。”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又是一阵静默。 时岳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廖寒的脖子上飘。 刚洗过澡的皮肤氤氲着湿润,在顶灯的照射下,发出冷白细腻的光,总让他想到童年时,在爷爷屋里看到的那座白瓷坛。 廖寒只要稍微用力,脖子上的青筋就会凸起,拉成一个柔韧修长的弧度,格外好看。 救命,他今晚为什么觉得廖寒又帅出一个新高度了呢!难道是M国的水土比较养人? 但仔细看,廖寒运动背心外,裸/露手臂线条非常结实,肱二头肌似乎也练大了。 “时岳。” 忽然的讲话声拉回时岳的神思,他的脸颊莫名开始发热,下意识往书桌里面藏了藏。 “嗯。” “你的暑假怎么安排?要不要——来找我?” 意料之中,时岳摇头摇得飞快,“不了,暑假有三个月,不能浪费,我要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和二姐说好了,去禹城,她这学期为了方便兼职,在校外租了个房子。” 夏希的话被证实,廖寒没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后槽牙的肌肉不明显地紧了紧,时岳没看到。 “话说你在那边生活得怎么样,还适应吗?”时岳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转移话题道。 廖寒“嗯”了一声,低头擦头发,小臂占据半个屏幕,绷紧的筋骨间,荷尔蒙几乎要溢出来。 时岳猛地一把捂住鼻子,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廖寒的声音,“时岳?人呢?” 时岳像做了坏事被撞破一样,心虚不已,哪里敢答应。 他听到过了一会儿后,廖寒自言自语道:“难道睡着了?”接着,便没有声音,想当然地以为廖寒把视频挂了。 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时岳不放心地摸摸鼻子,确定并没有流鼻血,但刚刚那种错觉,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更恐怖的是,他起反应的对象——是廖寒…… 时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连洗漱都没心思做,直接爬回了床上。 可能是考完试精神高度紧张后的放松,也可能是被这一晚上吓得,时岳没多久迷糊睡过去,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 半夜被热醒的时候,屏幕上的亮光刺到了他的眼。 时岳晕晕乎乎拿起手机,就看到一个赤/裸的后背,标准的倒三角,正对着屏幕,在举铁…… 他痛苦地“嗷呜”一声,再次捂上了鼻子。 当他的声音响起,对面的人第一时间有了反应。 廖寒放下手里的杠铃,凑到屏幕前,黑漆漆的,像在搜寻他的脸,“时岳,你醒了?” 他的声音刻意放轻,听在时岳耳中,一层鸡皮疙瘩顺着耳廓,爬满四肢后背。 鼻子里的液体流得更迅猛了。 “我流鼻血了,你等我一下。”他含糊说完,慢腾腾地举着手仰着头,从床上挪下来。 另一只手里,还牢牢攥着手机。 廖寒看见皱了下眉,但没说话,生怕吓他一跳,真的从上面摔下来。 等时岳在水房处理完,廖寒才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开空调?” 这是以为他上火了。 时岳“羞愧不已”,他是上火了,却不是这个原因。 只能含含糊糊地敷衍应下,眼神都不太敢看屏幕,“你怎么没挂?” 廖寒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只是想看看他,哪怕屏幕是黑的,也觉得就在他身边。 “忘了。” 这么离谱的借口,时岳竟然信了。 他以为廖寒起床后忙着运动,所以真的忘了。 总之,今晚的视频仿佛是个契机,打开了时岳心底一道本来不存在的门。 从这晚开始,他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主角基本都是他和——廖寒。 偏偏廖寒这个拎不清的,还总是在和他视频的时候健身,那一块块肌肉,一根根线条,害他流了好几次鼻血。 时岳觉得自己病了。 离开丰林市的前一天,时岳决定去医院看看。 到了禹城后,二姐就在身边,不说检查出什么,就是去趟医院也不太方便,不如在丰林市。 这么想着,去了市中心的人民医院,还专门挂了一个专家号。 时岳怎么也没想到,走进诊室后,竟然碰到了熟人。 “秦哥??” 抬头看过来的男人就算穿着一袭简单的白大褂,也漂亮得过分,不是秦暮雨是哪个。 秦暮雨看到时岳也很吃惊,他坐在靠门的位置,立刻走了过来,并冲里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说道:“老师,这是我朋友。” 老大夫一听,一团慈和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冲时岳招手道:“你是小暮的朋友啊,怎么来前没说一声?等了挺久吧?” 时岳笑着挠挠头,他哪里知道秦暮雨竟然是人民医院的医生。 秦暮雨也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将他带到老大夫桌边的凳子上,自己则返回工位,准备记录病历。 因为秦暮雨的在场,有些话时岳说得就不太通畅,吭哧瘪肚的,总结下来,就是他最近老流鼻血。 但老大夫比他会抓重点,只见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言辞清晰道:“所以,你是说,自己这几天多梦,因为一个男生总是流鼻血?” 话音落地,秦暮雨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时岳羞耻到不行,想要反驳:“也不是……因为一个男生吧,就、就我可能最近有些上火,以前、没怎么出现过这种情形。” 救命,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第28章 第 28 章 看他不好意思的模样,老大夫反而劝道:“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讳疾忌医,你描述得越清楚,我才好对症判断啊!再说小暮和你是朋友,你对医生这份职业,应该有所了解吧?” 他们都有医德,绝不会乱传病人的**。 时岳看了眼秦暮雨,不好意思地笑了,接着认真描述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异常”,甚至将流鼻血的照片拍了下来,正好给老大夫看看。 看完后,老大夫口述,让秦暮雨给他开检查单。 “你先去做个血检和尿检,看看基本情况,暂时以我的判断,没什么大问题。” 老大夫说完,时岳一颗心放到肚子里,起身,凑到秦暮雨这边,等单子打印出来。 他还是有点尴尬,秦暮雨也不是什么善言的人,两人对视笑了下。 但出来的时候,秦暮雨没直接递给他单子,而是拿着单子,一副要带他过去的模样。 时岳赶紧推辞:“不用了秦哥,我自己去吧,不能耽误你工作。” 秦暮雨的白大褂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转身,认真道:“上次多亏你们帮忙,既然这么有缘又遇到了,随手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老师那边放心吧,他上午的号已经结束,你是最后一个。” 对方这么说,时岳也不好继续拒绝。 秦暮雨带他去血液科采集了血和尿,看得出来,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人缘很好。 有相熟的小姑娘还顺嘴问起韩威,玩笑道:“最近怎么没见他来接你?不会是吵架了吧?” 秦暮雨也非常自然地回说,“他出差了,这次比较久,得一个月。” 时岳在一旁摸摸鼻子,有点震惊大家的接受度。 从科室出来,秦暮雨道:“上次说好请你们吃饭的,你朋友最近在吗?在的话中午一起吃个饭,择日不如撞日。这个结果下午五点出来,得等等。” 提到廖寒,时岳觉得鼻子又开始痒。 他揉揉鼻子,闷闷道:“他去M国留学了,我明天也要走,吃饭就不必了哥,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秦暮雨盯着他看了几秒,搞得时岳以为自己脸上忽然长出脏东西,纳闷道:“怎么了哥?” 秦暮雨挺突然地叹了口气,“时岳,关于流鼻血这件事,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看得出来,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也挺纠结的。 不过秦暮雨实在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性格,时岳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只能直说。 但即便他这么问,时岳看上去还是有些迷茫,“问?问什么?” 秦暮雨决定不和他继续掰扯,直接带他去吃饭。 “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去把上午的病历整理好,和老师打一声招呼,我们就去吃饭。” 现在差不多十一点,再过半个小时,也到了午饭的点。 秦暮雨强硬地做好决定,时岳果然乖乖点头,半个小时后,对方换好常服,来大厅找他。 他出现的瞬间,大厅里不论正在干什么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就是一开始没看见的,也因为旁人的动作好奇,看过去的时候很快便移不开眼睛。 秦暮雨显然习惯这样的注视,目不斜视地走到时岳跟前,于是时岳也成为了关注的焦点。 他对秦暮雨小声道:“哥你这个长相,感觉能去娱乐圈当明星。” 小小的吐槽和玩笑,没想到秦暮雨会回应,还回得一本正经:“那不行,听说娱乐圈水深,我怕被潜规则,到时候伤心的可是你韩哥。” 时岳笑开,紧张的心弦放松几分。 说实话,半个小时前秦暮雨说话的神态和内容,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有点心慌。 很快,他们坐在市中心百货的一家漂亮餐厅里,服务员端来一桌漂亮饭,时岳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他扒拉了几口甜点,看向稳如泰山的秦暮雨。 不得不承认,医生的情绪是真的稳定,他快如坐针毡了,秦哥还在慢条斯理地享受牛排。 好不容易等对方放下刀叉,时岳也紧跟着放下餐具,提起一口气,准备听听秦暮雨要说什么。 “你没想过,自己最近的‘异状’,可能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吗?” 很好,秦哥一开口,就把时岳炸懵了。 他脸上空白几秒,小心翼翼道:“你是说,我可能心理变态了?” 秦暮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他没想到,说到这份上了,时岳还是一头雾水。 可能,在时岳眼中,他和韩威都是“正常人”吧。 毕竟,当年他们的事一出,好多亲近的朋友都变得面目全非,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俩,好像他们是什么会传染AIDS的病毒。 秦暮雨吸取两次的教训,深吸一口气,道:“时岳,你没考虑过一种可能吗?你可能喜欢上了你的朋友,那个男孩子。” 他着重点出“男孩子”三个字,果然把时岳吓得不轻。 他几乎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他和我一样,都是男的——” 后半截尾音戛然而止,时岳的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可对上秦暮雨一脸严肃的表情,时岳强撑出的笑容缓缓收起。 他好像猛地才想起来,面前的秦暮雨和他曾见过的韩威,就是一对同性情侣。 而在一个多小时前,医院的同事还在开他俩的玩笑。 回想起最近的种种,时岳哆嗦了一下,一把摘掉眼镜,将脸埋进手心,狠狠搓了几下,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秦暮雨是个严谨的医生,也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并不认为逃避是什么好的选择,事实上,人生大部分逃避的东西,一定还会在未来某个节点出现,甚至是人生重要的点,那时,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短暂的相处中,他认为时岳也是一个不会选择逃避的人,不如告诉他答案,由他自己来选怎么做。 秦暮雨喝着咖啡,静静等待时岳去消化。 五六分钟后,他抬起头,重新戴好眼镜,郑重其事道:“谢谢你,秦哥,我会好好弄清楚,到底是哪个答案。” 秦暮雨偷偷松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看走眼。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看见的话会第一时间回你。” 时岳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他的真诚,他明白,这是秦暮雨的承诺,不论他想明白后,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个漂亮的青年都愿意成为他这段路上的“导师”,或许,只是因为他也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迷茫,困惑,恐惧,不知所措。 “好,那我们走吧。”秦暮雨道。 时岳眼眶发热,努力睁大眼睛,重新拿起刀叉,道:“等一下秦哥,刚刚都没来得及尝出味儿,我现在想吃完再走。” 秦暮雨一顿,轻轻笑了。 这个孩子,比他想象得还要坚强。 他相信,他一定会做出尊重自己的选择。 人这一辈子,可以是儿女,可以是兄妹,可以是父母,独独却很难做自己。 有些人宁愿做别人眼里的“人”,也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 他曾庆幸过,最痛苦难熬的时候,也没抛弃这个并不那么光鲜亮丽的自己。 临走前,时岳认真对秦暮雨道谢。 秦暮雨:“……你不等检查结果了?” 时岳:“其实……我火车票是下午四点的,秦哥你都告诉我答案了,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这样,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眼,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就不去医院了。” 秦暮雨应下,目送他离开。 时岳表面看着还行,其实这一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他只要脑子里一想,自己可能喜欢上廖寒,就觉得荒谬又真实。 时岳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情感“变质”的一瞬间到底在哪一刻。 总不能,是贪图“美色”吧…… 回到宿舍后,廖寒像掐点一样,打过来视频。 躺在床上的时岳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噌”地蹦了起来,一脑袋撞在墙上,疼得他眼泪差点出来。 他晕晕乎乎接通视频,廖寒一眼就注意到他的不正常,语气明显着急起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时岳没好意思说撞到头,只说没睡好,有点头疼。 廖寒没说话,在镜头里消失片刻。 过了一会儿,时岳调整得差不多,没想到廖寒忽然把脸凑到屏幕前,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时岳的心跳立马漏掉一拍。 “你额头上红了。” 谎话被拆穿,时岳耳朵发热,廖寒却不再提这茬,问起他行李收拾得怎么样。 “一部分寄回家,一部分直接寄到了我二姐那里,开学的时候带过去就好。” 现在他手边只剩下那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时岳躲避镜头多次后,终于直视廖寒的眼睛。 很快,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鼻子也开始发痒。 为避免再次发生“流血惨案”,时岳赶紧移开目光。 但廖寒发现了他的异常。 事实上,这几天,时岳的表现都很奇怪。 他的话变少,盯着镜头的时候,总是会走神,回过神来,也避免和他的眼神接触。 想到这里,镜头看不到的地方,廖寒攥紧了拳头。 第29章 第 29 章 和廖寒挂断电话后不到半小时,宿舍的门被敲响。 时岳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将宿舍打扫干净,清理掉所有垃圾,临走前把钥匙给宿管。 以为是宿管,没想到是闪送小哥。 “时岳吗?请报一下手机尾号。” 时岳茫然地报出尾号,疑惑道:“小哥,你确定是我的?我没点东西啊!” 小哥将一个印有logo的袋子递给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对方离开后,时岳看清袋子上的“康泰药房”字样,隐有所感。 果然,里面是一袋子常用药,治感冒的,头疼脑热的,胃疼的,消炎的,去火的…… 时岳想,这大概就是起因吧。 长这么大,会无微不至关心他的,只有廖寒。 爸妈和姐姐们虽然也爱他,但农村里的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多半都是散养起来,平时有个小疼小痛的,扛扛也就过去了。 再加上时岳自己是个粗神经,很多事不在意,所以虽然很独立,对待自己却很粗糙。 可是廖寒,会把他的每一件小事放在心上,然后不声不响地解决掉。 很多东西,他连价格都没机会问,因为觉得会拉低廖寒的情感价值。 这些,是需要很多心思的啊! 如果他是女孩子,一定早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 因为喜欢他,真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马上就到出发的点,临走前,时岳最后一次回头,静静扫视过这间宿舍的每个角落。 