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飞白眯眼细看,才知是以一敌二。
一白一金两道身影你来我往,绕着桅杆上的黑衣人猛攻。
这三人他竟是都认识。
白衣和金衣对应的,分别是风雨楼的楼主风遇,和徇金商盟的盟主金万明。
先前玩游戏时,虞飞白为快速赚取人气值,时不时截取风雨楼情报密信,转头便上街打马而过,洋洋洒洒将密信分发。
人气值攒了,也气到了风遇。风雨楼日日开出悬赏,花十万金买他项上人头,直到累计上了百万千万,官方下场,终于不了了之。
虞飞白还记得那段每日上线都有刺客的日子。
超解压,超刺激。
徇金商盟则和虞飞白有过合作。那段时间他为升级急着赚通宝,有事没事便去富贵人家溜达闲逛,拿点好处。又为了不被官府抓,和徇金商盟一拍即合,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销赃。
过了河,虞飞白便把桥拆了,转身便把交易地点卖给皇城司,领了千金的赏。
综上来看,两方都被他给得罪了个彻底。
虞飞白不由觉得,他穿进游戏可能是上天的惩罚。毕竟选择是他做的,最终回旋镖扎在他身上,真给他遇到了白非瑜。
可白非瑜一人一刀,破船沉舟不说,还与那两人打得有来有往,甚至毫发无伤。
虞飞白看得心惊。
他希望白非瑜挨打,却又怕自己受伤,想来想去还是算了,生怕下一秒自己身上就莫名多了一道血口子。
他的命都押白非瑜上,可不能被打死了。
三人酣战一时半刻停不下来,虞飞白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自身。
按那心魔一说,跟着白非瑜不会有好下场,等到找到了共享伤害破除的方法,虞飞白笃定,他绝对会被白非瑜刀了。
他得赶紧跑。
唯一的阻碍,就是脸了。
虞飞白盯着锦鲤池中的倒影片刻,万分后悔将白非瑜捏成了自己。唯二的差别就是他没白非瑜高,以及白非虞的瞳孔透着几丝暗金色。
白非瑜仇家众多,往后奔走江湖,必须想办法掩盖面容才行。
虞飞白的眼神再次瞄上药人。
他还没说话,高个子药人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黑长指甲轻轻挑开一段绷带,将绷带递给了虞飞白。
虞飞白:“呃……谢谢?”
他拿绷带蒙了脸,高个子药人却衣不蔽体,绷带残破不堪,裸露出半个胸膛的枯皱皮肤。
虞飞白思索几秒,冲他招手:“你来。”
可没等高个子动作,小个子却是动了,虞飞白摆了摆手:“不是你,另一个。”
他将绣金黑袍给高个子药人披上。药人像是别扭,哼哼唧唧的。
虞飞白娴熟地拧了眉,压低声音命令:“别动。”
药人顿时抖了两抖,乖乖地任虞飞白给它披上黑袍。
“咦……”动作间,虞飞白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原是高个子药人胸前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牌,质地粗糙,上面刻有小字。他摩挲几下,没认出是什么字,或许是药人先前的身份。
临走前虞飞白回过头,远处仍然刀光剑影,近处明火正逐渐熄灭,紫荆苑如被抽去脊骨向内塌陷,不时扬起漫天的火星和灰烬。
虞飞白内心悲鸣,他好不容易氪出来的大房子,甚至没住一晚,最终竟只能依靠锦鲤池内的舴艋舟离开。
他指挥药人将舟从锦鲤池搬到荆湖,又命它们在原地待命,独自上了舟。
舴艋舟太小太轻,他玩游戏时从没用过,此刻却亲身体验了一把。
着实难用。
舟身在湖面打着晃,虞飞白按内心的计划,沿着大船的对角线方向极快挥桨。
有着湖心岛的火光浓烟遮掩,那几人发现他的概率不大。对岸零星闪过几点火光,虞飞白确认了舆图,应是江陵方向。
舟身狭长,虞飞白弓身缩在其中,听着远处刀剑交鸣,蹑手划着桨。
缠斗的几人内力都颇为深厚,可千万不能被他们觉察到桨声。
这次虞飞白掌握了先前划木箱的技巧,没有偏离航线,舟身呈直线朝岸边横去。
奈何只他一人划桨实在太慢,一时半刻过去,虞飞白望着远处岸边渺小的树林,内心升起几分不真实感。
荆湖有这么大吗?
虞飞白不由觉得就算划到天明也靠不了岸,又慢又累,却又不敢停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桨。
早知如此,他就该让一只药人上舟的,多一份力划桨也好。
又划了片刻,虞飞白耐不住东想西想,回过头去看紫荆苑,火光已经黯淡。
他眯着眼看向岸边——
先前他命药人站着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两只药人全然不见了踪影。
虞飞白:!!!
人呢?
是白非瑜追来了?
划桨的力道猛地一重,带着舟身荡晃,虞飞白额角猛地撞上了舟篷边缘!
“嘶……”
虞飞白捂住额头,握住桨柄的手一松,船桨顿时掉入水中。
“诶……别别别!”