时岳想,如果没有这七八个月和廖寒共处一室的时光,他肯定不会这么舍不得,顶多,也就是对高中生活的淡淡怀念吧。 他给603拍了张照片,当做最后的时光定格。 从海诺去火车站有直达公交,时岳本来是打算这么过去的,没想到一个人已经提前等在他们宿舍楼下。 夏希一见他走出来,立刻露出招牌的热情笑容,冲他挥手:“嗨!” 时岳:…… “你不是回欧洲度假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希心道,那是不知道廖寒喜欢你的情况下,现在不一样了,你小子可不单是廖寒的好友,还是那家伙这辈子第一次的动情对象,他能不留下来看热闹? 什么破欧洲,又不会跑,多会儿去都不迟!这热闹要不看,他这辈子都睡不好觉! 嘴上却道:“老头子不让我继续乱跑,让我去公司学习学习,开什么玩笑,我才19又不是39 ,现在去做什么?抢他的位置吗?索性来接你,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时岳敷衍着点头,“感动感动。”明明就是闲得蛋疼,没事找事干。 装行李,上车,时岳屁股还没坐稳,夏希忽然凑上来,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吓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身体贴上靠背,“你做什么?” 只见对方慢悠悠举起手,来到他的耳边——拉出安全带,最后帮他系上。 啪嗒,卡扣阖上,时岳难得翻了个白眼,吐槽:“幼稚。” 夏希可不会告诉他,如今他在自己眼中,堪比大熊猫的存在,他得仔细瞧瞧,廖寒到底瞧上他什么了。 嗯,长相吧,在他们这个见惯美女帅哥的圈子里,打个7分已经附赠友情价,性格吧,好像还行,笑容挺灿烂,人也挺热心,就是有点过于单纯,衣品吧……压根没那种东西。 数来数去,似乎数念书最厉害。 偏偏,这是他们最嗤之以鼻的东西。 夏希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为什么,倒是那对眼睛里射出的光,把时岳吓得够呛,绿油油的,不怀好意。 “哎,你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去车站的路,我坐绿皮,不去南站!” 走半道,时岳才发现方向不大对,紧急喊停,夏希却悠哉悠哉道:“谁说我送你去车站了?” 时岳:“不送我去车站送我去哪?别告诉我,你准备绑架我,我们家没钱。” 以往时岳说这种冷笑话时,廖寒最多瞥他一眼,夏希就给力多了,直接哈哈笑出声:“我脑子还没进水,绑架你做什么,我们去禹城!” 时岳:“……你去禹城干什么?” 夏希理直气壮道:“找二姐,不行啊?” 时岳这才想起,他放行李箱的时候,后备箱的确还有另一个行李箱,非常之大,估摸着有他的两倍,鲜红色,上面粘满了贴纸。 合着这小子是早有预谋。 时岳有理由相信,夏希是为了躲他爸,才决定“跟他”走的。 事实既定,他也没继续劝,默默打开订票软件,将他的车票退掉。 这家伙,就不能早说吗?浪费他30块钱手续费呢! 于是,定好的行程再次变成自驾游,还是同一辆车,只是驾驶座上的人换了。 去禹城走高速大约一个半小时,一路上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夏希心想,好机会,替自己兄弟问问路。 旁敲侧击开始打听:“时岳啊,你看,咱们都高考完了,有没有小女生找你表白啊?” 这也算是高中生活的一项必备体验,每年高考完,是谈恋爱人数飙升的高峰期。 你别说,还真让时岳想起一件事来。 就是高考完的那两天,时岳正处于一和廖寒视频就不大对劲的关键时刻,整天鼻血长流,人也晕晕乎乎没个好。 很多特招生都在收拾行李,宿舍楼那几天乱糟糟的,某天傍晚,他们班的一个男生来传话,说楼底下有人找他。 时岳还以为有什么事,没多想,汲着拖鞋就去了。 到楼下,才发现是他们班一个女生,也是特招生。 时岳记得,当时他说自己拿到王政模拟卷,问大家谁需要的时候,对方第一个举的手,并且提出,想要他写过的版本。 因此,她虽然是第一个举的手,却是最后一个拿到的,因为时岳都做完以后,才复印了一份给她。 除此之外,三年来,他们的交集很少。 作为特招生,他们都非常忙碌,如果本学期拿不到理想的成绩,他们的生活补贴会降级,,甚至被取消。 大家很多都是从小地方来的,家庭条件一般,特别是山区的女孩子们,家里基本不会给生活费,很多人都要拼尽全力才能拿到全额补贴,他们没时间去做其他的事,包括交朋友。 所以时岳看到找自己的是这个女孩子,非常迷茫。 “方兰兰?你找我有事?” 眼前的女孩个子不高,很瘦,脸颊上有淡淡的高原红和雀斑,没有像往常一样扎着单马尾,而是将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两根麻花辫。 时岳记得,她在班里很安静,除去上课回答问题,很少和人攀谈。 偶尔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到,也只是匆匆地点头打个招呼。 也很努力,绝大部分,可以考到他们班前三。 所以当对方积极举手的时候,他毫不意外。 只是有些没想到,对方想要他做过的版本。 此刻,这个安静内向的女孩子看到他出现,眼中闪过亮晶晶的光,脸颊也渐渐变成深红色。 “时、时岳。” 时岳“嗯?”了一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就见对方深吸一口气,眼睛却轻轻垂了下去,语速极快地道:“我很欣赏你,也特别想考A大,如果我能考上的话,你能不能——和我做朋友?” 那时时岳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对方是怕到了新环境,一下交不到朋友啊。 毕竟是高中同学,互相帮衬应该的。 时岳痛快点头道:“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那我们A大见!”说完,还冲对方友善地笑了笑。 没想到,他还没笑完,方兰兰忽然捂着脸跑走,留下一脸懵逼的他,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此时夏希提起来,这件事忽然变得有迹可循。 方兰兰……不会是喜欢他吧? 眼见他神情不怎么对,夏希激动起来,嚷嚷道:“有吧有吧,我就知道肯定有!”下一秒,语气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你告诉我,这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人?或者——你高中三年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廖寒的脸一下子冲进他脑海,挡都挡不住。 时岳默默捂住了鼻子。 夏希的心却凉了半截,替他那不当人的兄弟凉的,虽然廖寒平常时候都不怎么当个人,但关键时刻,还是有那么点用的。 于是他誓要打探到这个人是谁,知己知彼,才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时岳的嘴像蚌壳一样,这一路他用尽办法,都不肯开口。 夏希哪里知道,时岳满脑子都是“我喜欢上我最好的朋友”的破碎,觉得自己不是个人,竟然垂涎廖寒的美色…… 赶到禹城的时候,两人看上去都很憔悴。 赶来接人的时欣一头问号:“你俩打架了?” 没错,时岳并不是第一个知道夏希要来的人。 当得知这个真相,时岳破碎也不破碎了,立刻将目光对准夏希,警惕道:“你什么时候加的我姐微聊?” 转头,又开始控诉时欣:“他要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有,他住哪里?” 戒备简直写在脸上。 时欣无语地戳了他一指头,那厢夏希已经开始假哭:“好你个时岳,没良心的渣男,老子把你千辛万苦拉过来,你竟然连张床都不让我睡?” 时欣看着眼前的闹剧,更无语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最后,夏希当然没和他们一起住,自己提着行李去了酒店。 时欣的房子只有蜗牛壳那么大,时岳的床,是她将房间里唯一的沙发扔出去后加的。 房间正中拉着一道布帘,姐弟二人的空间被分隔开,也能将就。 夏希看了一眼后,立刻露出惨不忍睹的眼神:“不是吧……你们就住这里?这也……忒小了点。” 他没好意思说,还没他家狗的房间大。 时岳却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所以你看见了,这里多半根毛都挤不进来了,你一个少爷,哪能吃这种苦?”最好离我姐远远的。 夏希马上点头,他确实吃不了这种苦,所以他立刻在手机上,定了个附近的酒店。 可惜的是,时欣住在厂区的生活区,所以附近连个五星级酒店都没有,只能订个快捷酒店。 时岳一听酒店离这里只有不到五百米,又要炸,被时欣及时阻止。 “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请你们出去吃饭,吃完我还要去上课,你俩爱干嘛干嘛。” 时欣的学校进入考试周,大概还有三周放假,最近她的兼职时间变少,需要全力应对期末。 夏希听了,乖乖应了声“哦”,时岳黑着一张脸,走在最后,没吭声。 夏希转身,故意冲他做了个鬼脸,气得时岳横眉倒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像一只炸毛的野猫似的。 在学校,他们可没见过学霸这幅模样,孩子气中透着一股生动,哪里还有半分故作老成的样子。 夏希故意又往时欣身边凑了凑,果然,时岳二话不说,从后面冲到前面,直接将两人隔开。 时欣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又瞪了夏希一眼,两人立刻都老实不少。 没过多久,夏希闲不住,虽然凑不到时欣身边去,但能用嘴。 “姐,你们最近学业很紧张?” 时欣:“还好,快考试了。” “你还要兼职吧?累不累?” 时欣:“没什么累的,一个专科学校,本来也教不了多少东西。” 夏希本来就是故意犯贱,随口问问,听到这句话,笑容一收,“姐,别这么说,好多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也没有高学历啊,你这么聪明,做啥都能成的,再说,现在学历提升的途径不是有好多吗?你可以专升本,以后考个研究生博士,说不定还能公派留学呢!” 时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可没忘记,陪考的时候,这家伙还说他们这群人是“倒霉蛋”呢。 时欣似乎听了进去,并没立即接话,思考片刻后才道:“你说得也没错,主要是——我好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他们学校的专业零零碎碎也有很多,可是她没找到自己喜欢的。 夏希耐心安慰道:“很正常的姐,你这个年纪找不到喜欢的方向是常态,谁能一下就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呢?你看每年有那么多大学生毕业,有几个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很清晰?所以要多尝试,多体验,说不定就有意外之喜。” 这次时欣沉默的时间更长。 时岳看夏希的眼神却更奇异,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家伙在扯谎。 别的学校他不清楚,海诺里面,绝大多数的学生,从小就会被灌输职业规划这一套,他们有时间,有金钱,有精力,每年的寒暑假会在各个地方游学,去寻找自己的兴趣爱好。 除了少数必须继承家业,大家都想把未来的兴趣当做职业,那样才有意思。 在家庭的帮助下,基本在高中时期就能确定未来想做什么。 比如想学金融的,甚至能拿到一笔“启动资金”来练手。 他们的试错成本极小,几十万可能只是为了激发学习的兴趣,时岳他们这样家庭的小孩根本无法想象。 虽然不知道夏希什么情况,但时岳想,不会差很多。 所以这么劝姐姐,他也不会脸红? 但看在他能给姐姐专业的建议的份上,时岳决定原谅他偷摸加时欣微聊的事。 可能是被散养大的原因,他们姐弟从来没有讨论过这种事,好像默认自己的生活对方插不上手。 即便如此,时岳也绝不会让这小子靠近二姐一步! 于是,街上出现这么一副奇异的场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打着伞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小伙子,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 拦不住一个沉默着动作,一个喋喋不休,还在出各种主意。 到饭店的时候,夏希也没能再挨着时欣一下。 他撅起嘴冲时欣嚷嚷道:“姐,你看他!” 时欣仿佛才回神,夏希的话对她产生不小的影响,在此之前,她念这所学校,完全是因为时岳。 要不是对方固执地要求,她可能根本不会重回校园。 但现在,似乎还有别的路可以试试。 所以时欣并没注意到,这一路走来,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此刻被夏希叫破,也没理时岳,直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里。” 这下又轮到时岳嚷嚷:“姐!!” “行了,又不是见个人都能看上你姐,你那点小心思——何况夏希说得有道理,你不妨也听听。”说完,时欣拍了拍自己另一侧手的位置,“你坐这里,行了吧?” 时岳气哼哼地瞥了眼夏希,不情不愿地坐在另一侧。 两人都没瞧见,时欣说到某句话时,夏希的眼神轻微闪了闪,很快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就知道,还是姐最好!” 好不容易吃完饭,夏希自告奋勇要送时欣回学校,被时欣拒绝。 时岳得意劲儿还没散,也被时欣拒绝:“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去找找工作。” 于是,两人从水火不容变成难兄难弟。 从饭店回去的路上,时岳还在忧心忡忡:“你说,我姐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怕我看见?” 没想到,夏希反应比他还大:“不可能,你别胡说!” 时岳不服气道:“怎么不可能?我姐长那么漂亮,追她的人多了去了!” 夏希被堵得无话可说,转过来苦口婆心地劝:“时岳啊,你还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渣男泛滥啊!咱可不能让姐被人骗了,谈恋爱什么时候不能谈,现在正是她人生的关键时刻,这种小事往后放放才对嘛!” 时岳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和他话赶话说到了这里。 摸摸鼻子,道:“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我就是怕她被人欺负。” 夏希赶紧应声:“对对对!” 两人暂时达成一致,都准备抽个时间去时欣学校偷摸着瞧瞧。 分开后,夏希想起自己还有件要紧事,差点忘了! “廖寒,你他妈到底在哪呢?时岳有喜欢的人了!” 视频一接通,夏希火急火燎地丢下一颗炸弹,将廖寒的眉头瞬间炸成一团,“你说什么?” “我说,时岳亲口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这里含有夸张成分,时岳并没亲口说,只是表现得很确定。 但,短短时间内,廖寒整个人像被黑气笼罩,“……是谁?”他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夏希想到过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他悄悄离镜头远了些,说话也不敢再添油加醋,“我还没问出来,应该是——对方高考完以后,和他告白了。” 告白? 廖寒表情瞬间一空。 下一句话说出口,已经不只是生气,还有掩饰不住的难过:“那他们……在一起了?” 夏希挠头,不敢再乱说:“我瞅着不像,刚在一起的话,可不是如胶似漆的谁也离不开谁,时岳忙着来禹城找工作,也没见他抱着手机和人聊个不停。” 廖寒的脸依旧黑如锅底。 夏希反思了自己刚刚说的话,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是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在你回来前,我可以帮你看着点。” 廖寒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他倒是想走,可现在确实走不开! “那你帮我盯着点。” 夏希的眼睛瞬间瞪大,多稀奇,还能从廖大少爷的嘴里听到“帮”这个字! 他咂摸咂摸嘴,品出一丝认真的意味,这家伙,比他想象的要动情深啊! 他已经可以想象,这件事被廖大哥知道,火星撞上地球的那天了…… 既然要看着时岳,那之前的打算不能作数,夏希和廖寒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他们内部不起眼的小公司,给时岳一个实习岗位。 至于夏希,当然是跟着一起去实习! “我说,有必要做到这样嘛,要是让我老子知道,我从家里逃出来,是为了去基层偷偷摸摸‘锻炼’,你猜他会不会打死我?”他苦哈哈道。 廖寒黑着脸,名晃晃告诉他答案:有必要。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夏希第二天起得比鸡还早,咚咚咚响起时欣的小出租屋。 过了好一会儿,时岳挠着头来开门,睡眼惺忪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我姐没回来。” “我知道,她最近住宿舍,我不是找她的,我来找你,你今天不是要去找工作吗?怎么还睡得着?” 是,时岳是没睡着,一晚上都在想秦暮雨的话,需要左手抓着右手,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给廖寒打电话。 唉,这操/蛋的人生。 第31章 第 31 章 廖寒和夏希打算得挺好,等夏希将招聘软件往时岳面前一摆,把自家的小公司往里面一塞,然后夏希就在一旁添油加醋,再加上“高薪”引诱,不怕时岳不上钩。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时岳的较真程度。 “我高中毕业,又不是大学毕业,就是一个暑期兼职工,人家能给这么高的工资?怕不是骗子吧?” 于是,他的视线几乎没在那家小公司上面停留。 反而频频留意一些家教和快销品品牌的兼职。 夏希:……失策了。 最后,在他的极力努力下,小公司终于被放进了备选名单,时岳看不见的角度,夏希长长呼出一口气,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夏希有信心,只要时岳看到这里的工作内容和薪水,一定会留下! “不行,我还是觉得他家有问题,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助理,一个月给四千??怕不是皮包公司,就等着把我们骗进去,卖到缅甸。” 当两人从这家小公司走出来时,时岳立刻下了评价,并且头也不回地朝下个面试地点走去,留下夏希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张嘴,有苦说不出来。 下个地方是家教育机构,招兼职生,按课时费结算,没有基本工资,主要给初高中的学生们补习数理化,时岳看到人家整整三层的办公楼时,非常意动。 但是,对方得知他是高中生后,连问题都不愿意多问了。 时岳想要争取,面试的HR直接道:“不好意思同学,虽然你的成绩很优秀,但一来还是高中生,咱们的很多家长都是要问老师的毕业院校和学历的,不瞒你说,我们现在基本都要求是研究生的,二来你没有任何教学经验,就算过了我这关,也很难过教学科那一关。” 时岳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看来他只能去快消品牌打小时工了。 夏希巴不得他不成,躲在后面一句话不说,看他起身,默默跟上。 两人正往门口走,忽然,有人喊了声时岳的名字。 回头,时岳惊喜笑开:“葛邵年!你怎么在这里?” 葛邵年是他在丰林市集训认识的同学,和他同校不同班,说起来,廖寒当时还因为对方吃过醋。 所以回学校后,夏希并没主动去找过葛邵年,再加上毕业冲刺,忙碌不堪,更没有时间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葛邵年看到时岳也很开心,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夹子,还有平板,看上去像这里的工作人员。 时岳一眼注意到,果然,就听葛邵年说:“这是我叔叔开的机构,我放假这不是没事干嘛,干脆过来代代课,还能挣点零花钱!” 说完,对方也注意到他手里的简历,“怎么?你也想来这边实习吗?” 时岳犹豫着点头,葛邵年立刻热情道:“那敢情好啊,我正愁自己一个人,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住的地方找下了吗?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们也能一起上下班!” 听这话意思,他就能做主,让时岳留下。 听到这里,夏希终于按捺不住。 他上前一步,挤开搭上时岳肩膀的葛邵年,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同学,你叔叔的工作人员刚才说,他们不招高中生,所以就不必麻烦你了,至于住处,也不用你操心。” 葛邵年却犹豫都不带犹豫地,又挤回时岳身边:“你不用担心,你的成绩那么好,我和我叔说一说,肯定没问题,怎么样,要不要来?” 时岳确实很意动,主要这里给的课时费高,工作环境好,离她姐的住处也更近。 一见时岳这幅模样,葛邵年热情拍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找我叔叔,你等我一会儿啊!” 说罢,将手里的东西往时岳手里一塞,人已经跑了出去。 夏希大皱眉头,还试图劝时岳:“给小孩子补习很麻烦的,他们的家长更烦人,要是遇上那种不讲理的,说不定还会被扣工资,而且,你确定他真的能说动他叔叔吗?” 时岳听后感到好笑,说的好像他是多大的人了一样,想了想,道:“试试吧,说不定可以,我知道你中意XX公司,但我还是不太放心,咱们没什么社会经验,万一被骗就不好了。” 夏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连十分钟都不到,葛邵年带着一个青年男人下来了。 看到时岳立刻道:“叔,就是他!我们集训第一名的选手,这次说不定能考个省状元回来呢,比我还厉害!” 时岳立刻汗颜,赶紧摆手道:“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好在他叔叔是个成年人,点点头,只说一句:“那就先试试课吧,一周,课时费照常结,如果能通过教学科的考核,就正式入职,可以吗?” 如果对方一口答应,时岳还真要犹豫一下,毕竟欠下的人情,没那么好还。 现在只是给一个机会,时岳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下来,在一旁干着急的夏希气得差点捶胸顿足。 葛邵年高兴地窜到时岳身边,对他叔叔道:“你放心吧,他肯定没问题的,以前我们同学都是找他问问题,他思路很清晰,讲得特别好。” 说完冲时岳挤眼睛,说得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 时岳心虚地“嗯”了一声,冲他感激回视。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相反,某两个人就很难受了。 时岳得了准话后,直接将夏希“撵”了回去,“你一个大少爷不好好享受人生,跟着我做什么?我这么大人,又不会丢。” 夏希:……祖宗啊,真丢了,我半条命也没了! 话虽这么说,但夏希又不可能去当代课老师,只得先回来。 还没进门呢,他的视频已经拨出去。 可惜廖寒没接。 直到中午,那边才接起视频。 甫一打通,夏希大呼小叫道:“完了完了,廖寒,时岳找到工作了,他说我们安排的公司是骗子,不去!” 没想到廖寒还挺冷静,“他那么厉害,当然能靠自己找到工作。” 夏希瞪大眼睛:“怎么,你还挺骄傲?你到底有没有抓住重点?我不能替你看着你的宝贝疙瘩了知道吗?知道吗!” 廖寒沉默片刻,忽然道:“算了,我还能强迫他喜欢我吗?” 他声音低沉,听上去闷闷的,看得夏希一瞬间很难受。 也怪他,还没调查清楚,说话不过脑子。 “哎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怎么能还没开始就放弃呢?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和时岳告白的人是谁的。” 廖寒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 夏希这辈子没被廖寒这么好声好气对待过,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不过有件事他非得吐槽不可。 “其实,要不是那个叫葛邵年的,这件事能成!这小子什么来路,我怎么对他没什么印象?瞧着他和时岳关系还挺好?” 廖寒“哗”地抬头,瞳孔紧了紧,说:“葛邵年?和他有什么关系?” 夏希纳闷,还是解释道:“就是今天去的那个培训机构,本来我们已经被劝退,却碰到了这小子,说是老板的侄儿,能帮时岳说说话,我没想着会成,结果还真让他说好了,对方答应时岳试课一周,通过就立即入职。” “你还没告诉我,这小子是谁?” 廖寒语气不怎么对地回道:“谁也不是,一个路人甲。” 夏希瞅他脸色,没敢继续问。 “我暂时有事,然后再说。” 廖寒忽然撂下一句话,挂断了视频。 夏希一时无事可干,仰面朝天摔在床上,眼神放空,片刻后,“噌”地坐了起来。 他们的事他是管不了了,趁这个时间,偷偷去趟时欣的学校! 说干就干,夏希换了身衣服,很快从酒店离开。 开了快半小时,才来到这所偏僻的专科学校。 夏希本来以为,时欣租房的地方够郊区了,没想到他们学校更是,瞧着像新建的,占地也广,就是周围一片荒无人烟,小商店都没几个。 尽管如此,校门周围还是站满了无所事事的学生。 有的围在一起抽烟,有的围着摩托唠嗑,还有的搂着女朋友嗨聊。 确实不怎么像样儿。 夏希一出现,引来几道探寻的目光,主要是他的车比较显眼,开车的人又过于年轻,穿着打扮时尚,很难不引起人注意。 夏希倒是想喊冤,他已经穿上自己最“朴素”最“不起眼”的衣服了。 进去之前,夏希还稍微乔装了一下,带了个鸭舌帽和口罩。 殊不知,这样一来更扎眼。 他在校园里乱逛,根据路标大致搞清楚了教学楼和图书馆,想着时欣约莫着就在这几个地方。 反正无聊,就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挨着偷瞄。 过了半小时,下课铃响起,夏希正好走到五楼的一个教室,刚要趴到后窗户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辉,我再说一次,我不想谈恋爱,别再缠着我。” 夏希一激灵,时欣的声音都快刻入脑海,哪能听不出来? 而且内容不大对,他甚至没多想,就从后门冲到了前门,大声道:“欣欣,我来接你了!” 一教室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唰”地将目光看过来。 第32章 第 32 章 时欣的位置正对门口,她对面站着一个个头中等的男学生。 看到夏希出现,她先是皱起了眉头。 男学生转过头,看清夏希长相,眼中升起戒备之色,“你是谁?” 夏希:“你说我是谁,我是时欣的男朋友!上次也是你骚扰她的吧?我警告你,再有一次,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男生表情立刻变得很凶。 时欣看情况不对,几步走到夏希那边,挡在他身前:“李辉,你要做什么?” 那个叫李辉的男学生忽然怒气爆发道:“我还是太给你脸了是吧时欣?这是谁?我这么喜欢你,天天像狗一样舔着你,你就是这样给我戴绿帽子的?这就是你说的不想谈恋爱?” 时欣走过来的时候,夏希确实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神,反将时欣挡在身后,脸上再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不要再来骚扰她,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时欣想拉他一把,被夏希躲开。 对面的李辉拳头已经举了起来,时欣赶紧道:“他胡说的!他是我弟,不是我男朋友。” 李辉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拳头,还带着一丝怀疑:“你弟?” 时欣:“对,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才那么说的,你看不出来,他比我小很多吗?” 李辉渐渐相信,因为他记得,时欣说过自己确实有个亲弟弟。 他脸上凶狠之色收起,客客气气伸手过来:“弟弟,认识一下,我是你未来姐夫。” 夏希却差点暴起,“我不是——” “好了,闭嘴!你跟我过来!”时欣眼疾手快拉住他,将他扯离教室。 来到楼下,找了个僻静处,时欣松开他,不赞同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希:“拜托,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被人骚扰?” 时欣冷冷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 昨天那个“和颜悦色”的时欣好像消失了一样,夏希受不了,“那、那我是时岳的好朋友,替他照看一下姐姐怎么了?再说,你不也说我很有想法吗?” 时欣一双弯眉狠狠皱起,却不肯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夏希慌了,忙跟上去,结果换来一句“别跟着我!”,也有些赌气地停在了原地。 他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刚刚时欣就是朝这个方向去的。 这次他学乖了,找到人也没敢打扰对方,就在外面的玻璃房坐了半天,满脸苦恼之色。 唉,动情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 晚间回到酒店,恰逢廖寒打来视频,兄弟二人沉默良久,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郁色。 廖寒:“你这幅被狗撵了的样子——别告诉我,你也喜欢上了时岳?你知道什么下场的吧?” 夏希眉毛竖起,对他嗤之以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这么重口?兄弟我啊,可是看上了一位难搞的姐姐,哎你说,姐姐们都喜欢什么,你不是和你大姐关系还不错吗?你给我说说。” 廖寒懒得搭理他。 夏希也不恼,自言自语说个半天,忽然话锋一转,落在时岳身上。 “话说,你俩最近有联系吗?” 说到这个,廖寒真有话说:“我觉得,他最近在躲我。” 夏希立刻来了精神,“唰”地从床上爬起来,八卦道:“怎么说?” 事实上,从他们开始视频的第一天,时岳就有些不对劲。 最近更是,每次打视频,说不了几句话,就说自己有事,匆忙挂断电话,也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夏希听完,觉得他俩这感情路貌似都不太顺畅。 事已至此,他们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夏希除了套时岳的话,就是往时欣的学校跑。 转眼到6月25号,高考出成绩的日子。 时岳前一天接到老班的电话,今天特地空了一上午的时间,哪都没去,就等系统开放。 时欣和夏希也陪在一旁,八点系统一开,夏希就开始催促。 时岳本来没太大感觉,他一催,觉得心脏顿时加速,喉咙发干。 时欣杵了夏希一下,又安慰时岳:“放宽心,既然自己觉得发挥得不错,就有点信心。” 开始半个小时,他们连页面的边都摸不着,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又在登录界面来回转圈圈。 时岳的额头开始出汗,脸上倒是依旧沉静。 忽然,一声响铃打破室内的沉闷。 夏希:“时岳,好像是你电话。” 时岳回神,长舒一口气,看到来电显示,很快接了起来。 “时岳——屏蔽了!屏蔽了!你小子好样的!全省前五十肯定没跑了!”还没放到耳朵边,手机里已经响起老班激动的大喊。 时岳喃喃道:“屏蔽了?” “是啊是啊!屏蔽了!”他们听到老班那边一阵嘈杂,接着似乎是他对另一个老师在说话,“袁老师,你看看,我没看错吧?是屏蔽了吧?” 很快,手机里响起另一个老师清晰的声音:“没问题时岳,成绩被屏蔽了,恭喜你。” 话音落下,时岳耳边响起一声尖叫,夏希在椅子上蹦了起来,喊道:“时岳,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家里人,还有廖寒!” 时欣也在一旁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嘴上那么说,实际上她的心里也七上八下得厉害,现在只剩下激动,还不习惯表现出来。 时岳终于有了一点点实感,他跑到时欣身前,激动道:“二姐,我考上了是吗?我考上A大了对不对??” 时欣眼眶红红地道:“是啊,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你考上了。” 时岳眼中流出激动的泪,抱住时欣。 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多少次没明没夜地苦读啊,终于——在今天结出硕果! 这一刻,说不激动是假的。 时岳甚至有种踩在云端的错觉,深怕一个摔倒,一切都不是真的。 下午,就有A大、B大……好几个大学的招生办给时岳打来电话,而他的最终成绩也出炉——全省第一! 省理科状元! 无数的电话和信息纷至沓来,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老师纷纷发来道贺,还有他的初中同学,在朋友圈里晒和自己的合照。 时岳看到的时候,差点认不出那个又黑又干又瘦的人是几年前的自己。 那一天,时岳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一点点回过神来。 “姐,我没在做梦吧?” 时欣的声音隔着布帘传过来,“要不要我下去掐你一把?” 时岳:……算了吧,怪疼的。 “姐……要是我告诉你,我还想去留学,你会不会觉得我痴心妄想?” 时欣果断道:“你有这个能力,为什么是痴心妄想?我觉得你能做到,最近我也有了解升学的事,中介说,有人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去留学,有人足够优秀,可以公派出国,你哪一样都能做到的。” 她没想到,时岳却小心翼翼地问了下一个问题:“那……如果我喜欢的人不论家世还是其他,都非常优秀,我这样……是不是能离他更近一点?” 时岳没想到,时欣的反应这么大。 当他的话音落下,就听到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中间的布帘被用力拉开,出现时欣震惊又不可置信的脸。 说实话,他们一起长这么大,时岳都没见到过几回这种表情,不由缩了缩:“咋了姐?” “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对方知道吗?” 她连珠带炮问出一串问题,时岳忽然有些后悔,脑子一热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没有姐……我就是、就是瞎说的。” 时欣却没有被糊弄过去:“臭小子,你忘了小时候是怎么被我修理的?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自己的弟弟怎么可能不了解,时岳既然能说出来,就说明一定有了具体的人。 但这个答案,时岳肯定打死都不能说。 廖寒不仅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是个……男孩子。 要是让姐姐知道自己喜欢同性,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真没有姐,你饶过我吧,我真是瞎说的!” 两人纠缠间,时岳的电话响了。 他赶紧接起,恨不得躲到电话里面。 “喂?” 那端静默片刻,猛地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时岳,我在你楼下。” 时岳脑袋顿时炸开,将手机拿开,看清来电显示。 刚刚太着急,他还没看是谁就接了起来。 是廖寒。 喧嚣的白天中,唯一没有联系他的人。 某个瞬间,时岳还在疑惑,谁联系他他都不奇怪,但有一个人没联系他,很奇怪! 但是很快,下一个电话或信息已经进来,他就顾不上想廖寒为什么没联系他了。 