顾不及额头的钝痛,他急忙抻身去捞船桨,可手指刚碰到寒凉的湖水,忽地停住——
舟身的阴影黑沉无光,其中竟是有无数黑发在飘散。乌幽幽的发丝似糜烂棉絮,转瞬缠在了虞飞白的手上!
他慌得匆忙收了手,愣生生看着船桨在湖水中打转几圈,顺流飘远了。
盯着手指上的发丝怔了半晌,虞飞白才抖着指尖去拽扯缠绕的黑发。可别是什么水鬼一类的缠上他了,赶紧拽掉才行。
刚一上手,水中又传出“咕噜噜”的声响。
下一秒,两个乌黑的脑袋冒了出来,药人四只本就清澈的眼睛如今泡在水里,更是澄净乌亮,直勾勾地望着虞飞白。
虞飞白刚撑起身,被这一看,吓得身形一晃往后倒去!
慌乱间,他死扣住舟篷,手肘在舟沿一磕一碰,一吃痛又失了力。手背擦过粗糙的篷侧,瞬时被削去一小块皮,眨眼出了血,泛起烧燎般的疼。
“你们跟上来怎么也不吱一声。”虞飞白摁住手背破口,心跳得忽上忽下,缓了片刻才挤出一句。
话音刚落,就听两个药人其中一个嗓子里“吱吱”出了声。
又一个脑袋“哗啦”沉入水中,片刻后,虞飞白就见着船桨被五根长指甲推着——漂回来了。
虞飞白:“……”
这药人还挺通人性。
他道了谢,看了看水中漂着的药人,又看了眼舟上闲置的一根桨,没犹豫多久,朝药人勾了勾手:“要不你们上来帮我个忙?”
虞飞白将船桨交给了药人,又将高个子药人身上的黑袍拧干,时不时提点几句怎么划、朝哪划。
两只药人十分听话,但虞飞白用绷带蒙着脸,吐词有些不清,“你你你”的称呼,总是会被它们弄混。
不知道第几次他说东、药人往西之后,虞飞白思忖几秒,勾下遮脸的绷带,指了指矮一些的药人:“你个子矮,以后便叫小矮…小爱好了。”
目光随即转到高个子药人身上,虞飞白瞥见它身上的木牌,伸手抓了过来。
因为泡过水,木牌上原先的污浊被洗净,靠着指腹的摩擦,倒是勉强能辨认出上面刻着个“文”字。
“你就叫阿文。”
虞飞白是实打实的起名废,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起了白非瑜这名。
他瘪嘴,要是白非瑜不叫白非瑜多好,他心里膈应。
舟身匀速往前,先前水波不兴,此刻却漾起一阵微风。身后的火光映照湖面,粼粼光点被不断拉长,变得渺远微茫。
虞飞白心思跟着飘远,他想到江陵,便想到过游戏剧情时,为江陵城主寻药的任务。
药人一事,因这任务而起。
那城主弃家中惊才绝艳的正室不顾,终日流连于秦楼楚馆,迷恋上一位柳姓名伶。
偏生柳伶得了绝症,药石罔效。
城主广发英雄帖,悬赏江湖:凡能医好柳伶者,愿以家传至宝“黄金缕”相赠。此物乃前朝宫廷流出,夜放金辉,据说藏着惊天秘密。
一时间各门派的玩家奔向竞走,江府的门都快被踏破。可最终治好柳伶病的,不是玩家,而是一个npc。
npc来自竹里馆,竹里馆明面上是医者组织,实则亦是毒宗渊薮。门人素来不问江湖事,隐于潇湘。
本来玩家都为黄金缕而来,此时倒让一个npc得了便宜。玩家无法接受,各方打听这npc,却都无人知晓。
只是后来,江陵府每月进府的仆人婢女只多不少,只有进的,不见出的。对此坊间相传,这是活人被死人当做了药引用去了。
后来柳伶病好,被城主八抬大轿抬进了府。
思及此,虞飞白看了看勤奋划桨的药人:“你们也是不容易。”
他当时没去凑黄金缕的热闹,而是接下另一个任务,去探查江府中某个婢女的下落。
闯入府内,却意外被仇家寻上门,几个玩家围着白非瑜打得天翻地覆,不想撞破城主藏在地窖内的秘密——堆放着百余个药人。
城主担心走露风声,当即令暗卫追杀闯入者。白非瑜凭着高超轻功逃之夭夭,不仅如此,临走时还点了把火,烧了仇家和江府,掠走了唯二活着的两个药人。
虞飞白拨弄着水面摇了摇头,但他此番选择江陵作为目的地,不为别的,只为了改头换面——易容师npc的位置,正是江陵。
舟突然慢了下来。
“阿文,怎么慢了?接着划呀。”
虞飞白边说边抬头,却是懵了。
舴艋舟静静浮动,前后不见其他颜色,只剩下缭绕的白。
——起了浓雾。
雾色稠白,虞飞白早已看不到岸边,也望不见身后的紫荆苑。
前不久湖面被月光照得通透,已是月上中天时分,怎会顷刻间起雾?虞飞白否定天气变化原因,想到另一个可能。
有人布了阵。