现在证明,他果然不会缺席。 不过—— “等等!你说你在我楼下???”他大喊出声,完全控制不住音量。 时岳问出口的同时,人已经往门口奔去,心剧烈跳动起来,和白日的那种虚感不同,他能感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正在疯狂窜动,像打了鸡血。 “嗯。” “呼哧呼哧——”“你——” 第33章 第 33 章 “你怎么回来了……” 时岳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后也只讷讷吐出这么一句话。 事实上,心脏跳到嗓子眼上,喉咙又干又紧,震得耳鼓膜生疼。 廖寒却忽然蹲下身,将他的脚抬起,放在自己膝盖上,掸去上面的尘土。 “怎么不穿鞋?” 时岳面红耳赤,他太激动了,忘了。 脑袋上忽然被什么打了一下,时岳“哎哟”一声,抬头看去,时欣站在二楼,手里还拎着一只鞋,满眼的不高兴。 时岳讨好地笑:“姐……” 时欣哼了一声,将另一只鞋丢了下来,时岳来不及蹲身,廖寒已经帮他把鞋都穿好。 他挠着头笑一声,赶紧将廖寒拉了起来。 没想到,对方直起身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张开双臂,迎着晚风飘过来的,是一股熟悉的雪松香,他说:“恭喜。” 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好像瞬间有了归宿。 那一刻,时岳的脑海中不再有犹豫和迷茫,他一头撞了进去,埋在对方的肩头,深吸一口气。 看上去永远冷漠的廖寒,怀抱竟然如此温热。 廖寒也收紧了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做到了,真棒。” 明明一整天都是铺天盖地的夸奖,可只有这一刻,时岳有一股强烈的落泪的冲动。 这一路踽踽独行,不曾有一刻敢懈怠,不曾有一刻敢动摇,他全身心投入,终于有了结果。 所以世人都在叫嚣着努力没用的时代,他用一腔孤勇证明,努力还是有用的吧。 两人抱了会儿,时岳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松开廖寒,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再看廖寒,就只剩下满心的喜悦。 “你突然回来不要紧吗?夏希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廖寒深邃的眼睛中星光点点,特别看见他湿漉漉的眼角,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之色:“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 时岳的脸忽然涨红,眼神开始躲闪:“嗨嗨,也、也没那么夸张啦!” 他觉得,廖寒要是继续这么看他,他又要流鼻血了。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廖寒拉起时岳手腕,道。 那点不自在马上被抛在脑后,时岳好奇道:“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刚要离开,楼上传来时欣冷冷的声音:“大晚上的,你们做什么去?” 时岳顿时有种被“捉奸”的错觉,他心虚地抬头看自家姐姐,弱弱道:“我们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时欣冷哼一声,双手抱臂,不悦地看向廖寒。 “十一点前,我会送他回来。” 说完再不顾及任何,拉着时岳跑走,很快消失在巷口。 时欣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满脸复杂。 来到巷口,时岳看到了一辆顺风车。 “上车。” 廖寒说了一句,为他打开这边的车门,护着他的头坐上去,自己才走到另一边。 时岳还怪不好意思的,坐进来后,立刻爬到那边去给廖寒开车门,两人视线撞在一处,皆是笑意。 “开车吧,师傅。” 时岳想,既然十一点前能回来,肯定不是很远的地方,没想到,这一开,他们直接开出了城! “廖寒,我们去哪?”他往廖寒那边凑了凑,趴到他耳边轻声问道。 淡淡的橘子味沐浴露钻进鼻尖,伴随着喷在他颈侧的温热呼吸,廖寒轻轻动了下,离时岳更近:“秘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时岳不安地蹙蹙眉尖:“可是,我姐让我早点回去……” 廖寒的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带着一股不自知的诱哄:“那你怕挨骂吗?” 时岳一怔,昏暗的车厢内,脸颊爆红,耳朵尖像要烧起来。 他仓皇后撤,却被廖寒一把揽住腰拉了回来,“坐好。” 然后——他的手被一只大手攥住,对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见他没有丝毫抵触,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从他的指缝间挤进来,直到十指紧扣。 时岳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他脑袋晕晕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浑身的水分像被烤干,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呼吸不畅,脑袋根本不能正常思考。 只是下意识回握过去。 长这么大,时岳都没像今晚一样疯狂,在顺风车后座,前面的司机还在跟着音响哼唱,他们却在后面偷偷牵着手,一路不曾放开。 就算掌心浸满汗水,渐渐变得黏腻。 他们从禹城离开,沿着省道一路往外开去,寂静的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片小小的车厢。 时岳开始打瞌睡。 他太累了,一整天处在激动的情绪中,各路人事纷至沓来,他需要应对,处理,不能太过谦虚,不能太过张狂,一切都要刚刚好。 事实上,距离他的18岁生日,过去还不到一个月。 此刻,小小的车厢让他无比踏实,他的眼皮变得极为沉重,像两扇即将阖上的门。 “睡吧,到了我叫你。”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叮嘱,接着他的头被人按住,妥善地放置在柔韧温热的肩窝。 时岳紧了紧手,下意识将另一只手也缠绕上去,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对方:“嗯……一定要记得叫我……” “好。” 得到回应,时岳一瞬间沉入黑甜的梦乡。 他睡着后,廖寒侧头,将他的眼镜轻轻取下,动作不敢太大,用眼角的余光盯着他看了很久。 窗外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中规中矩的省道渐渐变得开阔,两侧的山石平原后退,出现波光粼粼的海面。 远处的灯塔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照亮晚归的渔船。 司机把空调关闭,将前面的窗户开了一道缝,一股咸湿凉爽的气息顿时挤进车厢。 廖寒紧紧手掌,捏了捏时岳的指尖,“醒醒时岳,到了。” 时岳揉着眼睛直身,一眼望出去,脑子立刻清醒不少:“海边?” “对,这个惊喜喜欢吗?” 时岳的记忆层层叠叠,飘飘荡荡回到了几个月之前。 那是新年前的圣诞舞会。 他替林青青去看监控,临走前,却意外发现廖寒被人围住,想也不想从里面跑出来,带着他抄近路离开礼堂。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天台,廖寒的“秘密基地”。 两个人胡天海地扯了很多话,也是他们熟悉起来的开始。 “你还记得?” 时岳将目光从窗外转到旁边人的脸上,没戴眼镜,显得他眼睛又大又圆,有种可爱的稚气。 廖寒忍不住揉了把他的脑袋,手心的触感好到不可思议,没忍住,又揉了一把。 时岳就那么乖乖地看着他,他的寸头很久没剪,长长了很多,被廖寒揉得支棱八竖,也没一丝懊恼,乖巧得不可思议。 廖寒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当然。”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记得。 那个天马行空的晚上,时岳说,他长这么大都没看过海,从山区一路走出来,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可以去海边踩沙子,踩海水。 现在,他站在海边。 夜晚的海,真的好神秘好壮观,像一只潜伏的巨兽,等待旭日东升,就会从沉睡中醒来。 海风呼啸,将波浪一层层推到脚边,漫过他的脚背,带来冰凉的冷意。 时岳近乎着迷地沉浸式感受这种感觉,觉得灵魂仿佛也在被冲刷,他打了个寒战,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激动。 “廖寒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看到廖寒已经从顺风车下卸下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好奇地走过来。 那辆或许会留在他记忆中一辈子的小轿车已经驶离,胖胖的司机或许早就发现了藏在后座的猫腻,但是他毫不在乎,他哼着老掉牙的情歌,嘬着最便宜的烟草,将他们带到另一个梦幻的世界。 “我们怎么回去?”时岳后知后觉地问道。 廖寒:“回不去,就在这里呆一晚,好不好?” 这次,时岳毫不犹豫点头。 他想打开那些纸箱看看里面是什么,被廖寒拦住。 对方用一只大掌,就能完全捂住他的眼睛:“先别看,等我准备好,你再看。” 时岳于是乖乖点头,跟着对方的步伐来到一处空阔的海滩,接着被按坐在沙滩上。 “不要睁眼。” 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只要答应,就不会偷看。 时岳闭着眼睛,听耳边来回挪动的脚步声,听海浪撞上礁石的拍击声,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也把他宽大的T恤吹得呼呼作响。 忽然肩头一沉,他被什么柔软的物件包了起来,凉意被隔绝在外。 时岳:“我不冷。” “听话,着凉了就不好玩了。” 在此之间,时岳一直乖乖闭着眼睛,抬头的时候也没睁开。 廖寒笑了下,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小奖励。 时岳鼓着腮帮子惊喜道:“啊是巧克力!好甜!”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时岳于是围着毯子,坐等廖寒的大惊喜。 就在他感到无聊时,廖寒终于开口道:“好了,睁开眼吧。” 时岳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的场景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是——” 第34章 第 34 章 “哇——” 一圈明亮的星星灯把时岳围在中间,再外面一圈,是插在沙滩里的仙女棒,此刻正被廖寒一一点燃,五彩绚烂的光美得不可思议。 廖寒手里也拿着一捧点燃的仙女棒,正冲他招手:“过来,时岳。” 时岳兴冲冲地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仙女棒,开始绕着沙滩挥舞:“真好看呀!” 空阔的沙滩上,都是他快活到极点的笑声。 而这,只是个开始。 廖寒开始放大簇大簇的烟花,“砰”地一下升到空中,炸成绚烂斑驳的火花,照亮半个夜空。 时岳举着仙女棒抬头,被美到失语。 他们放了很久的烟花,才将纸箱清空。 此时,早就过了十一点,二姐打来电话,被时岳偷偷挂掉。 “谢谢你,廖寒。”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夜。 “你开心就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而准备。 两人坐在星星灯围成的光带中,看着原处的海浪发出滔天咆哮。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时岳却不觉得孤独。 他把毯子分给廖寒一半,偷偷依偎过去,廖寒没躲开,他的心里便像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他觉得他们似乎更近一步,但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什么,更不敢开口问。 现在这样,就很好。 黎明破晓前,时岳的电话响了,准确地说,是他的免打扰模式自动关闭,所以这个从昨晚一直在打的电话终于接通。 天亮了,他会把昨晚的一切好好珍藏起来,继续生活。 时岳接起,里面传来葛邵年松一口气的夸张声:“天啊,你终于接电话了,昨晚睡得很早吗?怪我,忙了一天,还想着晚上给你祝贺呢。” 一旁假寐的廖寒轻轻睁开眼,看过来。 时岳朝他示意一下,走到一边去说话。 他不知道,廖寒已经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男声,他记性很好,几乎立刻听出那是葛邵年的声音,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几分钟,时岳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是葛邵年……从昨晚一直打电话,我怕他有什么急事。” 其实,时岳接电话前也有些犹豫,总觉得廖寒不会高兴听到这个名字,可是一看来电显示有十几个,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嗯。” 看他表情平和,时岳暗道自己乱想,刚要问他什么时候走,廖寒的电话也响了。 他接起,话筒里传来一个隐约的女声,时岳只觉得大早上像被浇了一盆凉水。 几句话的功夫,时岳看见廖寒的眉头皱起,接着向他示意一下,走到远处去接,等他挂断电话回来,表情不怎么好看道:“我得走了。” 时岳很想问问这个女声的事,但没能问出口:“……嗯,走吧。” 回去的路程显得匆忙很多,廖寒一直在回微聊,他们各坐一边,昨晚的那些场景好像是时岳的一个梦。 他靠在车窗玻璃上,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忽然,旁边伸来一只大手,摸上他的额头,“不是感冒了吧?怎么看上去没精神?” 时岳一激灵,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有,就是……困。” 来的时候不觉得,回去的时候时间飞快,时岳觉得自己只是闭了个眼睛的功夫,就回到了时欣楼下。 廖寒又在看表,时岳赶紧道:“你快走吧,小心误了飞机。” 廖寒脸上划过一丝抱歉,揉了把他的头发:“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时岳一愣,想起游乐园那天来,忙点头:“当然!”我一定会去M国找你的。 心中不觉又涌起一丝甜意,夹杂着苦涩——或许做一辈子好朋友,也不错。 廖寒听到这话,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又揉了把他的头发,才放他上楼去。 时岳站在二楼的阳台处,看着他坐的计程车离开,缓缓消失在视野,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暗恋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所有的情绪好像都拉到了阈值,对方是那个遥控器,轻轻一动,就能让他感到开心,愉悦,沮丧,难过。 时岳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情感如此充沛的人。 “行了,别看了。” 时欣不知道何时走到他身边,手里举着两只水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他。 “你喜欢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时岳刚吞下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全部喷了出来,“咳咳咳!姐,你、你在胡说什么?” 看他这幅模样,时欣都不用继续追问,答案就在眼前。 “虽然,我很想说,你也长大了,就算喜欢什么人,也能为此负责,怕什么——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她语调复杂道。 时岳却理解错姐姐的意思,慌乱地想要解释:“姐,我不是变态!我、我不喜欢其他同性,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地对这个人动心。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藏着各种难言的情绪,只剩下无力。 看他这样,时欣如何不心疼,她抱住了时岳,几乎脱口而出道:“不!你很好,你有权喜欢任何人,是姐姐话说得不对,我只是怕你往后的路……太难走。” 时岳抬头,眼眶红红的,轻声道:“姐,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透过那个眼神,时欣立刻明白,一向心大的弟弟,为什么在这里的数个夜晚,都辗转反侧。 他不仅承受着喜欢上一个,世俗意义上并不那么相配的人的压力,更深陷在喜欢上同性的迷茫痛苦和纠结中。 是她不够关心他,都没发现这些异常。 时欣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时岳,喜欢一个人没错,喜欢的人正好是同性也没错,你不该为此自责,我是你的姐姐,不论你什么样,你都是我弟弟,在姐姐的心目中,你善良,热心,努力,懂事,富有同情心,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现在我就告诉你,昨晚你问我,是不是能离喜欢的人更近一点,你根本不用自卑,被你喜欢,是一种荣幸。” 时欣不仅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看清他的痛苦,更看透了他面对感情时,同样会感到自卑。 时岳抱着姐姐,将她的肩头浸湿一小片。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在时欣面前哭,哭完后,才觉得不好意思。 “没事的。”时欣心疼地擦干他的泪,想了想道:“这样吧,姐今天请你去吃火锅怎么样?你不是最爱吃火锅吗?” 时岳眼眶红红地笑开,“好啊。” 时欣最后说:“感情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或许到了那一天,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关于在医院露台的事,时欣想了想,还是没告诉时岳。 她总觉得,廖寒对自家弟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可是时岳喜欢上他是一回事,和他真正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万一只是小孩子的情感错乱呢?万一廖寒根本没认真呢?万一有一天,时岳不喜欢他了呢? 时欣倒是巴不得时岳离廖寒远远的,所以更不会告诉他自己的猜测。 她支持的,也只是自己的弟弟而已。 日子还要继续,这个六月过得着实不易,廖寒回去没几天,夏希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被强制叫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他还想抱着时欣撒娇假哭,被时岳一把掀了回去:“赶紧走,小心你爸派人来抓你回去。” 于是夏希又开始对着时岳哭诉:“你个过河拆桥的小混蛋,你忘了是谁当初颠颠的把你送来禹城的?” 时岳好笑不已,推着他往车上去:“行了行了,现在是我想留你的问题吗?什么时候你回国了,去A市,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夏希哼了一声,没吭气。 ——谁告诉你我要去国外了? 踩下油门的瞬间,夏希又朝时欣看去,用力挥手。 被时欣瞪了一眼,骂回去:“好好开你的车,不要乱耍帅。” 被喜欢的人关心当然开心,但是,时欣什么时候才能不把他当小孩子啊? 不过没关系,夏希心里想道,很快,他就会回来的。 夏希离开后,时岳和时欣的生活变得规律无比。 考试周结束后,时欣的所有考试也结束了,姐弟俩每天早早出门,中午都不回来,晚上**点,时岳和姐姐一起在服装店打完工,一起在路边吃个晚饭,然后一起回家。 服装店的兼职是时欣介绍的,因为代课的兼职不是每天都有,就想说别浪费时间,再干一份。 时欣原话是:“你也大了,可以去服装店学学怎么穿衣打扮,以后上大学,找工作,一个好的形象总是能加分的。” 也只有有过社会经验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时岳向来很听时欣的话,他虽然不太在意这种东西,但这里的兼职费确实不低,他就乖乖来上班了。 这家店是个小众的潮牌,本来,店长面试时岳的时候没怎么看上他,结果时欣二话不说,拉出去将人一通打扮,换上店里的牛仔裤和T恤,再把他的眼镜一扔,头发一抓,店长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这还差不多,以后就这么打扮,刚刚穿得是什么呀?赶紧把你那身衣服扔掉!” 于是,时岳还没赚到钱,先搭了两身衣服钱出去。 时欣眼光毒辣,拿的两身衣服都很适合他,下班后还带着他去配了隐形眼镜。 两个月的时间,时岳虽然不至于变成潮男,但也学习了很多穿搭知识,习惯了戴隐形眼镜。 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第35章 第 35 章 九月初,时岳正式去A大报道。 值得一提的是,暑假期间,海诺和丰林市分别奖励他十万和五万奖金,甚至去到他的老家小洼镇,专门进行慰问。 听爸妈说,那天光礼炮就响了半个小时。 横幅直接挂上他家门头,不少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随行,争着和他们合影,两人在视频里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领导,更不用说都抢着和他们合影。 村里人都羡慕坏了。 可惜,时岳没能回来。 “岳岳,你应该回来的,那么多领导呢,多荣耀!”妈妈少见的脸色红润,精气神充足。 时岳只是笑了笑道:“我和班主任提前沟通过,何况这边还有两份兼职呢,不好走开。” 事实上,那年被海诺特招时,时岳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所以并没有多想参与,大人们虚伪的面孔足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一定要选个时岳最激动的时刻,那肯定是他从海诺招生负责人那里接过奖金的时候。 现在他长大了,这个过程也没有什么引诱力了。 时岳只是叮嘱父母道:“把钱仔细收起来,如果妈妈身体不舒服,爸就带着妈来丰林或者禹城好好看看,以后来A市也行,要是想修房子,就修。” 没想到妈妈一口拒绝:“那不行,这钱是给你留着读大学的,哪里能做别的事?你放心,爸妈给你都存起来,如果大学用不完,就留着你以后娶媳妇。” 听到这句话,时岳笑容一顿,很快变淡,他敷衍了父母几句,心烦意乱地挂断了电话。 聊天的时候,时欣也在旁边。 全程没说过一句话,时家夫妇也没想起问问二女儿的情况,大家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做法。 只有时岳,挂断后发了会儿呆,才冲时欣不好意思道:“姐,我挂的是不是有点快?” 时欣:“行了,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本来也没什么和他们讲,挂就挂了。” 时岳果然笑不下去,盯着窗户飘过的黑云又开始发怔,喃喃问道:“姐,你说我以后还能结婚吗……” 时欣半天没吭气,时岳好像也不是非要得到什么回答。 直到睡觉的时候,时欣才说了一句:“结婚不结婚,都是你的自由,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把爸妈,我和大姐,任何人当做你人生的负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好难。 时岳想,他怕父母难过,怕姐姐们因为他被嘲笑,怕他们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他怕的东西那么多,怎么能随心所欲呢? 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开学的时间越近,时岳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廖寒讲过话。 廖寒好像非常忙,视频常常接不到,信息也无法及时回复。 后面时岳主动联系的时间也变少,他正在让自己习惯之后没有廖寒的生活,或许,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9月1号,时岳踏上前往A市的高铁,时欣陪他一起。 本来他想说不用人送,可时欣这回铁了心要送他,振振有词道:“我们家又不是没人,为什么不送?” 好歹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入学。 时欣想,当初高中没送过,初中没送过,小学更没送过,可时岳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的懂事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一天二天形成的,而是过早地明白责任和重担。 这次,时欣不想错过。 “大姐本来也要来,可惜没请到假,要我说,她那个什么破厂子早就不能待,她偏偏不听。” 时欣抱怨一句,时岳默默听着。 其实他们都知道,大姐在厂里找了个对象,那个男的在厂里是个小组长,不愿意离职,所以大姐也不想走。 他们都知道,大姐的未来很可能是什么样—— 如果和这个男生谈得好,就要准备结婚,结了婚生了小孩,就会辞掉工作专心养小孩,等小孩大一点,家庭拮据,又会出来工作,一辈子可能都在打零工和为家庭付出中打圈。 小洼镇,包括白河县,很多家庭的女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见过人还有那么多活法的俩姐弟,却说不出的难受。 他们觉得大姐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但大姐自己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所以连话都不能多说几句。 时欣最后破罐子破摔道:“算了算了,亲生的兄弟姐妹也不能插手对方的脑子吧,她要是愿意就随她吧。” 但这些令人不那么开心的事,在踏上A市的土地时,渐渐被对新生活的期待和憧憬所取代。 时岳开始对书上讲的“行万里路”有了模糊的感知。 从下高铁开始,他的眼睛完全用不过来。 丰林也算很大的城市了,可和A市比起来,就像小孩和大人的差距。 光一个高铁站,就是丰林的四五倍大。 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潮涌一般汇入这个城市,期冀找到更多机会。 时岳和时欣刚走出闸机,就看到各个学校迎新的片区。 A大和B大最显眼,人也最多。 一个穿着文化衫的学姐注意到时岳的眼神后,非常快速地迎了上来,热情道:“学弟,是A大的新生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立刻将他引向A大的帐篷,并对那边的同学大声喊道:“又接到一个小帅哥!生物学院的人呢?” 人群中呼啦涌过好几个人来,男女都有,各个青春洋溢,穿着不同学院的文化衫。 其中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直接拉过时岳手里的行李箱,簇拥着他们往前走。 “你们先休息一下,等人差不多,学校的大巴会过来接人。” 期间,姐弟俩收获了不少好评,大家大大方方称赞他们的相貌,得知时岳是H市的省状元,更是夸他学习厉害怎么怎么样。 这种氛围不仅感染了时岳,更让时欣深受震动。 自由,向上,积极,大方,好像人生和未来也像他们一样,有无限可能。 这也是时欣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情绪,如果当年再坚持一下,没有辍学就好了。 但夏希说得对,她才21岁,现在开始也不晚。 后来,帐篷的人渐渐多起来,A大的校车果然出现,将他们这群新生蛋子拉回学校。 和时欣的学校不同,A大就在A市的市中心,闹中取静,占地极广,校园更是美不胜收,处处是风景。 今年还加盖了两栋新宿舍楼,新生住的就是这两栋楼。 可以说没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时欣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眼睛都有点不够用。 好像夏希描绘中的场景,都有了想象的空间。 到学校后,来迎接的学姐学长更多,时岳的行李全程没在自己手上过,尽管他一再表明自己可以,但是热情的学长们根本不允许他自己提。 把他们送到宿舍楼,告诉他们要买的东西在哪里,又要在哪里办校园卡,充钱怎么充,总之事无巨细。 令时岳稍感意外的是,他们宿舍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正式开学是9月3号,时欣在A市待了两天,9月3号早上回去的时候,他们宿舍还是只有他一个。 时岳倒是瞧见其他宿舍也有缺一个两个的情况,但他们宿舍就他一个是不是太少了? A大的宿舍这么富裕么? 时岳还是有点遗憾的,他一直挺期待大学的宿舍关系,以前在海诺就不说了,情况特殊,现在都上大学了,怎么能没室友? 可惜。 不过很快也没心思想室友的事了,因为军训开始了。 A大的军训整整一个月,教官特别严厉,恨不得将他们扔到山上训一个月。 天天逮着他们说教,嫌弃他们瘦的像鸡仔,身体弱得跟菜鸟一样,还娘们唧唧涂防晒。 总之被练得挺惨。 时岳本来还有跑步的习惯,现在每天回去倒头就睡,洗澡都是半夜爬起来洗。 没错,他终于用上宿舍自带的洗漱间了,而且晚上不停电。 等这一个月过完,时岳黑了起码两个度。 也有好处,他和同班同学结下深厚的“战友”情谊,约好军训结束后的那个周末去聚餐。 不过,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先找到了他。 “方兰兰??” 看着眼前的女孩,时岳表示非常惊讶。 因为报志愿的时候没回学校,所以其他同学的情况他并不是很了解,没想到方兰兰真的来了A大。 A大外国语系,学习阿拉伯语。 时岳心情有几分复杂,其实,B大的语言系才是全国排名第一的。 现在他已经明白方兰兰之前的变相“表白”,难免有几分负罪感。 所以方兰兰约他吃顿饭的时候,时岳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想找机会和对方说清楚,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可是如果让对方误会,总觉得更过分。 周五晚上,是他们约好的时间,在A大西门的夜市,时岳见到了盛装打扮的方兰兰。 她一改往日的朴素,穿着一袭白色的中式长裙,头发一看就是精心弄过的,上面用玉兰花绾了个髻,妆容清雅甜美。 她出现的时候,好多人投去惊艳的目光。 时岳却更不安了。 第36章 第 36 章 “我们走走吧。” 吃完饭,时岳主动提出散步,看得出来,方兰兰很开心。 他们从学校西门返回,去了集英湖边。 这是A大颇负盛名的一处景致,这个点三三俩俩的年轻学子很多。 不少是像他们一样的新同学,还有很多情侣。 夜色中,方兰兰的脸颊一直红红的,看向时岳的眼神亮晶晶的。 时岳只是不小心扫到,就仓皇避开。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时岳……你有喜欢的人吗?” 方兰兰鼓足勇气,轻声询问道。 时岳愣住,觉得这个问题熟悉得有些荒谬。 好像自从高考完,大家默认一定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才不浪费这大好青春似的。 时岳想,趁这个时机,说出来吧。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方兰兰的眼神黯淡片刻,再次升起希望:“那这个人——” “对不起。” 不等她说完,这三个字已经从时岳的嘴里吐出来,方兰兰愣住,脸上的红色很快褪去。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像意料之中,只不过还是怀有一丝幻想,“那个人,真的不能是我吗?我觉得我们未来的方向很一致,说不定会有许多共同语言,不论是一起留在A市还是去哪,应当不会很差吧?” 时岳:“可是,感情的一切前提,不是因为你会对那个人心动吗?” 会因为他开心,难过,吃醋,也会自卑,胆怯,在夜里辗转反侧。 如果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条件在一起,又叫什么爱情呢? 不过是一个伙伴,一个搭档,时岳情愿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对方兰兰说道:“抱歉,之前那次谈话,我没能弄明白你的意思,不知道你考A大……是不是因为我?以你的分数,或许B大也是很好的选择,我不想你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浪费自己的努力,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但还是很郑重地想要对你说声抱歉——对不起。” 方兰兰当然很难过,但她一把将时岳拉了起来,眼眶泛红,却笑容真挚道:“你在说什么?当然是A大更好啊,毕竟全国第一呢!只要我选择了,就会努力去做到最好啊!选学校这么重要的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能否认,其中有你的原因在,可只是很小的一点,占比大概连5%都不到,所以不要自责。还有,你说得对,感情首先是因为互相喜欢,不是其他任何原因……你很好,可惜我们没缘分,那我就祝你和喜欢的人早点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吧!” 时岳深受触动,极致的坦诚和善良,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 “虽然做不成情侣,但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都可以找我。” 方兰兰:“我会的,那我……先走了?” 时岳轻轻点头,目送她洁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并没有马上回宿舍,卸下心上的负担后,终于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景色。 夜晚下的集英湖,湖面星光点点,像一颗颗小星子坠落其中。 时岳看到湖边有一簇野花,就在那里停了下来。 走近,蹲下,就那么盯着看了好久。 黄色的,紫色的小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这个时候,蓦地很想廖寒,如果此刻他在这里,时岳一定会拉着他一起看这湖,这花,他肯定还是冷着一张俊脸,却会陪他一起。 不过,虽然不能一起看,但是可以拍照片。 时岳取出手机,“卡擦卡擦”拍了好几张,直接给廖寒发过去。 视线定格在上次聊天结尾,已经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 廖寒果然没有回复。 时岳也没在意,绕着集英湖转了一圈,慢慢往宿舍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同班同学,还在互相提醒明天晚上的聚餐。 有个女生神秘兮兮地和他们分享小道消息:“听说这一届的体育特招生昨天已经入学,咱们院就有一个,不知道在哪个班,希望是个帅哥。” 男孩子们不满地抗议:“为什么不能是个大美女?” 两方人说得火热,时岳就跟着他们笑。 从聊天中得知,特招生要比他们晚一个月入学,因为手续更加复杂,有些还在参加比赛,所以军训不需要参加。 最少也获得过省级奖励,能进A大的好多都获过全市奖励甚至世界级奖励,总之门槛相当高,进来的也都是人中龙凤。 不过,选他们这个系的并不多,大部分还是与经济和体育相关类的。 就这么边走边聊,很快来到宿舍楼下,碰到宿管阿姨的时候,阿姨特地告诉他,他要有室友了。 “是个体育特招生,挺帅的小伙子,比你们晚入学,安排在你那了。” 倒是和同学的说法对上了。 时岳升起一丝期待,一路回到四楼428。 他走后,宿管阿姨还在嘀咕:“不是说那个宿舍不让安排其他人么?怎么这个就可以了?学校也挺奇怪。” 回到宿舍的时岳走到门口,发现灯并没亮,门却开着一道缝。 他礼貌地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回应,看来新室友应该是临时有事出去—— 时岳刚刚推开门,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 “唔!” “室友,你好啊。” 熟悉的声音和香味从身后传来,被狠狠吓了一跳的时岳,心脏却并未平复,反而跳得越发剧烈起来。 随着声音响起,身后人抱着他的手臂继续收紧,时岳感受到他喷到自己后脖上的鼻息。 对方一只手从他的肩头穿过,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力道大到恨不得将他按进自己身体里面。 很快,时岳就感受到了腹部分明的块状肌肉,透过两层衣物穿来的独属于那个人的温度。 他的鼻子又开始发痒。 时岳赶紧捂住了鼻子。 廖寒发现他的小动作,探头来看,他们之间再没有丝毫缝隙,“怎么了?看到我不开心吗?” “唔——你等下!” 熟悉的液体流动感袭来,时岳忙推开廖寒,往卫生间跑。 片刻后,寝室的灯亮了,时岳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靠在门边的身影。 依旧那么帅,不过,他好像瘦了。 好不容易鼻血止住,时岳终于后知后觉高兴起来,“你怎么成了体育特招生??你不是去M国了吗??” 廖寒耙了把头发,故意不看他,“你说因为什么。” 时岳愣了愣,因为想到某个答案,心脏再次“蹦蹦”跳起来,但这怎么可能。 脑海中忽然出现某个场景,那是出成绩后,廖寒带他偷跑去海边的顺风车后座。 他的掌心不觉黏腻汗湿起来。 好朋友——会十指紧扣地牵手吗?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福至心灵一般,将目光对上了廖寒的。 “是因为……我吗?” 廖寒忽然走近,将他逼至洗手台边缘,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时岳,你——” 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那种惊涛一样的波澜,让时岳无法挪动分毫,但最终,廖寒只是问他:“我们的约定,你不是说记得吗?为什么没来?” 时岳:??? 他也没说这个假期就能去得了M国啊? 廖寒见他神情,很快意识到什么不太对,“你不会忘记了吧?我们在游乐园的时候说好,之后还会再去——” 随着时岳的眼睛越瞪越大,廖寒知道,有什么搞错了。 “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们在M国见,我都查过了,这个专业大三的时候可以申请联合培养,到时候我就去找你……” 原来,廖寒说的是游乐园吗……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岳用手轻轻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道:“那我们放寒假的时候,再去吧?” 廖寒眉眼间神色莫名,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去M国找我?” “上次——为什么没有拒绝我?” “今晚,那个白裙子女生是谁?”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炸裂,把时岳炸得七荤八素。 偏偏廖寒还要压下来,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他的鼻血才刚刚止住好吗! “停!” 时岳的腰快弯成九十度,再下去,就要贴上水池了。 他从廖寒的桎梏中摘出两只手,按在对方肩头:“我想想,行吗,你让我想想。” 却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廖寒眼中多么“秀色可餐”—— 他今天没有戴框架眼镜,而是戴了隐形,此刻脸红扑扑的,鼻尖也红扑扑的,耳朵更是像要烧起来,眼镜湿漉漉地瞪过来,廖寒的心就像在被困住的兽,马上就要破笼而出。 拉扯间,时岳的T恤领口歪斜,露出一大片锁骨和圆润的肩头。 廖寒的喉结动了动,忍得很辛苦。 “再回答那些问题前,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时岳差点哭出来,他能摇头吗? “我可以……亲你吗……” 那一瞬,时岳耳边炸开了烟花,一嘭一嘭的,还没度过这阵眩晕,一个柔软的物什贴了上来,他本能地睁大眼睛。 廖寒的手却覆了上来,贴着他的唇吐出两个字:“闭眼。” 柔软的,炙热的,毫无章法的,两颗激动的心好像都找不到出口,所以横冲直撞,撞碎了对方,也撞碎了自己。 一丝淡淡的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轻轻一嘬,袭来痛意,时岳脑子终于清醒几分。 “等等,等等——” 第37章 第 37 章 时岳好不容易将廖寒推开,见对方又要往上凑,立刻捂住嘴巴:“等下,我、我有话要说!” 廖寒好不容易尝到一点甜头,就算被咬破了嘴,哪里能停得下来,发出一个不满的音节:“嗯?” 时岳:“我们这样、这样不太对……” “哪里不对?你讨厌?” 时岳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是”字来。 只能竭力保持头脑清醒,试图和廖寒讲道理:“这是、这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我们、我们又不是!” 廖寒逼近的动作停下,眼神终于清醒几分。 时岳又推了他一把,这次,轻易地将他推开了。 廖寒站在门边,欲言又止,时岳却根本不敢听他要讲的话,他把廖寒推出洗漱间,“砰”地阖上了门。 “我、我先洗漱!” 背靠着门,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憋死。 但此刻,时岳的脑海完全一团乱麻,他根本不能思考。 一会儿想,他们为什么变成这样,一会儿又想,亲了代表什么呢? 怎么想,好像都不对。 于是,时岳又开始躲廖寒。 早上起床的时候,廖寒发现他的床上早就空空如也,他面无表情地搓了搓脸,好似预料到一般。 不过,时岳大概忘了,今晚是他们班的第一次聚餐。 当在饭店看到廖寒的身影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跑。 “哎?你做什么去?没看他们都到了吗!”同伴一把拉住时岳的同时,也看到了廖寒,明显很惊艳,“虽然不是个大美女,但是大帅哥也很养眼啊!哎时岳,这位帅哥是不是被安排在你宿舍了?你俩认识了吧?给我们介绍一下呗。” 时岳苦着脸被拉回来,包厢内的同学都看过来,还得挤出一个笑容。 廖寒没吭气,就那么盯着他,从始至终,眼神只在他一个人身上。 眼看气氛有点不太对,他们班两个很活泼的女生将大家迎进来,笑闹道:“是啊是啊,快进来吧,我们都互相介绍一下吧,以后可要同学四年呢!” 大家很有默契地把时岳按在了廖寒旁边的座位上,根本没考虑他的意愿。 于是他就像屁股上扎了钉子,坐立难安。 等人来齐,负责他们班的学委压轴登场,大家立刻起哄叫好。 A大有个特殊的惯例,除了导员、班主任,还会给新生安排一个同专业大三的学长或学姐,作为他们的“学委”,以期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大学生活。 他们班的学委是一个大三的学长,叫吴韬涛,就是开学那天帮时岳提着行李,送他们到宿舍的人。 吴韬涛名字文绉绉的,实际是个鲁东大汉,特别豪爽开朗,军训一个月,已经和他们班同学混得很熟。 对方进来包间和大家打闹一圈,就站在了时岳身旁,顺手搭在了他的椅背上。 下一秒,廖寒的眼神就飘了过来,时岳觉得屁股底下的钉子更扎人了。 偏偏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眉眼间的小官司,学委已经用夸张的语气开始介绍廖寒:“来,大家欢迎我们班的新同学——廖寒!” 大家伙很给力地开始热烈鼓掌,时岳混在其中,感受到廖寒的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飘。 学委:“这位同学很了不起啊,刚刚过去的暑假,拿下了全国跆拳道冠军,还是省级二级优秀运动员,是我们学校极力争取来的优秀人才,虽然比大家晚入学了几天,但是大家要好好照顾我们的新同学好吗?” 好多男生大声喊“好”。 时岳没想到,接下来,学委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热情道:“尤其是时岳同学,新同学现在是你的室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都要帮助他,知道了吗?” 时岳赶紧点头,好容易学委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廖寒忽然凑了过来。 “时岳同学,学委让你好好照顾我,听到了吗?” 又是昨晚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像一只小钩子,让他从耳朵一路痒到心里。 时岳白皙的耳廓肉眼可见地涨红,廖寒伸手,随意弹了一下,导致时岳差点跳起来。 “时岳,你今天怎么了?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右手边的同学看过来,关心道。 时岳飞快摇头,生怕刚刚的场景被人瞧见,好在大家吃吃喝喝正上头,没几个人注意他们的角落。 他一把拉下廖寒作乱的手,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再乱动,我要生气了。” 廖寒看着他鼓起的脸颊,第一反应就是捏上去,好歹记得这是什么场合,反手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挣开。 反抗无果,时岳只能掩耳盗铃似的用右手抓起筷子,飞快往嘴里送菜。 两人在桌子底下偷偷牵手,要不是事实发生在眼前,时岳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干出这种事来…… 很快,随着桌上的酒瓶增多,气氛逐渐走向高/潮。 大家端着酒杯,离开各自的座位,你敬我我敬你,好不热闹。 就连时岳都没忍住,一连喝了三杯啤酒。 又有两个女生走了过来,未语先笑:“时岳同学,听说你是你们省的状元?好厉害啊,你念书肯定超级厉害,以后我们互相多多帮助哦!” 说罢举着酒杯碰过来。 时岳一方面被夸不好意思,一方面因为对方是女生,二话不说和她们干杯,结果酒还没送到嘴边,便拐了个方向,落在另一人手里。 廖寒一饮而尽,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时岳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廖寒却顶着一张帅脸,面无表情道:“他酒量不好,我替他喝。” 两个女生又看了彼此一眼,嗅到八卦的味道:“你们之前认识吗?”不然怎么知道对方酒量不好? 时岳也没想到,廖寒竟然会回答:“嗯,我们是高中同学,兼舍友。” 这下,可不是一个人听到。 时岳右手边的男生夸擦搭在他肩上,故作不满道:“时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刚刚怎么不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啊,搞得我们还不好意思,既然如此,廖寒,和我们碰一个,以后都是好哥儿们了,大家天南海北的凑到一起,出来外面得互相照顾!” 廖寒“嗯”了一声,端起酒杯非常痛快地和男生们干杯,一饮而尽。 这利落劲儿,立刻引起一片叫好声。 “帅!” “来,咱们也干一下,敬缘分让我们成为同班同学!” …… 喝到后来,所有人又开始一轮比拼,尽管廖寒替时岳挡了几杯,但他们都没少喝。 喝得差不多,女生们提议玩游戏。 就是最简单的酒桌桌游,拿一个空瓶子放在转盘上,转到谁,大家可以提一个问题,不能拒绝回答,否则就要玩大冒险。 第一轮由学委先开始,转到他们班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男生们口哨声不断,最后统一问的问题是:“你有男朋友吗?” 女生大方摇头,直言自己高中没喜欢的人,也没心思想这些,希望能在大学谈一段纯洁的恋爱。 于是大家又开始起哄,气氛融洽又热烈。 女生开始转酒瓶,几圈过后,瓶口晃悠晃悠对准了廖寒,这回发出尖叫的是女生们。 大家窃窃私语片刻,统一了问题:“请问廖大帅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都是刚刚脱缰的野马,十几岁的少年人,好像最感兴趣的就是情感问题。 大家保持着好奇松弛的姿态看向廖寒,只有时岳,好像被问到问题的是他自己,瞬间攥紧了手掌。 “嗯。” 高冷的一个音节,迎来“嘘”声一片,大家起哄的有,故意的有,倒没谁是真的难过。 女孩子的心理也很好猜,要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帅哥,大概率还会幻想一下,可是像廖寒这种级别的——特别是,他的家境一看就不差,大家也就欣赏欣赏得了,基本没有想要占有的想法。 时岳听到这个答案,却愣住。 直到两轮后,瓶口对准了他,被人提醒后仓促回神。 “嗯?” “玩游戏呢,你发什么呆,难道还没开始就想受惩罚啦?”大家明显对时岳更亲近,也更敢开玩笑。 没办法,毕竟有一个月的“战友”情谊,而且时岳这人,够意思。 时岳才不理他,“所以,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先说好,太过分的我可不答。” 女生们不答应:“可以啊,不回答就找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亲他一口,我们没意见!” 时岳的脸飞快变红,大家笑作一团。 还是学委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快说你们问题是什么?” 女生们又是一阵叨叨咕咕,几秒钟后,作为代表的女生提气,清嗓,问:“请问时岳同学,你最近一次亲人是什么时候?不可以撒谎哦,撒谎鼻子会变长!” 对方及时补充道。 时岳第一反应是没有,他没有和人亲吻过!谁知道她们好像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直接补上后半句话。 于是众目睽睽下,时岳同学的脸渐渐红成了猴子屁股。 旁边的哥儿们比他还兴奋,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叫嚣道:“行啊时岳,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表面纯情,原来女朋友都有了??” 时岳:…… “我选择大冒险。” 第39章 第 39 章 时岳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视觉是不是丧失,因为昏迷前,有人向他的脖子注射了某种不知名的药物。 说起这个,仍然感到难以置信。 那是周五,晚上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他抄了条近路,因为时间很晚,当时路上几乎没有其他学生。 忽然,路边的草丛里蹦出个身影,当时吓了时岳一跳。 定睛瞧去,才发现是个小姑娘,时岳猜她是新生,因为她的脸上还有刚进入大学的那种青涩和怯怯,于是防备心渐消。 “学、学长,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的声音也小小的,时岳不得不走近一些,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孩子,时岳自然不会拒绝:“你说。” “我的手机好像丢了,应该就在前面的林子里,能不能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大约看出他的热心,女孩渐渐没那么紧张,最起码说话不再结巴。 时岳听明白她的意思,很快答应下来,跟着她往前面的杨树林走去。 这片林子后面就是A大的试验田,占地不算小,但平常过来的多是农学生。 果然,小姑娘小声和他解释,说自己是今年的园林新生,下午刚跟着学委参观完这边,晚上从图书馆出来,才发现手机找不见了。 据她所说,丢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路过杨树林的时候,她曾在这里逗留片刻,从书包取纸笔画了幅速写。 应该是那时随手将手机放在地上了,并没有塞回兜里。 时岳全程没听出任何破绽,觉得她说得非常真实,所以很热心地在她划定的范围里,帮她打电话听声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小姑娘便消失不见,反而不知从哪里跑出两个非常强壮的成年男性来,他们配合默契,一个伸手来控制自己的手脚和嘴巴,另一个就往他的脖子上扎。 一阵刺痛袭来,时岳很快人事不知。 再醒来,就是这间房间。 绑匪并没有束缚他的手脚和嘴巴,时岳试着发出求救的声音,大概能判断,这是个并不大的房间,但没人理会他。 他试着摸索门的方向,无果。 很快,这种粘稠的黑暗开始侵袭他的感官,让他的五官变得钝化,时岳完全没办法估算时间的流速。 他只能趁着尚有精神,在房间内四处摸索。 很空,这里三面墙旁边都没有任何物品摆放,只有一面墙是一张等长的桌子,这张桌子也很宽,他伸长胳膊,也只能摸到挨着墙的桌子边缘,够不到墙上。 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物体。 时岳缩回了某处墙角。 剩下的时间,他开始睡睡醒醒,开始肚子还有饥饿的感觉,慢慢变得麻木,不知多久,他被渴醒,精神已经变得非常恍惚。 时岳想撑着墙站起来,摸到墙壁的时候,却摸到一些坑坑洼洼的划痕。 他仔细摸过一遍,只有这个高度,半躺不躺的高度,好多墙面上都有这样的划痕。 时岳的脑袋太重了,只是下意识重复这个动作,却意识不到这些划痕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没办法思考。 很久很久后,他瘫在地上,眼皮沉重得随时都要阖上,嘴唇干裂起皮,呼吸一阵快一阵慢,恍惚中,他看到廖寒,依然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穿着海诺的制服,漫不经心地朝他看来。 他闻到自己的身体传出难闻的味道,想,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心里止不住地难过。 他爸妈,大姐二姐,还有——廖寒,一定会很伤心吧。 明明再过几个月,就可以申请到H国和M国的联合培养计划,他可以尽情学习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解决那些令他着迷的问题。 他才21岁,好不甘心…… “砰!” 当第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响起,时岳毫无反应。 他的五官已经在无边的黑暗和饥渴难耐中,消磨得极为迟钝。 后来,这个响动变得急促起来,一声连着一声,时岳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缓缓地将头转向发声的方向。 那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是幻觉吧。 但,一丝丝光亮开始透进来,时岳本能地闭眼。 “时岳——时岳!你听得到吗?时岳——” 好像有人在叫他,时岳的眼角干涩得发痛,他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他好像听见了廖寒的声音。 “时岳!!” 伴随一声暴喝,他的耳鼓膜被大力震动,时岳将将阖上的眼睛拨开一道缝。 轰然的倒塌后,一个门的形状显露出来,有人背着光,跑了进来。 他的周身被尘土侵染,背后却挂着一圈光影,时岳轻轻闭上眼,良久,一滴泪从他皲裂的眼角滑落。 “时岳,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好不好,你醒醒,你醒醒……” 时岳太累了,他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控制,眼前如烟花般不停炸开,轰得他头脑发鸣,全身都在痛。 “廖、廖寒……” 他尽力张开嘴巴,想要吐出这两个字——他好想他。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怕了不怕了,坚持一下好不好,马上就到医院了,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时岳觉得不仅身体在痛,他的心更是痛得要死,每一根血管都在撕裂,痛得他几乎失去呼吸。 “医生!医生在哪里!快!” …… 时岳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耳边好多声音,那么嘈杂。 他忍不住皱眉。 接着,有人匆匆走近,进步声变得清晰起来。 “时岳,你醒了对吗?睁开眼,看看二姐,告诉我你哪里难受好不好?” 时欣强忍的哭腔传来,时岳的眉毛和眼皮抖动得更厉害。 二姐哭了,他那么要强的二姐哭了…… 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用尽全力,终于睁开沉重的双眼—— 好亮!好刺眼! 他猛地大喘一口气,眼前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时岳!” 好多人。 他们全都围在自己床边,鼻尖传来淡淡的消毒水味,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单调的天花板,机器的“嘀嘀”声规律地响着。 时岳的胸膛剧烈起伏,瞳孔没有一丝焦距,他能听到二姐的声音,能看到大姐涕泗横流的脸庞,还能看到夏希匆匆跑走又跑回来的身影,他的身后跟着一溜穿白大褂的身影。 可他太难受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全身像被罩在真空罩子里,大口大口喘气,还是有种窒息的死感。 很快有人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一针,时岳终于没那么痛苦,可他也很快失去意识。 铺天盖地的黑暗来临前,他听到大夫对二姐说:“……创伤性应激非常严重,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岳是在住院后一个礼拜,彻底醒过来的。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好在慢慢恢复中。 大姐和二姐对他寸步不离,日夜守在他身边。 醒来的第一时间,时岳紧紧抓住了时欣的手,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对方忙道:“放心吧,爸妈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们,学校也请了假,你安心养病就好。” 时岳轻轻松开时欣的手,缓缓阖上眼睛。 一天中,他睡得很多,总是睡不够。 就像现在,吃过大姐做的晚饭,他又开始昏昏欲睡。 时欣轻声道:“睡会儿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时岳安静地沉入梦乡。 等他呼吸变得规律缓慢后,夏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脸色不太好看。 时欣眼皮一抖,眸色沉郁下来,“出去说。” 夏希听话点头,跟在她身后出门,看了眼躺在床上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的时岳,心中也泛起酸涩来。 不敢再看,带上门后匆忙跟上时欣的脚步。 时欣却越走越快。 “时欣!” 夏希不得不开口唤住她。 他握上她的小臂,才发现她浑身在抖,心痛地将人抱住:“别这样,时岳会没事的……” 时欣忍耐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死了!凶手呢?凶手在哪里?为什么不把他抓进去??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夏希任由她拍打,再痛都没吭一声,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是廖寒大哥,廖繁川,他发现了时岳和廖寒的事……” 时欣的动作猛地顿住,挣脱开夏希,死死盯着他:“所以呢?明明知道不能招惹,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弟弟??他不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吗?如果连这种事都解决不了,他有什么资格和我弟弟在一起!!” 夏希神色间满是痛苦,他张口欲言,却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这几年,廖寒从没有停止谋划,可他还是低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廖繁川,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他想见见你,可以吗?”仿佛犯错的是他,夏希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就算为了时岳,听听他怎么说好不好……” 这是夏希仅能吐出的字音,再多一个音节,他都发不出来。 时欣站在原地,整个人像一头处于崩溃边缘即将爆发的狮子。 直到时琴从走廊的那头缓缓走来,她的愤怒短暂地被掩盖住。 “姐。” “时岳没醒吧?” “还没有。” “我回一趟酒店,拿些换洗衣服,很快回来。” “嗯。” 姐妹俩的对话简单到极致,事实上,出事的这些天,说话对于她们来说,也是一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 时琴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走廊深处,时欣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夏希的时候,整个人变得冰冷无比:“我倒要看看,他会说什么。” 夏希沉默地在前面带路,垂头丧气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潇洒。 很快,他们来到住院部的天台,黑黢黢的栏杆边缘,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听到动静,廖寒缓缓回头。 时欣站在门口,眼中出现深切的厌恶之色,她不肯再向前挪动半步的姿态,仿佛在诉说着她心底滔天的恨意。 廖寒没有靠近她。 夏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声道:“你们先聊,我回病房守着。” 他走后,天台彻底被缄默笼罩。 忽然,高大的身影委顿下来,沉闷的一声过后,廖寒的双膝跪在了地上。 时欣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 “对不起……”此刻,廖寒的精神状态,可能不比躺在病床上的时岳好多少。 他瘦得脸颊凹陷,眼中布满血丝,胡子拉碴,刘海凌乱地覆在眼睛上,后背的两块蝴蝶骨高高耸起,大衣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姿态狼狈。 但他的眼神太平静了。 时欣看到那下面隐藏的浓重恨意,尽管只有短短一刻,她想到了病床上的弟弟。 她撇开头,不想再看他:“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廖寒抬头,语声嘶哑道:“我不会放过他,但不是现在,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说对不起。 时欣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烧得她几乎不能思考,回过神来,她已冲到廖寒眼前,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对他只有感激,这就是你感激人的方式?将他置于无尽的危险之中??他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差一点,我的弟弟就会以世上最痛苦的方式死掉!你个混蛋!!” 骂人的同时,她的眼泪狂飙而出,又是重重几巴掌。 廖寒的脸被打得偏过去,他便再转回来,任她发泄。 时欣的力气渐渐抽离,她无力地靠在栏杆边缘,只有眼泪无声滑落。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时欣留给廖寒的最后一句话。 她踉跄着离去,擦干眼泪,拼命压制,在到达时岳病房所属的楼层时,只剩下通红的眼眶。 夏希还守在病房门口,看到她,马上站起身来,又在看到她的双眼时,默默停下脚步。 时欣当他不存在,越过他去推门—— “哗啦啦!” 一阵剧烈的物品摔裂声从病房中传出,接着是身体落地的沉闷声,时欣赶紧推开门,里面的情形让她瞳孔猛缩! “谁把房间里的灯关掉的??你不是守着他吗??怎么连这个都没有发现??” 时欣愤怒地朝夏希吼道,一边赶紧开了灯去扶时岳。 在满地的仪器和碎裂的试剂瓶中,时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角落。 时欣用压抑的声音去哄他:“没事的岳岳,没事的,姐姐不是回来了吗?不怕,不怕啊。” 边说,边轻轻抱住了他。 良久后,听到动静的医护赶来,值班的医生知道大概后,目光如炬地看向护士们:“你们第一天值班吗?这个病人的情况还不了解?他的创伤后应激非常严重,要极为小心地看护!谁把灯关掉的?” 一个小护士颤颤巍巍举起手,脑袋恨不得垂在地上,带着浓重的哭腔道:“对不起主任,我休年假才回来,可能没看清注意事项,查完房顺手把灯关了……” 主任气得点了她好几下,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和时欣道歉:“对不起,是我们护士的失误,把他抬到床上来吧?地上太凉了,他现在抵抗力很弱,万一着凉就糟了。” 时欣渐渐平静下来,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了就得面对,她冲医生点点头,与对方合力将时岳抬到了病床上。 夏希愧疚不已,他刚刚心思恍惚,根本没发现病房里面是黑的。 本来想搭把手,却在对上时欣的目光后,胆怯地收回。 眼看时岳被安顿好,夏希黯然走出病房,路过消防通道时,冷不丁被暗处的影子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酸气直往鼻子里钻—— 那么高的个子,蜷曲成一团,幽暗的绿色灯光中,廖寒靠在冰冷的墙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膝盖上,弯曲的脊背像一道残破的弓,牙关咬得死紧。 那是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姿态。 第40章 第 40 章 十一月底,时岳出院,一切看似恢复正常,只是他的身边不再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他也变得不再爱笑,一天中,他发呆的时间变得很多。 时岳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也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是一下就能恢复的。 某些时候,他觉得灵魂停在自己的躯壳上方,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什么都明白,但是没办法控制身体的本能。 学会不去逼迫自己,是他这个阶段的研究课题。 感到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来集英湖边晒太阳。 从小生长在南方,第一次在北方的冬天晒太阳时,时岳像发现了新大陆。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双手塞到兜里,往椅子上一仰,清冷的空气被冬日暖阳所包裹,凉凉的,暖暖的。 看似矛盾,但这就是他最直观的感受。 从那次开始,他就爱上了来集英湖边晒太阳。 “叮铃铃!” 一阵铃声打断他的假寐,时岳掏出手机,看到导员的来电显示,接通:“罗导,你找我?” “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时岳没有立即起身,他把玩着手机,似乎又开始发呆。 手机的背壳后面,还贴着一张拍立得,是两个男孩子并肩而立的姿态。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瞳孔渐渐凝实,吸了口冷凉的空气后,往行政楼走去。 路上遇到在党办实习的两个同学,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时岳和他们寒暄几句,继续往罗导的办公室去。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行政楼门口,两个同学才回身,边走边聊道:“时岳真是可惜了,如果没出生病这档子事,他肯定能参加联合培养计划,说不定是下个科研界的新星呢。” 另一个同学也感到很惋惜:“是啊,不过——我听说好像不是生病,是……别的。” 同伴好奇看过来,他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全是道听途说,我不瞎传了,不然对时岳的影响也不好,他这次回来,精神状态差了好多,本来就瘦,现在感觉快成皮包骨了。” “就是就是,得慢慢养才行,不过,廖寒为什么休学你知道吗?他俩关系一直挺好,自从时岳生病,廖寒好像就没怎么来上过课,上个月我才听说,他休学了。” 这回,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边,时岳来到罗导的办公室后,发现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对方见他来,飞快起身,将他让在了待客沙发上,还端来一杯茶水。 时岳有些“受宠若惊”。 照例,先关心他的身体。 时岳笑着说没什么大碍,好好将养将养,问题不大。 他看上去很平静,搞得罗章不好继续往下说。 话锋一转,直接聊正事:“咱们学校和M国的联合培养计划,你知道吧?” 时岳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不瞒您说,我不止知道,从大一开始,就对这个计划做过全面了解,如果……我一定会参加。” 他欲言又止的部分,两人心知肚明,事实上,罗章了解的情况比学生们多得多。 但有些事,就算知道也没用,他只是个小小的辅导员,什么都做不了。 后面的内容才是罗章的重点:“我知道,你的报名申请早就提交上去,这件事还有转机——经过学校和学院一致研究,他们觉得你不参加这个项目的话,实在是很大的损失,所以破例准许你延迟入学,明年2月6号前去佛卡兰明大学报道,有问题吗?” 罗章一口气说完,仔细打量时岳的表情。 他似乎并不吃惊。 短暂的走神过后,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通知:“我愿意去,我不会给学校和H国丢人。” 这是他留给罗章的最后一句话。 时岳离开办公室不久后,罗章的电话响了,看到并没有备注的号码,他的眉头皱了皱才接起:“喂?” “嗯,我知道。” “已经通知到他,他说没问题。” “好的,我会关注。” …… 这件事似乎没几个人知道。 时岳去找葛邵年的时候,对方第一眼看到他,就流露出愧疚难过自责等等一系列情绪。 他的眼中露出些许了然:“葛邵年,有时间吗,想和你聊聊。” 葛邵年几乎不敢直视他,本来还想找借口,却在他平静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 他们走了一条很偏僻的路,但是能从图书馆抄近路回宿舍。 时岳双手插兜,一直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好像说想要聊聊的人不是他。 葛邵年几番鼓起勇气想要开口,都没能成功。 终于,时岳停下脚步。 他的眼神穿过路边的绿化带,往后面的杨树林望去:“你知道吗?这就是廖繁川绑走我的地方。” 葛邵年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眼角的肌肉和口咂肌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双手握成拳,用力到关节发白。 良久,葛邵年嘶哑着声音痛苦道歉:“对不起……时岳。” 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那封信发出去的时候,他在主观上就是故意的。 再后来,就算不是他的本意,也没有差别。 他们都是伤害时岳的人。 时岳回身,歪了下脑袋,问他:“你那天晚上看到了对不对?我和廖寒接吻。”他是真的很好奇。 可葛邵年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剧烈地晃动一下,瞳孔颤动不止。 时岳:“所以……你以为他强迫我?就因为他家世出众,我家世普通?” “不是的不是的,时岳,我以为你……被欺负了,我是真的想替你出头,我没想到……”葛邵年慌乱地解释着,语气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时岳明白了,他不仅以为廖寒仗势欺人,还以为自己被欺辱了。 时岳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心头的疑虑解答,好像也就这么回事。 “他没强迫我,我们是自愿恋爱,或许……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也不一定。” 他低声说完这句话,葛邵年彻底沉默下来。 “对不起,时岳。” 说再多对不起,好像也没什么用,可还是要说。 时岳抬头,点了点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们不能做朋友了,珍重。” 那一刻,葛邵年的表情像是要哭。 这么多年,看似开朗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 因为学习好,常常是“别人家的孩子”,小朋友们不愿意和他一起玩,葛邵年骨子里也傲气,只看得上比自己强的人,时岳是他第一个交到的真正的朋友。 现在,他亲手弄丢了他。 冬日的林荫道上,他们注定要相背而行。 “哦对了,葛邵年!我要去M国参加那个联合培养的项目了,你不用继续自责!” 远远的,时岳的声音传来,葛邵年强忍的那滴泪,终究还是滑了下来。 在A大剩余的时间里,一切按部就班,时岳参加完期末考,回了趟家,今年肯定不能在家过年,他想回去看看爸妈。 时欣陪他一起。 时家夫妇看到时岳的时候,心疼得直掉泪,时岳轻描淡写地用一句生病带过,他们嘘寒问暖,恨不得立刻跑到城里,把所有有营养的东西搬回来。 好像回到小时候,只要他提一嘴的食物,下一餐一定已经被放在桌上。 相聚的时日很短,十来天,时岳的行李箱添了许多东西,要不是他说超重费很贵,爸妈还得再装点。 好消息是,他终于胖了两斤。 机票是时欣帮买的,离开那天,时欣也提着行李一道。 时家父母见怪不怪,这个女儿,如果儿子不回来,根本别想看到她的面,所以都没有多问一句。 但时欣一直陪着他来到丰林市机场。 时岳察觉到不对。 时欣:“我也去M国,还是读法医学。” 时岳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这一路很辛苦,三趟转机,二十一个小时的旅途,他们才来到佛兰卡明大学所在的M市。 时欣就读的地方也是这里。 时岳从上飞机开始,就异常得沉默,时欣仿佛看不到似的,一手包揽旅途的事宜,甚至在他们刚到达时,就有房东来接。 是个高壮的白人男性,留着一把花白的络腮胡,看上去很凶,实则非常友好热情。 本来,他没必要亲自来接他们的,得知他们来这边是留学,所以早早过来接应,直接将他们拉到了租住的房子处。 看到面前的洋楼,时岳的眼神很复杂。 房东离开后,时岳跟随时欣的脚步缓缓走近屋内,里面的一应陈设不算很新,但是非常温馨,据房东所说,这是他二十年前买的房子,后来搬到N市生活,也没舍得卖掉这里。 这里有他们一家最美好的回忆。 这次对方是回来度假的,和时欣聊过后,就把房子租给了他们。 时欣租这里只有一个理由,开车到学校只需要十五分钟,去市区的大型超市,也不超过一小时。 他来到二楼,有三个卧室,他们姐弟一人一间,另一间暂时空着。 时欣不想租给其他人,“就用来放杂物吧。” 东北角还有一个小楼梯,能通到阁楼。 时岳爬了上去。 里面的屋顶斜斜的,空间很小,角落堆着一些纸箱和塑料箱,时岳看到了小孩子的玩具和书本。 时岳在天窗边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开始发呆。 不知过去多久,时欣也爬了上来。 姐弟俩默契地什么都没说,时欣递给他一个白色的信封,摸了摸他的头:“岳岳,一切都会好的,希望你不要责怪我的决定。” 接着起身轻声离开。 时岳拿着那个信封,看了很久很久,外面的光开始变得昏黄时,他才下定决心般,打开了那封信。 廖寒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凌厉好看。 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变得通红,大串大串的泪滴涌出,打湿睫毛,鼻头也变得通红。 泪水沿着脸颊下巴连串滴落,打在“分手”两个字上,将字迹晕成一大团墨渍。 他的哭声压抑绝望,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时欣并没有离开,她就靠坐在阁楼的楼梯上,听他哭了很久很久。 时欣自嘲地扯扯嘴角,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春节来。 廖寒跟着时岳回家,却被毒蛇咬伤,她追到丰林市那家高档的私人医院,廖寒却说要资助她。 她是怎么说来的? 她不需要。 骨气,终究抵不过现实,她连为弟弟报仇都做不到,还要用讨厌之人的权力和金钱,才能陪在他身边。 一切真的会好吗? 时欣不知道。 —— 2024年,夏7月。 佛兰卡明的礼堂热闹喧哗声一片,刚刚举行完毕业典礼,此刻内外聚满人群。 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面孔在一圈白人黑人中格外突显,他周围聚集的人群也格外多。 男男女女的同学口中不停溢出赞美之词,有人问他:“时,你真的决定要回H国吗?MCO给的待遇简直是最高格的了,为什么不留下来?” “对呀,还有Y氏集团,他们可是医疗领域的佼佼者,全世界排名第一的领头羊,你连他们也要拒绝吗?” 诸如这样的问题数不胜数。 时岳等他们问完,才一一耐心作答:“我的家在那里,父母亲人都在那里,当然要回去,这次A大向我递出的橄榄枝,我也无法拒绝,那是我的大学,感情非同一般,等你们来H国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好吗?我带你们吃遍那里的美食,你们一定不会失望。” 大家虽有遗憾,但更多还是祝福。 只有一个男生,四下看了看,不好意思地问时岳:“时,今天是你的毕业典礼,你的姐姐不会来吗?” 他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期待,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时岳好笑地摇头,不等他说话,时欣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几米开外。 “Joe,你瞧瞧身后是谁?你的女神来了。” 一听这话,高大的青年人“唰”地回头,看到时欣时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打招呼。 剩余的人便开始调侃Joe:“话说时,他还没追到欣欣吗?这都几年了,真是太笨了。” 时岳笑而不语,眼神轻轻落在某处不起眼的角落。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看到我了!!”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时岳看过来时,飞快躲到了粗壮的树木后面,冲手机屏幕嚷嚷道。 另一端的男人肃着一张脸,眉目间是更加冷硬如冰:“你晃什么,我都没看到几眼。” “哎呀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应该亲自过来看一眼的。” 夏希戴着墨镜,悄悄往刚刚的方向探头。 很快,他就发现另一道身影:“是时欣!哎不对,那个洋鬼子在做什么?”说罢十分愤怒地想要冲过去,被视频中的人刀子一样的眼神阻止。 夏希:…… 他垂头丧气道:“时欣真的没再要你的钱?” “嗯……第二年开始,就原封不动全退了回来,我租的房子,也被退掉了。” 夏希:“……那她肯定也不想看见我。” 还算有一点自知之明。 “时,你在看什么?有认识的人?” “没有,可能是我眼花了。” 和同学们照了很多相,做了最后的告别,时欣也走了过来。 时岳打趣道:“怎么,你又一次拒绝Joe了?” 时欣哼了一声,没说话。 她把怀里的花递给时岳,正色道:“毕业快乐,岳岳。” 同学们有眼色地将时间和空间留给姐弟二人,他们沿着林荫道缓缓往停车场走去。 “谢谢,你暂时不打算回去姐?” “嗯,再在LCM待几年,攒攒经验再说。” 时欣站定,目光如炬看向他:“你呢,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时岳迎上她的目光,大大方方任她观察:“你知道的。” 时欣脸色一冷,道:“你倒是坦荡。” 时岳收起笑意,面向湖面,看着树枝在水面划出一道道波纹,沉声道:“廖氏被查了,廖繁川失踪,我要回去找他。” 所以,这七年来,他根本没有忘记过那个男人哪怕片刻! “姐,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你也应该去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时欣冷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事也最好动动脑子,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时岳回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冲她比了个军礼:“yesqueen!” “行了,顾不上送你,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去一趟N市,你把出发的时间发我,我回来送你。” “嗯,好。” 回到他们租的小屋时,时岳顺手从信箱里取回信件。 除了账单,还有一封来自W市的信,上面的收件人是他。 谁会给他寄信呢? 用过晚餐后,时岳打开了那个信封,厚厚的牛皮纸袋中,掉出一沓照片。 时岳捡起,随着里面的内容一一呈现,神色变得幽深不止。 …… “夏希,今天是你吧,我们见一面吧。” 夏希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吓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他不顾时差,给廖寒拨通电话,很快里面传来男人疲惫地声音。 “我草,你还没睡?你要把睡眠进化掉,还是想猝死?” 廖寒没理他的闲言碎语:“你有什么事,是不是——时岳那里有事?” 夏希:“他的事你不是一清二楚?马上就要回国成为A大最年轻的教授,能有什么事。” “……那挂了。” “哎哎,别别别!我是想告诉你,时岳今天发现我了,他刚刚发简讯,让我明天和他见个面!” 手机那端陷入沉默。 夏希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哎我说——” “如果他想问你什么的话,就都告诉他。” 夏希挠挠鼻尖应承下来:“好吧,包括你家的事?” “嗯。” 夏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他们在市中心的咖啡店见面,虽然前一天远远见过,但夏希还是愣了愣神。 28岁,果然是颜值巅峰啊。 看得出来,时岳精心收拾过,他没有戴框架眼镜,露出形状优美的圆眼,五官眉毛无可挑剔,连发型都特意抓过。 “啧啧,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个gay。”说完,夏希一把捂住了嘴,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他懊恼地拍了下嘴巴,引来时岳发笑不止:“你还是一样有趣啊夏希同学。”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他们最青涩的时候。 夏希难得惆怅了一下,小心翼翼去打量他的神情,关于那个名字,对方不提,他可不敢提。 可是他想不到除了廖寒,时岳找他还能做什么?总不会是回忆往昔吧。 很快,他看到时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纸来。 “我想先让你看个东西,看完我们再聊。” 夏希好奇地打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你见到他了??” 时岳:“谁?廖繁川?没有,这是有人寄给我的,而且,我也没兴趣见他。” 说起这个名字,他显得格外平静,好像就是个陌生人,不值得投入任何情绪。 夏希满脸写着复杂,沉思良久后,道:“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 “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对廖家的事熟悉吗?他的父母,哦我是说廖寒的父母……” 他们从午后坐到傍晚,中间叫了三次咖啡。 说完后,夏希觉得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口干舌燥,可是看了眼时岳的脸后,又渐渐静下来。 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特别是关于时欣的,但时岳已经长呼一口气,请求道:“不好意思夏希,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可能要先离开……回国后,我们再聚好吗?” 夏希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没几天,再听到时岳的消息,他已经回了国。 问廖寒,得到的只有沉默。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令人唏嘘。 —— 2025年1月,各大高校陆续放假。 A大的教师宿舍楼底下,时岳缓步而出。 正在等人的两个青年教师看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时教授,你也准备回家了啊?” 时岳推了推金丝眼镜腿,笑道:“是啊,快过年了,好几年没回老家,今年早点回去。” 他离开后,两位女老师还在以目相送:“他可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是特聘教授,太厉害了!” “是啊,关键是长得还这么帅!” 她们不知道,时岳撒了个小小的谎,他确实要回家,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去个地方。 1月的丰林市最怕下雨,下一场雨,冷意就像往骨子里钻,和A市的冷完全不一样。 好几年没回来,时岳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他开着从车站借来的车,先去了趟郊区。 昔日的破旧游乐园已被完全拆除,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里面都是建筑物料。 放滑滑梯的方位,时岳已经有些分不太清。 老人的流浪动物基地也因为她的去世而荒废,有村民说,那些毛孩子被救助组织带走,应该不会回到流浪的状态了。 时岳稍感欣慰。 去完郊区,就回了海诺。 他的班主任听闻他回来,恨不得将他拉到所有班级展示一遍,还要让他开个讲座。 时岳赶紧拒绝:“老师,现在的孩子最讨厌说教,我也没什么可分享的,海诺厉害的人山海一般,就别弄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了。” 面对经年的老师,他露出一丝少年时代的调皮。 老班被说服,但还是和他聊了很久。 从对方办公室出来,时岳又去了学校礼堂,天台,还有天台上的小小水井房。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有他们在老去。 恍惚间,还能看到两个影子在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倒是自在。 走到学校南门,时岳心念一动,看天气尚早,便朝东北方步行而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站在一间熟悉的书店门前。 那时候,如果在学校那家书店买不到的书,他就会来碰碰运气。 走进去,除了收银台的人换了,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里面大多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像他这样的打扮,挺显眼,收银的小姑娘看了他好几眼。 时岳没有空手出来,他拿了本名著。 结账的时候,小姑娘笑意盈盈道:“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时岳也笑:“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 对方吐吐舌,利落地结账扫码。 不知不觉,竟在里面逛了半天。 出门后,他左右来回看看,还是往回海诺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条小巷,穿过去,就是酒吧街。 当他站在巷口,脚步猛地停住,瞳孔也难以抑制地开始收缩—— 巷子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墙边,侧边剪影锋利冷峻,口中的猩红时亮时暗。 正定定朝他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